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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臻善 -【驕寵】《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11 PM     標題: 臻善 -【驕寵】《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0-12 01:18 AM 編輯

【書名】:驕寵

【作者】:臻善

【內容簡介】:

  秦王妃是朵奇葩,在男權盛行的大魏朝,愣是活成了女性中人生的最大贏家。

  庶女為妃,上無公婆,中無妯娌,相公寵溺無度,臨了還站在了大魏朝權勢的金字塔頂端。

  秦王妃用切身經歷驗證了一句話——穿越是門技術活!

  可惜——

  秦王妃:椒房獨寵,日夜折騰,腰都要斷了!!

  秦王爺:……寵媳婦,寵媳婦,無原則無底線不計後果寵媳婦!寵壞了就沒有魑魅魍魎惦記了!

  《帝範.大魏秦王.攝政王本記》:「王寵王妃池氏甚!驕寵無度,極盡縱溺——不成體統!」

  秦王妃:淚目……

  這其實就是小兩口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故事。坑的都是別人,虐的都是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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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1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1-9 11:43 PM 編輯

第一卷

001 絕生路

大魏弘遠二十一年。

忠勇侯池府。

青嵐院。

剛過巳時,青嵐院外便響起一連串急切切的腳步聲。

池家五姑娘的貼身大丫鬟碧月,在聽到了那熟悉至極的聲音時,無可奈何的搖頭失笑。

只見她手中動作未停,一邊輕巧的將剛剛泡好的廬峰云霧茶小心的放在小幾上;一邊又執起一柄墨綠色滾著金邊的團扇,輕輕的與姑娘扇起了風。

池家的五姑娘池玲瓏,此刻正左手持書,右手輕捻著烏黑如墨的棋子,兀自思考著棋局。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最后像只靈巧的雀兒一般,歡樂的蹦進了內室。腳步聲未落,與此同時,卻有嬌憨稚嫩的女聲,急惶惶的在室內嚷嚷開來,“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您的未婚夫婿要被搶了!”

本還一臉淺笑的碧月,一聽碧云這沒羞沒臊,沒分寸沒顧忌的話,臉上的笑容不可抑制的一僵。

只見她溫柔的眉目一斂,先是快走幾步繞過屏風看了眼外室,發現兩個媽媽幾個小丫鬟都不在的時候,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

這才又轉身回了內室,嗔怒的警告碧云道,“莫要胡說。姑娘與安國公府三公子的親事,乃是老國公夫人生前做主定下的。此事兩家長輩俱都知曉,且是換了更貼信物的,無緣無故之下,姑娘的未婚夫婿怎能被搶?休得胡言亂語。”

安國公府三公子穆長堯,是現任安國公夫人穆謝氏的嫡長子。今年年僅十五歲,因年歲小,安國公尚未向陛下上奏折請封世子。

“是真的,是真的。”碧云急的在室內跳腳,一副熱鍋上螞蟻的模樣十分搞笑。只見她慌忙扯過池玲瓏持著棋譜的玉白小手,一邊搖晃著她的胳膊,一邊急的眼圈紅彤彤的叫道:“姑娘您信我。奴婢一直在紫薇苑隔墻的拐角里,偷聽大夫人身邊的紅綃和紅綾姐姐說話,奴婢聽得一清二楚,這消息絕對不會有錯。姑娘這可怎麼辦?”

忠勇侯府現在的當家大夫人也即是忠勇侯夫人周氏,不是池玲瓏的親生母親,而是她的嫡母。沒錯,池玲瓏是妾生子,而她的姨娘,早在她五歲那年便已經離世。

無依無靠外加不受人待見的庶女在嫡母手中討生活,日子該怎生艱難,可想而知。

若是嫡母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偏周氏是個面苦心甜、計謀心算都遠高人一籌的機靈人,最是會做些表面功夫。平日里在忠勇侯和太夫人面前,裝的與池玲瓏一副親生母女的模樣,好不親熱,背地里卻沒少暗示庶出兒女與丫鬟婆子給池玲瓏沒臉。

池玲瓏從小就是個膽怯懦弱的,自從七年前落水被打撈救起后,更加變得寡言少語起來。如今,周氏得寸進尺,竟想將姑娘未來的良人,換給她親生的女兒——三姑娘池明珍,碧云僅是想想這消息,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打落下來。

這是要絕她們姑娘的生路啊!

“你哭什麼?”有稚嫩的少女聲音在房間內落落響起。少女說話的語調,帶著讓人心癢癢的慵懶和漫不經心,還有些微微的干澀嘶啞,聽在碧云耳中,卻恍若天籟。

吶吶的止住了哭泣,碧云看著此刻斜歪在美人榻上,嫩如削蔥的指尖若有似無的摩挲著墨玉棋子,正雙目波瀾無驚的看著她的姑娘,神情有片刻怔忪。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面頰素白,墨發披散而下,身著醉煙紗水綠衣裙,端端的是個嬌人兒。此刻她那雙漆黑的看不見底的眸子,正懶懶的從她面頰上一掃而過,雙眸中似有幾分恣意的散漫。

萬丈金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斑駁的打在地上,也在少女身上鍍上了一層華麗無比的光暈。她黑的純粹透亮,好似能看穿人心的雙眸,在此刻看來更加深邃無垠的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哭什麼?”少女再次漫不經心的重復這句問話,語氣不見懊惱煩躁,倒是頗有幾分循循善誘的味道。

碧月小心翼翼的將黑漆螺鈿束腰小條幾上放置的,繪著泣淚湘妃竹的青釉茶盞遞給池玲瓏,待見姑娘小巧的鼻翼微不可見的噏動兩下,繼而雋秀雅致,仿若匯聚了山川靈秀的眉頭若有似無的蹙起,左手食指還略有不喜的輕輕彎曲抬起時,碧月立即便又恭謹的將茶盞撤了回來。

想來今天碧霄泡的茶水,不合姑娘的胃口……

碧月習慣性的端著茶盞向室內地上放置的一個籠子走去。

籠子上搭著青色幕布,籠子里卻是一只渾身雪白,猶如成人拳頭大小的倉鼠,此刻正無精打采的垂著腦袋休憩。感覺到有人走近也只是傲嬌的豎豎耳朵,卻連瞇瞇眼都不睜。

這是姑娘養的寵物。

只是和別人養寵物的方式都不同,姑娘盡喜歡將自己不喜歡的茶水和糕點,喂給這小玩意。

碧云看看碧月,再看看姑娘,此刻終于從怔忪中回神。她眨巴著蒙著氤氳水霧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看見眼前姑娘仍舊一副漠不關己、清心寡欲的模樣,只感覺好似天都要塌了。

碧云語無倫次的哭嚷著,“姑娘您最是聰慧不過,趕緊想想轍兒啊。不然,若真讓大夫人隨意拿捏起您的親事,您后半生可要怎麼過啊?大夫人這是要絕您的生路啊!”

池玲瓏和安國公府三公子穆長堯的親事,在池玲瓏五歲時便由雙方長輩做主定了下來,當時池玲瓏的生母——姨娘寧氏也還健在。

原本忠勇侯府諸人並不同意這樁差距懸殊的親事,周氏、寧氏、連帶著安國公府穆長堯的親生父母更是極力反對。奈何當時健在的安國公府老國公夫人難得的執拗專斷起來,固執己見的認為池玲瓏面相生得好,不僅旺夫益子,且一生大富大貴,由此便一意孤行的拍板決定了此事,且親自開口向現任忠勇侯爺池仲遠求親,奉上祖傳的血玉麒麟玉佩作為信物。

安國公府的門第比之忠勇侯府高了整整一個級別,便是忠勇侯府的三姑娘,大夫人周氏的嫡長女池明珍想要嫁入這樣的簪纓世家,都是高攀,更別說池玲瓏一介嫡母不疼、祖母不愛的庶女了。

由此,也難怪周氏這些年來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明里暗里指使人給她點“顏色”看;家中的姐妹更是每次和她說話都陰陽怪氣,明嘲暗諷的。池玲瓏有這樣一份良緣,她們可不是羨慕嫉妒的眼珠子都綠了。

現在再說起周氏想要換親這件事,池玲瓏覺得倒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畢竟安國公府的老國公夫人在三年前便已經過世,現如今的安國公府夫人,穆長堯的親生母親穆謝氏,可是從一開始就不贊成這樁親事的。

池玲瓏頭疼的揉著發漲的太陽穴,無奈的低嘆一聲。盡管心底里對所謂“未婚夫”並無一點想法,然而,在沒有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也不得不盡力抱穩了這條大腿,池玲瓏覺得還是挺憋屈的。

她心里自是清楚,周氏不是什麼心胸寬廣的婦人,以她這十幾年來對她已故姨娘寧氏,毫不消減的怨懟和仇恨來看,若她真被退了親,周氏指定會在第一時間,將她嫁給根底腐敗的世家做繼室填房,或送與權貴王爺之流為婢為妾,亦或者將她嫁入商賈之家,人不知鬼不覺的作踐死……

“父親可曾知曉此事?”池玲瓏再次嘆息一聲,莫可奈何的問碧云道。

“呃?”正哭的酣暢的碧云猛然聽到姑娘的這句問話,反應了好長時間,才眨巴著水汪汪的眸子,一邊流淚一邊撇嘴思索了一會兒,傻呆呆回道:“沒有!”這事情剛有了苗頭,大夫人和安國公夫人也才剛接頭,侯爺怎麼會知道?

腦子轉到此處,猛然理順了這其中關節的碧云,竟是倏然破涕為笑起來。只見她雙目祚亮,毫不掩飾眸中敬仰和驕傲的看著池玲瓏贊嘆道:“姑娘您果然最是聰慧不過。”

府里內務雖然多由太夫人和周氏做主,但是有關姑娘的婚事,侯爺絕不可能不過問。侯爺最是疼寵姑娘過逝的姨娘寧氏,若是知道了此事,不定會怎麼雷霆大怒呢。

碧云想通了這點,一時間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只見她好似有了諾大的底氣一般,立刻將小腰挺得筆直,一邊笑的恍若一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一邊滿是驕矜和得瑟的與池玲瓏說道:“是呢,有侯爺在,任憑大夫人算盤打的再精,也絕對成不了事兒,哼……”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哦,讓碧月都忍不住捂嘴輕笑了起來。

池玲瓏也挑起狹長的眼線,雙目微微含笑的看向碧云,眸中神光微閃,卻意味深長的重復了碧云方才說的最后一句話,“絕對成不了事……麼?”是看在她姨娘的面子上麼?殊不知,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薄情郎;最無情的一句諺語,便是人死如燈滅;最現實的五個字,便是——財利動人心。

“可不是。奴婢現在才想通,別說安國公夫人還沒答應大夫人的這項提議,便是真答應了,前邊有侯爺擋路,后邊還有韶華縣主幫您說項呢。韶華縣主和您是閨蜜,最是要好不過,且她又是安國公夫人的親侄女,即便大夫人有心換親,您只要讓韶華縣主幫您說幾句好話,這事兒肯定成不了。”

池玲瓏玉白的手指饒有韻律的敲擊著美人榻的扶手處,一舉一動看似漫不經心,卻端的是別有韻味。直至聽到“韶華縣主”四個字兒時,池玲瓏漆黑純粹的眸子卻陡然出現片刻恍惚。良久,她才似呢喃似嘆息的吐出兩個字“是麼?……”

這兩個字太過意味深長,又太過耐人尋味,越來越猜不透自家姑娘心思的碧云,看著姑娘面上的神情又恍惚莫測起來,一時間呼吸一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話,卻再也不敢妄自開口了。

碧云低垂著小腦袋,暗中和為姑娘打扇的碧月擠眉弄眼,池玲瓏無視著眼前這一幕,腦中卻不由斷斷續續的,浮現出“池玲瓏”前世經歷過的一幕幕場景。

這樁親事,自然是換不成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29 02:26 PM 編輯

002 斷財路

上輩子都沒有成的事兒,這輩子即便換了主角,也是絕對成不了的……

至于,韶華縣主穆長鳶——

“池玲瓏”的閨蜜麼?!

池玲瓏雙眸空洞的看著前方,視線所及之處,屏風左側的小腰幾上放置著一支秀美纖長的粉彩花觚。幾株含苞待放的綠鄂置于觚中,綠鄂身姿秀雅,皎潔如白玉,在室內愜意的舒展著軀干,那姿態端的是美不勝收。

有淡淡的花香彌漫在室內,伴隨著窗外時斷時續的蟬鳴,竟讓池玲瓏的思緒恍惚起來。

池玲瓏上輩子也叫池玲瓏,和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一模一樣。

只是上輩子她命好,死亡來的太過突然,沒受多大痛苦就斷了氣;不像她現在占據的這具身體,好好的一個侯門千金,“克死了”姨娘胞弟未婚夫,落得個“天煞孤星”的名號不說,最后還成了一枚毫無利用價值的棄子,被周氏和太夫人聯手送進了尼姑庵,后半生常伴青燈古佛,活活熬死在那里。

池玲瓏何以會穿越到重生后的“池玲瓏”身上,且繼承了她大半的記憶,這件事已經無法考證。不過,有關上輩子導致“池玲瓏”最后落得那般凄慘的下場,且已經有過一面之緣的兩大罪魁禍首之一,池玲瓏倒是感興趣的緊。

池玲瓏淺笑,手指敲打扶手的節拍卻更加韻律優雅。

碧云說的沒錯,“池玲瓏”和韶華縣主穆長鳶確實是閨蜜。只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能想到,這閨蜜竟然會在“池玲瓏”背后,捅了刀子!

“距離七月二十,還有幾日?”池玲瓏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她不是上一世那個軟糯溫吞、人人可欺的“池玲瓏”,她向來不是什麼好人。穆長鳶敢斷她的生路以作威脅,她也只好絕她財路作為回報。

七月二十是池玲瓏姨娘寧氏,以及她難產死亡的胞弟的祭日。五年前的這一天,寧氏產后血崩,生下的兒子也是一名死胎;因年歲過小,不入祖墳,不入齒序,最后只雖寧氏化作一捧飛灰。

往年到了這個時候,池玲瓏必定會親往萬安寺,為寧氏與胞弟祈福誦經。碧月這幾天見池玲瓏一直未有提及,還以為姑娘是忘了此事。此刻聽到姑娘問起了日子,當即就俯身恭聲回道:“還有五日。”

“如此,且隨我去紫薇苑與母親問安。”

碧云碧月知道,姑娘這是要稟報周氏,準備去萬安寺上香的事宜,當下不敢遲疑,連忙齊聲行禮恭敬應道:“是”。

時間轉眼就到了七月十八那一日。

因池玲瓏對周氏提及這幾日夜晚姨娘屢屢入夢,因而想要提前幾日出發,為生母多誦幾天佛經,這借口太過仁孝,周氏無法刁難,自然爽快的答應。

況且周氏最是個會與人、與己做臉面的婦人,不管私下里多麼恨不能將池玲瓏毒死溺死,明面上該做的臉面卻從來不會少。

就在池玲瓏出發去萬安寺前兩天,周氏便一如往年一樣,不僅大張旗鼓的為女兒安排好隨身的丫鬟婆子,侍衛車夫,便連出行的車架,都不忘殷切叮嚀囑咐負責此項的嬤嬤,“萬望保證姑娘沿途舒適周全”。

周氏的一應舉措,又讓她賢惠溫良、寬厚大度的美名,怎樣在翼州流芳,池玲瓏無心打探計較。

待一應箱籠全都裝上了馬車,池玲瓏正準備出行時,卻毫無意外的見到了匆匆跑來忠勇侯府求見她的,韶華縣主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妙心。

“縣主說,萬安寺的護身符最為靈驗,她這次想和您一道去萬安寺,為公主駙馬以及兩位兄長求個平安,這便在南城門口等著您。”

一應事情的進展,完全按照上一世的軌跡行進,池玲瓏嘴角微翹,黑亮深邃的美眸中,有幽光閃爍。

妙心的背影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路口拐角。碧月見姑娘依舊只是雙眸微瞇的看著遠方,遲疑片刻,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姑娘,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自從七年前姑娘生母離世,繼而姑娘落水被救起后,碧月就覺得眼前的姑娘像似換了一個人兒。姑娘比以前更為沉默寡言,心思比以前更難懂,行事更加沒有跡象可循,命令讓人絲毫不敢違抗,氣勢也更加令人不敢輕舉妄動。

“無事。”池玲瓏淡淡吐出兩個字。

穆長鳶行事向來謀定后動,想來這次也是探清了她出發的時辰和路線,才掐著點趕著來了剛才那一出,好讓她無從拒絕。

只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恐怕即便是穆長鳶也絕對想不到,池明珍、池明珠也會趕著這個時辰,恰巧“順道”去探訪她。

如此,向來靈心惠質,氣韻高華,一言一行都堪稱世家貴女典范的韶華縣主,現在指不定怎麼怒火攻心呢。

池玲瓏嘴角噙著漠然的淺笑,在碧月碧云的服侍下,上了為首的一輛馬車。

忠勇侯府祖居嶺南翼州,在此地經營多達百余年,可以算得上是翼州的土皇帝。又因歷代忠勇侯“施政”最是仁和,忠勇侯府的名聲在翼州都叫的響亮。路上但凡遇到同行的馬車,車夫在看見標志著忠勇侯府族徽的車架時,不需主人吩咐,便會自動退避。由此,忠勇侯府在翼州的威望,可見一斑。

馬車走走停停,在繞了大半個時辰后,才拐上了前往南城門的大道。

翼州因恰好處在南北交通要道上,行人來往很是頻繁。又因各路客商多在此處周轉,連帶著翼州的經濟也日漸昌盛繁茂起來。比之周邊幾個州府,翼州百姓的生活,要高上好幾個檔次。

池玲瓏坐在馬車中,面目沉靜的翻看著手中的醫術,神態間不見一點焦躁。碧月小心的伺候著姑娘茶點,碧云則聽著沿途小販們高亢嘈雜的吆喝叫賣,在百無聊賴的將手中的絡子繞了第一百個圈兒后,終于控制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的掀開了車簾一角。

碧月見碧云此番孩子氣的作為,無奈的搖頭失笑。只是,考慮到不能損及姑娘和忠勇侯府的顏面,碧月到底想要警告碧云一聲。

誰知,碧月還來不及有所作為,馬車竟是在此時猛的停了下來。碧月措不及防,腦袋差點撞到車窗上,此時卻也顧不得其他,碧月手忙腳亂的往池玲瓏身上一撲,大喊一聲“姑娘”,及時的穩住了池玲瓏欲往前趴的身子。

碧云的腦袋撞到車內木板上的“咚”一聲鈍響,聽起來尤其讓人肉痛。與此同時,有碧云疼痛的“哎呦哎呦”聲,及車夫惶恐不安的聲音響起,“姑娘,可曾傷著了?”

“姑娘無恙。曾叔,外間出了何事?”碧月在池玲瓏的示意下開口問話。

外間趕車的曾叔聽說“姑娘無恙”,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才舒緩了下來。他看著距離馬車約二十米的地方,紛亂上演的一切,微蹙眉沉聲回話道:“前方丁記米糧鋪前,不知發生了何事,圍觀者甚眾。”話至此,曾叔停頓片刻,才又道:“姑娘,老奴已派人過去探個究竟。”

馬車內的池玲瓏淡淡的“嗯”了一聲。

不過片刻功夫,曾叔的聲音便再次響起,“回姑娘,前方有一對母女在賣身。母女皆感染惡疾,婦人年約三旬,面有粗陋刀疤,女童年約兩、三歲。有一孔武大漢與一五旬老者爭相購買,雙方僵持不下。”

碧云碧月一聽,竟是孤女寡母走投無路,要賣身求生存,面上都露出了唏噓感嘆的神情來。她們兩個同情心起,俱都忍不住好奇的微掀起了窗簾,想看個清楚。卻誰也沒有注意到,此刻坐在上首的池家五姑娘池玲瓏,嘴角緩緩的翹起優雅和緩的弧度,以及她面上浮現出的,那絲最明顯不過的意味深長。

短短半刻鐘后,曾叔引著一個面有粗陋刀疤,臉上泛著不自然暈紅的女人,上了忠勇侯府的車架。

柳貞娘甫一進入馬車,便默不作聲的接連不斷叩起頭來。直到腦袋都磕的紅腫了,才嗚咽著嘶啞粗噶的幾乎發不出聲的嗓子道:“謝姑娘救命之恩,謝姑娘救命之恩,小婦人無以為報,今番為姑娘所救,此生願為姑娘當牛做馬,任憑姑娘驅使。”

“抬起頭來……”

柳貞娘幾乎是受了誘惑一般,在那稚嫩的女聲音落后,便不受控制的抬起了頭。

斑駁的日光透過車窗灑落進來,上首坐著的少女在日光的氤氳下,看不清面目表情。而那少女在看到下首跪著的婦人臉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刀疤時,黑如點漆的眸子中,卻終于抑制不住的染上了深入眼底的笑意……

她今天大費周章,如此設計穆長鳶,全是為了眼前這個面容粗陋的婦人!!

穆長鳶欲絕她生路,她也只好斷她財路以為報。

就是不知道,若是少了柳貞娘這個左膀右臂,穆長鳶今生準備拿什麼,和素有大魏第一美人的何云沁一爭高低。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2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29 02:30 PM 編輯

003 初見

距離南城門百米遠左右的距離,忠勇侯府的車架,已經在此處停留了足有兩刻鐘之久。

碧月將姑娘遞過來的醫書,小心的在竹編的匣子里收好。伺候姑娘斜歪在榻上,又在姑娘腹部,輕搭了一條雨過天青色的輕薄小毯子,這才垂斂著眉目,動作輕巧的為姑娘打起了扇。

此刻碧月更加弄不懂自家姑娘的心思了,卻也不敢妄加猜測。

好似就從救起那一對身染惡疾的母女后,姑娘的心情就變得莫名的飛揚起來。姑娘慣是個內斂寡言的性子,近幾年來性情更是變得有些深不可測,喜怒也從不輕易表露在臉上。但是,碧月卻敏銳的感覺到,姑娘此刻的心情必定是好的,盡管她們已經在城門口,等韶華縣主的車架,等了足有兩刻鐘。

然而,姑娘左邊的唇線,從方才起就一直斜斜勾勒出一抹上翹的弧度,這是姑娘心情愉悅的標志……

忠勇侯府的車架很是招人眼,但因為這兩日忠勇侯夫人周氏的有力宣傳,翼州城內的大多數居民也都知道,這是侯府的五姑娘要為已逝姨娘誦經拜佛的車架。因此,但凡有經過此處的翼州百姓,無一不遠遠的對著車架施上一禮,而后悄言無聲的轉身離去。

大魏朝自來注重孝道,池玲瓏這一“侍親至孝至重”的行為,無論放在那里,都是值得諸人稱頌贊賞的。且又因這車架主人的身份,乃是忠勇侯府的姑娘,身份上遠高了諸人一等,倒是也擔待的起眾人的禮數。

又等了一刻鐘,韶華縣主的車架還是沒有蹤跡,馬車內坐著的碧云率先耐不住性子了。只見她屁股不安分的在榻上磨啊磨的,時不時的再掀起車簾查看外邊的情況,很是有幾分焦躁。

馬車內寂靜無聲,碧云幾次三番想開口與姑娘抱怨,在看見碧月警告的眼神后,都不由訕訕的閉了嘴。

卻也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轟響聲,伴隨著整齊劃一的踏踏馬蹄聲飛馳而來,氣勢當真有些駭人。

便是斜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的池玲瓏,在如此氣勢磅礡的“踏踏”聲中,都不由的緩緩睜開了那雙清明的看不出一點惺忪的眸子,微抿著唇角,看向碧云,“看下出了何事……”

碧云喜上眉梢,扭曲成一團的五官也在瞬間舒展開來,只聽她清脆的應了一聲“噯”,而后,便迫不及待的揭開窗簾的一角,向外看去。

馬蹄聲整齊劃一,聲勢浩大的像有千軍萬馬在馳騁,其實不過十幾騎而已。只是,雖然僅是十幾騎人馬,氣勢卻端的氣壯山河的能令天地在瞬間變色。

從為首一人,到最后一人,十幾人全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色勁裝。這些人胯下的坐騎,俱都是萬金難買的稀世良駒。一匹匹駿馬膘肥體健,烏黑高大,皮毛泛著油光,駿馬的瞳孔中更是充斥著桀驁不馴的野性和恣意,端的是讓人心癢難耐卻又忌憚惶恐。

即便離得老遠,池玲瓏好似都能聞到這些人馬身上散發出的,凜然的戰意和濃厚的血腥味。這些都是上過戰場,經過鮮血洗禮,歷經生死困境和磨難,天長日久才形成的強烈威懾。

池玲瓏雙眸微微瞇起,看著為首三人頭上罩著的,幾乎要將整個身子遮掩起來的長長的冪籬時,漆黑的瞳仁控制不住的緩緩收縮起來。忽然一瞬間,不知想到了什麼,池玲瓏敲擊身側方踏的手指猛的一頓,她狹長的眸子中,精光祚亮。那眸光璀璨絢麗而耀目,好似看透了什麼玄機一般,一時間燦爛奪目的讓人驚心。

卻也在此時,池玲瓏竟敏銳的感覺到,前方有一道冰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光向她這里射來。卻是那整個身軀幾乎與馬背平行,一人一馬化作一支黑色利箭,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狂駛的最先一騎上的黑衣男子向她這里看來。

盡管男子頭上罩著冪籬,兩人之間隔了幾百米遠,且中間尚有黑紗、窗簾間隔,但是,池玲瓏仍舊控制不住的心中狂跳。雖然她看不見那男子的眼睛,但是,莫名之中,池玲瓏總覺得那為首的黑衣男子,罔若鷹鷲一般銳利嗜血的眸子,好似只在這瞬間,便透過千山萬水,直直的看穿了她的靈魂。

這當真是一個不太好的預想……

池玲瓏控制著自己身上的氣息,緩緩舒了一大口長氣,身子一點點向背后隱囊倚去。也正在此時,那十幾騎人馬在卷起了滾滾煙塵后,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池玲瓏聽到碧云良久之后發出的一道忐忑畏懼的長嘆,“這些人好恐怖,嚇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向來不會在背后說人是非的碧月,也難得驚魂甫定的說了一句,“但願以后不會有機會再見,不然,恐怕會折壽的……”

馬車外同時有曾叔,以及眾護衛唏噓驚嘆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傳來,“一人可抵千軍萬馬”“坐騎竟全都是鬢上雪”“像似往惠州方向去的”……

池玲瓏正在心中默念,惠州和萬安寺好似在一個方向。心里的思索未停,竟又聽到外間曾叔來報,韶華縣主身邊的大丫鬟妙語求見。

韶華縣主自然是來不了了。妙語言道,“之前妙心去府上時,縣主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只是,因為府上的三姑娘和七姑娘突然來訪,縣主言今日怕是不能與姑娘同行。”隨后,又將韶華縣主命她傳遞的道歉之類的話語,一一告之于池玲瓏;而后,便在池玲瓏的好意寬慰下,滿是欣悅的轉身離去。

池玲瓏做戲做了全套,看著妙語離去的背影,嘴角斜勾,眸中笑意更濃,半晌才又吩咐曾叔啟程,往萬安寺而去。

萬安寺建在距離翼州城西南十里之遙的萬安山上。萬安山高百尺,通向山頂廟宇的道路,只有一條窄小的僅供兩人同行的石階蜿蜒而上。欲要從外間進入,必定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

池玲瓏在萬安山山腳下下了馬車,而后便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往山上行去。

在萬安寺中一住就是三天,期間過了寧氏祭日,到了七月二十一那日,池玲瓏便吩咐隨行的丫鬟婆子整理箱籠,準備第二日下山。

卻誰料,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就在當天下午,韶華縣主穆長鳶的御駕,到了萬安寺山腳下……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3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29 02:36 PM 編輯

004 穆長鳶

池玲瓏是第二次見穆長鳶。

第一次是在七日前,韶華縣主陪同現如今的安國公夫人,亦是她大伯母穆謝氏到了翼州,隔日池玲瓏與家中諸姐妹,在周氏與兩位嬸娘的帶領下,應邀前去做客。

至于穆長鳶與“池玲瓏”的第一次見面,仔細追溯起來,時間應該更為久遠。根據“池玲瓏”的記憶來看,大概是在七年前,忠勇侯上京述職的時候,兩人曾經有過一段交往。

穆長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長期在宮廷混跡的少女,即便如今她年紀還幼,心思手段卻也不容任何人小覷。

池玲瓏坐在下首的位置,任憑穆長鳶拉著她的手溫聲軟語的述著思念之情,只淺笑嫣然的做好一個聽眾,卻是不多說一句話。

穆長鳶繼承了其母的容貌,長相頗為明麗,是個一眼看下去便讓人覺得驚艷的美人兒。她烏發如瀑,膚如白雪,穿著一身石榴紅外罩如云似霧的煙影紗的曳地長裙,高高挽起的烏發上也簪著一支丹鳳銜紅寶石的金絲珠釵,很是華美動人,溢彩流光。

韶華縣主是京城所有貴女中最為高貴完美的典范,不僅因為她出身顯耀,家世煊赫,生父是安國公府的二爺,母親長樂長公主乃是當今太后的親生女,當今皇帝一母同胞的長姐;更因為其性格乖巧謙和,容貌明麗秀雅,詩書繪畫皆通,且為人恭謹頗重孝道。

因而,各方因素疊加,韶華縣主在京城所受的榮寵簡直無人可比。不僅出生便成為擁有兩字徽號的正二品縣主,且食邑也足有一千戶。而她的風光也幾乎將京城所有世家貴女的風采掩埋,端的稱得上是“姝色無雙、明倫慧雅”八個字。但是,不得不說的一點就是,韶華縣主的確有睥睨眾人的資本。

“一轉眼好幾年沒見妹妹,姐姐倒是頗為想念。上次侯夫人帶你去慶陽伯府做客,姐姐忙著待客倒是沒有顧得上和妹妹說話,是姐姐的不是。索性這次有了機會,妹妹可要多陪姐姐幾天才好……”

謝家是現如今安國公夫人穆謝氏的娘家,爵位為慶陽伯。因再過幾日便是謝氏母親的六十整壽,穆謝氏專程從京城回來為母親賀壽,韶華縣主便也以看望長輩為名,跟著大伯母順道來了翼州。

池玲瓏嘴角噙著溫潤的淺笑,素白的面頰卻泛起羞怯的暈紅,她聲音略低,帶著些糯糯的嬌軟的味道說道:“縣主說哪里話,縣主旅途勞頓,當是好好休息才是。”

穆長鳶微不可見的低低嘆了一口氣,一雙剪水雙瞳中倏地就留露出幾分哀婉的神光來;她眼神明媚溫婉,瀲灩的幽波好似一汪幽深綺麗的湖水,看得人心跳加快,不自覺就有些臉紅耳熱。只聽她道,“幾年沒見,妹妹果真是與姐姐生分了。想當初在京城,妹妹日日與姐姐同食同寢,形影不離,如今到底是……”

“縣主快別說了,只怪那時玲瓏不懂事,屢次冒犯縣主……”池玲瓏羞赧的玉白的耳垂兒染上粉紅。她雙手無意識的揉捏著手中的帕子,小臉兒羞怯的快要埋到胸口處。而她這句話一出口,韶華縣主卻像是倏然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般,一雙盈滿了秋水的瞳仁中冷不丁的就染上了幾分異色。

只見她眉頭微不可見的一蹙,看池玲瓏的眸光略有些閃爍,面上有狐疑不解的神光劃過,好似在驚異眼前的少女為何與當初的性子天差地別。不過到底是隔了經年才又有所接觸,疏離隔閡是難免的,因而韶華縣主也只是怔愣了短短的一瞬,隨之便又頗為惋惜的低嘆了兩聲“罷,罷”,繼而又笑意盈盈的對廂房中服侍的妙心道,“快去將我與妹妹準備的見面禮取來。”

“縣主不是已經送了玲瓏一副金廂貓睛耳墜,並一對雙喜雙如意點翠元鐲?”池玲瓏略有詫異的問道。

“那些物件我也曾送了你的幾個姐妹。”韶華縣主薄嗔了玲瓏一眼,似乎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然而咱們兩個的關系畢竟更為親厚。姐姐送那些物件給你姐妹倒是說的過去,送你,禮到是薄了些。”

池玲瓏方要開口推遲,韶華縣主已經及時的拉過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讓妙心將取來的匣子放在桌上后,便直接開口對廂房內服侍的丫鬟婆子吩咐道,“都下去吧,我與妹妹說些知心話。”

碧月看了玲瓏一眼,等她示下,站在碧月身側的,池玲瓏的另一個大丫鬟碧空,卻已經略有些迫不及待的將碧月拉了出去。

池玲瓏眸中有厲色一閃而過。

韶華縣主面上此刻卻染上了掩飾不住的笑意,只見她一邊將匣子打開,一邊帶著幾分誘哄和驕矜的口吻對池玲瓏說道,“這些可都是姐姐從京城過來之前,專門給你準備的珠釵首飾。不值什麼大價錢,貴在樣式精巧別致,做工出色別具匠心,帶出去見人能多得幾分臉面罷了。”

又道,“翼州雖然富饒,衣物釵環的樣式卻不出奇。這些可都是姐姐天巧閣里今年新出的款式,京城貴女下的訂單已經排到了年后。也就是你有這個臉面,能讓姐姐連生意都不做,白送你這麼多珠釵頭面還怕你不喜歡,你說說,姐姐待你好是不好?”

韶華縣主一邊玩笑打趣的戳著池玲瓏的腮幫子,一邊卻頗為親昵的將池玲瓏攬在了懷里。滿面憐惜的說道,“可憐你姨娘去的早,侯府里又無人願意照拂你。這麼幾年下來,倒是苦了你了。以前愛說愛笑嬌嬌俏俏的一個小丫頭,現如今竟被養成了個小悶葫蘆的性子,就這翼州的人還盛傳你嫡母寬厚仁和,她要真的慈心,你也段不至于這般畏首畏尾,都快要被她養的連點忠勇侯府姑娘的底氣都沒有了……”

池玲瓏垂著頭不說話,韶華縣主卻滿是憐憫疼惜的絮絮叨叨說了良久。直至看到池玲瓏一顆小腦袋垂的低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肩膀也微不可見的抽動起來時,韶華縣主的嘴角才微不可見的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滿的淺笑。

只聽她又道,“哎呀,我說這些干什麼?好不容易見一次面,盡說些讓妹妹不高興的事兒。姐姐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當真該打。”說著就真的抬起了胳膊,作勢要往自己臉上拍。池玲瓏很適時的緊緊的抓住了韶華縣主的手,垂著腦袋不敢看人,聲音中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哽咽與感激,低低啜泣著說道,“我知道姐姐都是為我好。”

聽她終于又喚出了“姐姐”二字,韶華縣主嘴角淺笑的弧度不由更加舒緩了一些。只聽她意味深長的感嘆了一聲道,“你知道這些就好……”

隨后,不說這些,韶華縣主便又開始和池玲瓏說起了這一年來京城里發生的新鮮事兒。譬如蘭貴妃所出九公主昭璇又當街騎馬,造成了連串的惡性踩傷事件,以至于被當今皇帝禁足半年;譬如京城里最負盛名的鉆石王老五秦王,月前克死了第三任未婚妻,“天煞孤星”的名號不脛而走;再譬如番邦遞了國書,興許再過上一年半載就要進京朝賀等等。

當然,在這眾多頗具八卦意味的事件中,能夠脫穎而出,且被韶華縣主著重說明的另一件事,的確具有足夠的爆炸力與吸引力。

——顯國公府世子日前新得了一個容貌堪稱傾城的小倌兒,世子爺聲稱終于尋到了真愛,不顧他人規勸硬是將小倌兒接入府中,且與之日夜廝混;結果此事被告發到顯國公夫人面前,國公夫人被氣的活活昏死過去。

“我來翼州之前,顯國公世子已經決定為了那男子和家里斷絕關系了,顯國公被氣的差點吐血,正準備開宗祠將世子名諱從族譜上劃除呢。妹妹你說,顯國公世子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池玲瓏眨巴著眼睛,小扇子一般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好似有些聽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

韶華縣主卻在停頓了瞬間后,又不緊不慢的說了下去,“不過,姐姐倒是覺得,顯國公世子做的並沒有錯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29 02:3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29 02:40 PM 編輯

005 莫名

“人海茫茫,想尋一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知心人兒並不容易。若真是找到了,同性異性又有什麼關系?最重要的不過是兩情相悅、至死不渝罷了。人生匆匆幾十年,本就處處不得意,若是連個知心相守的人兒都得不到,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至于子嗣問題,即便沒有,不是可以從旁支過繼?這麼微不足道的事情,要姐姐說,顯國公府實在沒有必要為此事小題大做,甚至開宗祠大動干戈。妹妹你覺得姐姐說的對麼?你一定會贊成姐姐的說法的對不對?……”

腦中回想著韶華縣主剛才一再重復的這段說辭,以及說這話時,韶華縣主面上難掩的忐忑、興奮與期待,池玲瓏面上的淺笑越來越明麗溫潤。

她從溫韶華廂房里走出來的時候,日已西斜,紅彤彤的落日搖搖欲墜的掛在西邊天際,彩霞映出萬道金光,云海在天際翻騰,那情景美的令人嘆息,讓人恨不能時間在此刻停止。

“回去吧,縣主此番舟車勞頓,想來已是倦極。也怪我,和縣主說著話就忘了時間,倒是累著了縣主……”池玲瓏滿是歉疚的對送她出來的妙心說到,素白的小臉上因為羞赧和不安,略帶倉惶。

“姑娘可千萬別這麼說。奴婢可是看得明白,咱們縣主是打心底里喜歡姑娘呢。在京城里縣主就日日念叨著姑娘,月月盼著姑娘來信。如今好不容易見了面,縣主臉上的歡笑也多起來了。說句實在話,奴婢巴不得您日日守著縣主,多陪陪縣主說說話解解悶呢。”

池玲瓏面頰上的羞意好似更勝了許多。她一雙剪水雙瞳含羞帶怯的看著妙心,顏如玉,容似花,妙目盈盈含著嬌態,好似一泓湖水泛著金光,端的是清麗逼人。

風吹過,小院兒門口的桂花香氣伴著清風撲鼻而來,樹上米粒大小細細碎碎的桂花宛如花雨一般紛紛落下,打在池玲瓏的發上,面上,衣裙上,她就這般婉柔輕盈的站在樹下一動不動,任清風將她湖綠色的凌波水仙裙吹拂的衣袂翩躚,那情景如詩如畫,好似九天仙女誤落凡塵,看的妙心好一陣驚艷。

良久之后回過神,妙心卻不由的一邊在心里低嘆,忠勇侯府專出美人這傳言果然不假。眼前這五姑娘,容貌清麗的連自家縣主都多有不及。只是,……到底是被養殘了。看這做派,哪里是一個侯府姑娘該有的儀態風度,怕就是比之一些小家碧玉也強不到那里去。不過,誰讓這姑娘既是庶女,嫡母又手段了得呢,只能怪她命不好。

一時間卻又對池玲瓏的憐惜之情更多了些許,妙心將聲音放的輕柔無比的說道,“縣主來時已經打發了妙語姐姐去侯府里稟報大夫人,說是想讓您陪著在萬安寺多住幾天。您放寬心,權當此番是和縣主出來散心的,一切后果自有我們縣主替您擔著呢。”

池玲瓏眼圈泛紅,哽咽的不知說什麼好,妙心將她送出了院門,恭敬的告辭,看著一行人走遠后,方才轉身回了小院兒。

池玲瓏這幾日在萬安寺居住的廂房,距離韶華縣主的小院兒並不遠。短短一盞茶的路程,池玲瓏此番卻硬是走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

碧月見姑娘蹙眉思索著什麼,面上的神色有著冷凝,也不敢出聲打擾,只一邊恭敬的侍候著姑娘,腦海里卻不由的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來。

剛才姑娘與妙心在縣主小院兒的門口敘話時,一名女子站在縣主小院兒里屋檐的廊下,滿目嫉恨的盯著自家姑娘看了良久。

那女子身著粉紅色牡丹月華裙,容貌艷麗逼人,身姿窈窕婀娜,神態嫵媚風流,端的是個尤物。只是這樣的人物,碧月印象中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姑娘更是絕對不會認識,那女子卻好似和自家姑娘有什麼不死不休的仇怨,倒是好生奇怪。

若是她沒有看錯,姑娘臨走時也看了那姑娘兩眼,隨即眉頭便蹙了起來,想來姑娘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錢媽媽,碧云碧空都退下,碧月留下侍候。”

錢媽媽是周氏放在池玲瓏身邊服侍的老媽媽。說好聽點是服侍,更多的則是監視。不過這樣欺主的老刁奴其實才最容易拿捏,也最是識時務,只要你能準確的找到她的把柄,抓到她的七寸,她這個人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為你所用。

錢媽媽在池玲瓏身邊服侍了將近六年,早就被池玲瓏的手段嚇怕了,因此一聽池玲瓏有什麼吩咐,半句的推遲都不敢說,當即就條件反射的響亮的應了一聲,恭敬的躬身退了出去。

碧空還有些不願意出去,扭扭捏捏的像個毛毛蟲似地在廂房里找存在感。只是,在看到連向來在姑娘面前頗有臉面的碧云,都沒有二話的躬身行禮退出廂房后,碧空也不由懊惱的跺跺腳,一臉懊惱的小跑幾步竄了出去。

“碧空這段時間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碧月略有不滿的輕聲抱怨了一句,一邊麻利的與姑娘換上了在室內穿的薄衫,一邊動作輕巧的服侍著姑娘重新凈面梳洗。

現在的姑娘可不是剛才那個弱不禁風,動不動就紅眼眶抹淚珠子的忠勇侯府不受寵庶女,她是池玲瓏!

碧月每次獨身侍候姑娘的時候,都仿若有一種眼前人是那個殺伐果斷、冷戾無情的侯爺的錯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罷了。她想要去池明珠跟前侍候,我也不留她。左右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走了也好,無用之人,也沒什麼可惜……”

碧月為池玲瓏梳發的動作微不可見的一頓,待再次回過神后,面上不由的帶上了些黯然和唏噓感嘆的神色。姑娘在侯府不受寵,地位也尷尬,只是到底是侯府的姑娘,卻落得個連丫鬟都敢明目張膽挑剔的境地,難免讓人感嘆世事不公。

不過也幸好姑娘一直以來都看的很開,對這些也多不在意,不然,若事事都要計較,這日子還不定能不能過下去呢。

碧月心思電轉,隨后卻又宛若無事的,動作熟練而流暢的將姑娘烏黑的長發松松的挽了一個發髻,只簪帶了一支玉質溫潤剔透的碧玉簪,不做旁的修飾,很是清爽自然,這是池玲瓏一直以來的習慣。

待外間碧霄將剛泡好的茶遞進來的時候,碧月見姑娘抿了口茶,面上的神情似乎柔和了很多,才忍不住又說起了韶華縣主的事宜。

“仔細說起來,韶華縣主這幾年倒是愈發貌美了,奴婢見一次就忍不住驚艷一次,縣主端的生的是好相貌。……其實不止是韶華縣主,便連縣主身邊服侍的幾個‘妙’字排行的姐姐,也是一個賽一個明艷動人,看了就覺得養眼。”

“怎麼,是我長得差了,還是碧云碧空碧霄長的污了你的眼?”池玲瓏難得心情愉悅的說了句玩笑話。倒惹得碧月一陣臉紅耳漲,“姑娘,你怎的又拿奴婢打趣。”

池玲瓏嘴角噙著淺笑,不再拿碧月逗樂,卻輕敲著美人榻的扶手,微微閉目養起神來。“方才妙心送我們出來之際,站在廊下的那名身著粉紅色牡丹月華裙的女子,你可認識?”

碧月皺了皺眉,很是果斷快速的回了兩字,“不識。”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厭惡和排斥,碧月對池玲瓏向來死忠。

池玲瓏卻不由微微有些詫異的“嗯”了一聲,語氣中有些疑問的味道。

“姑娘,那般美艷妖嬈的女子,身段那樣……撩人,眉眼間還帶著媚態,若她真是縣主身邊服侍的丫鬟,奴婢斷沒有不記得的道理。”

“你對她……好似有些敵意?”

“……是。奴婢說句實話,”碧月臉都漲紅了。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方才十三、四歲的年紀,說出“妖嬈”“撩人”“媚態”這樣的詞語已經覺得出格,控制不住的就臉紅耳赤起來,加上她到底從小和姑娘一同長大,在侯府受過良好教養,“廉恥”二字銘記于心,接下來的話難免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只是,眼下到底只有自家姑娘在,且這事情不查清楚,誰知道以后會不會給姑娘帶來麻煩。因而碧月咬咬牙,小臉漲紅卻又強忍著繼續說到,“奴婢,奴婢覺得那女子有些……不正派。況且,……姑娘剛才也注意到了,方才那女子看向小院門口的眼神有些……陰戾和,嫉恨。奴婢不知她是針對的妙心還是姑娘,總歸,還是要讓人查上一番才能安心。”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30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30 09:46 AM 編輯

006 求簽

池玲瓏吩咐完碧月讓碧云近兩日多和韶華縣主那邊打些交道,將那陌生女子的身份打探清楚后,便沒有再過多的上心。

隔日上午她的行程被安排的滿滿的。先是陪著韶華縣主逛了兩個大殿,很是虔誠的磕了頭拜了菩薩,許了心願,繼而又求了幾份由主持大師開過光的護身符。

韶華縣主是個嬌氣的性子,逛了半天累的抬不起腳,池玲瓏也有些氣喘吁吁。兩人找了個陰涼的亭子才剛坐下準備歇息一會兒,不想竟是聽到廟里的小和尚們掩飾不住興奮與激動的竊竊私語。

兩人好奇之下一番打探,誰知得來的消息當真令人震驚。

——大魏國最是有名望,聽說可斷人前生后世,連皇帝欲見一面都不得的凈悟大師,此番竟是云游到了萬安寺。今日將在萬安寺誦經做法,為有緣人解簽!!

韶華縣主聽了這個消息好似尤為慌亂且不知所措。

她面上一會兒浮現出緊張忐忑的神情,一會兒又有些壓抑不住的亢奮和激動;秋水淙淙的雙眸中,瀲灩的波光也好似湖水一般,一層層的蕩漾開來,很是妖嬈魅惑。

良久,韶華縣主好似想通了什麼,只見她艱難的咽了口口水,頗有些干澀和決絕的對池玲瓏說道:“我們也過去看一看吧。”

韶華縣主這句話說得肯定,然而她手心中卻冒著冷汗,黏膩的觸感讓池玲瓏想要忽視都不行。

池玲瓏看到此刻的韶華縣主,緊張又亢奮的甚至再不能保持住,她一貫展示在人前的高雅姿態。當下眸光微閃,而后嘴角也緩緩勾勒出頗為明朗乖巧,卻別有意味的笑容,“好啊……”

萬安寺的神佛頗為靈驗,往往親自從山腳下走上來虔誠求佛的信徒,不論是求子求姻緣或是求平安,大多可以得償所願。

日積月累百十年下來,萬安寺的名聲不僅在翼州宣揚開來,便連翼州附近的惠州、林州、風州、乾州的善男信女,都寧願坐上幾天幾夜的馬車,親自到萬安寺求神拜佛,上香誦經。

池玲瓏和韶華縣主到了前殿的時候,古樸恢弘,屋檐廊角處處雕鏤著繁復花紋,愈發顯得寶相莊嚴的大殿外早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抽中今日前來進香的富貴權貴世家的女眷並不在少數,一路走來,池玲瓏甚至見到幾張頗為熟悉的丫鬟面孔。她們低聲和身邊帶著帷帽的姑娘夫人說著俏皮話,面上的神情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激動。

池玲瓏被與她一樣帶著帷帽的韶華縣主拉著往前走,身后跟著數量很是可觀的丫鬟婆子。

能在長樂長公主最寵愛的麼女身邊當差的仆婦,即便只是一個小丫鬟,也是由宮里太后親自指派出來的,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有五、六年的資齡。常年在宮里伺候貴人,這些丫鬟們的一言一行都頗有章法,言行舉止間流露出來的規矩、優雅又自信的派頭,讓人看的嘆為觀止。

池玲瓏很明顯的感受到,排著長龍的隊伍在她們走近的時候,一點點的安靜下來,直至寂靜的再沒有一點聲音。

池玲瓏略有不安的拉拉韶華縣主的衣袖,小聲道:“姐姐,我在外邊等你,就不進去了吧?”

“嗯?這是為何?”

“我,我……沒什麼可求的。”池玲瓏說的頗為嬌軟和羞澀,韶華縣主在怔愣了片刻后,恍然回神卻不由的掩唇低笑起來。她眼神閃爍不定,說道,“姐姐險些就要忘了。妹妹可是早已經覓得了如意郎君,興許再過上三年兩載,我就要喚你一聲三堂嫂了呢。你這丫頭啊,呵呵……”

“我,我……”

“我什麼?再這麼吞吞吐吐你也要陪姐姐走一遭。不然,就姐姐一個人進去,多尷尬啊……”

池玲瓏最終還是被韶華縣主拉著進了大殿。之前已經和她們熟識了的萬安寺主持侯在一側,親自將她們兩人迎了進去。

后邊排著的隊伍有嗡嗡唧唧的竊竊私語傳了過來,池玲瓏聽到她們說,“這兩個姑娘不知道是誰家的”“這麼氣派規矩,還有方丈大師親迎,最不濟也是出身權貴世家”“不知道定親了沒有”“你還真想高攀啊,呵呵”……

池玲瓏想象中的凈悟大師,應該是個雞皮鶴發的老者,蓄著花白長須,長的慈眉善目;亦或者是個身材不高,體型略微豐腴,一臉悲天憫人的大肚佛造型。但是,眼前這個年約二十五、六,長相俊逸空靈,眉目間還散發著祥和蒼茫之氣的英俊男子,當真打破了池玲瓏對于“和尚”兩字的認知。

若不是這男子頭上的戒疤確實年代久遠,池玲瓏險些要懷疑,這所謂的凈悟大師是不是別的什麼人冒充的。

不過,在仔細回想了一番凈悟大師的生平后,對于凈悟大師能以如此年紀,便成為大魏國最有名望的佛門鼻祖,池玲瓏倒是明白了幾分。

凈悟大師父母不詳,剛出生便被人拋棄在京城最大的寺院大悲寺山下。當時已近隆冬,凈悟大師的襁褓被大雪覆蓋,險些被凍死過去。好在天亮之際,被云游歸來的,當時大悲寺的主持玄空大師救起。而后順理成章的在大悲寺出了家,並由玄空大師親自撫養長大,教授佛門典籍經文。

玄空大師是個被神化了的人物,直至他五年前圓寂,有關他的傳說還在大魏流傳,且傳言越發玄秘,幾乎將玄空大師推上神壇。凈悟大師是在玄空大師坐化后,才成為了大悲寺新一任的主持,並漸漸聲名鵲起。不過短短五年時間,凈悟大師便成為了堪比玄空大師一般令人敬畏的佛門大師,期間世事輪回當真令人唏噓不已。

池玲瓏摘下頭上的帷帽交給身邊侍候的碧月,而后便隨同也露出了真容的韶華縣主上前,與凈悟大師行了一禮,凈悟大師還禮唱了一句佛號,兩人這才轉身到菩薩面前的蒲團上跪下。

韶華縣主幾番掙扎,仍舊率先拿起了簽筒,微閉起了雙眸,狠狠的呼吸了兩口氣,才搖晃起來。

大殿內靜寂的好似只有靈簽撞擊簽筒的聲音清脆的回蕩,便連凈悟大師默默念經的聲音,都好似都隨風遠去。

“啪”一聲輕響,一只簽輕巧的從簽筒里蹦了出來。韶華縣主慌忙將之撿起,池玲瓏好奇之下湊過去看了一眼。隨后便笑的眉眼彎彎的道,“恭喜姐姐,是上上簽呢……”

韶華縣主回神后輕點了下她的額頭,嗔罵了一句“壞丫頭”,面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愉悅,眼波流轉間,傲然自得的神采飛揚。

興奮夠了,韶華縣主又一把將手中的簽筒塞到池玲瓏手中,興致勃勃的催促道,“快點,你也搖一個。”

池玲瓏捧著簽筒手足無措,“可是,我沒什麼可求的啊。”

“就求姻緣。”韶華縣主話落,池玲瓏手一抖,一只竹簽也輕巧的從簽筒中蹦了出來,“啪”——

“下下簽……”

韶華縣主安撫好池玲瓏后,便將自己手中握著的簽恭敬的遞給了凈悟大師。凈悟大師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先是看了看手中的簽,繼而又看向韶華縣主的面容,本準備開口說出的話,已經近在嘴邊又咽了回去。

韶華縣主有些不安。造成她不安的原因,是面前這個看起來尤其年輕俊美的和尚,那仿若能夠看穿她靈魂的眸光。

平淡的,慈和的,蒼茫的,包容的,那眼光讓她的靈魂都不安的戰栗起來。

莫不是,……這和尚當真能看出她的來歷不同尋常?

韶華縣主的雙手在袖籠中握緊,嬌美的面頰微微垂了下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不論是那個空間都不缺少奇人異事,她應該更加小心謹慎一些的……

池玲瓏看著眼前上演的這一幕,嘴角淺笑的弧度不由更大了些……

凈悟大師卻在沉吟良久又唱了一句佛號后,緩緩說道,“這里沒有施主的簽,施主請回吧……”

韶華縣主面色大變,色如金紙。

池玲瓏卻罔若不知內情一般,在大殿內寂靜的沒有絲毫聲音,眾人都不知所措之際,恭敬有禮的將手中的下下簽也遞了過去,“勞煩大師了。”

這次面色大變的換成了年輕而俊美的凈悟大師,池玲瓏嘴角淺笑的弧度卻不由的更上翹了一些。

凈悟大師的面色變幻快速至極,轉眼即逝,也因為方位原因,只有池玲瓏注意到了這一幕。“大師不需要看簽麼?”看到她身體內的兩個靈魂,當真有這麼難以接受麼?池玲瓏頗有些惡劣的晃晃手中的簽,又輕聲呢喃了一句,“大師,我想問姻緣呢……”

凈悟大師遲疑良久接了過去,幾番張口欲言,最后仍是在大殿內所有人的翹首以待中,說了讓人頗為浮想聯翩的一句話,“鏡花水月,一場空……”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30 09:48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30 09:56 AM 編輯

007 小南音

隔日一早,碧云在為池玲瓏取來了萬安寺的素齋后,還給池玲瓏講了發生在昨天夜里的一件頗為轟動性的事件。

——凈悟大師遇刺了。

“幸好大師不僅修為高深,武力也非凡,不僅一點傷沒受,還協助緊急趕過去的護寺僧擒下了其中的兩名刺客。不然,若凈悟大師真在咱們翼州地界,在萬安寺受了傷或損了命,咱們翼州的官員大大小小都得受牽連,說不定連帶著侯爺都要受責罰呢。也幸好凈悟大師慈悲為懷,不計較此事,不然,這事兒到最后可真沒辦法收場。”

“那現在呢?刺客招了沒有?到底是誰這麼沒人性,竟然要對凈悟大師下手,幕后主使究竟是誰?!”池玲瓏還沒來得及開口,碧空已經倉皇焦急的問了出來,就連碧月和碧霄,也一臉期待緊張的看著碧云,等待她的繼續爆料。

池玲瓏嘴角噙著一貫的淺笑,在此刻看來卻有些高深莫測的味道。她不說話,只是一心一意的吃著萬安寺的素齋,好似凈悟大師遇刺這件事微不足道,不值得她上心;又好似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樁突發事件,她有心理準備,所以,沒有驚慌,沒有好奇,神態十足的享受愜意。

萬安寺的出名不僅因為寺內的菩薩靈驗,同樣也因為這里的素齋萬中無一的好吃。雖然只是最簡單不過的清粥小菜、白面饅頭,池玲瓏卻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間,就多添了半碗粥。

“哪有那麼簡單。”碧云憤憤不平道,“那些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死士。聽說昨晚死了七八個,被護寺僧擒下了兩個,其中一個乘人不備咬舌自盡了;另一個被凈悟大師及時卸了下巴,聽說牙齒里還含著毒呢……”

“啊,那現在這個刺客死了沒有?”

“死倒是沒死,不過嘴硬的很,一句話沒說,現在還被關著呢。”碧云所謂的最后一個刺客沒死,在池玲瓏吃過午飯的時候,就換了新的說辭。

當時碧云氣的腦袋都要冒煙了,火急火燎的從外間跑進內室,急吼吼的對池玲瓏報告道,“不知道是誰進了關押刺客的廂房,把那刺客的脖子活生生的擰斷了!!”

池玲瓏當時給出的反應只是不出所料又漠不關己的一個“哦”字,碧月碧霄碧空倒是和碧云一道,將幕后黑手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待幾個丫鬟終于將心中的火氣發泄了一通后,池玲瓏留下碧月碧云服侍午休,趕了碧霄碧空出去。

“事情查的怎麼樣了?”良久之后,本該午休的人卻漫不經心的一邊翻著手中的醫術,一邊開口向碧云問話。

碧云正準備找個時機和姑娘說這事兒呢,當即就忙不迭的敘述起來,“回姑娘,那女子大家都叫她小南音,年前剛及笄。之前是乾州蓉城一個小縣城的孤女,父母雙亡,由舅父舅母撫養著長大。”

“嗯?……繼續說。”

“是。奴婢聽縣主身邊的二等丫鬟蘭庭姐姐說,她們是在蓉城的一個酒樓下遇到小南音的。當時她被兩個大漢拉扯,小南音說那兩人要將她賣到妓院去。縣主仁心,不忍她一個弱女子被人欺凌,便將她從那兩人手中救了下來。”

“她是如何從縣城跑到蓉城去的?”

“聽小南音說,是她舅母貪財,便尋了門路將她賣去蓉城給一個土財主做妾。那土財主去了后,當家老夫人容不下她,便要將她賣入妓院,活活讓人糟踐死……”

“真相呢?”

說起真相,碧云激動的小臉都興奮的紅彤彤的了,當即就嘰嘰喳喳倒豆子似地說了起來。“真相就是,……蘭庭姐姐她們說,小南音父母雙亡由舅父舅母撫養長大是真,其余都是她胡編亂造出來的。她舅父疼她至深,舅母也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不僅當成千金姑娘教養,還為她選了一門家風清正、夫婿溫厚、婆婆慈和的好人家。”

“誰知,就在成親當天,小南音不甘心一生清貧趁亂逃了婚,恰好碰到到縣城盤賬的土財主,兩人當天就成了事兒,隔天小南音就隨土財主回了蓉城。期間除了回去和舅父舅母斷絕了關系,再沒有見第二面。”

說起“成事兒”這樣禁忌的話題,碧云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她和碧月不同,碧月處事謹慎周密向來有分寸,接受的教育也等同于“副小姐”;碧云卻不同,這是個說好聽點叫心無城府,說難聽點叫沒心沒肺的丫鬟。還特別的愛八卦,說起旁人的趣事兒來,每次都跟打了雞血似地興奮不已。

“土財主死后,小南音又勾引了那家的大老爺,不僅如此,還,還和二老爺有一腿。那家老太太被氣的昏死過去,最后忍無可忍,就讓人把小南音送到城郊的莊子里,任她自生自滅。”

“不是那大漢要把她買入青樓,妓院,是,是她自己從莊子里逃出來被逮住了?”碧月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蘭庭姐姐她們是這麼說的……”

碧云亢奮的眼睛里直冒金光,小臉紅潤的好似涂了上好的胭脂,晶瑩剔透;碧月卻已經被這精彩的劇情弄得瞠目結舌了,站在一旁再說不出一句話。

碧云見姑娘仍舊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漫不經心的喝著茶好似剛才她說的話就和“今天天氣有點熱啊”一般尋常,好似再奇葩的爆料在姑娘眼中都不是個事兒,當即敬仰崇拜之情再次高漲,心中更加堅定了姑娘果然是有大智慧的這一想法。卻仍是控制不住好奇的說道,“姑娘,奴婢還是想不通。”

“嗯?”

“姑娘,奴婢想說,連蘭庭姐姐都知道小南音不是個好的,縣主斷沒有被蒙在鼓里的道理。既然如此,那,那……縣主為什麼還要留著她在身邊伺候?”

“興許……就因為她不是個好的。”

碧云瞪眼,覺得姑娘又要開始糊弄自己了。碧月卻不由的皺緊了眉,問碧云道,“那小南音可是和妙心姐姐有什麼不和?”

碧云再次瞪眼,“怎麼可能!妙心妙語幾個姐姐都是縣主身邊的一等丫鬟,小南音巴結她們都巴結不過來呢,怎麼會惹她們不痛快!”

碧月點點頭,一臉若有所思的看向池玲瓏,說道,“姑娘,可我們也沒和小南音有過接觸,……更不可能得罪她。”池玲瓏知道碧月接下來還想說,“那小南音何以會用那種眼神看她們?”

池玲瓏隱隱約約是猜到了原因的,只是這原因有些懾人,以碧月的承受力是絕對接受不了的。池玲瓏沒打算把自己身邊正得用的大丫鬟,改造成身經百戰的女斗士,因而當下也只是無所謂的低喃了一句,“興許,是她看你們姑娘容貌比她嬌媚,嫉妒了呢。”

碧云無奈的朝天翻個白眼,碧月也一臉頭疼的喚了一句“姑娘”。隨后卻又滿是贊同的輕聲嘟囔了一句,“不過,她確實沒您長得好看。”

這算是護短了吧?

不過也確實是事實。

午休起來后,池玲瓏見到了韶華縣主派遣過來邀請她去品茶的妙心。

“縣主到真是頗為喜歡姑娘。”碧月一邊給池玲瓏挽發,一邊又說道,“不過縣主的架子倒是不大,和她相處起來,您也不用提心吊膽的……”

碧月嘀嘀咕咕的又說了好些話,池玲瓏一邊閉目養神,一邊漫不經心的聽著。直到反映過來碧月說這幾句話的整體意思是什麼的時候,池玲瓏嘴角卻不由輕輕抽搐起來。

傻丫頭。

與韶華縣主相處起來確實不用提心吊膽,但她若是知道這兩天韶華縣主與她獨處時,都與她說了什麼話,灌輸給她的又是什麼訊息,想必就該覺得驚心動魄了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30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30 10:08 AM 編輯

008 于禮不合

池玲瓏覺得,韶華縣主的洗腦活動進行的還是很成功的。如果她果真是一個年僅十二歲,養在深閨,不諳世事、沒有主見且膽小怯懦的庶女的話,僅是韶華縣主在這幾日,不著痕跡間灌輸在她腦中的信息,就足以讓池玲瓏的整個精神世界為之崩潰坍塌。

韶華縣主今日又與池玲瓏說起了悄悄話。

廂房里照舊只有兩個人,丫鬟婆子以及從小侍候兩人長大的媽媽嬤嬤都被趕了出去。

盡管這兩天來池玲瓏和韶華縣主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碧月此刻也終于敏銳的從中察覺到不對勁來。

——太親密了!

不知怎的,碧月腦海中倏地就浮現出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心中猛的傳來“咯噔”一聲悶響,碧月此刻再想起姑娘午休起來時,自己與姑娘說的有關韶華縣主好相處這件事,不由就感覺情況好似有幾分詭異。只是因為一直以來對自家姑娘毫無理由的信服,碧月在看到姑娘平淡如昔的沖她微頷了下首后,便也極力掩飾住心中不安,恭敬的行禮退了出去。

今日的韶華縣主與池玲瓏說的貼心話,毫無意外又是以顯國公府世子為“真愛”即將叛出宗族為開端。

“即便妹妹說姐姐不知羞,姐姐還是想要說上一句,世間男歡女愛本是人之常情,只是事有湊巧,世子爺不過碰巧喜歡上一個同性之人罷了,何苦就落的個要被逐出宗族的下場?”

“嘁,不瞞妹妹,京城里所謂龍陽斷袖的例子多了去了。不僅如此,就連女子,……姐姐在宮里也見多了兩個小宮女互相結為對食之事。外祖母和皇后舅母對這些也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做看不見。她們都是一副不贊成亦不反對的態度,那些自以為是的老腐朽何苦非要勞筋動骨,拆散世子爺的一樁美滿姻緣?簡直太過可惡!”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便真的將世子爺和那名男子拆散了又能如何?世子爺不喜女子,即便最后基于壓力迎娶世族貴女為妻,何嘗不是又造成了另一個女子的悲劇?”

“世間既存在了龍陽斷袖,也存在了磨鏡與對食菜戶,存在即是合理的,那些抱著祖宗規矩口口聲聲言道斯文敗類的老迂腐,怎就這般思想僵化。”

“依姐姐看,合該提倡人性解放才是。不論男女,只要兩情相悅便可結為夫婦,夫夫或是婦婦。不僅男兒可以,女子也可這般。”

“其實仔細說來,姐姐倒是頗為贊成同性相愛。同性之人才可互相體諒,才可興趣相投。男子可鮮衣怒馬,游山玩水寸步不離;女子可守望互助,相依相守直至久遠;如此這般,這世間興許會少上許多怨偶呢。”

“還有一事妹妹也許不知,姐姐來翼州時路上救了一名女子叫小南音,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結果被貪財的舅母販賣給了足以做她爺爺的土財主,接著又被幾個男人輪番糟踐,到如今竟是已經到了聞男人而色變的地步。小南音日前還與姐姐開玩笑說,悔不該當初將女兒身給了男兒,若是能嫁人嫁個女子就好了……”

池玲瓏再次被妙心送出小院后,碧月看見自家姑娘左唇角微微上翹的愉悅至極的唇線,再想起方才姑娘從廂房出來時,她一掃而過看見的韶華縣主因為羞憤和惱怒,而略有些扭曲和僵硬的面孔,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遲疑良久,碧月到底控制不住心中好奇的開口問道,“姑娘,您今天與縣主說了什麼麼?”

說了什麼?

事實上是----

她從頭到尾,也只不過是在韶華縣主讓她表態的時候,說了“于禮不合”四個字罷了……

池玲瓏一路淺笑回了廂房。碧月在打聽到姑娘離去后,韶華縣主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將房間里所有的擺設都砸了個遍后,更加確信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

因而當晚伺候完姑娘沐浴洗漱后,碧月一邊動作輕柔的與姑娘絞發,一邊便試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姑娘,咱們此次離府已經有六、七天了,再不回去,……大夫人和太夫人那里,怕是都不好交代。”

“嗯,莫急,不過一兩日功夫。”

“是……”

池玲瓏晚上睡覺是不喜讓丫鬟守夜的,然而在侯府時她身邊有諸多牛鬼蛇神派來的探子監視,不好公然壞了規矩給人留下把柄,因而一日日下來倒也養成了習慣。

因為心情過于舒暢,這日晚飯池玲瓏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多半碗,導致晚間躺在床上一個時辰還翻來覆去睡不著。

池玲瓏披衣起身,外間睡著的碧云瞬間警醒過來,“姑娘可是口渴了?”

“無事,暫且睡不著,我到外間走走,你繼續睡吧。”碧云欲起身,幾番折騰到底被池玲瓏警告著又輕手輕腳躺了回去。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容易發困,因而腦袋一挨上枕頭,不過片刻碧云便又睡了過去。

池玲瓏披著長發出了廂房,輕輕將鎖著的院門打開,走了出去。

時近中秋,天上的明月好似又圓了許多,一道道銀白色的月輝從天際傾瀉而下,透過疏漏的樹木枝葉,在地面上投下斑駁零碎的光影。伴隨著清脆的蟬鳴蟲吟,微微綻放的桂花香氣,情景很是有幾分旖旎可人,唯美寧謐的好似仙境。

周圍寂靜的沒有一點人聲,不像白日時的喧鬧,夜晚的萬安寺空寂的能夠平復人心底所有的躁動。

池玲瓏不知不覺間就走的遠了,待發現月已西斜,才終于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池玲瓏繞過韶華縣主所居住的小院正準備回去,誰知竟倏地聞到清淺的幾乎讓她誤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的血腥味。附近有人!!

“誰?”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0-31 11:12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0-31 11:17 AM 編輯

009 奸情

池玲瓏低低的呵斥出聲,條件發射打開手腕鐲子上的機關,想要取出銀針,誰知這個動作還沒來得及做出,脖子處竟猛的傳來一股鉆入肺腑的銳痛。

她居然被人箝制住了咽喉!

且從頭到尾連出手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這簡直是池玲瓏前世今生兩輩子所遭遇過的最大的恥辱!!

嘴巴被捂上,池玲瓏只能發出低悶的嗚嗚咽咽的聲音。她渾身僵硬,不知道背后的偷襲者要如何處置她,然而此刻有讓人更加覺得坑爹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一處石洞中,傳來了女子飽含情欲的,嬌媚至極的呻吟聲!!!

不知是不是她方才的動靜引來了洞中人的警惕,只聽其中一道頗為威嚴肅穆,此刻卻低啞奢靡的稚嫩女聲掩飾不住驚惶,卻又強作鎮定的狠狠低斥了一個字“誰?!”

天地間一片靜寂,只余風聲和悅耳的蟲鳴在四周回響。

池玲瓏屏息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全身緊繃的好似一張拉滿了的弓,不僅是因為不想被人發現她撞破了其中奸情,給人滅口的機會;更是因為身后緊貼著她的,充滿男性陽剛氣息,肌肉結實緊繃,身材勁瘦高大,渾身卻充滿了強勁爆發力的男人,讓她的靈魂都感覺到死亡威脅並為之戰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野男人!!

“喵”一聲詭異的罔若嬰兒啼哭的貓叫,在暗夜中倏然響起,眼前仿若劃過一道黑色利箭,池玲瓏措手不及,一時間受了驚嚇背后汗毛都倒豎起來。

待她從驚魂甫定中回神,卻只見一只體格碩大的黑貓,又是一個漂亮的騰空,便瀟灑利落的降落在奸情孳生的石洞正上方。

池玲瓏滿頭黑線,緩緩的長舒了一大口氣,心中卻有千萬頭啥啥在奔騰。

這劇情,不帶這麼玩兒的。

有細細碎碎的亂石雜草,被貓的四爪蹭的洋洋灑灑的從洞口上方撲打跌落下來。池玲瓏擰著眉,面色沉重的和黑貓那雙烏金色的貓眼兒對視,最終以黑貓不敵,在又貢獻了一聲凄厲的,好似被虐了千百遍的哀嚎一躍遠去后,落下帷幕……

“唔,肯定又是那只野貓,沒有旁人呢縣主,南音再好好伺候伺候您……”

“小妖精,服侍人的花樣倒是學了不少……”石洞內瞬間又響起女子粗重的喘息和嬌媚的呻吟聲,與此同時,還有交歡的口水“嘖嘖”聲,以及迫不及大口吞咽津液的聲音傳了出來,讓人不難想象此刻洞內的場景,該是多麼的奢靡香艷。

“那是縣主教導的好呢……”

“嘖,你個妖精,我可沒教過你用這個姿勢,嗯,再重點,對,唔……”

“嗯,縣主,往,對對,唔,奴婢也喜歡您手重呢……”

接下來便是女子舒服的嚶嚀聲和欲罷不能的嬌泣聲,那聲音嫵媚至極,撩的人熱血沸騰,恨不能骨頭都酥了……

若是平日里發現有人在和尚寺,這個很正經很清凈的地方偷情,池玲瓏絕對會很淡定的視而不見,繼而轉身離去。可若是里邊纏綿悱惻的兩位,非常和諧的是兩個妖嬈美艷的女子,且其中之一還是她這幾天頻頻接觸的韶華縣主?!!!

盡管早知道了韶華縣主的“戀愛觀”和“擇偶傾向”,然而如此直面兩名女子如此無視禮教,大膽至極的交歡,即便作為一個“見多識廣”且活了兩輩子的二十一世紀新新人士,池玲瓏仍舊控制不住的眼角抽搐,覺得這場景坑爹的讓她恨不能再穿越回去!!!

池玲瓏無語至極,剛才緊繃的神經線卻在無意中漸漸舒緩下來。而也就在此刻,她才恍惚間發現,身后黑衣人的身體,簡直緊繃的就像一支蓄勢待發的豹子。

沒有動情,池玲瓏覺得有些可惜。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這男子的呼吸聲,想也知道這人的功力之深厚;本還準備偷襲的,現在又覺得,以她那三腳貓的功夫,還是不要隨意拿出來見人為好。

但是,只要一想到石洞內的兩個女人正在激情上演的一幕,會如何打破身后土生土長的男人的認知和下限,又會給這人帶來多麼慘不忍睹的精神沖擊,池玲瓏莫名就覺得,唔,好像脖子也不是那麼疼了……

韶華縣主行事雖然不靠譜,但是打在男人臉上這一巴掌,不得不說,可真響啊!!

兩人有默契的俱都一言不發,像似兩個木樁子一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但是,還是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唔,也許是看到了她的誠意和識時務,男人把捂著她口鼻的那只手松了開來。

月色撩人,石洞內兩人激情澎湃的欲火卻久久不息,待這片空間出現第五個人的氣息時,池玲瓏已經昏昏欲睡,卻像只受了驚的貓兒一般,瞬間警醒過來。

來人是一名男子,一個非常有眼色有見識的男子,最重要的是,和她身后的男子是同伙兒!

也許是聽見了石洞內女子的嬌媚呻吟,也許是看見了洞外聽壁角的兩人姿勢的怪異,那男子遲疑片刻在打出了一個手勢得到回應后,便風馳電掣的出了手。

“撲通”“撲通”兩聲跌倒撲地的聲音傳來,與此同時,身后男子毫無征兆的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的兩根手指還箝制著她的脖子,高大瘦削的身軀卻整個趴伏在她肩膀上。池玲瓏踉蹌兩步扶住石壁站穩,滾燙的男性氣息卻趁機噴灑在她長著絨毛的耳洞中,讓她受不住癢癢的將脖子都縮了縮。

空氣中好似有清淺不可聞的腥臭味兒散發出來——

唔,中毒了!!

想到這個可能,池玲瓏眼神微閃,左邊唇角卻不受控制的緩緩翹起,她現在的心情好似更好了……

“主子!”隨后過來的黑衣男子低喊一聲,一個飛掠上前,將那男子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撐了起來,“毒又發作了。”

語氣是確認無疑的肯定,男子動作熟練的從自己的腰帶中翻出一個小玉瓶,倒出幾粒墨黑丸藥快速的遞給男子,“主子先吃藥,雖然不大管用,多少還能壓制幾分。二哥已經去追凈悟老和尚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嗯。”吐血的男子蹙著眉,直接捻起兩粒丸藥吞咽下去,眉間雖有厭惡,行動還算配合。“事情辦得怎麼樣?”

“一切遵照主子吩咐,東西已經派人連夜送往京城,小五哥負責善后。主子您先別說話,其余事宜屬下稍后向您匯報,先找個廂房休息是正經。”

“……嗯。”

“呃,主子,里邊那兩人……”

“無事。”

接下來那主子放開了對池玲瓏的箝制,池玲瓏自知現在是絕對逃不了的。因此,也不做無謂的掙扎,在那男子冰冷的丟下了兩字“跟上”之后,便也非常馴服的跟在兩人身后,沿著偏僻的小路,一步步往荒蕪人煙的小院兒走去。

她這麼“乖巧聽話”且不哭不鬧的跟著,到讓隨后過來的男子詫異不已。一路行來不知道警惕又納悶的看了她多少眼,那眼神詭異又透明,池玲瓏輕而易舉的就讀出了其中意味,——不會是個傻的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 08:0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 08:08 PM 編輯

010 再遇

萬安寺東南角落較為僻靜陰森的一間小院兒,廂房因為常年無人居住,甫一打開便有一股子的霉味。

油燈被挑亮,接連爆出幾個燈花,池玲瓏微瞇了眸,良久之后才看清坐在桌旁的黑衣男子的長相。

十五、六歲的模樣,竟還是個干凈如斯的少年。眉宇如山川迤邐,眸子似潭水深幽,氣度高華,雍容淡雅,整個人如同一幅潑墨的山水風景畫。這少年長的面如冠玉,豐神俊朗,然而看向她的眼神卻端的深邃懾人,好似攜著雷霆閃電,漠然又凌厲的讓人控制不住將腰背瞬間挺直。

又是一個上位者。

即便剛吐過血,面色慘白,薄唇緊抿泛著青紫色,然而少年瘦削的身軀坐在那里,卻依舊給人一股泰山壓頂而無堅不摧的氣勢,讓人不敢小覷,甚至心生忌憚。

端的是好氣魄。

池玲瓏微垂著的眸中精光閃爍,然而她雙手卻依舊交疊平放在小腹前,安安分分的站在那兒不說一句話,擺出最規矩溫順不過的姿態。

那名救主的黑衣男子,在防備又試探的看了她幾眼無果后,便又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家主子右肩上頭,那里中的一箭箭矢已經被拔了出去,鮮血卻汩汩流出。

男子氣惱的接連罵了幾聲娘,接著又懊悔的說了句“主子您忍忍,現在要給您包扎傷口了。”話落音也不等自家主子回復,直接將那少年主子右肩處的衣服撕開,又熟門熟路的從自己雪白的里衣上撕下一長條布帶,從腰帶中又取出一個裝著藥粉的玉瓶,快速的包扎起來。

那少年主子從頭到尾吭都沒吭一聲,池玲瓏也一直垂著腦袋努力裝隱形人。那救主的男子待忙完一切后,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題,只見他轉頭看向池玲瓏,一臉惡狠狠的道,“我問你,凈悟老和尚為何會突然離開萬安寺?”

凈悟老和尚行蹤飄忽不定,但每次在一個地方出現后,都會固執的停留三天,這已經成了他雷打不動的習慣。然而這次老和尚卻只在萬安寺停留了兩天,讓他們摸了個空不說,偏還湊巧主子毒發,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正沒出發。

池玲瓏自動忽視了男子口中的“老和尚”三個字,只乖乖巧巧的回了一句,“大師昨夜遇刺。”

所以,凈悟大師真的不是被刺客嚇走的,而是被方丈大師恭恭敬敬委委婉婉的推出去的。凈悟大師雖然是個香餑餑,卻也是顆威力極強的不定時炸彈。真要是在那里損傷了一分一毫,誰也吃罪不起。

“什麼?那個烏龜王八蛋敢這麼不長眼!”男子極力控制著聲音怒喝,卻仍是被氣的跳腳,之前穩重的姿態化為飛灰。他氣的要炸毛,“虧得小爺騎死了兩匹快馬日夜兼程趕了過來,竟然有人敢和小爺搶那老和尚的小命?!娘的,千萬保佑別讓小爺查出來是誰,不然小爺滅你滿門!!”

“抓住的兩名刺客都已死亡,什麼都沒交代。”池玲瓏還嫌不夠似的,又火上澆油的說了這麼一句。男子徹底變身暴怒的小獅子,氣的在廂房內嗷嗷直叫,恨不能把墻壁都撞出個窟窿。

池玲瓏嘴角噙著淺笑,現在終于找到機會細細打量這一主一仆衣飾打扮了,興許可以從他們的儀容中,猜出些這兩人的身份來歷,卻在留意到兩人的衣著時,眼眸倏地微微瞇了起來。

這兩名男子身上都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勁裝,簡單利落的沒有絲毫點綴和配飾,普通至極卻也低調內斂至極。

好熟悉,在哪里見過?

腦中思緒紛亂,池玲瓏一時卻找不出頭緒。待再看見那救主的男子一邊被氣得嗷嗷直叫,一邊懊惱的弓著身子“啪啪”拍打著墻面時,池玲瓏腦中倏地靈光一閃,遠山眉瞬間便緊蹙起來。

是了,就在翼州城南城門口,她等待韶華郡主的車架之際。

攜著滾滾煙塵從遠處疾駛過來的十幾騎人馬,一人一馬化作一支黑色利箭,黑色的冪籬,以及臨去之前一個令她心驚的回首——

池玲瓏不著痕跡的看向桌旁坐著的那少年主子,他是為首那名男子!!

雖然沒有看見冪籬之下那張面容,但是那種鋒銳的,好似能將人凌遲處死的眼神,池玲瓏確信自己不會認錯。

“阿壬,……過來。”

“主子您別勸我,讓我再失落一會兒。娘的,這一趟出來就沒順暢過。天殺的凈悟老和尚,到處亂竄,跑的比兔子都快。他最好祈禱這次別讓二哥逮著他,不讓老子挖了他那顆黑心做藥引子。”

難怪這男子長了一張娃娃臉,原來是因為說話做事太不靠譜了。看著和他主子差不多大小的年紀,現在卻幼稚的好似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兒,剛才那副干練穩重的模樣果然是幻覺。池玲瓏覺得,若她是他主子,她也會像那少年主子一樣頭疼的揉太陽穴的。這孩子簡直太糟心了……

“阿壬,……坐下說話。”這次少年主子說話的口吻帶上了幾分命令的意味,他語氣清冷,卻帶著莫名的威懾,名叫阿壬的娃娃臉不情不願委委屈屈的坐了下來,屁股卻不安分的在凳子上扭啊扭的,簡直和貪玩的碧云一個德行。

“你知道是誰下的手?”那雙銳利的風眸倏地緊盯向她,像似鷹鷲發現了獵物,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攻擊和掠奪意味。即便沒有抬頭,池玲瓏也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種深邃銳利的,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神,太過讓人不喜。

是想到了也許刺客會是他的對手派來截殺,以阻止他解毒的麼?可惜,這人短時間內想來應該是猜不到正確答案了。

瞳孔急劇收縮起來,池玲瓏疊放在一起的小手卻沒有任何慌亂的跡象。她只是用平淡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低低回了一句,“不知。”

“主子您怎麼問她?您看她一副小可憐的模樣,連頭都不敢抬,嘖,真沒意思。”阿壬抱怨,接著才又想起了什麼,問,“喂,你是誰家女眷,半夜三更不睡覺出來亂跑什麼,還敢跟著男人走,怎麼這麼沒規矩。嘖,腦子果然有病。”

“既如此,你便回去吧。”這話卻是那主子對池玲瓏說的,阿壬見鬼一樣先是看向自家主子,而后又看向池玲瓏,忽然像似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毛跳腳起來。“主子我知道她是無辜的,不過誰讓她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她還看了您的真容,怎麼能放她回去?絕對不行,除非讓我挖了她的眼珠子。”

冷冽的罡風撲面而來,池玲瓏雙眸微瞇,倏地抬起了頭。阿壬被她凌厲的眼神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被主子擋在半空中的胳膊都不記得收回來。

這眼神……簡直就和他家主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阿壬狠狠的打了一個激靈……

池玲瓏微瞇著眸將那娃娃臉的長相看個清楚,才又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襝衽行禮,“那便多謝公子了。”話落音,人已經背過身朝廂房門口走去。身后卻倏然又傳來男子清冷漠然的聲音,“慢著。”

“怎麼,公子反悔了?”池玲瓏轉身,淺笑中有著清晰可見的諷刺和玩味。

阿壬已經被她驚世駭俗的一言一行弄得瞠目結舌了,原以為是只呆兔子,誰知道是只長了利爪的貓;而且,還特別擅長變臉……

“你的東西。”男子白皙溫潤的手心中,躺著一支鏤空薔薇花絞絲銀鐲子,薔薇花開的絢爛而耀目,有種凄艷決絕的美。這鐲子卻是件舊物件,很是古樸大氣。據說是她已經去逝的姨娘寧氏,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遺物中的一樣。

這鐲子幾年來池玲瓏從沒有摘下來過,侯府眾人也只當她懷念生母,卻誰知這鐲子另有乾坤。

——空心的鐲腹中藏有數支喂了毒的金針,整個鐲子也可壓縮成一把迷你袖箭,關鍵時刻,都可化作殺人利器!

她那據說孤苦無依,性情柔善賢淑的姨娘,才真是藏得深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 08:17 PM 編輯

011 輸了

池玲瓏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回過神的阿壬看著她臉上的假笑,直接不屑的丟出了兩字“虛偽”。

池玲瓏不以為意,直接邁步向那男子走去。雖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隨身的物件拿去有點丟臉,但是,臉面這東西,有些時候真不值幾個銅板。

“此乃生母留下的遺物,今日多謝公子了,不然,”再多的客氣話,都在池玲瓏看見那男子右手掌心一朵粉紅色的五瓣桃花時,梗在了喉中上下吞吐再也說不出來。

池玲瓏來到這個架空的朝代后,面上首次浮現出類似震驚惶恐的讓她想掩飾也來不及的表情,幾乎在第一時間條件反射的驚呼出聲“桃花醉!”

異變在這一刻升起,方才還一臉散漫的阿壬霎時間化身修羅殺神,臉上布滿森森的戾氣。他出手如閃電一把掐住池玲瓏的脖子,很輕易的便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腳尖離地。而她的左手腕處被一只大掌狠狠的箝制住,只要再用一點力,就可以輕易的將她的骨頭捏碎。

“唔,唔……”池玲瓏奮力掙扎,呼吸不暢讓她都要翻白眼了。

“你認識?”卻又有威嚴凜冽的好似北極寒冰一般冷酷的聲音響起,聽在人耳中罔若隆冬臘月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冰水,刺激的渾身戰栗不止。

池玲瓏一邊拽著阿壬箝制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將指甲摳進他的肉里抓撓的一片血肉模糊,一邊艱難的點頭,忍著疼痛的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

“……阿壬,放她下來。”不僅阿壬在遲疑了一瞬后放開了她,左手腕處箝制著她的力道也在瞬間松了開來。池玲瓏被狠狠的摔在地面上,她顧不上自己此刻的形象有多麼狼狽,卻已經一手撐地一手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油燈內又爆出了幾個燈花,三人的影子在夜風的吹拂下變得搖擺不定起來,廂房內的氣氛卻再也不是之前的輕松,而是變得壓抑而沉重。

池玲瓏緩過了這口氣,抬頭看那坐著的清冷少年。那少年面容清冷如玉,雖蒼白如紙卻有著深入血脈肺腑的冷寂。他的眸中漠然無情,好似冰封著萬里雪飄,看著下首的池玲瓏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螻蟻,那般的高高在上,俯視著腳下的塵土,不帶絲毫的情感波動。

池玲瓏倏地就忍不住嗤笑起來。她面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不屑,幾乎是咄咄逼人的問道,“桃花醉,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

她明眸中好似有烈焰在橫燒,原本清麗的面容在此刻倏然變得妖嬈灼艷起來。那般恣意的風情,就像是通向奈何橋畔的道路兩旁長滿的曼珠沙華,像似潑了血一般綻放的猩紅似火,那樣的耗盡了生命去燃燒,她的風采詭譎又魅惑,像似妖艷的魅姬一般驚艷了人的眼,卻又像似罌粟一般讓人欲罷不能。

應該識時務的,只是池玲瓏有的時候就是骨頭硬,到底咽不下這口氣。

阿壬惱怒的“你”“你”了半天,最后還是陰戾的狠狠的瞪著她說了一句“再不老實把你的心挖出來做藥引子!”

“你從哪里得知的這種毒?”

“和你有什麼關系?”池玲瓏不屑的冷嗤出聲,“現在是你在求我。”

阿壬又開始磨拳霍霍了,池玲瓏卻無所畏懼。清冷的少年主子在沉默了片刻后又說道,“你會解?”

“會解。”池玲瓏說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竟然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

阿壬眸中先是閃過不敢置信的錯愕驚喜,繼而又換著被騙了再也不會愛了的傷心難過,“你騙人。”

池玲瓏冷笑,“我騙鬼。”

阿壬接連敗北,被嗆得再也說不出話,娃娃臉都氣的漲紅了。此刻才真正的覺得,二哥說的那句話當真是真理,——女人果然都是不可理喻的!!

池玲瓏卻不緊不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渾不在意的將搭在面頰上的,凌亂的墨黑長發用手指梳攏好,披在腦后,露出她清麗絕俗的一張小臉,和耀目的,罔若有萬千火把在熊熊燃燒的一雙明眸。

她微挑起了唇角,幾乎是有些挑釁的說道,“若是我說的不錯,這毒應該是在今年三月份后被下的,呵,若是得不到解藥,明年三月第一支桃花開的時候,便是你的死期。”

桃花醉又名桃花毒,若是這種毒被成功的下在人身上,中毒人右手掌心便會緩緩出現一朵五瓣桃花。桃花先是無色透明的,繼而變成微粉,粉色,粉紅色,……隨著時間的流逝,五瓣桃花的顏色愈來愈深,等到桃花變成深沉流光的墨黑色的時候,也宣告著中毒者死期已到。

眼前這少年主子,手心的桃花還只是粉紅色,顯而易見中毒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半年,由此想來,這毒被下在他身上的時候,大概也是在三月份過后。

桃花醉並不是普通毒,甚至可以說,池玲瓏翻遍了整個大魏朝大半的醫術,卻也只在最為奇特隱秘的一本中,看到過有關這種毒的信息。而那本提到桃花醉的醫術,是她姨娘寧氏留給她的遺物!

這也就是為何剛才看到那朵桃花的時候,池玲瓏面上的神情何以會那麼震驚,甚至堪稱惶恐。

她能不能懷疑,對這男人下毒手的人,其實和寧氏有什麼關聯?

那如果她順著這條線查下去,是不是可以找到關于寧氏的信息?

她對寧氏這個人,實在是好奇的太久了!

“你怎麼這麼多廢話,你只要告訴我,你會不會解,要怎樣才肯出手救我們主子?只要你說的出口,小爺什麼要求都可以答應你。”

“包括讓我挖了你的心做成藥引子?!”池玲瓏回神后便聽到阿壬這句不耐煩的話,當即也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回擊。真當她是病貓呢,誰都可以踩上兩腳,也不看看你的命夠不夠硬。

明知道這女人是在耍他,她說的建議也不是真的,即便他真答應了這女人也絕對不會給主子解毒。但是,阿壬還是被氣的嘴唇都哆嗦起來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女人!!!阿壬幾乎要瘋魔了,“你,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才氣急敗壞的吼出了一句“你無理取鬧!!”

池玲瓏不接這個話題,卻又不屑的上下掃視他一眼,眼神冷睨,極盡蔑視和諷刺,看的阿壬幾乎想吐血。池玲瓏卻又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確實……好像用不著。

雖然她身上穿著的長裙只有八分新,但是料子卻是極好的,幾年前在京都也曾風靡一時,想來她出身必定不凡;再加上容貌這般過人,氣焰這樣囂張,忽略她驚世駭俗的言行舉止,能看的出來確實是個權貴人家精心教養的女兒。

這樣的閨閣千金,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穿不愁,婚嫁自有父母做主,委實好像沒他們什麼事兒。

阿壬撇撇嘴,好似饑餓的野獸看見了一只烏龜,只可惜這烏龜殼太硬,他不僅招架不住,還有點無從下嘴。阿壬又沮喪了……

“桃花醉,……你從哪里知道的這種毒?”沒想到那少年主子對這個問題如此執著,在沒有得到確切答案后,竟又開口問了一遍。興許,他和她是有相同的想法,都想從對方身上,查到有關下毒人的線索。

“一本雜書上。”池玲瓏隨口道。

“你騙人。”阿壬一臉被欺騙的怒容,娃娃臉再次漲紅了,“這種毒之前就一個凈悟老和尚認識,現在又添了一個你。哦,不對,還有一個下毒的,不會剛好就是你吧?”話是這麼說,阿壬看向池玲瓏的眸光卻滿是懷疑與鄙棄。

嘖,一只長了爪子的小奶貓而已,還能給主子下毒?嘖,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笑的玩笑麼?阿壬自己就被這不靠譜的猜測打敗了。

感覺終于將池玲瓏踩在了腳下了,可算是找回了場子,阿壬頓時也高高在上起來,自信心爆滿之下,阿壬便又得意洋洋的繼續說道,“嘖,還有你說的一本雜書?那本雜書?你倒是拿出來看看,我到想知道那本雜書這麼神通廣大。”

“我和你主子說話的時候,你能別插嘴麼?”池玲瓏冷笑,阿壬娃娃臉再次被氣得開始扭曲。

“解毒需多長時間?”少年主子揉著太陽穴問道。他如玉般清冷慘白的面容上有著憊色,然而眼神卻依舊明亮的深邃懾人,舉止間帶著世家公子與生俱來的從容與優雅,一言一行都別有韻味,看的池玲瓏一陣心悸。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池玲瓏眉頭微蹙……

不過,這樣糟心的心腹,委實也不是誰都能用的起的。

池玲瓏嘴角輕抿,言道,“不確定,少則一月,多則半年。”

“現在可以開始?”

“嗤,我可沒說要為你解,唔,唔……”

池玲瓏覺得,不管在哪里,不管什麼時候,出門都是要看黃歷的。就比如說她今天晚上,就絕對不應該走出小院兒。不然,也不會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箝制住喉嚨。

這的確已經是第三次了!!

池玲瓏承認,這種瀕死的感覺,雖然曾經成功嘗試過一次,但是她可絕對不想把這當成一件樂趣來培養。

奶奶的,太痛了,快要窒息了……

池玲瓏骨頭是硬,卻也沒有硬到連自己小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尤其是在她清晰的看到少年深邃無波的眸子中,平靜的連一絲情感波動也無,麻木的只有一片事不關己的漠然和冷寂的時候,池玲瓏承認,光腳不的不怕穿鞋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場仗,她輸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2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2 08:25 PM 編輯

012 齊媽媽

天將破曉的時候,池玲瓏躡手躡腳的回了小院兒。這一天的池玲瓏看起來和平日並無多大差別,只除了眉宇間有輕微的一絲疲色,還有脖子上莫名的多出了,幾個已經發黑發紫的指印淤痕。

碧月自然是瞞不過的,這丫頭素來耐心細致,且是個識大體知分寸的,池玲瓏有什麼事兒多半不瞞她。三言兩句將昨晚的事情選擇性的說了一番,池玲瓏說的輕巧無比,卻也叫碧月又是急又是惱又是悔又是驚慌不定的紅了眼眶。

大早起就開始不停的念叨,“以后再不敢讓碧云守夜了,臭丫頭只顧困覺,竟然讓姑娘自己出門,真要是出個什麼事兒可如何是好。”

“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池玲瓏隨手從妝奩中取出一支蜜花色水晶發釵,遞給正與她挽發的碧月,一邊又漫不經心的說道,“算了,這事兒就你自己知道就行,其余人就別告訴了。尤其是碧云,心思都寫在臉上,我還怕她給我漏了底呢。”

“奴婢曉得。只是,只是碧云,姑娘,奴婢這次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再不能讓她這麼沒規矩了。”

“等回府后再說吧。”梳妝完畢,池玲瓏從梳妝臺前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又說道,“縣主那里今早可有什麼動靜?”

“倒是沒聽說。”碧月略微停頓片刻又問道,“姑娘,可要奴婢現在派人過去打探一下?”

“……算了,這話權當我沒說。”

這時碧云和碧空拎著兩個食盒,一路嘰嘰喳喳歡聲笑語的回來了。

池玲瓏用過早膳,由碧月陪著在小院里遛彎兒,順便閑極無聊的想象,不知昨晚上清醒過來的韶華縣主會是個什麼臉色。池玲瓏正浮想聯翩,便見妙心在院里三等小丫鬟的引領下,一路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她的身側還有一個年約三旬的婦人與之並肩同行。

那婦人身材略微豐腴,卻生的膚白面潔,氣色紅潤,一副富態相,笑的也是一臉和氣。再觀她的穿著打扮,便連富貴人家的當家太太也多有不及。

然而卻面色謙恭,言行舉止間頗有幾分章法,與妙心同行時,步伐也在不著痕跡間慢上半步,池玲瓏便知這人也是個有來頭的。而這人她也確實覺得有幾分面熟,仔細想來,卻是現任安國公夫人,她未來婆婆身邊最是有臉面的媽媽齊氏。

池玲瓏眼線微挑,略有幾分怔愕,妙心與那媽媽卻已經眨眼間就到了跟前,笑的眉眼彎彎的齊聲與她行禮,“見過姑娘。”池玲瓏反應過來,那敢真受了這兩位的禮,連忙在兩人躬身時伸手將兩人攙扶起來。

兩人順勢起了身,妙心當即就捂著帕子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打趣的看著池玲瓏,笑意盈盈的給池玲瓏介紹道,“五姑娘,這位是安國公夫人面前最是有臉面的齊媽媽,之前姑娘去慶陽伯府做客的時候,應該是見過一面的。齊媽媽今日是奉了國公夫人的吩咐,特意來見您哩。”

周圍幾個丫鬟婆子一聽妙心這話,一時間也都捂著帕子竊笑起來,池玲瓏更是在瞬間暈紅了面頰。

齊媽媽再次欲與池玲瓏見禮,還沒來得及便被池玲瓏挽起了胳膊,“媽媽可是要折煞我了。”齊媽媽也不生分,卻是笑的眉眼都擠做了一團的與池玲瓏問好,“幾日不見姑娘,姑娘的氣色倒是越發好了。”

這種出自未來婆婆心腹的誇贊,讓一旁站著的碧月和妙心幾人笑的更加歡快了;池玲瓏卻是羞的恨不能連耳尖都變成了紅嫩的色澤,一雙水漾似地眸子更是濕漉漉嬌怯怯的躲閃著不敢看齊媽媽,那副嫵媚俏麗的模樣哦,欲說還羞,看的人心肝都癢癢起來。

齊媽媽看著眼前這嬌人兒,也有一瞬間的怔愕。美人她見得多了去了,自家那入了宮,被聖人封了賢妃,千嬌萬寵的姑奶奶便生的一副傾國傾城的好顏色,而眼前這五姑娘,比之十幾年前剛剛入宮的姑奶奶竟也不差分毫。

雖然還很年幼,少女荏苒的身段也很纖弱,卻已經出落的有款有型:美人頸,流水肩,水蛇腰,手臂纖長,鎖骨玲瓏,更有那一雙清冷明澈的眸子,雖清涼的氤氳透骨,偏又仿若匯聚了世間所有的山川靈秀一般迤邐驚心。那般似薄紗般矜持的籠罩著,漾著半透明的水色輕盈的流瀉出來,干凈剔透的讓人心生羞慚。

這樣一個比之自家姑奶奶和二房縣主容貌都毫不遜色的姑娘,若是讓三少爺看見了,這親真的能換成?

齊媽媽微垂了眸,眼神開始閃爍起來。

碧月領著人進了廂房,碧霄已經端了茶水過來,齊媽媽盡管還有些神思不屬,卻還是笑的一臉和煦恭謹的又說道,“此番前來卻是奉了夫人之命,來接縣主和姑娘回府的。夫人道,中秋節近在眼前,這幾日來萬安寺上香祈福的信徒愈發多了起來,夫人憂心人多口雜擾了縣主和姑娘清凈,又掛念縣主和姑娘的安全,便想將姑娘們好生接回府去養著。”

接縣主回府是真,順帶捎上她不過是面子情,池玲瓏自然不會當真。更何況,她一個未嫁女,沒道理去未婚夫婿的外祖家找存在感的,尤其是在未來婆婆對她不喜,且已經有了換親的想法后。因而池玲瓏也不多話,只紅著臉細細的聽齊媽媽繼續說道,“再有夫人也許久不見姑娘和縣主,心中掛念的緊,這便遣了老奴過來,親自接姑娘們回府哩。”

池玲瓏強制抑制住臉上的羞意,卻絲毫不提上次安國公夫人穆謝氏與周氏商量“大事”時,她去請安而被拒了的事情,只是含羞帶怯的輕輕問道,“不知夫人的身子近來可好?”

“尚且算是好的,只是因這幾日天氣悶熱,加之夫人身子不爽利,便也懶得動彈;每日里便只陪著老夫人聽聽戲,說說閑話,日子過得倒也自在。”齊媽媽一邊笑著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我也一直掛念著夫人。”池玲瓏絞著手里的帕子,羞得小臉紅彤彤的說道,“這幾日在寺中空閑之時,便與夫人和老夫人各做了一條抹額。”說到這里池玲瓏一張小臉都紅透了,說話的聲音也愈發小了起來,“只可惜做的不好。”

池玲瓏面上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齊媽媽聞言便笑的更加爽朗和煦了,她道,“好與不好終歸是姑娘的一份孝心。”又道,“再說了,姑娘的繡活兒做的最是體面,老夫人和夫人私底下不知誇了您不知道多少回哩。若您的繡活兒還說做的不好,怕是這翼州城里的姑娘,繡活兒都不敢拿出來見人了。”

這話說的包括妙心在內的,屋內幾個丫鬟都笑了起來,池玲瓏面上的羞意也更勝了許多,被齊媽媽誇的都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良久,池玲瓏才面染暈紅,嬌怯怯的抬頭對齊媽媽說道,“之后幾日家里要忙著中秋節,恐不便出門,等老夫人大壽之際,玲瓏再去與老夫人和夫人問安。”

“如此也好,那老奴回去便與老夫人和夫人說上一聲。”話到這里,齊媽媽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的笑意又濃了起來,她看著池玲瓏,眸子閃爍幾下,頗有幾分揶揄的說道,“說起來,昨日里接的國公府里的來信,三少爺竟也從京城趕來與老夫人祝壽。算時間,三少爺明日午后也要到翼州了,說不定到老夫人壽辰那日,姑娘還可與三少爺見上一面哩。”

三少爺穆長堯便是池玲瓏的未婚夫,安國公夫人的嫡長子。

一聽齊媽媽這話,池玲瓏一張玉白的小臉兒更像似著火了似地,騰地一下就紅了個徹底。這次,不僅齊媽媽笑的更加開懷了,連廂房內的丫鬟們都捂著小嘴兒咯咯笑個不停。

因還要忙著收拾行李,齊媽媽也沒有多留,又說了幾句話,便也離去了。

午飯一行人仍舊是在萬安寺吃的素齋,接著便開始蹬車。

池玲瓏是在臨上車之際才又見到了韶華縣主,只是今日韶華縣主的臉色有些蒼白,面上還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憊色;她看人的時候眼神有幾分空茫,雙眸微瞇,倒像似一直在出神。

池玲瓏嘴角微翹,走上前去關切的問道,“姐姐今日……可是身子不適?”

“嗯?嗯,昨日晚間吹了風,有些頭疼。”韶華縣主說話時略帶了些鼻音,到真是惹了風寒。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微嘆著摸摸池玲瓏面頰,安撫著說道,“不是什麼大事,休息一日就好,妹妹無須掛心。”

“姐姐身子要緊,回去后還是請上兩個大夫給姐姐請個平安脈方可安心。”韶華縣主點了點頭,接著便在妙心幾人的服侍下上了車。

基于韶華縣主的要求,池玲瓏是要和她共坐一輛馬車的,碧月正要侍候池玲瓏蹬車,這時一道頗為妖嬈柔媚的聲音傳來,“還是奴婢來吧。”

池玲瓏還沒有回過神,胳膊已經被小南音攙扶住。那姑娘笑得一臉春情蕩漾的看著她,眸子里卻帶著深深的,掩飾不住的惡意與排斥,還有幾分完勝對手的得瑟與炫耀,好似把“情敵”踩在了腳下,讓她很是神清氣爽。

想來此南音和昨天晚上與韶華縣主一起奸情的“南音”,是同一個人了。池玲瓏眸子深處不覺就染上了幾分趣味。

小南音卻道,“姑娘素日與我們縣主親厚,這幾日也多虧您日日陪著縣主,才讓縣主歡心。奴婢們感激不盡,今日您也給奴婢一個體面,讓奴婢伺候您一回。”

胳膊上被重重的掐了一下,池玲瓏眉頭微挑,小手微動指甲蓋里的一點藥粉便倏地撲在身側人的身上,池玲瓏臉上的笑意卻依舊沒變,好似沒有痛覺一般。只是如往日那般柔婉而怯懦的垂著頭,頗有些委屈的看了小南音一眼,而后才糯糯的說道,“如此,就多謝姑娘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2 08:2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2 08:31 PM 編輯

013 昏厥

池玲瓏在南城門外下了縣主車駕,上了自己的馬車。

因是夏日,晝長夜短,回到侯府時,天色尚早。

青嵐院因為主子的回歸忙碌起來,丫鬟婆子一溜小跑的忙著整理箱籠,歸置雜物,倒也還算秩序井然。

池玲瓏洗漱好換好衣物從凈房走了出來,先是去看了看自己的小寵物。拳頭大小的倉鼠窩成圓滾雪白的一團,蔫蔫的趴在籠子里,看到主人回來也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微瞇著眸子斜睨了一眼池玲瓏,便又傲嬌的將小腦袋垂了下去。

錢媽媽進屋恰好看到這一幕,便笑的一臉諂媚的走到池玲瓏跟前行禮說道,“也是這小玩意兒命好,落到了姑娘手里。不然,若是別的主子碰上這麼個不識抬舉的東西,不定早就丟出去喂狗了。”

碧月拿了條干帕子過來正要與池玲瓏絞發,聽了錢媽媽這諂媚的話,卻不由的嘴角一抽,停下了腳步,似笑非笑的看了錢媽媽一眼,說道,“媽媽這話您老人家今后可千萬別說了,這寶貝疙瘩姑娘養了可是快有一年了,您這開口閉口就是東西,喂狗的,把這小祖宗嚇著了您老可賠不起。”

“哎呦,瞧我這張破嘴。”錢媽媽抬手就往自個兒面皮上拍了一巴掌,又看向池玲瓏,眸中是急于表現出來的誠摯忠懇,干枯的面頰卻因為臉上萬般討好的笑容,反倒顯得有些人起來。“姑娘,都怪老婆子不會說話,您可千萬別和老婆子一般見識。”

池玲瓏看著籠子中雖然依舊懨懨的沒有精神,但是比起她去萬安寺祈福之前,確實精神了不少的倉鼠,瞳孔微縮,長而濃密的睫毛也不由的忽閃了幾下。良久,池玲瓏才又將倉鼠籠子上的幕布微微搭下了一截,這才起身不緊不慢的說了句,“無事,左右不過是個畜生罷了,我還能因它和媽媽生分了?”

碧月垂著頭,肩膀卻不住的聳動,錢媽媽臉上也有一瞬間的僵硬。再不敢在池玲瓏面前找存在感,錢媽媽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訕訕的退到了一邊去。

池玲瓏在美人榻上躺下,碧月拿起帕子輕柔的與她絞著濕漉漉的長發。好笑的瞥一眼眼神飄逸不定,尷尬的面皮時青時紅的錢媽媽,碧月好笑,心中卻暗道,明知姑娘最是不耐煩閑雜人等進入內室,錢媽媽每每還非要硬著臉皮進來侍候,簡直就是自找沒趣。

池玲瓏閉眼舒服的嚶嚀出聲,內室角落里的倉鼠好似在回應池玲瓏似地,竟也難得的吱吱叫了兩聲,碧月看一眼那傲嬌的小東西,便輕笑著與池玲瓏說道,“姑娘,依奴婢看,那小玩意兒確實比前幾天精神了許多。去萬安寺之前奴婢喂它茶水,小家伙連眼皮都不抬一下,現在腦袋還不時的轉一轉,看起來姜媽媽養的頗為精心呢。”

池玲瓏有些昏昏欲睡,懶懶散散的“嗯”了一聲。

恰在此刻屏風外又響起了清淺悠然的腳步聲,池玲瓏眼睛緩緩睜了開來,看見走進門的那道身影時,臉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這一幕看的一旁的錢媽媽嫉恨不已,不能惹惱主子,錢媽媽只能轉身惡狠狠的緊盯著那進門的婦人。

——有這老婦在一天,就沒有她的出頭之日!

錢媽媽恨得將手中的帕子擰做了一團。

進入內室的婦人年約四旬左右,她的身材清瘦矮小,模樣也只是清秀,笑起來卻是一臉的溫婉慈祥,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得安心。

這婦人穿著素凈,打扮也樸素,她的發髻梳的整整齊齊,抹了少許發油看起來黑亮不少,卻仍舊掩蓋不住鬢角處再明顯不過的白發,加之眉梢眼尾一笑便露出來的細細紋路,讓這婦人看起來不再年輕,然而她實際年齡不過才三十出頭。

這婦人卻是池玲瓏的奶娘姜媽媽,也是自寧氏去逝后,唯一一個仍舊死心塌地守在池玲瓏身邊過活的老人。只因寧氏生前對她有救命之恩,且姜媽媽之前生下的唯一一個兒子也夭折了,便將池玲瓏當成了眼珠子似地疼寵。

尤其是在寧氏去了后,更是把池玲瓏當成命根子似地護著,寸步不離。一應吃食餐飲必定要親自試上一番,才肯入池玲瓏的口。若不是她這麼小心翼翼的行事,池玲瓏這條小命早就被侯府里的牛鬼蛇神折騰沒了。

姜媽媽走進來,見她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姑娘,正披著長發,坐在美人榻上笑意盈盈的看著她,面頰凈白,美眸中秋水淙淙,口中嬌嬌的嚷著“媽媽你終于來了”,眉眼間卻全是掩飾不住的疲色,好似困倦的隨時要睡過去一般,姜媽媽頓時心疼的好似有人挖了她的心肝兒一樣。

她快走兩步上前,將手中盛放著雪耳羹的碗盞放在小幾上,這才走到池玲瓏跟前,摸摸自家姑娘紅潤的小臉兒,柔潤的小手,又看了看內室里放著的不遠不近的兩個冰盆,察覺到溫度確實適宜,姑娘確實安好后,姜媽媽舒了口氣,這才哄娃娃似地哄著池玲瓏道,“姑娘先別睡,碧云雖然給大夫人和老夫人通報過了,姑娘離家多日歸來,終歸是要親自過去給長輩請安問好的。眼下也到了晚飯時候,姑娘先吃一碗雪耳羹墊墊肚子,待會兒媽媽陪你請安回來,吃過晚飯了再睡。”

池玲瓏自然也知道眼下不是憊懶的時候,周氏本就對她不喜,現在又有了“換親”的念頭,指定是等著拿捏她的錯處發落她呢,平日里她們在府里多走一步路都要掂量半天,現在更是不能出半分岔子。

頭發已經半干,碧月扶池玲瓏起來,恰好此刻碧云捧著一枝碧水白蓮,風風火火的從外間跑進來。她手中那枝白蓮,綠的莖,白如雪的花瓣,嫩蕊嬌黃,上面還掛著幾粒晶亮的水珠,在晚霞的映射下璀璨絢爛,一看就知道是剛折下來的,清香撲鼻的讓人覺得心情大好。

碧云一進門就笑嘻嘻的對姜媽媽嚷嚷著,要找個美人觚出來,插上白蓮擺在姑娘屋子里當插瓶,給姑娘賞玩。姜媽媽看著好笑,在池玲瓏眼巴巴的祈求下,也不得不一邊叮囑著姑娘趕緊將雪耳羹用了,一邊起身去庫房找花瓶去。

姜媽媽統管著池玲瓏房內的大小事宜,之前去萬安寺上香,池玲瓏帶上了四個大丫鬟和錢媽媽隨行,獨留下姜媽媽看家,足可以看出姜媽媽在青嵐院的地位了。

“碧云的規矩還真是,不管怎麼教都教不好。”碧月哭笑不得,碧云這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委實讓人無奈。

“她還小,規矩可以慢慢教,不急。”池玲瓏走到室內圓桌前坐下,錢媽媽已經恭恭敬敬的將雪耳羹端了過來。池玲瓏接過錢媽媽遞過來的湯匙,剛想進食,誰料竟是在此刻渾身倏然變得酸軟無力,一下子后仰,竟是差點癱倒在地。

湯匙摔落到地上的“啪”的一聲清響驚醒了內室侍候的碧月和錢媽媽,眼看著姑娘慢動作似地往后仰倒,碧月驚的心都要跳起來了,錢媽媽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腿都軟了。

——再借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姑娘眼皮子底下弄什麼麼蛾子,這可是要掉小命的事兒啊!!

“姑,姑娘!”碧月驚叫出聲,聲音滿是凄厲,將捧著花瓶笑嘻嘻走進來的碧云,以及走在她身前的姜媽媽嚇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姜媽媽動作一頓,而后竟是像一陣風似的刮進內室。待看見被坐在地上滿臉淚水的碧月抱在懷里,面頰泛著不自然潮紅,且只在這片刻便出了一臉紅痘,已經昏厥過去的姑娘時,姜媽媽雙手控制不住的打著擺子,顫抖著嗓子驚呼著,“請大夫,快去請大夫!”

碧云的插瓶也碎了一地,此時那里還顧忌到這些,一聽姜媽媽的吩咐,碧云便也含著滿眶淚水,滿是驚慌的“唉,唉”了兩聲,扭頭便踉蹌著往外跑。

“你個天殺的老婦,是不是你害的姑娘,是不是你?”姜媽媽眨眼便向面色蒼白,一臉手足無措的錢媽媽撲了過來,上手就在錢媽媽臉上使勁兒抓撓起來,不過片刻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此刻這兇猛的好似老母雞似地姜媽媽,那里還看得出之前溫婉慈和的模樣。誰又能想到,她那清瘦矮小的身體內,竟然藏了這麼強悍恐怖的爆發力,這完完全全是一只護崽子的母獸啊!

錢媽媽本就驚惶不安,還有些莫名的心虛,被姜媽媽推到在地上,坐在身上抓撓胖揍也不敢還手,只能疼痛的“哎呦”“哎呦”“要殺人了”的尖叫不停。

內室又是哭又是叫,這麼大的動靜早已經引來了外邊服侍的小丫鬟,一時間一群穿紅戴綠的小丫頭涌進來,看到這熱鬧的場景,一個個都驚呆了。

還是其中一個二等丫鬟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招呼呆愣住的幾人將昏厥過去池玲瓏扶去床上躺下,這時候姜媽媽已經回過了神,丟下錢媽媽便撲跪到床邊拉著池玲瓏的手抹淚珠子,口中還不住的哀嚎著,“我可憐的姑娘啊,這是哪個遭天譴的又黑了心肝的要害你啊,她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一屋子的小丫頭都嚇壞了,而后便又聽姜媽媽厲呵出聲,“去,把青嵐院的院門給我鎖死了,從現在起一個人都不準出去。有誰敢給外邊遞消息,當場打死。還有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外邊跪著,一會兒查出來這事兒與你們無關也就罷了,不然,一個個把你們買到窯子里去當娼妓!!”

小丫鬟們都被嚇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的扭頭跑出去在抱廈前跪了下來,姜媽媽緩過了這口氣,抹一把臉上的淚珠子,又吩咐碧月,“你在這兒好生伺候著,我去去就來。”面上帶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厲色,姜媽媽大步走到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驚著了還是被打怕了,仍舊沒有回神的錢媽媽跟前,一手揪起錢媽媽的衣領,便像拖死人似的往外拉。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2 08:3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2 08:40 PM 編輯

014 問診

池玲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時間不過才過去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外邊的天說黑就黑,內室里也已經掌上了燈。

眼睛還沒有睜開,外邊姜媽媽發落小丫鬟的厲聲呵斥已經隱隱傳進了內室,連帶著碧月無措的小聲啜泣的聲音嗡嗡在耳際回響,倒讓池玲瓏覺得暖心。

院子里倏然傳來一個小丫鬟絕望的哀嚎聲,再然后是姜媽媽恨得發抖的訓斥,池玲瓏聽的哭笑不得,一邊在心中暗嘆,姜媽媽的彪悍從來無需要解釋;若不是她是這麼一個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性子,為了她幾次三番連命都不要,讓周氏心存了忌憚,不敢輕舉妄動,不然她也不可能安然的在這青嵐院,一待就是六七年;一邊卻又因為身上難以抑制的癢癢,控制不住難受的呻吟出聲。

“姑娘,姑娘你可是醒了!”碧月驚喜的叫出聲,隨后又惶惶的道,“姑娘您先等等,奴婢這就去通知姜媽媽。”

話落音,還沒待池玲瓏再說什麼,碧月便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池玲瓏無奈的看著碧月的身影繞過了屏風,轉而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手上,綠豆大小,已經紅的透亮,癢的鉆入肺腑的痘痘,面上露出苦笑。

——莫不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她對小南音下了黑手,才對她略施了薄懲?

只是,她雖然知道后宅的這些下流手段終究有傷天和,然而此次到底是小南音挑釁在先。沒道理她受了委屈還要打落牙齒往嘴里吞的,她又不是面涅的人兒,豈能讓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頭這麼蹬鼻子上臉的欺負,真當她多麼好性呢?

更何況,她做事向來有分寸,雖然看不上小南音,倒也不至于和她多麼較真。下點藥罷了,也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玩意,最多讓她這一個月渾身散發惡臭,可沒有傷人性命。老天爺何苦這般看她不順眼?

池玲瓏心思電轉,苦笑一聲撇撇嘴,繼而又聽到屏風外傳來一串急急切切的腳步聲,姜媽媽先是一臉怒容和擔憂的小步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室外又響起了碧云焦急的嚷嚷,“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快讓大夫看看。”

話落音,碧云已經扯著一個發須皆白,年逾五旬的老大夫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那大夫被她一路連拉帶扯的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進了內室好大一會兒還歇不過來。

姜媽媽將床上繡著纏枝海棠的湖綠色帳子放了下來,又在池玲瓏的手腕處搭了一條繡帕,才招呼張大夫過去診脈。

碧云此時已經被碧月拉到一邊竊竊私語,池玲瓏聽到碧月壓抑著聲音怒氣洶洶的問碧云,“怎麼請的不是朱大夫?”

朱大夫是翼州城醫術最為高超的老大夫,年紀已愈六旬。年輕時也曾在太醫院供職,還一度擔任院判,后來聽說是得罪了某個貴人,為了活命才辭了官回了祖籍翼州。平日里翼州城內的權貴們有個病恙全都喜歡請朱大夫,忠勇侯府作為翼州城的土皇帝,主子們更是一個個身嬌肉貴,也比常人更加惜命,自然也是請朱大夫診脈不例外。

碧云連灌了三杯茶水,才氣喘吁吁的道,“我去晚了,朱大夫早一步被慶陽伯府里的人請走了。據說是韶華縣主染了風寒,安國公夫人親自派人去請的朱大夫。我沒辦法,只能又跑去請張大夫,轉了好大一個圈兒,要不然也不至于費這麼長時間的功夫。”

兩人接下來的話,池玲瓏沒有多在意,碧月再又詢問了碧云兩句后,也不再說話,而是全心關注起給姑娘診脈的張大夫來。

室內漸漸變得安靜,只余幾人清淺的呼吸聲。

診脈的時間越來越長,將近過了兩柱香的功夫,張大夫才又查看了池玲瓏露在外邊的皮膚上的紅痘,仔細琢磨了半晌,嘴中喃喃著“怪事兒”,眉頭也緊皺起來,好似碰到什麼疑難雜癥一般。

姜媽媽心都要跳出來了,擰著帕子上前問,“大夫,我們家姑娘這病來的突然,您看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蹊蹺?”隱含意思是,我們姑娘到底是中了迷藥、媚藥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是吃食上出了問題,還是衣著服飾上被人動了手腳,你倒是說句話啊!

張大夫捋著花白胡須,自己嘀嘀咕咕了好大一會兒,池玲瓏隱隱約約聽到一個“毒”字兒,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倏地大變。

那張大夫卻似乎覺得自己這猜測有些過了,然而終究這姑娘的脈象確實詭異,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而半晌過后才又說道,“不然,老夫觀姑娘的脈象,倒是有幾分像是過敏的癥狀。”話到這里一頓,又說道,“這樣,老夫先開個方子吃上兩頓,若有好轉便也罷了,若是不然,”話到這里語氣有些尷尬起來,“還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姜媽媽苦著臉,既想反駁說“我們家姑娘從來沒有過敏過”,又想破口大罵“你個庸醫!”然而到底看對方也是一大把的年紀,頭發胡子都白了,在翼州城也頗有幾分名望,姜媽媽這才不甘不願的將這兩句話咽了下去。又招來碧云伺候張大夫開了方子,親自送人出去。

池玲瓏在這期間卻已經轉過了神,待姜媽媽一出房門,池玲瓏便立即揮開帳子,招了碧月過來。

來不及說其他的話,池玲瓏吩咐碧月快速的按她的要求寫了一張方子,偷偷跑出去交給前去抓藥的碧云帶一副藥回來。

忙活完了這一通,見碧月二話不說的拎著裙子消失在屏風外,池玲瓏才又緩緩躺回了床上。

她大舒了一口氣,良久之后仍舊雙眸大睜,直愣愣的看向頭頂上方的帳子發呆,雙手卻在不知不自覺間握緊。

但願,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2 08:4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2 08:45 PM 編輯

015 手辣

     姜媽媽將張大夫送出青嵐院,並塞了一個大大的荷包後就又急惶惶的回來了,與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大夫人周氏身邊的第一心腹——何力家的,人稱何媽媽。

     何媽媽是周氏的陪嫁丫鬟,本是為侯爺準備收房用的妾室,誰知周氏嫁到忠勇侯府後三年無子,又因丈夫不喜,婆婆刁難,周氏在內宅寸步難行,為了鞏固在忠勇侯府的地位,周氏不得不將她許給了當時忠勇侯府外院二管事的長子,也即是現在忠勇侯府二總管何力。

     因她對周氏忠心耿耿,多有助益,且當初也是為了周氏才擇了個其貌不揚的夫婿,好好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因而周氏一直對她心存愧疚。在她婚後便又許她繼續回來侍候,且在她的一子一女養成後,便分派到自個兒的嫡長子和嫡長女身邊貼身服侍。

     有這份榮寵在,可以說,何媽媽就是周氏在忠勇侯府的形象代言人,對她,池玲瓏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的。

     何媽媽進了內室就要請安,池玲瓏自然不會受她的禮。長輩身邊的貓貓狗狗都比府里不受寵的主子有臉面,何況是個心高氣傲的媽媽,她可不願意在這關頭拉仇恨值。

     因而在何媽媽將要襝衽行禮時,池玲瓏已經強忍著身上的不適坐了起來,身子向前傾,好似要扶住她一般,“媽媽快別多禮。”話未落音,身子已經搖搖晃晃的要往地上栽,姜媽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池玲瓏的胳膊,何媽媽的禮自然是行不成了,也快走幾步上前,關切的問道,“五姑娘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的就過敏了?”

     想來剛才和姜媽媽一道進來的時候,姜媽媽已經把她昏厥的因由說了一遍,再說何媽媽,因姜媽媽做事向來妥帖再說何媽媽,在池玲瓏昏厥,並對青嵐院的一眾丫頭發落之際,姜媽媽也不忘先派了碧空去周氏跟前告罪。當時周氏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氣道府里的五姑娘想是覺得安國公府的主子來了,她有靠山了,所以氣焰也越發越囂張了,眼楮都要長到頭頂上了,簡直是在找死!!

     何媽媽本也是這麼想的,心里也存了氣兒,因而在涼了碧空將近一個時辰,仔仔細細的伺候了周氏用了晚膳後,這才不緊不慢的代表周氏前來探望庶女,表達關心。誰知現在真人竟是這麼一個模樣,何媽媽大吃一驚的同時又覺得,這事兒是真的沒法再真了。

     五姑娘的長相仿了她的生母寧姨娘,小小年紀就生的一副清麗逼人的模樣,且隨著年歲越大,五姑娘和寧氏也長的越像。周氏厭惡寧氏,繼而對池玲瓏這個庶女也多有惡念,然而不得不提的是,寧姨娘確實長了一副傾國傾城好顏色。

     即便寧氏已經去了足有七年了,何媽媽現在回想起那個曾有過幾面之緣的絕代佳人來,仍舊覺得,不論私心,單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寧姨娘真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為嫻雅溫婉的一個美人兒。

     不僅是長相,還有那種舉手投足間的風華,那通體滿腹清華的書卷氣,寧姨娘的儀態風度,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真真的是優雅華貴又端莊柔婉的能讓世家貴女出身的周氏,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的提都提不起來。

     而和寧氏已經有七分相似的五姑娘,自然也是絕頂的美人兒一個。然而此時明亮的羊角宮燈照耀下,她白皙的面頰上,卻頂著十幾個黃豆大小,通體滾圓透明的紅包,在潮紅和疲憊的面色映襯下,整張臉都開始變得慘不忍睹起來。

     即便真如大夫人所言,是五姑娘要出⼳蛾子,想來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臉面當賭注。這一個處理不好,留了疤痕,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到時候嫁不嫁的出去難說,想後悔都來不及。

     何媽媽現在終于緩下了心中那口郁氣,加之人都是習慣同情弱者的,何媽媽看著眼前瘦弱的五姑娘在姜媽媽懷中窩成一團兒,淚眼巴巴乖乖巧巧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由嘆息一聲說道,“我看五姑娘這花粉過敏有點蹊蹺,張大夫的醫術到底不如朱大夫精深,不如明日再拿了侯府的帖子,一早去請朱大夫再過來看個究竟?”

     “我也是這麼想的。”姜媽媽又開始抱著池玲瓏抹淚珠子,“只可憐了我們姑娘,今天晚上可要怎麼熬呀。真不知道姑娘是招了誰惹了誰,這麼多年下來一直多災多難的不說,幾次三番更是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又捶胸頓足的哭嚎道︰“天神啊,真要是我們姑娘做了什麼孽,你就開開眼把老婆子這條命拿去抵債吧。只求你放我們姑娘一條生路,她還是個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啊。老婆子活夠了,老婆子不怕死,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姑娘吧……”

     姜媽媽哀哀淒淒的哭著,五姑娘也在她懷里吧嗒吧嗒難受的直抹眼淚,看著這一幕,聽著姜媽媽那仿若杜鵑滴血的哀嚎,也不知道其中那句話戳到了何媽媽的軟肋,何媽媽面上的表情不自然的僵硬羞慚心虛起來,最後到底沒有多留,又顛三倒四的囑咐了幾句話,便回周氏身邊復命去了。

     先不說周氏聽了何媽媽的報告,在呆愣了片刻後,面上的神情又變得多麼的厭惡反感,卻說已經回來了的碧雲,一副躡手躡腳的模樣在屏風處偷瞄著,讓池玲瓏想不注意都難。

     何媽媽離去後,池玲瓏借口腹中饑餓,想吃何媽媽最拿手的長壽粥,將姜媽媽誆騙到大廚房為她開小灶去了,為的就是不被姜媽媽發現她現在的作為。

     姜媽媽對她的心沒的假,簡直把她當成了自己的眼珠子護著。但也正因為如此,有些事情池玲瓏並不想讓姜媽媽知道。她防著錢媽媽是不想給人謀害叛變的機會,防著姜媽媽是因為實在不想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再讓姜媽媽背著她抹淚珠子徒傷心,哭的傷眼傷身不說,有時候執拗勁兒上來了,甚至敢不要命的要去打打殺殺。

     也因此,池玲瓏不僅把周氏和穆謝氏欲換親的事情瞞的死死的,便連今天這樁“過敏”事件中的蹊蹺,也不想讓姜媽媽多知。

     “都買回來了?”池玲瓏問碧雲道。

     碧雲點點頭,將手中拎著的三包草藥遞給碧月,又從袖籠里拿出四、五個小紙包,小心翼翼的一一展開遞到池玲瓏跟前,說道︰“按姑娘的吩咐,買的都是細細研制好的藥粉。”

     池玲瓏微拈了一點,放在鼻子下邊輕輕嗅了嗅。她現在渾身無力,全身滾燙,頭昏腦漲不說,連帶感官都不太管用了。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聽她說,“是這幾種藥粉不錯。”

     碧雲舒了口氣,碧月雖然不知道姑娘要做什麼,但是也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當下也不由的凝神屏息起來。卻見池玲瓏嗅過藥粉後,又無力依靠在背後白底繡著牡丹戲蝶花樣的大引枕上,緩緩的將自己手腕上戴著的鏤空薔薇花絞絲銀鐲子摘下。

     碧月條件發射就要用手去接,池玲瓏有氣無力搖搖頭,“拿帕子包著。”碧月果真拿出帕子,將鐲子細細包裹起來。池玲瓏又向碧雲的方向抬抬下巴,碧月知意的將鐲子交給碧雲。池玲瓏又交代道,“先把藥粉混在一起煮沸了,再把鐲子丟進去。……你親自盯著,中間寸步不許離開。”沉思一下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若有什麼情況,……及時來回我。”

     “姑娘!”碧雲驚叫出聲。碧月狠狠瞪一眼碧雲,“別廢話,按姑娘說的去做。”

     池玲瓏又道,“剛才我進內室洗漱時,可曾有人踫過這鐲子?”今天一天她只在剛才將鐲子摘下來過。

     碧月碧雲腦袋搖的撥浪鼓似地,齊聲道︰“沒有。”青嵐院里規矩大,姑娘的內室她們更是嚴防死守,平日里除了一個死皮賴臉的錢媽媽,能進來的也就她們四個大丫鬟和姜媽媽。而她們都知道姑娘的東西隨意動不得,更加不會自找沒趣。

     池玲瓏說了句“那就好。”接著就讓兩人各忙各的去了。

     池玲瓏被燒的渾渾噩噩,碧月不停的給她換著額頭上的帕子,又拿著浸著冰水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身體。就在她昏昏欲睡,隨時要進入夢鄉之際,竟是清晰的聽見了碧雲踉蹌的腳步急匆匆的向內室跑進來的聲音。

     一進入內室,碧雲就噗通一聲猛的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的驚叫出來,“姑,姑娘,毒!鐲子上有毒!!”

     粉白的一罐兒湯藥,鐲子丟進去瞬間變成烏黑,碧雲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將方才的情景描述出來,碧月聽得心驚肉跳,池玲瓏心中卻陡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她此刻再聽不見碧雲的報告,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日夜里見過的那個面如冠玉、清逸冷峻,一看便知出身不凡恍若天潢貴冑一般的少年。

     ——難怪他沒有殺人滅口,不僅放她走,還歸還了她的暗器。

     殺人不見血,端的是,——好毒辣的心腸!!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3 07:0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3 07:18 PM 編輯

016 噩夢

池玲瓏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中的她冷眼旁觀著“池玲瓏”的一步步成長。

五歲之前她隨姨娘居住在一個名叫寒霄苑的院子里。院子很小,卻種滿了形形色色的花卉。從春天到冬天,小院兒里一年四季都飄散著花草的清香,唯美靜溢的好似仙境。

姨娘喜歡笑,她人長得美,一笑起來就讓人覺得好似整個天空都亮堂了起來。姨娘還喜歡讀書,她一年中鮮少有踏出寒霄苑的時候。

幼年的記憶里,姨娘手中總是捧著一本書,坐在開滿了寶石紅花朵的木棉花樹下,細細的翻看。清風拂來,將她身上的素淡衣裙吹拂的衣袂翩躚,那妖紅似火的木棉花瓣洋洋灑灑的從枝頭盤旋飄落,好似天女散花一般,落在她的發上,衣裙上,她捧著書的纖纖玉手上,那場景夢幻的好似只存在于想象中一般。

“她”則調皮的摘下草地上隨處可見的小花,躡手躡腳的跑到姨娘身后,笑嘻嘻的將花插在她的發鬢里,再嬌嬌的說上一句,“姨娘,花花,美,美……”

姨娘總是愛憐的抱著她,輕柔的吻她的面頰,笑的一臉滿足和寵溺的呢喃,“阿虞才是最美的,只有阿虞,只有阿虞才是最美的……”

一切的噩夢,好似在一夜之間猝不及防的就將臨了。

姨娘莫名的開始焦躁,她不安,明亮璀璨的眸子中也染上了清愁。再然后,那個被她稱之為父親的男子要上京述職了,姨娘隨行。

池玲瓏看著寧姨娘在從影梅庵祈福歸來的小路上,救下了當時被人稱為“老夫人”的安國公府老夫人,然后就有了她的親事。

那天雷電霍霍,大雨傾盆,她在軟轎中被驚醒,看到渾身是血的姨娘嚇呆了去,再然后姨娘好似又去了一次影梅庵,卻再也沒有帶她同行。

姨娘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在她從京城回到忠勇侯府,回到寒霄苑一個月之后傳出了這個消息。姨娘高興壞了,愁容從她臉上一點點消散下去,她又開始每天抱著她,開懷的在她耳邊一遍遍的呢喃,“阿虞,你要做姐姐了,你高不高興?”“阿虞,姨娘肚子里是個弟弟,以后她會叫你姐姐,會陪你玩鬧,和你一起讀書,你高不高興?”“阿虞,等爹爹回來,我們把這個秘密告訴爹爹好不好?”“阿虞,弟弟今天會翻身了哦……”

姨娘隔上兩個月就會接到一封書信,有時是厚厚一沓子,有時只有單薄的一兩張紙,裝在信封里,輕如鵝毛卻又好似力重千鈞。童年的記憶中,姨娘每次看那信封的眼神,都凄涼仇恨的讓人禁不住想要慟哭。

七月十八那天晚上,姨娘再次接到了來信。姨娘動了胎氣,那天干旱了半年有余的翼州城終于迎來了新年以來的第一場雨。大雨連下三天三夜不休,姨娘卻在折騰了兩日兩夜生下一名死胎后,血崩而亡。

她在大雨中哭喊著要娘親,夜色那麼深沉,閃著電光的悶雷劃破天際,好似死神手執著泛著霍霍冷光的鐮刀,在機械的收割著人命。

她跑出了寒霄苑,跑去找那個名義上的父親,跑過了望月湖。

氣勢磅礡的馬蹄聲打破了雨幕,向后院疾駛而來。有一瞬間,她是那麼驚喜,驚喜的分不清臉上的濕痕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然而,接下來等著她的,卻是嬌小的身軀一點點的被湖水湮沒……

“不!”池玲瓏尖叫一聲大汗淋漓的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姜媽媽握著她的手,不停的安撫她顫抖個不停的小身子,“姑娘不怕,姑娘不怕,你剛剛是做了噩夢,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姑娘不怕,姜媽媽一直陪著你呢。”

池玲瓏的身軀卻仍是控制不住的戰栗,那種湖水漫過鼻腔,身子控制不住的往下沉的感覺,那種逼真的窒息感,那種無助無力的好似被人從天堂揣進了地獄的感覺,夢中的一切都不是假的,那是真的,都是“她”親身經歷過的……

“媽媽,幾更了?”池玲瓏嘶啞著嗓子開口問道。她面色慘白,身上的高熱雖然退了不少,已經有花生粒大小的紅包,卻讓此刻的她看起來更加的讓人心痛。

“剛過了四更。”姜媽媽一邊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額頭上的冷汗,一邊又紅著眼眶說道,“姑娘可是餓了?”晚飯的長壽粥姑娘不過吃了兩口就又昏昏欲睡過去,照這個樣子下去可該怎麼是好?姜媽媽眼中的淚水又從眼眶里跑出來了。

池玲瓏疲憊的將腦袋往姜媽媽懷中埋了埋,低喃了一句,“媽媽我不餓。”她不敢用大力氣,身上酸軟無力不說,單是臉上好似一碰就可能破的透明紅包,就不允許她現在有出格的舉動。女兒家的臉面最是重要,真要是破了包,留了疤,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碧月聽著內室的聲響,也起身披著外衣,揉著惺忪的睡眼,舉著一個羊角宮燈進了內室。見池玲瓏清醒過來,碧月先是微不可見的舒了一口氣,繼而又將室內的另外兩盞宮燈點亮,屋內一下子就亮堂起來。

碧月看向滿面疲憊,眼中泛著紅血絲,從姑娘昏睡過去就沒眨過眼的姜媽媽,說道,“媽媽這會兒讓我守著姑娘吧,馬上天就要亮了,您也回去歇息片刻。”夏日天亮得早,過了五更天,外邊天際就開始泛明,委實沒有多長休息時間。

“我現在哪里睡得著。”姜媽媽搖搖頭,抱著池玲瓏的小身子在懷中輕輕搖晃著,又對碧月說道,“我不困,你再去睡會兒,姑娘這里我親自守著。”

“媽媽您熬了也快一個晚上了。”池玲瓏深呼吸一口氣從姜媽媽懷中鉆出來,盡管有些眷戀姜媽媽懷中的溫度,卻還是心疼的看著滿面倦容的姜媽媽說道,“媽媽您快去休息一會兒吧。”池玲瓏勸慰著,眼看著姜媽媽又要拒絕,也不由的低嘆一聲說道,“媽媽我這病也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好。青嵐院上下可都是靠您在撐著,您要是也躺下了,這院子里可就真要亂套了。”

姜媽媽到底是被池玲瓏勸說了回去,池玲瓏卻再也不敢睡,害怕再將剛才那個夢繼續下去。

夢中的主人公雖然不是她,但是“她”的靈魂還殘存在這具身體里。雖然夢中的事情不是她親身經歷的,但是那種滅頂的絕望和痛苦,到底讓人心存忌憚。且身上的毒已經過了一整日了,現在愈發癢癢的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骨子里啃噬,難受的鉆心刺骨。池玲瓏無奈,就吩咐碧月道,“去把那本《大魏醫典》拿來。”

碧月沒好氣的一屁股坐在池玲瓏床邊的小杌子上,不滿的撅撅嘴,“姑娘您現在都這個樣子了,還要看書,您該多休息才是。”

“我現在睡不著。”池玲瓏又讓碧月將身后的引枕墊高了些,躺舒服了才道,“總要做點什麼打法時間才好。”

“那也不能看書,大晚上的多傷眼。”碧月蹙蹙眉,搖搖頭,不贊同池玲瓏的要求。

她對池玲瓏的“看管”絲毫不比姜媽媽輕,那里會允許姑娘在中毒期間這麼糟蹋自己。就又道,“再說姑娘您現在看《大興醫典》也晚了,想找解毒的方子一時片刻的那就那麼容易?不過,姑娘別忘了咱們這兒還有朱大夫呢,他是正經的太醫出身,還是院判,想來見識不低,姑娘的毒他一定會有辦法解的。”

原來這丫頭把她要看《大興醫典》的目的,想成是要自己找解毒的法子了?!

這丫頭,池玲瓏哭笑不得。

《大興醫典》是大魏立國五百年前,一個名叫大興的皇朝皇室派人纂寫百年有余,才編纂成功的一本醫典。其包攬總綱,載有藥物一千八百余種,收集藥方一萬多份,繪制精美的插圖有一千多張,分為十六部、六十類,期間囊括各種醫毒偏方、奇方不勝枚舉,可以說是有史以來醫學專著的集大成。且自從大魏立國以來,《大興醫典》便被列為太醫院院士選拔的必讀科目,其醫用價值,窮其一個醫者的一生,也不一定能研究得透。

池玲瓏想看《大興醫典》卻絕對不是為了查找解毒方法,沒那個必要。因為她已經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要怎麼解了。這一點可能連見多識廣的朱大夫,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因為他沒有看過寧氏留給她的“雜書”。

于是池玲瓏便不在意的笑笑,又對碧月說道,“那你去拿柄小鏡子過來,我得先看看我這張臉現在慘不忍睹到什麼程度。”

池玲瓏笑的不以為意,碧月卻聽的心酸的不得了,連叫了兩聲“姑娘”,最后仍舊屈服在池玲瓏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下,一臉悲壯的將小鏡子取來遞給池玲瓏。

“嘖,”池玲瓏看一眼昏黃的銅鏡中映射出來的,面有膿瘡的少女,雖然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現在的狀態不怎麼樂觀,卻也不由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低喃一聲,“真丑。”簡直太超越凡人的承受能力了,下限都被打破了!!!

這次哭笑不得的換成了碧月。從池玲瓏手中抽出了銅鏡放回梳妝臺后,碧月還不忘不贊同的說一句,“姑娘才不丑,姑娘只是病了,過不了兩天就會好……的。”

“過不了兩天就會死的。”池玲瓏漫不經心的搶過了碧月的話,又無所謂的補充一句,“若是找不到其中一位藥草的話。”

“……姑娘又胡說了。”碧月看姑娘面上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兩道靈氣四溢的遠山眉也微蹙了起來,話就說的不怎麼確定了。

姑娘對醫毒之術向來有研究,現在她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又這麼肯定,莫不是,姑娘說的……是真的?

碧月訕訕的笑一笑,覺得臉部線條僵硬的,連拉扯嘴角的動作都做不自然了。

池玲瓏卻又道,“你家姑娘什麼時候誆騙過你?”

碧月手中浸了冰水的帕子,倏地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姑,姑娘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說!姑,姑娘……知道,您中的是什麼毒?”

“知道啊。”池玲瓏微闔著眸,話說的漫不經心,好似身中劇毒的不是她,這事兒真的無關痛癢一般。

碧月吧嗒著眼淚要哭死了,卻只見自家姑娘仍舊事不關己的,輕哼著去萬安寺之前,跟府里七姑娘學來的曲兒,“海棠無力貪春睡,美人嬌醒日日遲……”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0 08:4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0 08:57 AM 編輯

017 海棠春睡遲

這一夜終于熬到了天亮。

池玲瓏似夢似醒,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又在繼續做著那個讓她覺得窒息的夢了。

夢中的她似無根的浮萍一般,順遂漂流,衣袂似海藻一般在水中搖曳;長發飄逸,與起起浮浮的水草一起隨波起舞。那情景美不勝收,她卻只覺得冷。

然而她卻又清醒好似從來沒有睡過一般。她清楚的聽見這片空間內所有的動靜:碧月將冰盆挪出了內室,姜媽媽又進來摸了摸她的手腳,外邊響起銅鑼敲響的聲音和打更人的渾厚的吆喝聲,五更了……

碧云拎著裙子滿頭大汗的跑進內室的時候,池玲瓏已經睜開了惺忪的雙眸,看那丫頭風風火火的斂衽行了禮,又急吼吼的對她說道,“姑,姑娘,剛才柳貞娘過來回話了,姑娘要找的那個藥材翼州城內大大小小的藥鋪都沒有。不僅沒有,各家的掌櫃和坐診大夫也都說,他們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池玲瓏聽著碧云嘰嘰喳喳的匯報完畢,還沒能從恍惚中回神,她雙眸茫然的看著碧云良久,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碧云說的是什麼。

碧月卻已經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沒有?怎麼會沒有?不就是藥材麼?翼州城這麼大,四方商人云集、八方貨物通流,連舶來品都不缺,怎麼會獨獨少了那一味藥材?”

雖然還是大早起,天氣卻悶熱的好似要起雷雨一般,室內雖擱置了兩個冰盆頗為涼爽,碧月此刻也急的漲紅了臉;碧云本就怕熱,一路跑過來更是連衣衫都汗濕了大半,她狼狽的用衣袖擦擦一腦門子的汗,臉色潮紅的道,“我也不知道。昨晚我按姑娘吩咐把這事兒交代給了柳貞娘,柳貞娘隨即就派了人去打聽了。該使的銀子一分沒少,大大小小的藥鋪全都過了一遍,但是一整個晚上下來還是沒有消息。那些大夫都說他們只聽說過霜菱花,從來沒聽說過癸霖草的。”

碧月心中從天而降一顆大石,從昨晚上起就壓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現在面色都有些發青了。難道這事情果真如姑娘昨晚說的那樣,缺少了一味藥材,連兩日都熬不過去?碧月下唇都被咬的出血了。

池玲瓏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的失落感,意料之中的事兒,只是結果真的出來了,多少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她身上所中的毒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美人春睡遲”,還有一個別名——“三日魘”;這種毒的效果恰好是這兩個名字的結合體。

全身潰爛只是外表特征,真正會要人命的,恰好是中毒后的三個晚上不眠不休的噩夢。那噩夢能將人的精神線崩的緊到極致,讓人一入睡就不受控制的開始回想起,曾經經歷過的最痛苦的事情,並將那種痛苦在夢境中擴大上百倍;最后讓中毒者精神崩潰,在睡夢中死亡或是變成瘋傻癡呆的愚兒。

如此陰損奇葩的毒藥,卻和之前在萬安寺遇到的,那個給她下毒的清冷少年所中的毒有許多的共同之處。

——它們都有一個蛇蠍美人樣的名字;它們在寧氏留給她的“雜書”中,都有詳細記載!!

換句話說,這兩種毒其實出自一家!

再大膽的假設一下,興許那個少年之前也曾中過這種毒藥?!

池玲瓏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說這不是那清冷少年對她的試探她自己都不信。

心思電轉,池玲瓏已經將那少年的預謀猜測出了八、九分。想來起初那少年歸還她鐲子的時候,確實是對她動了殺心,是想要無聲無息了斷了她的;然而事有湊巧,她竟對醫毒之術頗有研究,且認出了他身中桃花醉之毒,想來在她被逼著答應給他解毒之后,那少年仍舊未提醒她中毒之事,且也未曾給她解藥,多半也是想要試試她的本事,看她有沒有信口雌黃,考量她的能耐到底有幾分的意思在其中。

只是,把毒藥在別人身上做實驗她無所謂,左右她不難受。但在她身上找存在感,這件事情任憑池玲瓏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怒火中燒;更何況她本身也不是個會吃暗虧還不還手的個性,她不僅睚眥必報,錙銖必較,且還擅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真把她當成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任人擺布的閨閣千金?嗤,也太小看女人的報復心了。

池玲瓏冷笑一聲,繼而強打起精神詢問碧云,“柳貞娘是不是還在府外候著?”

“是。”碧云忙不迭的點頭,“奴婢昨晚就交代她了,讓她今早開城門之前,不管找沒找到藥材,都過來匯報一聲。剛奴婢怕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就沒讓她走,她現在還在咱們府上專供下人出入的西側門外候著。”

池玲瓏點點頭,凝眉說道:“你一會兒出去告訴她一聲,讓她這兩日收拾東西準備進府。”頓了頓又道,“若是她女兒無人照料,也一道接進府來。”

按照“池玲瓏”上輩子的記憶來看,柳貞娘是個說話做事都頗有成算的,心中也有計較,現如今留下來幫襯她倒是正好。且她終究是侯府里的姑娘,經常和府外的人打交道太不明智,也容易授人把柄,倒不如給柳貞娘個正經身份,把她接進府來。左右不久之后她身邊的釘子也都要被一一拔掉,也是時候培養自己的人了。

碧云離開后,內室里只剩下她和碧月。因她“病重”,姜媽媽更是把青嵐院嚴防死守的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但凡吃食衣物更是必定要經過她的手,才能送到她手里。

池玲瓏心中清楚這次“過敏”確實和府中人沒有關系,然而姜媽媽不知道,池玲瓏也不會把事實真相告訴她,因而也只能苦笑著看著姜媽媽在青嵐院內大肆作為,甚至攪得整個侯府的這湖水都有些不穩,卻連半點的意見都不敢提。

眼下姜媽媽正在大廚房親手操持她的早膳,池玲瓏略思考了半刻后,終于下定決心交代碧月,“你代我去青云堂走一趟。”青云堂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整個忠勇侯府最大的大老爺忠勇侯池仲遠獨居的院落,池仲遠一月中最起碼有半個月在此處居住,可以說是整個侯府守衛最為森嚴的地方。

碧月一聽池玲瓏這吩咐,身子不受控制的狠狠戰栗了一下。要去見侯爺啊,碧月寧願在油鍋里滾一圈,都不想去面對戾氣森然的忠勇侯。

池玲瓏本已精神不濟,看見碧月哭喪著臉,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由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啞著嗓子薄嗔了一聲,“看你那慫樣,我父親又不吃人。”

是不吃人,但是侯爺那雙眼,就跟刀子似的,是能將人凌遲處死的啊!碧月想擠出來一個笑,努力催眠證明自己也沒那麼怕侯爺,終究覺得,還是不要勉強自己了。

池玲瓏交代了兩句話,碧月僵硬著臉,磕磕絆絆的重復了一遍算是記下了。池玲瓏看她這模樣,也不由無奈的又說了一句,“快過去吧,馬上到早膳的時間了,難不成你還想在青云堂多候一會兒?”話到這里池玲瓏又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催促道:“快去吧,家里那幾個姐妹用過早膳肯定要過來‘探望’我,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寧。我還指望著你回來陪我演戲呢,快去快回吧。”

碧月一跺腳,一咬牙,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慷慨悲壯去了青云堂,不過一刻鐘時間,就青白著臉,雙腿打著擺子,滿面僵笑的回來了。

池玲瓏沒有多問,直接讓碧月先去用早膳,就將她打發走了。卻說青云堂中,身著黑色輕鎧,年約三旬有余的貼身侍衛在目送走碧月的身影后,轉身進了青云堂中的書房。

拱手對著臨窗而立的男子行禮,動作一絲不茍,鏗鏘有力,“侯爺,青嵐院的消息。”

那臨窗而立的男子,雖已年近不惑,看起來不過剛過三旬。他身材頎長,著一襲青色紋祥云的長衫,頭發也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簪住,看背影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儒雅文士,面容也消瘦清俊,然而他一雙狹長的眼睛里卻仿若帶了薄冰,千年不化,單是看人一眼,便讓人心生涼意,遍體生寒。

那行禮的軍士沒有聽到任何回復,也不以為意,卻是又繼續匯報道,“五姑娘剛讓丫頭傳了一句話過來,說是請侯爺幫忙尋找癸霖草……”一個“草”字未落音,書房中竟是傳來一聲瓷器落地被摔碎的刺耳輕響,卻是被這軍士稱之為侯爺的男子,手中的茶盞脫落摔在了地上。

青玉葵瓣暖瓷茶具裂成碎片,茶水濺了一地,翠綠色的茶葉黏連在地板上,悶沉的日光照射進來,那水漬在軍士的注視下,好似慢慢鍍上了猩紅……

那軍士心中猛跳,多年來伺候侯爺,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態。然而終究不敢抬頭,軍士只能硬著頭皮又將后半句說了出來,“那丫頭說,說,還有兩日。”

夏日炎炎,書房中卻冰寒的好似壓下了一座萬年不化的雪山,那冷寂肅殺的氣氛,好似刀劍霍霍泛著凜冽的鋒芒在廝殺,任憑這軍士跟在忠勇侯身邊服侍了十五年有余,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卻仍是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良久之后,書房中傳來一道清淡無波的聲音,只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個字,“查。”

聲音不帶絲毫的情緒波動,然而單只是這一個字,殺伐之氣卻瞬間彌漫開來,好似攜帶了暴戾的血雨腥風,仿若滾滾雷霆近在眼前,迫人的凌虐肅殺讓那躬身匯報的軍士,噤若寒蟬之下不由猛的單膝跪地,咬緊銀牙,渾身微顫的應了一字“是。”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0 08:5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0 09:04 AM 編輯

018 姐妹

早膳過后池玲瓏身上的高燒已經退了下去,然而面上、手上花生粒大小的膿瘡卻仍舊圓滾透亮,絲毫沒有消減下去的勢頭。不僅如此,那紅包好似也已經開始向全身蔓延,天亮之極還只是出現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早膳過后姜媽媽給她擦身,卻發現在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竟也起了兩個紅包。

惹得姜媽媽怒氣洶洶的直罵昨晚來看診的張大夫是庸醫,還不住的催促著碧云,“快去請朱大夫,一定把朱大夫請來。”

姜媽媽急的上火,一夜之間唇角起了好幾個水泡,連嗓子都啞了,眼中還帶著紅血絲,看起來疲憊不堪。

她拉著池玲瓏的手抹淚珠子,還不忘拍著大腿哭喊著“作孽啊”“天殺的畜牲不安好心”“定要讓你血債血償”,池玲瓏被鬧得頭昏腦漲,又那里敢讓碧云去請朱大夫?

不管怎麼說,那老大夫幾十年的行醫經驗不是假的,當過太醫做過院判也是實打實的經歷,他興許辨不出她究竟中的什麼毒,但想來要判斷出她現在這情況是中毒而非“過敏”,還是很輕而易舉的。

但是,一個閨閣千金在寺廟中上香祈福而被歹人下毒謀害?!這樣的流言若傳出來怎麼聽都帶著點似是而非的香艷味道。先不說對她療毒沒有絲毫幫助,她的名聲說不定也要全毀了。

更甚者,基于保全家族顏面,以及不牽連家中諸姐妹的閨閣名聲考慮,她還有可能“暴斃”?!這做法實在有點冒險。

因而池玲瓏也不由的拉著姜媽媽的手勸慰道,“媽媽別急,興許是這藥見效慢,說不定我再喝上兩頓就好了。”又道,“反正朱大夫就在翼州城里,待過了今日,若還是不見好,再讓碧云去請朱大夫。”

姜媽媽紅著眼眶還要再說什麼,此刻外間侍候的碧空來報,“大姑娘,四姑娘,六姑娘,九姑娘來看姑娘了。”

忠勇侯府子嗣向來不豐,往上數三代,大多是一脈單傳;到了忠勇侯池仲遠這一代,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嫡庶兄弟加起來,養大成人的竟也有三人。

池仲遠為嫡長子,毫無疑問的繼承了侯爵;他下邊兩個兄弟,二老爺池仲德,三老爺池仲禮。二老爺是先侯爺娶的填房林氏所出;三老爺池仲禮則是唯一活下來的庶子,以前在侯府里聲名不顯,自成了親多了姻親的助力后,在侯府的地位倒是與日俱增起來。

卻說到了池玲瓏這一代,忠勇侯府才算是真正的開枝散葉。不說府里的姑娘不論嫡庶有十一個之多,便連養大的少爺公子,竟也有七個。

再說現在過來探望池玲瓏的四位姑娘,大姑娘池明纖是侯府二房的庶長女,也是忠勇侯府這一代第一個孫輩。生母范姨娘生的顏色好,在十多年前頗受了二老爺的一段寵。但二老爺池仲德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且性好漁色,任憑范姨娘再好的顏色,也成了昨日黃花。

加之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又生的個跋扈囂張的個性,在二房作威作福慣了。二房妾室都被她打壓的頭都抬不起來,連帶著二房的庶女大都也被養成了膽小怯懦的性子,池明纖自然也不例外。

四姑娘池明繯卻是大房庶女,然而比較悲催的一點就是,四姑娘的姨娘也姓林。盡管和老夫人娘家是出了五代的遠親,當時到底也是打著老夫人遠方侄女的名義進了大房的后院。

周氏和老夫人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相看兩厭,對小林氏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且因為一些詭秘的原因,周氏還只能隱忍不能輕易動小林氏,心里憋了口氣,周氏對四姑娘池明繯的不喜甚至遠遠超過了池玲瓏。

六姑娘池明珠卻是周氏的嫡次女,也是周氏的麼女,有周氏千嬌萬寵著,到底底氣不一樣。

九姑娘池明紓也是大房的庶女,這卻是個隱形人,然而她卻有個坑閨女的姨娘,隔三差五就要蹦跶著在忠勇侯面前找存在感,還屢次三番給周氏上眼藥,這人的腦子有點殘,卻是坑苦了九姑娘。

忠勇侯府專出美人兒的名聲不是假的,四人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進了內室,一時間衣衫鬢影,錦衣華服,暗香襲人,珠釵首飾輕搖間劃過溫潤的華光,映襯著一張張雖稚嫩卻各有風韻的小臉兒,端的是美不勝收,讓整個內室都亮堂起來。

池明纖性子膽小怯懦,連帶著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她長相仿了范姨娘,生的鵝蛋臉,杏眼桃腮,美眸盈盈,著實是個繾綣溫婉的美人兒;若是她的言行舉止不那麼小心翼翼的話,就更加上的了臺面了。

幾人一進入內室就看見身著月白色提花軟綢中衣的池玲瓏,她白色慘白的斜靠在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上,身上蓋著湖藍色滑絲薄被,面上猩紅色的膿瘡卻在如此幾樣素潔的顏色映襯下顯得愈發鮮明猙獰,幾人一時間俱都嚇得瞠目結舌。到底是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最大的疼痛不過是個頭痛腦熱,見到池玲瓏這副幾近毀容的模樣可不就嚇呆了去。

“五妹妹這是……怎麼了?不是說是過敏了麼?怎的會……這般嚴重?”

池明纖本就膽小,說話低聲細語,眼下因為震驚,脫口而出有些“傷人”的話,池玲瓏還沒有什麼反應,她倒是眼眶一紅,說話不及就想要抹淚珠子。

——也不知道是被池玲瓏嚇著了,還是擔心自己剛才那句話得罪了池玲瓏,抑或是悲從心起,為池玲瓏今后擔憂,總之面上已經掛上了悲戚的顏色。

這屋子里就數著池明纖的年紀最長,雖然論身份地位還有池明珠這個六姑娘可以完全碾壓她,本不該她先開口的,但是池明珠生來就是個不多言的性子,臉上長年帶著不化的冰霜,長相隨了周氏,性子卻和忠勇侯有七分像。

平日里不論是在姐妹們面前,還是在周氏等長輩面前,池明珠都是一副高嶺之花不可攀折的模樣,說她性子高傲也不全是,她也不會目中無人,只是懶得應酬罷了。因而池明珠主動“退讓”,池明纖不得不拿取了主動權,她本就不善言談,眼下更是手足無措。

池玲瓏見這幾人進來就強撐著胳膊要坐起身,然而此時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之前鉆心的癢癢感,卻又像似打了麻醉劑似地,渾身再沒有一點知覺。胳膊才勉強抬起來,就又像似根軟面條似的往下趴,那情景嚇得池明纖脫口而出就是一連串的“妹妹快躺著,快別起……”

姜媽媽在碧空通報過幾位姑娘過來后,就出去忙著吩咐小丫鬟們上茶水果子待客了。碧月一直在跟前侍候,當即眼明手快的扶住了池玲瓏,又將墊在她腦后的引枕拿高了些,扶她換了個姿勢微微起身坐了起來。這幾個動作看起來簡單,碧月做完了額頭上卻是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姑娘現在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就冒出個膿瘡,可不能磨破了。

池明珠看池玲瓏面色慘白,瞳仁渙散,明顯精力不濟,一副隨時有可能昏睡過去的模樣,不由上前一步擰著眉問道:“怎的會這般嚴重?大夫開的藥可有按時吃?可有效?若是無用便再去請朱大夫過來問診。”

池明珠性子本就冷,加之出生高貴,說話口氣也硬。這般簡單的詢問,她本是關心的,然而出口的話卻肅穆的像是在逼問,活脫脫的一副回答不好你就準備挨板子吧的驕縱貴女模樣。

碧月當即襝衽行禮,背脊一挺就要回話,池玲瓏卻先一步開口說道:“張大夫開了藥,也在按時吃。興許是見效慢,再吃上兩劑看看效果無妨。若是不行,再去請朱大夫過來不遲。”說到這里勉強露出一個笑,說道:“姐姐無事,倒是勞六妹妹掛心了。”

池明珠居高臨下的冷眸睨著她,眉頭皺的能夾死只蚊子。她雙眸緊盯著池玲瓏,良久之后才又冷冷的丟出兩個字,“隨你!”話落音便走到一邊的小圓桌跟前坐下。

池玲瓏笑了笑,不以為意,將屋內的幾個姑娘都掃視了一遍,才又說道:“我昨日從萬安寺回來,本是要去給母親和祖母請安的,這一病倒是耽擱了。不僅沒見著母親和祖母,連家中的姐妹們也不曾見。算起來倒是有將近十日沒見大家了,也幸好今日大姐姐、四姐姐和兩位妹妹來看我,不然我還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們一面呢。”

池明繯聽了池玲瓏這話捂著帕子輕笑了起來,好笑的看著她說道:“如今五妹妹你回府了,自然有的是機會見面。只有一點,咱們府中姐妹多,妹妹你又病著,可別到時候我們日日過來找你,惹煩了你。”

又道:“二姐姐和八妹妹現在正陪著祖母說話,三姐姐正和母親學理事,估計過會兒時間就會來看五妹妹。也是我和大姐姐,六妹妹,九妹妹急著見妹妹才沒等她們一起,一會兒肯定又該埋怨我們了。”話到這里面上染上清愁,又感嘆了兩句,“倒是十妹妹,前幾日中了暑,現在還在房里養著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0 09:05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0 09:10 AM 編輯

019 這個世界怎麼了

二姑娘池明琬是二房的嫡女,又因二夫人林氏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二姑娘在老夫人跟前一直頗有臉面,幾乎可以說是被抱養在老夫人膝下長大的。

八姑娘池明緋則是二房的庶女,整天和池明琬形影不離。她不僅長得和池明琬有九分像,兩人宛若雙胞姐妹,且不論是穿衣打扮還是女紅刺繡,都仿著池明琬來,池明琬走哪兒她跟哪兒,可以說是池明琬當之無愧的跟屁蟲。

三姑娘池明珍則是周氏的嫡長女,池明珠的胞姐,從小到大都是千嬌萬貴的。只是和池明珠的性情冷傲不同,池明珍生就一副爆碳性子,對府里的庶女能踩就踩,十分看不上眼。她也是今天大房里唯一一個沒有過來探望池玲瓏的姑娘。

池玲瓏估計,在她痊愈之前可能是見不到她那心高氣傲的三姐姐了;要讓她踏足庶女的院子,會臟了她的繡花鞋的。

十姑娘池明綺隔三差五就要告病,大家都習慣了。

十一姑娘今年不過才兩歲,因和她們這些排的上序齒的姑娘們年歲隔得太大,好似早被大家遺忘了。

忠勇侯府里池玲瓏這一代孫輩們的名諱,公子少爺們的第二字皆從了“晟”字,姑娘們則從了“明”字,且按照族譜規矩,嫡出子女名字中的第三字從“王”字旁,庶出的從“糸”。世家大族規矩多,單是一個名字就有無窮講究。然而池玲瓏終究是不同的,她就是這其中的異數。不說其它,單是一個名字就可以看出她的“特立獨行”。

池玲瓏想著府中姐妹的名字,思緒就有些浮想聯翩起來,渾渾噩噩間她又聽見池明繯輕笑的聲音,才又瞬間回了神。

池明繯接著剛才的話又念念叨叨的說了幾句,最后才又一拍額頭,做恍然大悟狀,“我說我一直覺得少了誰,原來是把七妹妹給漏掉了。”看池玲瓏也是一副睜大了眼睛看她的模樣,池明繯輕笑道:“知道五妹妹你和七妹妹的關系最是要好,若是七妹妹知道你花粉過敏,肯定會一溜小跑跑回來看你的。”又道:“嗯,等我回去就找個丫頭給七妹妹捎個信過去。”

“七妹妹不在府里?”池玲瓏聽出了話外之音。

池明繯看她一副又是好奇又是焦急的模樣,故意逗她,只捂著帕子輕笑卻不回話。

池玲瓏撒嬌似的將視線投向了池明纖,嬌嬌的喚了一聲“大姐姐”,池明纖便微抿著唇低聲細語的笑著與她說道:“七妹妹的二舅舅補任了翼州通判,五日前就到任了。七妹妹現在可記不起五妹妹你了,她在二舅舅家里玩的樂不思蜀,險些要鬧翻了天哩……”

七姑娘池明瑄是三房唯一的姑娘,在侯府里和池玲瓏的關系也最好。她若是知道池玲瓏“病重”,倒真的會立馬從娘舅家跑回來。

被搶了話,池明繯不依的嗔了池明纖一眼,“大姐姐……”

池玲瓏抿著嘴,想笑。嘴角的弧度才緩緩上揚開來,竟是又聽到外間的姜媽媽來報,“姑娘,韶華縣主派了身邊的妙心姑娘來看您了。”

池明珠眉梢略微上挑了下,猜測妙心的來意。莫不是擔心母親訓斥五姐姐,特意過來給她……撐腰的?又看了看床上躺著的池玲瓏,池明珠雙唇又抿緊了些,真把她母親當成牛鬼蛇神了啊?!猶豫了一下之后到底也站起身,遲疑著該不該這個時候告辭離去。

卻說池玲瓏,不過隔了短短一晚上的功夫,再次聽到“韶華縣主”這四個字,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當碧月領著妙心進入內室的時候,池玲瓏還有種恍惚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果真是“海棠春睡遲”的副作用?!

不說池玲瓏是什麼表現,再說名義上是來探望池玲瓏,然而自從進了內室后,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努力裝啞巴充當隱形人的九姑娘,在聽到姜媽媽說出“韶華縣主”四個字后,一直以來都呆板平靜的雙眸中,竟是倏然綻放出略有些詭異的光華。

她雙手在袖籠中握緊,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眸中有著慌張,竟還有些難耐的期待和忐忑。那種壓抑不住的亢奮和激動,讓她身側站著的六姑娘微瞇著眼眸看了她好幾眼。

妙心是奉了韶華縣主的命令,特意來探望池玲瓏的。

世家大院里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瞞的長久,在加上池玲瓏染恙本不是什麼大事兒,也不是什麼秘密,有心人士想要知道自然輕而易舉。

理兒是這個理兒,話卻是不能明著說的。

妙心進了內室就看見池家的幾個姑娘站在五姑娘房內,為首的六姑娘池明珠好似在和五姑娘告別,妙心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異色,而是儀態得體的淺笑著給眾人一一見了禮。

池玲瓏有“客”至,池明珠到底覺得她們留在這里不合適,遲疑了一下還是和池玲瓏告辭離去。

她還不屑去探聽“別人”的私密。

池玲瓏挽留幾番,妙心也笑著幫忙說著留客的話,然而到底沒留住人,池明珠和其余三姐妹一道離去了。

幾人的身影轉到屏風之際,池玲瓏好似看見九姑娘遮遮掩掩的看了妙心好幾眼。她神態中有些掙扎和留戀,好似很不情願離開……

——肯定是她眼花了。

妙心在內室里只剩下池玲瓏和她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之后,才舉了舉手中拎著的雕花漆九攢食盒含笑著對她說道:“縣主惹了風寒,昨夜里也發了高熱,原不知道姑娘也病了,今早朱大夫過去給縣主診脈的時候說漏了嘴,道是昨日侯府里也派了人過去請醫。縣主言道e是她傳染了姑娘,又怕姑娘當真染了病,就派人打聽了一番,這才曉得姑娘是花粉過敏。縣主心中憂慮,又擔心姑娘這幾日胃口不好,特意讓奴婢送來些小點心給姑娘開胃。”

對池玲瓏臉上的膿瘡完全的視而不見,妙心將食盒打開,取出其中四個碗口大小的碟子。

池玲瓏身體不適,聽著妙心鶯聲翠語的說著話竟也覺得非常耐聽。她從來沒有注意過,妙心竟也有一把好嗓子,說起話來當真罔若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剔透唯美。

然而當她看見那四個模樣精美,明顯出自內造的山茶花粉彩碟盞,以及放在碟盞上的小“點心”的時候,池玲瓏感覺——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雖然早在看過“池玲瓏”的記憶后,她就知道了韶華縣主其實是她的老鄉。但是,用偷來的這一世生命,去換天才和早慧的美名,這樣的做法真的值得麼?

妙心卻以為池玲瓏是被震驚到了。想來也是,當初她第一次見到縣主親手做出這麼可愛的小點心的時候,可不也是這麼一副呆頭鵝的模樣。

妙心就以過來人的口吻介紹著,指著幾分“點心”細細的給池玲瓏科普:“縣主說,這個叫慕斯蛋糕。”蛋糕程心形,白色的奶油上面放著草莓,栗子仁兒,甜橙,檸檬等水果,五彩斑斕的看起來讓人非常的有食欲。

妙心又指指另外三個,“這個是蛋撻,做起來最容易。這個是椰汁西米糕,這個是椰奶紅豆糕……”

小...

“點心”散發著香甜誘人的氣息,色香味俱全,池玲瓏甚至聽到了碧空艱難的咽口水的聲音,不由也抿了抿唇角。

話說,這些東西給她的震驚更勝過給她的誘惑吧?

妙心離開之前又千珍萬重的取出一支白玉瓶給池玲瓏,說道:“這是宮里專門供給娘娘們用的祛疤聖品,——千年玉露長春膏。姑娘您等病好了,每日早晚凈面后在臉上涂一點,不過半月,皮膚又可以恢復白玉無瑕了。”

妙心離開后,碧云興沖沖的從外間跑進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與竊笑。池玲瓏好奇之下開口問她,“可是有什麼好事兒?”

碧云小腦袋瓜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不等池玲瓏再問就邀功似地巴拉巴拉說了起來,“姑娘,我剛才和蘭庭姐姐在外間說話,蘭庭姐姐告訴我說,小南音不知道招惹了哪路菩薩,今早起來發了狐臭。咦,那味道嗆人的把花都熏死了。蘭庭姐姐還說,小南音口口聲聲說肯定是有人下毒害她,結果左右也查不出來兇手來,她大呼小叫的把慶陽伯府里的老夫人都驚動了,縣主惱了她,讓人把她丟到城郊莊子上思過去了。”

池玲瓏剛起的一點食欲,在想起來自己親手制作的狐臭粉,那令人幾欲作嘔的臭味時,忍無可忍之下,到底是讓碧月幾人把那幾個小點心分吃了。

卻說回了晴好院的九姑娘池明紓,一路壓抑著又是亢奮又是激動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間。九姑娘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眼睛里都似帶了水兒,這副明顯高興的過了頭的模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明媚燦爛。

九姑娘行事向來詭異,卻一直以來都很低調,眼前這副高調的生怕別人不知道的模樣,讓晴好院的丫鬟婆子俱都詫異不已,好奇這位小主子今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癔癥。

池明紓進了內室,換上了在室內穿的輕薄衣裙后,就將丫鬟媽媽們都趕了出去。自己捂著薄被悶在頭奸笑不已。

池明紓能說她心里真的很激動很激動,激動的都快要打雞血了麼?

上一次周氏和兩位嬸娘帶著府里的眾位姐妹去拜見韶華縣主,恰逢她這具身體第一次來小日子,疼的死去活來,以至于錯過了良機。這次雖然也沒有見到韶華縣主本人,但是多少見到了韶華縣主身邊貼身服侍的大丫鬟;這是不是意味著,等下一次見面,她就可以親眼見到傳說中的韶華縣主了?

——那個青史上赫赫有名,把皇帝的后宮當成自己的后宮,將魔鏡之事提上朝綱,臭名昭著的讓歷史上所有的皇后縣主都因她黑了一把,甚至死后還被朝臣極盡諷刺的以“貞潔”之“貞”定為謚號的貞皇后,那可真是一位妙人兒……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1 10:4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1 10:49 AM 編輯

020 第二日

將近午時之際,二姑娘池明琬和八姑娘池明緋姍姍來了青嵐院。若是單看這兩人的面孔,指定會以為這是一對雙生姐妹花,然而再看一下這兩人的身高體型,卻能很輕易的分辨出誰是二姑娘誰是八姑娘。

二姑娘比之八姑娘大了將近兩歲,如今已經是十三歲豆蔻年華,身材早已經抽條,比之才剛開始發育的八姑娘自然要高上些許。

她今日里穿著一襲再清爽不過的水青色蟬翼紗曳地長裙,腰上束著月白水波腰封,襯得身段愈發荏苒動人,腰發纖細柔美。面上略施薄粉,烏黑的長發也只用了一支白玉蘭翡翠簪挽住,帶一對玉兔搗藥耳墜,腰間配著荷包美玉,很是居家的打扮,卻總讓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在如此悶熱躁動的天氣里,更像似濯濯清泉一樣洗滌去人身上的滿身塵埃,只讓人覺得通體舒暢。

八姑娘和二姑娘做同樣的打扮,然而看起來卻有些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味道。她身量本就不足,穿著曳地長裙更像似錯穿著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頗有幾分滑稽。再加上面上的胭脂因為出汗糊成了一團,很是慘不忍睹。

然而不論是忠勇侯府的主子還是奴才,對眼前這樣的場景早已經見怪不怪,池玲瓏自然也不在意。

池明琬長相明麗,一雙美眸中也時常漾著粼粼水波,鐘靈毓秀的讓人一看就心生喜意;她笑起來再添幾分端莊大氣,溫婉可親的讓人頗覺得可以信賴。

池玲瓏和池明琬的交情不深,也只限于普通的姐妹情分。當然,就這也是建立在兩人並無多大利益沖突的前提下。實際上忠勇侯府的姑娘們之間,並不像現在表現上顯露出來的這樣和諧,不過是大家都顧忌著臉面,把陰謀算計、針鋒相對都用在私底下罷了。

若說池玲瓏和池明琬還能耐下心來做些簡單的面子情,八姑娘池明緋卻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不知道真是池玲瓏的人品太差,還是天生和八姑娘氣場不和,這姑娘每次和池玲瓏說話都是陰陽怪氣的,不噎池玲瓏幾句就不舒坦,當真是把周氏的“暗示”進行到底。

平日里無事還要生非的人,見到池玲瓏遭了大難,幾近毀容,池玲瓏形容不出池明緋那一瞬間的眼神,幸災樂禍絕對是占據了多半成分,還有些嘲諷鄙薄,竟還有些晦暗和自嘲……

——肯定是她又眼花了。

“海棠春睡遲”的副作用確實挺大的……

池明緋見了池玲瓏向來沒什麼好臉色,連好言好語都沒有,一貫的冷嘲熱諷,這次即便池玲瓏“病重”的連起身都不能也同樣不例外。

池明緋冷嗤著再次將池玲瓏從頭貶到腳,嗝都不打的說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說的連碧月都要握著拳頭強忍了,池玲瓏暈暈乎乎間幾乎要睡一覺了,池明琬才抽搐著嘴角,訕訕一笑,繼而云淡風輕牽著池明緋離去。

池玲瓏觀池明緋離去時的眼神,怎麼都有點像似——功德圓滿的味道?!不由也抽一下嘴角。忠勇侯府的姑娘們啊,就沒有一盞是省油的燈。

“姑娘何苦忍著八姑娘?姑娘和她往日無仇近日無冤,怎的八姑娘每次見了姑娘都冷嘲熱諷的,活像是跟姑娘有殺母之仇一般?虧姑娘還是她姐姐呢,連這點該懂的禮數都不懂,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碧月狠狠的瞪一眼池明琬和池明緋離去的背影,若不是唾棄的動作姑娘家做出來實在不成體統,池玲瓏猜測,碧月還想對著兩人的背影吐一口唾沫的,一時間不由控制不住的輕笑出聲,“罷了,她也是身不由己。”

簪纓世家的名頭聽著風光,內里的污糟事兒卻委實不少,下人又都擅長捧高踩低,最是會對碟下菜。八姑娘姨娘早逝,又身在二房那個火坑里,她年紀小,又無倚仗,除了努力巴結著池明琬,當真沒有第二條出路,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活得好一點罷了。

碧月一時間也想到了池明緋的處境,怨憎的口氣弱了些,然而到底還有些氣不忿,“身不由己又如何?那也不能踩姑娘的顏面,咱們又不虧欠她!”

是不虧欠她,然而若不把她踩到塵埃里,怎麼能襯托出另一人的賢惠和高貴?又怎能讓她死心,心甘情願的將本屬于她的“東西”交出來?

碧月還在念念不休,“八姑娘也是個傻的。即便要巴結二姑娘,何苦把自己往死里糟蹋,名聲壞了即便活著還能落什麼好?即便是要襯托二姑娘千好萬好,也不至于這麼糟踐自個兒。嗤,真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啊!。”

池玲瓏抿抿唇角,聽了碧月的話心里想笑,卻困的連眼睛都睜不開,呼吸也愈發困難起來。

已經是中毒的第二天了,想來最多到晚間,她身上的皮膚就該泛出被毒素侵襲的紫黑色了,清醒的時間也該越來越少了。現在還好,最起碼意識是清醒的,然而若是還找不到葵霖草,等過了今日,明日最多能清醒半刻鐘。若是到明日晚上凌晨還醒不過來,也許,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池玲瓏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兩天不曾進食,她的臉頰迅速消瘦了下去,下顎都尖了,嘴唇慘白的毫無血色,體內的養分好似都被身上新冒出來的,一顆顆越發碩大圓滾的膿瘡吸收了一般,看的碧月忍不住又開始心疼的紅著眼眶偷偷抹淚珠子。

池玲瓏似夢似醒間,好似聽到了姜媽媽和碧月的爭執聲。姜媽媽聲音尖利,一聲聲的逼問著碧月“為什麼不能請朱大夫?”“姑娘的病是不是你動了手腳?”“你個遭天譴的,你侍候姑娘這幾年姑娘可曾薄待了你?如今竟敢謀害姑娘,我掐死你個沒良心的!”“你個良心讓狗吃了的東西,死了就該下地獄……”

碧月不能辯解,只跪在地上抱著姜媽媽的腿,壓抑著嗓子慟哭著哀求,“媽媽我沒有”“媽媽你信我”……

外間夜幕低垂,屋內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中散發著熒熒的明光,池玲瓏嘶啞著嗓子喚道,“媽媽……”

聲音雖低,卻也讓燥亂的內室倏地一寂,繼而姜媽媽慢動作似地回過頭向床榻上看來,看到睜開眼睛的她,就一個撲身跪倒在她面前的地上,“姑娘……”

“姑娘您終于清醒了,終于醒了。”碧月喜極而泣,又道:“媽媽,媽媽奴婢真的沒有謀害姑娘。”

池玲瓏將兩人的爭執聽在耳里,默然片刻就嘶啞著嗓子吩咐碧月道:“拿根簪子給我……”

碧月不知要簪子何用,到底從地上爬起來去她的妝奩中,隨手抓取了一根點翠鑲紅寶石金菱花步搖。步搖的一側頭尖尖的,泛著利光,在明輝下顯得尤為鋒利。

池玲瓏斜靠在大迎枕上,右手執了步搖,在姜媽媽的尖叫中毫不留情的往左手中指指尖扎去。

血液順著步搖一滴滴的往下濺,黑色的血刺痛了姜媽媽的眼,姜媽媽的手僵滯在半空中,池玲瓏慘笑一聲,“媽媽,我中毒了……”

接下來等著池玲瓏的仍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池玲瓏又虛浮的漂浮在半空了。她看著幼年的“池玲瓏”一日日呆滯的看著頭頂巴掌大的一片天空,她從寒霄苑移居了出來,住在了青嵐院。姨娘生前侍候她的丫鬟婆子都不願意再跟著她這個沒有前途的主子,她們想法設法的離開了她。留給她的不僅是被遺棄的傷痛,還有一個心狠手辣,對仆從動輒打罵的惡名。

唯有姜媽媽,唯有姜媽媽從始至終的對她不離不棄。

“池玲瓏”十二歲時,她和韶華縣主一道去萬安寺上香祈福,穆長堯來了翼州,慶陽伯府的老夫人六十華誕,謝坤對她欲行不軌,謝嫻推波助瀾,眾目睽睽之下她的手帕從林衡的袖籠中掉了出來。她大驚大怒,飽受著宴會上眾人或譏誚或嘲諷的眼光,慟聲大哭。

沒有人相信她……

她絕望的回府想要自盡,然而,她怎麼甘心?她怎能甘心!!

她的未婚夫婿出身高貴,長相英俊,詩書繪畫無一不精,無數貴女想要做他的嫡妻。但是,只有她是名正言順的,只有她……

她像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方設法見到了他,然而那個面如冠玉、溫文爾雅,鮮衣怒馬、年少多情的貴公子啊,他是怎樣在她的胸口捅刀的?

他挑著她的下巴,笑的一臉譏誚,“清白的?你要怎樣證明你的清白?讓我試試你的滋味兒?”倏地摟住她的腰,嗅她頸項間的清香,一臉輕佻的笑,眸中卻泛著冷光。“長的比池明珍是好上許多。只是,呵,誰讓你是庶女呢?我穆長堯的結發之妻,怎麼可能是個庶女?你想要我成為京城的笑柄麼?”又意味深長的低嘆一聲:“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七年了……”

她一顆滾燙火熱的心如墜冰窖,然而他卻笑得更加儒雅俊逸,讓她恍惚間看見了一只呲著獠牙的惡魔。他道:“不過,念在你到底和我有過婚約一場的緣分上,若你願意以池明珍陪嫁滕妾的身份進安國公府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給你一條生路。”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1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1 10:57 AM 編輯

021 永夜

“轟隆”“轟隆”的雷聲霹靂而過,夜幕就像似被捅破了個窟窿似地,大雨“嘩”的一下傾盆而下。

池玲瓏閉著眼靜聽著嘩嘩的雨聲,內心只覺安寧。

那到底不是屬于她的人生啊……

“啪”一聲棋子落下的清脆響聲打破了一室寂靜。

“父親?”池玲瓏微微睜開了沉重的像似黏了膠水的眼皮,不確定的輕喚出聲。

屋中靜的出奇,沒有碧月躡手躡腳關窗的聲音,姜媽媽也不在榻旁守護。她聽見異動睜開眼,卻只見氤氳的燈光搖曳,將背對著她而坐的,那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照的一片模糊。

他坐在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自顧放下了一枚棋子。那背影清瘦卻堅挺,渾身散發著冷肅沉寂的氣息,單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峰一般穩重,無端的讓人心里踏實。

然而那人對她的呼喚竟似未覺,不免讓池玲瓏懷疑起,自己剛才到底有沒有喚過那一聲……

黑漆螺鈿小腰幾上放置著一個棋枰,上邊是一局殘棋。那是她去萬安寺祈福之前留下的,到現在也沒有想到破解之法。

羊角宮燈里的蠟燭接連爆出兩個燭花,“劈啪”“劈啪”的聲音在雨夜中回響,那聲音聽起來竟也別有一份押韻的詩情。

她看了看內室中的沙漏,三更了……

池玲瓏渾渾噩噩間再次陷入沉睡,一切虛幻的好似正在做著另一個與眾不同的夢……

池玲瓏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三天的巳時過半,咽喉中有溫熱的補湯劃過食道的觸感,她睜開眼,天光早已大亮,那炫目的明光刺得她雙目生疼。

她正靠在姜媽媽懷里,由碧月服侍著進一碗上好的血燕窩,看到碧月今日身上穿著的一襲鏤金百蝶穿花紫色綢衣,不免就啞著嗓子笑著開口問道:“降溫了?”她身上蓋著的湖藍色滑絲薄被,也已經換成了玫瑰紅金心閃緞錦衾。

碧月看她醒來想哭又想笑,結果笑著笑著就哭了,嘴里卻不由抽抽搭搭的道:“是呢,昨夜下了一場大雨,到現在還沒停,只是雨勢小了許多。”

姜媽媽看她吞咽不順暢,就幫她順著胸口哄著她說,“先別說話,多吃點,兩天沒進食了,……瘦的都要脫形了。”眼眶紅腫,越說越哽咽,到最后張張嘴,話都話不出來了。

池玲瓏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小手,瘦弱的果然只剩下一把骨頭,皮膚還泛著青黑的色澤,果然有些不能直視。

池玲瓏逼迫著自己喝了七、八口就再也不肯張嘴,碧月只能端著碗退了下去。姜媽媽罔若抱嬰兒似的抱她在懷里輕輕的搖晃,嘴里還說道:“幾位姑娘今早上又過來探望姑娘了,知道姑娘還沒清醒就又回去了。府里幾位少爺也都送了藥材禮物過來,媽媽都替姑娘收起來了,也讓碧云回了禮。”

姜媽媽又念念叨叨的說了幾句,池玲瓏耐心的聽著,卻忽然間想起昨夜里做的那個詭異的夢來。不由手一下抓緊抓住姜媽媽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問道:“媽媽。昨日晚上……父親可曾來過?”

“侯爺?”姜媽媽詫異出聲,隨即眉頭都蹙了起來。繼而好似想到了什麼,姜媽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看池玲瓏的眼光卻更加心疼憐惜了。她嘆息一聲拍拍池玲瓏的背輕柔的問道:“姑娘可是昨日里做夢夢到了侯爺?”

“沒有麼?”池玲瓏喃喃低語,心里說不盡的失望,面上的神色也掩飾不住的低落起來。

她這副“渴望親情”而不得的模樣,刺痛了姜媽媽的眼。姜媽媽不覺就在心里埋怨起侯爺來,到底是自己親生的骨肉,雖說是庶出的,這都生死關頭了就不能過來見一面麼,哪怕是派個小丫頭過來傳句話也是個慰藉啊。

不想池玲瓏繼續想著這茬,姜媽媽就又與池玲瓏說起了別的話,恰此時碧月進了內室,就郁悶的給池玲瓏說起了一件頗為蹊蹺的事兒。

“奴婢昨日晚上竟是夢魘了。明明記得夜里是在內室守著姑娘的,將近天亮的時候凍醒過來,卻發現自己竟是趴在外間的桌子上睡著了。”又道:“姑娘的墨玉棋枰旁邊竟也讓奴婢放上了一個匣子。”更加懊惱了,“可奴婢不記得姑娘之前有過那樣的匣子啊。連鎖眼兒都沒有,要怎麼開?奴婢問姜媽媽了,姜媽媽也說不大記得。姑娘,你說那匣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又敲敲腦袋,“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池玲瓏聽得心跳加快,不等碧月繼續納悶就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把那匣子拿來。”

碧月應了一聲,起身去她的梳妝臺上,將一個巴掌寬、尺余長,鏤空雕刻著四季如意圖樣的匣子取了過來。

池玲瓏感受著手中匣子輕飄飄的重量,將匣子轉了一個圈兒,繼而在其上摩挲了一遍后,才對著一朵祥云樣的紋飾一按,整個匣子竟是自己緩緩開啟了。

匣子是黃花梨木制的,有著若隱若現的木頭清香,匣子里卻只放著一把干枯的雜草。

——葉為互生,狀似茶葉,蔸多須根,高尺許,墨黑色,全身皆毒,是為葵霖草。

池玲瓏叮囑完姜媽媽和碧月,等到天黑之際再將藥熬好喂她服下,便又睡過去了。

“池玲瓏”的生平她已經“經歷”了大半,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這不是無聊的用來打發時間的八點檔,而是她以后的指路明燈。雖然她的靈魂和這具軀體融合后,已經多多少少的窺探了“池玲瓏”的記憶。然而那多半是蕪雜的,凌亂的,瑣碎的,而一大半有用的信息,“池玲瓏”興許更願意遺忘在歷史的長河中……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1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1 11:06 AM 編輯

022 心思

自從前幾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雨,天氣好似一下子就從盛夏過渡到了深秋。凜冽的秋風刮過,那風刺骨的涼,竟讓人想要烘上兩個火盆取暖。

忠勇侯府只供下人出入的西側門上,兩個守門的婆子被冷風一吹,也不由縮了縮脖子再次緊了緊身上穿著的褐色小妖,再次感嘆一句,“今年的天氣好似有些反常。”話落音自在的抿一口小酒,懶懶的倚著門框看著外院里瑟縮著身軀小跑而過的丫鬟小廝,雙眸瞇起,那姿態卻是難得的愜意。

另一個守門的婆子也緊了緊身上的墨綠色比甲,感嘆一句,“可不是。聽說東南邊禹州那里連下了幾天暴雨,水位上漲堤壩都被沖垮了,淹死了不少人哩;西北的天兒倒是好,但就是日頭太毒了,這都有一年多了,也沒下過一滴水,聽說現在的田地都干裂了。”

“左右還是我們有福氣。”穿著小妖,腰身滾圓,吃的一張大餅臉的王婆子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雖說整天守著門是無聊了些,倒是風吹不著雨淋不著。比不上那些在夫人姑娘們跟前侍候的媽媽有臉面,比那些攜兒帶女逃荒的難民卻是美上了天了。”

另一個婆子還待說些什麼話,卻見遠遠的從街頭拐角處過來了一輛黑漆平頭馬車,直走到門外邊才停下。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來,一個身上穿著府內統一一等丫鬟服侍的姑娘,從馬車上輕盈的跳了下來。那姑娘月白色的綢群上系著水紅色的腰帶,俏麗無比,蘋果臉上紅潤帶笑,兩個圓滾滾的貓眼兒見人就彎成了一彎月牙,可不是五姑娘身邊的碧云。

兩個婆子當即酒也不敢喝了,整整衣衫就滿面笑容的迎了出去。

“姑娘回來了,人可是接到了?”五姑娘前幾天花粉過敏,險些沒熬不過去。聽說是吃了府上不干凈的東西,為這事兒五姑娘身邊服侍的姜媽媽哭求到了侯夫人跟前,把看守五姑娘院里小廚房的趙婆子和她侄女都發賣出去了。並求了夫人恩典,要將五姑娘之前去萬安寺上香途中救下的一個婆子接進府中任職,碧云今日就是奉命去接人的。

“接到了接到了。”碧云清脆著嗓子笑嘻嘻的給兩個婆子道了萬福,兩個守門的婆子連連手忙腳亂的攙她起來,“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馬車的簾子再次掀開,這次從里邊下來的卻是一個面上帶著粗陋刀疤的婦人。兩個守門的婆子見這光景,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奉承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還有些僵硬,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

不怨她們“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婦人面上的刀疤太有些人。不說在姑娘院里侍候的媽媽,就是府內負責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們,也不能是這個臉面啊?這不活脫脫的拉低侯府諸人的審美下限麼!

“見過兩位姐姐。”柳貞娘率先襝衽行禮。王婆子和李婆子回過了神,也立馬說了句“不敢當,不敢當。”說著話就上前將柳貞娘攙扶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的。看到隨著柳貞娘說話,她臉上的刀疤像蜈蚣似地蠕動,兩個婆子更是驚駭的差點甩手走人。

“娘”,一聲奶聲奶氣的嬌喚聲糯糯的響起,馬車的簾子再次被揭開,卻有一個三歲左右,圓滾滾白胖胖,糯米團子似地小女童出現在幾人面前。穿著大紅色繡五彩錦鯉的小妖,頭上梳著兩個小揪揪,扎著紅色的珠花,活脫脫的一個觀音坐下的小玉女模樣。

“小魚兒你怎麼出來了?”碧云笑著問小娃娃,“可是想你娘親了?”

這麼一個小美人胚子竟有個毀容的娘?王婆子和李婆子心中同時泛起了嘀咕,又不著痕跡的看一眼柳貞娘被毀容的臉,想來之前也是個大美人。

柳貞娘摸摸女兒紅潤潤的小臉,將她抱在了懷里。

碧云見人從馬車上下來了,就給了趕車的小廝一個銀裸子讓他離去,繼而又從袖籠中拿出兩個荷包,一一塞到王婆子和李婆子手中,笑嘻嘻的說道:“兩位媽媽留著買酒吃。”

兩個婆子連說了兩句“不敢當”,只稍微推遲了那麼一下,便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滿意的將荷包縮進了袖籠中,這時臉上的笑容都真實殷切了許多。

碧云領著柳貞娘離去,目送著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守門的王婆子這才鬼鬼祟祟的搗了搗李婆子的胳膊,驚異出聲,“唉,你看那婆子的身段,看她走路那姿勢,嘖,若不是看過她那張臉,只這一個背影我指定會以為她是哪家的夫人姑娘哩……”

另一個婆子也瞇著眼看了一會兒,點點頭。繼而卻又不屑的嗤笑一聲,“夫人的身子婆子的命,都是天注定……”

外邊寒風凜冽,青嵐院內的小書房中,一支插在汝窯天青釉面的花觚里的桂花卻開的正好。書房內早在一場大雨過后便鋪上了秋香色五蝠捧云團花的地毯,即厚且軟,穿著軟緞繡鞋在上邊踩一踩也是落地無聲;梨木鐫花椅也放上了毛絨絨的坐墊,軟軟的靠背,便連房內的屏風,也換成了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繡屏風,一片暖意融融。

池玲瓏穿著一襲七成新的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粉紫鑲邊偏襟長褙子,在小書房的書案前寫著大字。

時下女子多愛楷書,且俱都以能寫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沾沾自喜,她卻獨獨偏愛行書。一篇《秋水賦》洋洋灑灑而出。筆意放縱恣意,握著紫玉狼嚎的纖纖玉手在點畫之間移動,筆走龍蛇間大字之間便留下了相互牽連,細若游絲的痕跡黏連在其中,斂銳藏鋒,風骨已成。

碧月一邊細細的研著磨,一邊看著澄心堂紙上的一個個呼之欲出的墨黑大字,等姑娘落下了最后一筆,碧月方才笑道:“姑娘的大字寫的愈發精進了。”

池玲瓏抿唇,似笑非笑的瞥一眼碧月,“說這話你也不臉紅。”

她出生書香世家,從小習的也是“文人四友”的琴棋書畫,家中長輩在此道和六藝方面皆有所成,她經年浸染在其中,即便是個傻子也染上了幾分書卷清華。

來到這個架空的朝代后,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心性不是不壓抑的,久而久之,便開始用練字來磨心性。五歲到八歲之間她每天都要寫上二十張大字,之后入了府中的閨學,且要學習女紅針鑿,廚藝持家,練字的時間就被壓縮到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如今“病重”了幾天又拿起筆,手腕力道不足,字跡難免有些發飄,今天這幾張算是都寫費了。

池玲瓏將剛寫完的《秋水賦》交給碧月,又鋪開一張澄心堂紙,蘸了墨水準備動筆。恰此刻姜媽媽端著一碗血燕窩走了進來,繞過屏風看見她手邊的幾頁練筆,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將小碗往小幾上一擱,姜媽媽快走幾步過來從她手中取過狼嚎交給碧月,一邊埋怨碧月“不知道看好姑娘”,一邊又訓斥池玲瓏,“身子還沒好,姑娘且要顧忌著。練字什麼時候都可以,你切莫要仗著年輕折騰自個兒。”又道:“快些把這碗血燕窩用了,也好快些恢復,看看現在這模樣,瘦的身上都沒有二兩肉了。”

碧月給池玲瓏擠擠眼,做了個鬼臉,收拾案牘去了。池玲瓏則無奈的被姜媽媽按在小幾前坐下,看著面前的血燕窩實在沒有食欲。不說她剛進過早膳不過才一個時辰,就說這血燕窩即便再補身子也不是這個用法啊!一天三頓,按時按點的送,即便再是珍饈美味也該吃膩了。

池玲瓏苦笑著拿起湯匙,一邊小口的吃著血燕窩,一邊問姜媽媽道:“碧云還沒有回來?”

“哪兒能這麼快呢?”姜媽媽細細說道:“左右也要讓人把行禮收拾了才好。……又不趕時間,晚點無妨。”

池玲瓏一場“大病”瘦的脫了形,姜媽媽也不比她好到那里去,到底前些年就虧了身子,眼下鬢角的白發好似更多了,這倒襯得她一張清秀溫婉的面孔更加祥和了起來。

其實也是,只要不牽涉到她的安危,姜媽媽幾年也不會大動肝火到把人當死人錘的地步。那種彪悍的好似女斗士的霸氣威武,池玲瓏記憶中也不過兩三次。通常情況下,姜媽媽只是個和藹可親,良善體貼,護短且不作踐人的“小老太太”,尤其對于她認可的人,更是寬待。

看著她不疾不徐的將燕窩粥用了大半碗,姜媽媽在心里糾結了半天,到底還是嘆息一聲試探的問道:“姑娘這幾日身子好了些,是不是趁著今日日頭好,……去榮壽院給老夫人請個安?”

“嗯?”池玲瓏詫異的轉頭看向姜媽媽。侯府里的牛鬼蛇神多,姜媽媽向來只主張讓她呆在青嵐院里,別的主子的院子最好一步也別踏足。生怕里邊有貓膩,會害她性命。尤其是老夫人的榮壽院和周氏的紫薇苑,在姜媽媽眼里,簡直比地獄鬼府還恐怖,姜媽媽向來唯恐她避之不及,今天竟然主動提及讓她過去給老夫人請安?池玲瓏絕對有理由懷疑這其中有蹊蹺。

姜媽媽看她一雙不諳世事的明眸清澈透亮的看著她,就憐惜的摸摸她的長發,良久之后才吞吞吐吐的說道:“安國公府的三公子……這幾日時常來府里與世子爺探討功課,聽說老夫人今日又在榮壽院里留了飯,姑娘你,你……”剩下的話不用姜媽媽明說,池玲瓏也可以自己腦補完成了。

穆長堯到了翼州不久后,就以孫婿和女婿的身份來了忠勇侯府給老夫人和周氏請安。恰好那日是她中毒后的第三天,姜媽媽和碧月一心撲在她身上,加之侯府后院里當權的幾位有心隱瞞,她們竟是在穆長堯走了之后,才知道她的未婚夫婿來過侯府。

不過那時也顧忌不上那些了,姜媽媽和碧月幾人事后雖然怒火攻心,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麼話,只全心照顧著她,希望她早日康復。

接下來幾日穆長堯和她的大哥,周氏的嫡長子,忠勇侯府的世子爺池晟瑾關系日漸親厚起來。兩人年紀相仿,又同是名門出身,共同話題多,倒是成了密友,日日談論功課,飲酒作畫,游湖賞樂,彼此引為知己。由此,穆長堯便也隔三差五來上忠勇侯府一趟。

穆長堯被老夫人留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池玲瓏的消息比姜媽媽更靈通一些,碧云早就把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探聽清楚了。所以,她不僅知道老夫人幾次三番留穆長堯在榮壽院用飯,且知道大夫人“無意中”引著池明珍撞見了兩次,二房的二姑娘池明琬更是在穆長堯第一次來侯府拜見的時候,就與他見了禮,之后同桌進食老夫人竟也沒讓她回避。

侯府里的這些人啊,心思都寫在明面上了,她就是想當傻子她們也不願意配合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1 11:0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26 AM 編輯

023 火上烤

距離八月十五中秋節還有三日,侯府里上到主子,下到跑腿兒的丫鬟小廝都忙碌起來。

院子里在一夜之間掛滿了各種式樣的燈籠,上到宮廷御賜的奢華宮燈,下到民間匠人軋制的幾個銅板一個的燈籠,應有盡有。

燈籠掛在屋檐廊角,便連枝繁葉茂的各種花樹上都有不少。有畫著福祿壽三星的吉祥燈,有仿了十二生肖的玉兔燈、戲猴燈,更有圓形的、橢圓的山水花鳥燈,便連制作工藝最為繁復的,別有洞天八角美人旋轉宮燈都應有盡有,五彩斑斕的在夜色中閃爍著迷離的光暈,更吹落,星如雨,一片入目的繁華。

趕在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前兩天,宮里派遣往各處勛貴世家發放恩賜的天使到了翼州。

忠勇侯向來得朝廷看重,不僅皇帝賜下了恩賞,便連皇后娘娘,除了賜下例行的團餅之外,又額外賜下了絹花珠釵以及一些隸屬貢品的錦緞明珠,專門給忠勇侯府的妻女長臉。

池玲瓏見到往她院子里送東西的紅綾時,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有些詫異。

紅綾是周氏身邊的一等丫鬟,在忠勇侯府里比她這個不受寵的主子都有臉面。往年宮里皇后娘娘給忠勇侯府后宅賜下的珠釵錦緞,池玲瓏雖然不是最后一個挑選的,但是輪到她的時候也沒剩下什麼好東西了。但是,這次竟連讓她挑選的機會都沒給,紅綾竟是直接將東西送來了青嵐院。

她身后的兩個小丫鬟手里,一個抱著鳥銜瑞華錦和石榴紅聯珠對孔雀紋錦兩匹錦緞,一個手里捧著一個托盤,里邊放著兩支珠釵,和幾支模樣精美的海棠、玉蘭絹花,竟還有一串小巧的鈴蘭和一串細細碎碎的丹若;這些絹花的花瓣惟妙惟肖,花蕊栩栩如生,看起來逼真至極,近上前來嗅一嗅,好似空氣中都漂浮著沁人心脾的花香,讓人喜意頓生。

姜媽媽親自送紅綾出門,碧月看著這次份量額外重,含金量明顯比以往高出幾個檔次不止的“份額”,也不免有些心神不安。她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開口說道:“姑娘,往年都只有一匹錦緞,兩支絹花,這次大夫人送來了這麼多,會不會有什麼不妥?”不會是跳過了三姑娘六姑娘和二姑娘七姑娘,撿那些最好的全給姑娘送來了吧?!

這事兒若是六姑娘七姑娘知道了也沒什麼,二姑娘知道了興許會暗地里給姑娘上眼藥,但要是三姑娘知道了,以她那爆碳性子,不用府里其余幾個姑娘挑撥攛掇,三姑娘也能把青嵐院的大門給踹飛了!

這麼明顯的事情便連碧云這個神經線比之鋼管還粗的二愣子都注意到了,池玲瓏又怎麼會忽視?倒是姜媽媽送走紅綾回來后,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問道:“會不會是……為了給安國公府臉面?”畢竟今年安國公府的國公夫人和三公子可都在翼州。

姜媽媽不知道穆謝氏和周氏欲要姐妹易嫁的事兒,會這麼猜測不足為奇。碧月和碧云看一眼姜媽媽,最后還是嗚咽了一嗓子,梗著脖子強忍著,才沒有將那兩個惡婦想出的上不得臺面的預謀說出來,心中卻不免恨恨。

“碧云一會兒將我前些時日研制好的面脂,送一些去四姑娘和九姑娘房里。”池玲瓏手上拿著一朵嬌艷的海棠絹花,眉頭卻不免蹙了起來,既有為周氏的不省心感覺糟心,又覺得自己這樣明顯厚此薄彼的作為恐怕更能惹來閑話。只能肉疼的低嘆一聲,“罷了,其余姑娘那里也都送一些過去。”

碧云雖然知道姑娘讓她去探聽消息這事兒責任重大,但是一想到姑娘要將自己費了大半個月才研制好的一點面脂拿出來送人,難免有些不依了,悶悶的喚一聲“姑娘”。不僅碧云心疼那些面脂,連碧月和姜媽媽都有些肉疼。

當時姑娘在書中看了個方子,便試著做了起來。折騰了大半個月,把青嵐院里,連同七姑娘院里的各種應季鮮花都摘了個干凈,不過才做了三五盒子。

那面脂是真好,比之京城最好的脂粉鋪子售賣的幾十金一盒子的面脂都要好上許多。面脂敷在臉上水潤亮澤不說,且遇水不化,讓人看起來面色紅潤,氣色尤其亮眼,怕是宮里娘娘們用的貢品,也沒有這樣好的。

雖然姑娘從來不愛在臉上做些修飾,也從不涂脂抹粉,整日里都是清清爽爽的,但是這種有錢都買不來的好東西,即便干放著當擺設也是種臉面,誰會嫌多?

之前被七姑娘討走了一小盒子她們都覺得肉疼,現在還要給其余幾個無功無勞,和她們姑娘關系還不怎麼好的姑娘送去,碧月出門的時候接連跺了幾下腳,都沒能把心里憋得那口氣咽下去。

碧云去的快,回來的也不慢。走的時候身后跟著的小丫頭手里捧著面脂盒子,回來的時候也帶回了不少回禮。

碧云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姜媽媽帶著小丫鬟去歸置各房姑娘的回禮,說了兩句話便離去了。自從池玲瓏入了府中閨學,學習了持家之道以來,姜媽媽便有次序的將姑娘院里的事宜緩緩交到姑娘手里,但凡池玲瓏能夠自己解決的事情,姜媽媽從不過分干預。

內室中碧云滿面沉重的開始絮絮叨叨:“姑娘,四姑娘,九姑娘和二房大姑娘,八姑娘,十姑娘那里,這次得的份例和我們院里往年得的一樣,都是一匹錦緞,兩支絹花。”這幾個都是忠勇侯府里庶出的姑娘,和池玲瓏的出身在同一個臺面上。

又道:“六姑娘和二姑娘房里倒是和姑娘今天得的一樣,兩匹錦緞,五支絹花,以及兩支珠釵首飾。不過,……依奴婢看,二姑娘今天得的賞賜,遠遠沒有姑娘分得的好。”

六姑娘池明珠就不說了,畢竟是從周氏肚子里爬出來的,周氏再怎麼出麼蛾子,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嫡女。二姑娘就不行了,不說別的,單就周氏和老太太以及二夫人的不對付,周氏明面上雖然不會虧待二姑娘,心里到底也是不喜的,這府里真正當家做主的,到底還是周氏這個明媒正娶的忠勇侯夫人,要動些手腳,太輕而易舉。

就比如姑娘今天得的那匹鳥銜瑞華錦,六姑娘那里有,二姑娘那里卻沒有,再清楚不過的厚此薄彼。

碧月一聽到姑娘比府里嫡出的二姑娘得的份例還豐厚,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極了。姑娘在府里本就不易,現在周氏是又想把姑娘架在火上烤吧?碧月急慌慌的道:“那比之六姑娘如何?三姑娘哪里都得了什麼?”碧月忙不迭的問。

碧云無語的看一下急傻了,只顧著把帕子當麻花擰的碧月,無語出聲,“六姑娘那里得的自然都是最好的。至于三姑娘那里,三姑娘那里……”

碧云吞吞吐吐,碧月急的想捶她,眼圈都紅了:“你倒是快說啊,三姑娘那里到底如何?”

碧云臉一紅,撇撇嘴無辜的看看池玲瓏,又看看碧月,這才吭哧吭哧的說道:“三姑娘那里我根本連門都沒進去!”哼哼鼻子,“白芨姐姐說,三姑娘染了風寒,有些不舒服,在休息呢,就沒允我進去。”話到這里,更不服氣了,小聲嘀咕,“可我明明聽到三姑娘在房里中氣十足的罵人呢,還聽到嘩啦嘩啦的聲響,八成是三姑娘又把房里的花瓶茶盞摔碎了發泄呢。”三姑娘脾氣爆,一有不順心的事情就摔東西,房里的擺設是換的最勤的。

碧月脖子一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碧云這個隨時隨地吐槽的習慣真心要改了,不然,遲早有一點要噎死她。碧月緩過氣,欲哭無淚的看著池玲瓏,“姑娘,完了……”

一直未出聲的池玲瓏停下擺弄手中插屏的動作,好笑的看一眼用“你死定了”的眼神看著她的碧月,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挑起來,“什麼完了?”

“姑娘”碧月欲哭無淚。三姑娘對府里的庶女向來看不上眼,大房里的姑娘和四姑娘因為各種原因更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碧云既然聽到三姑娘打罵下人肯定錯不了,依三姑娘消息靈通的程度,肯定是知道今天姑娘的份例和她比肩這件事兒了,正怒火攻心呢。碧月就道:“三姑娘這次肯定恨死姑娘了。”

池玲瓏無所謂的輕嗤一聲,“我就是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她也是把我往骨子里恨。左右這侯府里不是她當家,無妨的。”

碧云不說話了,碧月想再說上幾句看到姑娘沉下來的臉色,躊躇一會兒,到底沒有說出來。

良久之后,池玲瓏將插屏里新折的鴛鴦茉莉花插好,凈過了手,一邊喝茶才又一邊問碧月,“碧空這幾天在做什麼?”

碧月皺皺眉,碧云卻搶先一步回道:“她還是那個性子,整天往三姑娘院里跑的勤快。哼,吃里扒外的狗東西,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連誰是她主子都快忘了。姑娘,碧空心都不在我們院里了,姑娘還留下她在咱們跟前晃蕩干什麼?整天什麼事兒都不干,憑空礙了我們的眼。哼,她早就把自己當成三姑娘珍瑯閣的人了,說不定連這次姑娘得的份例不同以往這件事,也是她透漏給三姑娘的!”

碧云對碧空一肚子怨氣,碧月從不在背后道人是非,此刻也難得的眉頭皺的能夾死只蚊子。

碧云又道:“姑娘,您想個辦法把碧空打發出去吧。和這麼個背主的東西睡一間房,每天看她到處惹事生非、挑撥離間,奴婢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勒死她個狗東西。”

池玲瓏臉上揶揄的笑意讓碧云說話聲音越來越低,碧月也忍不住捂著帕子悶笑起來。

“打發出去容易。”池玲瓏用茶盞輕抿了抿茶水里的沫子,才又漫不經心的道:“只是她畢竟是母親的人,動了她,母親再派遣個厲害的過來,你還能應付的過來?”

碧空雖然吃里扒外,然而心性畢竟簡單,她做的事兒自以為隱秘,其實青嵐院里但凡心里有點成算的丫鬟婆子都看在眼里。她之前不動她,不是因為不知她的身在曹營心在漢,而是擔心因此惹怒了周氏,再派遣個厲害的過來,自此活在監視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周氏此番把她架在火上烤,看來接下來對她的謀算也都要一一擺上臺面了,碧空……不能再留了!

“把今日母親送來的賞賜,都交給……碧霄保管吧。”池玲瓏靜默片刻便又不緊不慢的吩咐碧月,“……告訴她,東西都看好了,等過了中秋節,請鄭秀娘上府里給我做兩身衣裳,留著過幾日去慶陽伯府參加老夫人壽宴的時候穿。”

池玲瓏面上的神色風淡云輕,便連說話的口氣也是漫不經心,但是無論是碧空還是碧月,卻都仿若嗅到了血腥味,有一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姑娘這是,要動手了?!

碧月提著心小心的應下,轉眼出去辦事去了。心里卻控制不住的忐忑,碧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2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36 AM 編輯

024 大房二房

池玲瓏在中秋節前一天終于出了青嵐院門,去了榮壽院給老夫人請安。

榮壽院是忠勇侯府太夫人的院落,占地不大,院落整飭的卻最為雅致精美,看得出來很是用了一番心思。

一路走來沿途所見俱是花光柳影,鳥語溪聲,往來所見的丫鬟婆子也都腳步輕巧,落地無聲,一副很是規矩氣派的模樣。

池玲瓏領著碧月姜媽媽和兩個小丫頭緩步而來,待走的更近些,便見幾個簪花戴柳的小丫鬟正坐在廊下逗著鸚哥兒,無憂無慮的說著俏皮話,好一番熱鬧景象。

看見池玲瓏領著丫鬟婆子過來,小丫鬟們便都忙著笑著站起身迎上來,一個連忙掀了簾子進去稟報,另有兩個起身,嬌聲賠笑道,“五姑娘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夫人這幾日念的緊呢。”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池玲瓏,尤其在池玲瓏帶著面紗的臉頰上定格兩眼,輕盈淺笑。

池玲瓏卻只含笑,也不說話,待之前進去的小丫鬟又從屋里出來,嬌笑的說了句,“五姑娘快屋里請,老夫人喚您呢。”池玲瓏這才笑著點了點頭,帶著碧月和姜媽媽往屋里去。自有小丫頭忙不迭的上來給池玲瓏打簾子,羨慕的看著跟在她身后的碧月一眼,又小心的放下簾子。

池玲瓏甫一進入榮壽堂,便聽到一連串女子嬌笑的聲音,隨之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溫軟濃郁的香風。香氣濃厚,卻掩飾不住混雜在其中的清淺的膻腥味兒,池玲瓏雋秀的長眉微挑,心有所悟,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屋中正中放著沉香木雕刻的四季如意屏風,左側地上放置著粉彩鏤空三友轉心瓶,四面的角落里還放置著幾尊仙鶴展翅,正裊裊吐著香煙的香爐,端的是一副富貴繁華的景象。

池玲瓏繞過屏風進入內室,還未來得及請安,便聽到一道婦人關切疼愛的聲音,“五丫頭的過敏可是大好了?你這孩子仁孝,前些時日為你姨娘誦經祁佛,一去就是七八日,回府后緊接著又是一場莫名其妙的過敏,聽說險些連小命都沒了?唉,趕緊過來讓二嬸娘瞧瞧,我可憐的姑娘啊,這才幾日,身上瘦的都沒二兩肉啦。”

說話的婦人坐在老夫人右手下方第一張椅子上,年約三旬左右,生的一張芙蓉瓜子臉。她身著一件藕荷色遍地纏枝玉蘭花軟煙羅褙子,斜墮馬髻上插著一支金托底紅寶石牡丹花樣的珠釵,很是華貴端莊,笑的也是一臉爽朗可親的模樣,做出的姿態足夠著急親切,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幕場景,肯定會以為她們兩個親如母女,然而這婦人說出口的話卻委實有些誅心!

這婦人面目美艷,然而髖骨卻略高,面色也略有些刻薄,池玲瓏注意到婦人說話時一雙杏眸中一閃而逝的惡光,掩在面紗后的紅唇不由微微抿了起來。

她向來對這忠勇侯府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二夫人——老夫人的親侄女,沒有半分的好感。

自以為是天底下絕頂的聰明人,每次卻都凈辦些蠢事!傻子都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她還幾次三番總要拿她作伐子。這麼多年下來也沒從她手中討過一點好,怎就這般不會反省,這麼不長記性!!

池玲瓏皺眉,隨即又看著隨著二夫人話落音,坐在她對面椅子上,輕抿著茶水的端莊婦人面上無動于衷,清冷的眉眼中卻在垂眸一瞬間控制不住的劃過厭惡和厲光,便連握著茶盞的指節也控制不住的泛出青白色,不由呼吸微滯,便連心跳也漏跳了兩拍。

她可以不在乎周氏對她的態度,然而現在她畢竟還在周氏手下討生活,周氏對她的喜惡能輕而易舉的決定她在侯府的日子是不是過得舒暢。短時間內,對于周氏她是想要能不得罪便盡量不要得罪,盡可能的在她眼前充當隱形人的,誰知林氏盡在這其中胡攪蠻纏,把她的計劃都打破了。

說她仁孝,為一個姨娘虔心誦經念佛,潛臺詞就是她不把周氏這個嫡母放在眼里,這話活脫脫是在往周氏臉上扇巴掌;再換句話說,為一個姨娘便如此大動干戈,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誦經祈佛一去便是七八日,便是她這個庶女托大,不懂規矩!

說她的過敏莫名其妙,在萬安寺安樂無恙,前腳回府后腳就出事,是在暗示周氏對她不利,預謀她性命!

說她渾身瘦的沒有二兩肉,若是為姨娘傷懷便是在周氏這個原配正室心口捅刀子,若是因為自己“重病”消瘦,便會在自己心中埋下暗恨周氏的一根刺,挑撥她與周氏之間的關系!

如此挑撥離間,煽風點火,說出的話云淡風輕,卻句句不給人活路,看來周氏昨天下了二姑娘臉面那一把,讓二夫人是徹底的恨上她了。這不,還沒怎麼著呢,就開始拿她作伐子,又開始挑事了。

池玲瓏笑的一臉怯怯的模樣,不接二夫人的話,面紗后的嘴唇微微q動,只輕聲說了句“哪能啊?”

不往二夫人林氏跟前去,卻是快走兩步上前,斂衽與上首假寐的老夫人行禮,“孫女給祖母請安。”又道:“多日不見,不知祖母身子近來可好?”

上首的老夫人斜靠在黃花梨木透雕變紋玫瑰軟榻上,穿一身寶藍色繡海水如意三寶紋錦緞對襟褙子,帶著全套的翡翠玉石首飾。那溫潤細膩的玉質,純粹的沒有絲毫瑕疵,看著就讓人眼暈,卻是頂級的祖母綠,最是養人不過,帶在一輩子養尊處優的老夫人身上,很是富貴氣派。

只是,再氣派富貴的頭面也掩蓋不住老夫人面上的頹色,不過短短一二十日不見,老夫人卻像是又老了五歲不止。看來年前那場“大病”,當真把老夫人的精氣神都虧損的厲害。

池玲瓏恭敬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雙目下垂看著眼前的地面,好似對右側池明珍投來的憤恨厭惡的眸光沒有知覺一般,卻聽老夫人干澀著嗓子慢悠悠的發話,“五姐兒來了?”

老夫人手中拿著一個只有拇指長短的掐絲琺瑯蓮花紋如意把玩,微闔著眸子昏昏欲睡,說出的話很是有幾分漫不經心,“在萬安寺可是受苦了?”

二姑娘池明琬淺笑著朝池玲瓏點點頭,繼而又不動聲色的坐在老夫人下手的小杌子上,輕巧的繼續與老夫人捶著腿,一副乖巧的孫女的模樣;林氏和周氏若無其事的喝著茶,好似都沒聽見老夫人的問話一般。然而林氏的嘴角到底上翹了一些,周氏的眸光也更冷了。

站在周氏身后的六姑娘池明珠無動于衷的繼續保持著冰山造型,三姑娘池明珍臉色都被氣的漲紅了,若不還有何媽媽拉著她,這座活火山早就噴發了。

三夫人和七姑娘還沒有到,內室里其余的兩房庶女也都垂著頭,保持著恭謹有禮的模樣,各人心里此時在想些什麼,也就只有各人知道了。

池玲瓏對著池明琬也露出一個矜持的淺笑,繼而又上前兩步,放大了聲音,很是嬌怯依賴的對老夫人說,“勞祖母掛心,孫女在萬安寺一切皆好。有母親派遣的錢媽媽精心服侍照應,又沾了韶華縣主的光,一應用品都是上好的,不曾受的什麼苦。”又殷切憂慮的問道:“只是多日不歸家,不知近來祖母身體可好?孫女兒在萬安寺十分惦念祖母,便為祖母求了主持大師開了光的平安符,想要孝敬給您哩。”

老夫人年初被二老爺氣的險些中風癱瘓。后來雖然緩過了那口氣,到底壞了身體,情緒波動一大,就容易發怒。然而,身體不中用,腦子到底還沒壞。

她回府這麼多天,且其中“過敏”險些丟了一條小命,在府里多少也鬧出了點風浪,老夫人不問這樁因由,獨獨挑了好幾天之前的“萬安寺”來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偏心偏到了胳肢窩,因為昨天大夫人虧了二姑娘,她這就親自上場順著二夫人的話幫二姑娘找場子,特意往周氏心窩捅刀子來了麼?

池玲瓏淺笑。

然而,她終究還有韶華縣主這張擋箭牌,即便你再狂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

“你是個有心的。”

良久之后,老夫人終于瞇著眼斜睨了池玲瓏一眼,又懶洋洋的以眼神示意身邊的大丫頭玳瑁,從池玲瓏手中接過,她小心翼翼從貼身的荷包中取出的金黃色小三角形狀的平安符,這才又接著低嘆一口氣,說道:“在外邊還知道惦記我這個老婆子,你是個好的。”

又不陰不陽的說道:“……比不得有些黑了心肝爛了肚腹的毒婦,表面上看著賢惠大度、仁厚寬和,實際上最是虛偽惡毒不過,一天不氣死我這死老太婆她就不甘心!”

這話說的有些過了,就差光明正大的點出來那個毒婦就是大夫人周氏了。

池明珍一張美艷的小臉漲的紅的幾乎可以滴出血來,眸中泛著冰寒惡毒的光射向老夫人;池明珠眉頭緊皺,嫣紅的唇瓣瞬間抿的死緊;便連一直穩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喝著茶的大夫人周氏,面色也一瞬間變得慘白。

而坐在周氏對面的二夫人林氏,看著周氏面色大變,卻不由神清氣爽的長出了一大口氣。

都是這個毒婦!!公開下二房的臉面,這就是她的下場!!

二夫人在心中不屑的冷哼出聲。

池明琬依舊乖巧的給老夫人捶著腿,臉上的神色更加恭謹。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45 AM 編輯

025 當槍使

房里的氣氛變得壓抑而沉重,包括池玲瓏在內的庶女都把頭垂的低低的,恨不能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所謂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過如此。

忠勇侯府后宅的幾個妻妾婦人斗法,她們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庶女只有當炮灰的命,實在是想離得遠遠的。

四姑娘抿緊了唇,腳步不著痕跡的往后小退一步,腦袋垂的更低了;八姑娘嘴角輕勾,一抹自嘲的淺笑出現在她稚嫩倔強的小臉上,不知在反諷不屑什麼;十姑娘仍舊一副病西施的做派,右手捂著帕子從沒離開過胸口,她被室內壓抑的氣氛驚駭的面色慘白,好似隨時可以昏厥過去。

唯有九姑娘,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自以為是如來佛,無論大夫人怎麼蹦都能輕而易舉把她鎮壓下去的老夫人,無語的抽了抽嘴角,心中默念:得瑟什麼啊您這老太太!

不聾不啞不做阿翁!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什麼事兒讓他們自個折騰去,您一個老侯爺的繼室填房,真以為池仲遠喚你一聲母親,他就真是從你肚皮里爬出來的?他就能把你當祖宗供起來對你千依百順?他就能任你這麼在忠勇侯府后院作威作福?

醒醒吧您喂老太太,再這麼作下去,您會把您自個兒作死的。

嘖,她那不靠譜的親爹雖然冷血無情,也不見得有多待見周氏,但是您這麼不給周氏臉面,您確定他能讓您好過,能讓您得善終?

嘁,后世史書里可是記載了,您老人家可是被您這“嫡長子”捏碎了喉嚨,活活窒息疼死丟了老命的!!

連繼母都敢弒,您還在忠勇侯府,在他的地盤上這麼上躥下跳:謀害他的嫡子,刁難她的生女,作踐她的嫡妻,嘔心瀝血為二房謀劃奪取他忠勇侯爺的爵位,您到底是有多自以為是,才把自個作踐的死的不能再死的啊?!!!

九姑娘此刻真想捂臉哭死算了。

這麼個不識時務,盡會瞎折騰的小老太太!

就這麼個咳嗽會崩尿,吃點香辣會胃疼,走兩步路會喘,吃個飯手抖的跟得了雞爪瘋似的小老太太,還妄想著和她老爹池仲遠斗,——搶他的地盤江山,踩在他頭頂上耀武揚威,當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人心浮動,池玲瓏站在室內正中間不免有些尷尬。她的宅斗技能現在只能算是勉強及格,距離和這些土生土長的老妖精斗法還有很大空間可以進步。周氏和這里所有的大房嫡庶女可千萬別指望她蘭心蕙質的給眾人一個臺階下,她目前暫時還沒有修煉到這項技能。

池玲瓏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什麼話都不說,任憑二夫人刺兩句面壁思過也就算了,總好過被老夫人拿做筏子,弄得現在這幅誰都下不來臺的尷尬模樣。

“稟老夫人,三夫人帶著七姑娘來給您請安了。”小丫頭甜脆著嗓子恭敬的回稟聲在此刻的池玲瓏聽來,美妙的簡直恍如天籟,老夫人隨口說了一句,“讓她們進來吧。”池玲瓏長喘一口氣,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又乖順的朝大夫人行了禮,這才往大夫人的身后走去。

繼而三夫人江氏和七姑娘池明瑄的身影繞過屏風,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母親,今日可是我來遲了?”爽朗嬌媚的女子輕笑聲傳入眾人耳中。

人未到聲先到,三夫人江氏的一把好嗓子,一度曾讓翼州城內所有達官權貴家的內宅婦人羨慕不已。

江氏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子,性情尤為爽朗,不僅和周氏林氏有話說,和府里的幾位姑娘也頗有共同話題。

且她在忠勇侯府里以庶子媳婦的身份,混的如魚得水,在翼州城夫人們的交際上更是左右逢源,且能讓府里的三老爺池仲禮成親后這麼多年來,只一門心思守著她過活,通房沒有,小妾一個不納,便連煙花場所也不踏足一步,只死心塌地和她關起門來過小日子,不得不說,三夫人江氏手段了得,著實是個人物。

江氏領著七姑娘池明瑄進了內室,美眸一轉掃過室內或坐或站,或垂首喝茶或恭敬肅立的夫人姑娘,像似沒有察覺室內詭異的氣氛一般,竟是再次歡快的嬌笑出聲,“果然就屬我來的最遲。母親,都是七丫頭這個潑猴今日里憊懶的鬧著賴床,媳婦才跟著來晚的,要罰您就罰七丫頭,媳婦無辜,您可不興罰媳婦的。”

屋內侍候的丫鬟婆子,連著幾個年歲都還不大的姑娘,聽了江氏這沒羞沒臊,光棍的把錯兒往自己姑娘身上推,讓自己閨女替自己頂罪的無賴話,反應不過來,一時間也都怔愣住了。

這麼特立獨行,“無恥之極”的母親,眾人在瞠目結舌了片刻后,便都控制不住的一個個噴笑出聲。

雖說一直以來都知道三嬸娘是個有趣潑辣的,但是如此這般又是耍賴又是推諉的做派,仍是刷新了諸人對三嬸娘“不拘小節”四個字的認知下線。

便連周氏也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說了江氏一句,“都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你這規矩,怎麼就立不起來?”

林氏不屑的撇撇嘴,對江氏逢迎討好的本事嗤之以鼻。

老夫人心里對江氏厭惡至極,因為之前經歷過一些事兒,一對上江氏那張笑靨如花的臉便覺得頭皮發麻,然而在眾人面前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給這個庶出兒媳做臉。老夫人便也干澀著笑了兩聲,打趣的對七姑娘池明瑄說,“你這個母親是個長不大的,現在還是孩子心性呢,以后可就有勞我可憐的七丫頭多多看顧著你母親嘍。”

池明瑄也捂著帕子爽朗的笑應一聲,“是,都聽祖母的,以后小七可是要把母親看緊了。不然若是再不明不白的背了黑鍋,孫女我可是要哭死了。”

一屋子主子丫頭全都笑出聲來。

江氏看著嬌嬌俏俏的女兒,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她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比之南方女子卻更顯嬌小玲瓏,加之長相美艷,出身高貴,衣著打扮自有一番計較,氣質底蘊自有一份清華,每次見了她,池玲瓏總有種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尤其是她輕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美艷不可方物,好似整間內室都因之亮堂起來。

池玲瓏心想,能把三老爺池仲禮的心始終籠絡在她身上,江氏這副美貌應該也是功不可沒的。

一時間眾人相互見了禮,內室又恢復了其樂融融的模樣。

池玲瓏因和七姑娘交好,江氏對她向來多添兩份和善。

之前因她病重,江氏就多次派遣心腹丫鬟媽媽前去探望,此番是她“痊愈”后第一次出來見人,臉上還蒙著面紗,隱隱可見額頭上一些微微泛紅的疤痕,江氏便又愛憐的拉著她的手,說道:“嬸娘那里還有一瓶去疤痕的藥膏,還是前幾年番邦朝賀的貢品,效果頗好。嬸娘回去就派人給你送去,你涂上十天半月,這疤痕指定會消下去的。”又朝周氏低嘆一聲:“這丫頭也是個多災多難的。”

繼而再次感嘆出聲:“索性還有你看顧著她,這麼多年來才妥妥當當的活了下來,倒也殊為不易。”又對池玲瓏道:“你母親但凡得個什麼好東西,從不忘了你,你也是個好命的,以后可別忘了你母親;……也休要聽那些黑了心肝的閑言碎語,憑白和你母親生分了。”

旁邊昨日傍晚才從二舅舅家歸來的七姑娘,站在江氏身側一個勁兒的給池玲瓏做鬼臉,絲毫不見方才的穩重模樣。池玲瓏忍俊不禁,又聽著江氏說的這些顛倒黑白的話,著實有些哭笑不得。

依江氏八面玲瓏的性子,不會不知道周氏對她百般看不順眼,她又因周氏屢次三番指使下人給她沒臉,不說和周氏勢不兩立,也對她親近不起來。

然而即便如此,江氏現在這番話到底是說了出來,所謂為何?

江氏不是不分場合,沒有眼色,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愚笨婦人,此番平白惹老夫人和二夫人不痛快,江氏今天這是又準備上演的哪一出?

好似……火氣有些大啊!

轉彎抹角話題竟是又說到了昨日她那份超出尋常的“份例”上,池玲瓏眼見二夫人和老夫人本就不好的臉色瞬間又變得更加沉,真想仰天長嘆一聲:這坑爹的宅斗!

倒是周氏,和江氏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也自然而然的接口說道:“我是她母親,凡事總是要向著她,護著她的。她是侯爺的女兒,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一直以來又是個知禮、乖巧、貼心、安分的性子,不找事也不搬弄是非,最是招人疼惹人愛,我有好東西不給她,給誰?”

潛臺詞,二房和侯爺終究不是一個肚皮里爬出來的,本就不親近,老太太您還有事沒事搬弄是非,把大家當聾子傻子癡兒愚弄,到處興風作浪,傳播流言,壞府里老爺姑娘名聲,毀人前途,老太太您這是繼母該做的事兒?

您這手伸的長的,這是恨不能把這一大家子不順您心意的,不是從您肚皮里爬出來的,擋了您的路的,全都神不知鬼不覺的作踐死啊!!!

周氏義憤填膺,江氏垂著頭的眼珠子都氣得發紅了,心里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齒的碎碎念:刁婦,總也不死的老刁婦!!

沒看出所以然的池玲瓏瞬間頓悟了,不管今日周氏和江氏聯手的原因所謂為何,有一件事卻是再明顯不過的,——她又被當搶使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50 AM 編輯

026 最毒婦人心

被周氏和江氏聯手擺了一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林氏的臉面都有些不好看。

老夫人這些年在忠勇侯府的后院作威作福慣了,向來把自己當成這里的最高統治者,容不得她人的半分忤逆。

兒子媳婦孫女孫子們誰不順著她的心意,她就能給誰沒臉。因此,當下也絲毫不掩飾對周氏和江氏的厭惡,陰著臉,揮揮手就讓來請安的媳婦孫女們散,卻獨獨留下了池玲瓏和二房的二姑娘。

池玲瓏耐著性子在內室中應付著蠻不講理又心思陰沉晦暗的老夫人,卻說領著幾個姑娘走出榮壽院的周氏三妯娌,臉色真是一個塞一個的光風霽月,好似方才在榮壽堂的那一幕沒有上演過一般,好一番團結和睦的模樣。

然而,發生過的事情,即便再費盡心思掩飾,終究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二夫人在榮壽院外停住腳,手中的帕子被她絞成了麻花狀,她一雙杏眸中噴著惡毒厭恨的火光,嗤笑一聲,對周氏道:“大嫂這些時日日子過得當真是春風得意。……不過也是,三丫頭的好女婿隔三差五就登門拜訪,禮數周到殷勤,人品端方厚重,生的也是溫文如玉,端的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公子哥。依我看,當年老國公夫人和侯爺給五姑娘定下的這門親事,當真是妙極。兩個孩子一個賢惠溫婉,嬌美柔媚,一個芝蘭玉樹,風流倜儻,若是往一處一站,指定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璧人,般配至極。”

大夫人周氏的臉色一僵,臉上敷衍的笑都笑不出來了,神色也逐漸從不動聲色轉換為冰冷莫測。三姑娘池明珍之前一直緊抿著唇,垂首站在大夫人身側,此刻也倏地抬起頭來。

她生的明艷,性格又火爆張揚,向來喜歡穿紅色,而她也確實最襯這個顏色。烏發如瀑,膚如白雪,頭插鳳凰釵,腰束巴掌寬的鳳凰涅槃紅底滾金邊腰封,美艷至極,整個人就像是一團洶涌燃燒的烈焰一般,妖嬈瑰麗的奪人心魄。

然而,此時她一張明媚的小臉上臉色卻慘白如紙,嘴唇也哆嗦著好似在拼命忍著破口而出的怒罵呵斥。因之幾乎要費勁她渾身所有的力氣,她在不知不覺中竟把下嘴唇都咬破了。

——池玲瓏那個懦弱的連頭都不敢抬,連句話都說不完整的庶女,和穆長堯是珠聯璧合的一對璧人?

那她又算什麼!!!

她到底又算怎麼回事?!!

池明珍又羞又氣,又惱又恨,臉漲的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即為自己要強奪她最看不上眼的庶妹的未婚夫感覺羞愧難當,又忍受不住二夫人這樣明顯的作踐暗諷。

明知她是故意為之,然而這刀子捅下來,還是疼的她的心都要抽了。

她向來心高氣傲的好比這世間唯一的一只金鳳凰,怎能容忍被拉下凡塵,和那些最低賤的生物相提並論!

二夫人見周氏變了臉色,池明珍的神色更是青白紅黑輪番上演,仿若見了鬼一般,喘氣都粗重了許多,只覺心頭大塊!

嗤!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要沒臉是吧,那大家都把臉皮撕破了!

都是一樣的惡毒心思,一樣的見不得人,撕了那層遮羞布,誰比誰也高貴不到那里去!

二夫人冷哼一聲,心頭郁氣散了個七七八八,便連之前被周氏和江氏聯手刺的那些不陰不陽的話,此刻回想起來也不覺得那麼難以入耳了。

——果然,就是要大家都不順心,這日子才能繼續過的下去!

要是憋都讓她自己吃了,憑什麼?!

二夫人又轉向一旁剛還和周氏一個陣營,現在卻又沒事兒人一樣,冷眼旁觀這一幕的三夫人江氏,不屑的挑挑嘴角,冷哼一聲,帶著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嫉恨,羨慕,抑或是詛咒的聲音,陰森森的警告道:“三弟妹的日子比之大嫂就更要舒心了。三弟是個憨實的,房里只你一個,你日子好過,嫂子們都知道。只是,呵,弟妹可要把三弟守好了才是,可千萬莫要那一天說話不及三弟就給你添個妹妹,再給七丫頭添個弟弟。”

江氏臉色也有一瞬間的扭曲,眸中的殺人的冷光更是一閃而逝。要不是昨天二哥讓七丫頭捎了封信回來,她此刻還不知道眼前這毒婦話里背后的意思。再聯想到那封信上詳述的眼前這毒婦,和身后院里那老刁婆密謀安排的毒計,江氏恨得牙齒打顫。

最毒婦人心,這兩個人,可真是心思毒辣無惡不作的連狗都不如!!

江氏良久之后才平靜下心思,帶著漠然、不屑又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道:“二嫂有話不妨明說。”

“明說倒也簡單,就是這人啊,要惜福!別總看著別人鬧騰,自己也黑著眼跟著瞎蹦跶。要知道,你可不一定有人家腰粗,有人家命硬!”

“倒是多謝二嫂子美言相勸了。”江氏拂拂手中的繡帕,又說道:“恰好我也有句話要和二嫂子說。”頓一頓,江氏緩緩湊近二夫人,在二夫人皺眉嫌棄的神態中,以微低,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丫鬟婆子姑娘都聽到的聲音低嘆著說道:“說來要還要恭喜二嫂子一聲呢。”

二夫人的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卻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來。這讓她心跳加快,神色也有些微不可見的倉皇,好似有什麼事情脫離了她的掌控一般,這讓她手足無措、免不了口干舌燥。

二夫人真不想聽江氏的“恭喜”,對于江氏她們來說的好事,對于她多多少少肯定會是場災難,無論如何,這一點二夫人還是很清楚的。因此,當下便直接不耐煩的丟出一句,“喜從何來?”如果可以,她真想拿塊擦腳布,塞到三夫人嘴里,堵住她即將說出口的“喜訊”。

其余諸人也是一臉懵懂皺眉深思的模樣,唯有七姑娘池明瑄,忍不住垂著首拿帕子捂嘴聳肩悶笑起來。

江氏不緊不慢的道:“說來也是我的不是,這麼一件大喜事,來榮壽院之前我還和七丫頭說,要第一時間給二嫂子賀喜的。可惜,方才和母親、五丫頭說著話就忘了這茬,倒是我的不是,二嫂子可莫要怪罪我是好。”

二夫人一雙腳都要站不住了,微不可見的在裙下移動著步伐,好似很想直接沖回芝蘭院去看個究竟。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而這件事若是真的,對于她來說,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江氏卻又悠悠然的繼續道:“方才我和七丫頭一塊兒來榮壽院給母親請安,途徑二嫂子的芝蘭院的時候,竟是碰上了從芝蘭院里出來的朱大夫。”話不一次說盡,讓二夫人感受清楚鈍刀子磨肉的郁悶和悶痛感。

看一眼神情大變的二夫人,又掃過一臉若有所思的周氏,江氏又不緊不慢的說道:“咱們府里最近不太平。先是五丫頭過敏,后是十丫頭中暑,接著三丫頭又染了風寒,我這心是一刻也不安寧,就上前詢問了朱大夫一番。”再看一眼二夫人,江氏喜的眉開眼笑,“沒想到竟是一件大喜事。可是要好好恭喜二嫂子了,二嫂子又要做母親了,芳姨娘已經有了三月身孕了呢!”

二夫人腳下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在旁邊的花木上。果真是晴天霹靂,二夫人只覺得頭暈眼花,真想嘔一口血暈死過去算了。

剛還一臉鐵青的周氏此刻臉上也綻開了溫潤真誠的笑意,一臉意氣風發,恨不能普天同慶的對二夫人說道:“嘖,竟是芳姨娘有喜了?三個月了,可是已經坐穩了胎了?!二弟妹,嫂子這廂也跟你道喜了,這可真是件大喜事,二弟這下可是要高興壞了。”

大喜事!可不是大喜事!周氏喜的簡直想去放鞭炮!

二老爺池仲德是個風流多情的性子,常年流連花叢美色,二房里數得出名號的姬妾多達十幾人。就這二老爺還嫌不夠,二房里但凡有點姿色的丫頭都被他沾過身不說,二老爺在府外更是花街紅樓的常客,興致來了,也是恨不能把花樓當家住,十天半月不回家都是常事。

今年年初的時候,二老爺更是要死要活的非要為瓊芳樓的清倌兒,新鮮出爐的花魁芳華姑娘贖身。

贖身也就算了,左右對于男子而言也僅算是一樁風流韻事。坑爹就坑在二老爺這是尋到了真愛了!不僅要將芳華姑娘接進府,且要以貴妾之禮迎之,給個普通的妾位二老爺都覺得是侮辱了他的心肝寶貝。

二夫人怎會讓一個妓子入門,老夫人也不會讓二老爺如此做派,憑白貽人口實!然而二老爺奈何不得自己親娘,對二夫人可不會客氣。為這事兒二老爺不止一次給二夫人沒臉,更幾次三番公然破口大罵二夫人“專擅”“妒忌”“沒有容人之量”,險些鬧的要休妻。

為這事老夫人都氣的暈死過去好幾次,然而無論老夫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勸,二老爺也是鐵了心不能委屈了自己的心頭肉。

最后老夫人被氣的險些中風,一個多月都沒下得了床,雙方這才算是各退了一步。老夫人允許芳華進府,但是,只能是普通的妾室,貴妾一事就此作罷!

二夫人算是小贏了一把,然而讓她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后面。

二老爺這個興頭沒有三天熱,又性好漁色的大老爺們,自從芳華進府后,竟是成了一心一意的忠犬。再沒踏足過她的房門一步,也沒有出去獵艷不說,且把一應起居作息全都搬到了芳姨娘院里,如今更是瞞著她讓那小蹄子大了肚子!

三個月,胎都坐穩了!!!

如今那小賤人有了依仗,怕是“貴妾”之說又要被重新提上臺面了。

二夫人身形晃蕩,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50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52 AM 編輯

027 穆長堯

池玲瓏踏出老夫人的居室榮安堂,嗅到外邊清新的空氣,只覺肺腑間的郁氣都好似散了一大半。

她向來不愛來老夫人的榮壽院,不僅是因為不喜老夫人這個祖母,更是因為老夫人房里的熏香味道濃郁的讓她呼吸不暢,幾欲窒息。

青嵐院里沒有特殊情況,是從來不染熏香的,也因此,不僅池玲瓏踏出榮壽堂的時候是一臉喜氣,便連隨她一同走出的碧月,神情也微不可見的舒緩了很多。

榮壽院里的小丫頭們見池玲瓏出來,都恭敬的行禮恭送。姜媽媽因被七姑娘告知,三夫人要給自家姑娘去疤痕的良藥,也恭恭謹謹的親自去三夫人院里取藥膏去了。

一為表謝意敬重,二也是為了慎重起見。雖然之前韶華縣主也派人送過一瓶專供宮里娘娘們去疤痕的聖品,池玲瓏也一直在用著,效果也很顯著。但是這些的好東西,姜媽媽只會嫌少,從不會嫌多。

青嵐院里還留下兩個二等的小丫鬟在榮壽院里等候,迎著池玲瓏往外走的時候,兩個巧言的丫頭便巴拉巴拉的將方才三房夫人在榮壽院外的交鋒,說的個一清二楚,惟妙惟肖。

池玲瓏聽得嘴角噙著的笑意從始至終都沒有消散過,當聽到最后二夫人被三夫人擠兌的,氣的果真暈死過去的時候,便抿唇輕笑著吩咐碧月,回去別忘了賞這兩丫頭一人一百個銅板。

兩個丫頭輕輕松松得了打賞,喜得當即又給池玲瓏行禮,歡快的笑嘻嘻說著“多謝姑娘賞。”

碧月嗔了兩個丫頭一眼,眸中的笑意卻也掩飾不住。因這兩個丫頭都是姜媽媽幾年前從難民堆里救出來的,算是自己人,碧月說什麼話也不忌諱這兩人,便直接含笑對池玲瓏道:“想來接下來幾天二房可是有的鬧騰了。”

鬧騰好啊,二房若是鬧將起來,怕就是老夫人,也再沒有時間緊盯著她們姑娘了。老夫人年紀大了,腦子倒是不糊涂,竟是想將姑娘和二姑娘送做一堆,讓姑娘好生和二姑娘親近一番?

碧月對府里這是非不分,還總愛癡心妄想,手段不出眾,偏還愛耍橫的老太太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厭惡過。

尤其是在老夫人義正言辭的打著為姑娘好的旗號,暗地里卻把姑娘往泥里踩,把二姑娘往天上捧,讓姑娘今后無論何事都多向二姑娘學習的時候,碧月更是惡心到反胃。

也不怕捧高了下不來到時候直接摔死!!

老太太還真是,真把大家當傻子哄呢!

讓姑娘和二姑娘親近,對姑娘可有什麼好?

二姑娘倒是可以落個友愛庶妹,仁愛賢惠的美名,也能跟著在安國公夫人面前露個臉,說不定還能借此挑撥了姑娘和大夫人的關系,一箭三雕,對她們姑娘可是一點益處也沒有!!

無利不起早,對她們沒有半點好處,還妄想讓姑娘積極配合,老太太也真是,怎麼心就這麼大呢!

嘖,別以為她們不知道,不僅大夫人周氏再打安國公府三公子的主意,妄圖讓三姑娘池明珍姐妹易嫁,老夫人您也和二夫人打的一副好算盤,也想著將姑娘的夫婿搶過去,配給二姑娘池明琬呢!

都一樣的沒安好心!

“就是可惜了二房的幾位姑娘們,往后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碧月正憤憤不平,池玲瓏正淺笑低吟,猛不丁便聽到身后一個二等丫鬟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池玲瓏當即神情一怔,碧月臉上也不由的泛上慈悲色,良久才低嘆一句,“誰說不是。只是,又能怪得了誰?只能怪她們不會投胎,偏生投在了二房門下,又沒從二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罷了。”

二夫人對自己的兩兒一女是疼到了心窩子里了,看的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平日里更是寶貝的連一根指頭都不舍的動,那些庶出兒女可就沒這麼好命了。不管犯沒犯錯,只要二夫人不順心,就拿他們出氣。輕則煽耳光、打手板心,重則仗打,罰月錢和三五天不準用膳那都是家常便飯。

二房的庶子庶女們說好聽點是這府里的小主子,說難聽點簡直就是二夫人的私人出氣筒。

池玲瓏的眉頭微蹙起來,看一眼碧月,最后終究只說了句,“往后這話就爛在肚子里,可別往外說了。禍從口出,咱們私下里議論幾句無妨,被別人聽到了,一個饒舌多嘴的帽子扣下來,誰都落不了好。”

碧月當即神色鄭重的點了頭,兩個丫頭也忙著應了是。

“什麼饒舌多嘴?”

前邊是金栗點點,仿若流霞涌動,暗香襲人,芳香四溢的郁郁蔥蔥的一大片金桂樹,將另一條岔道的光景全都掩了下去。因而當池玲瓏冷不丁的聽到一句清朗的男聲問話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

這里是忠勇侯府的內院,是忠勇侯府出了老夫人榮壽院,前往各房各院分岔的要道,往來最多的是府里的女眷和丫鬟婆子,男子倒也有,只是池玲瓏不常遇到罷了。

這男聲到有幾分熟悉,該是她那有時三月、半年也見不上一面的大哥池晟瑾了。

池玲瓏愣神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待她反應過來方才說話的是何人,不免面上帶笑,笑意盈盈的朝另一條岔道看去。

三名錦衣華服的男子魚貫從岔道上走出,讓池玲瓏有些驚愕。然而為首一人確實是周氏的嫡長子,忠勇侯府的世子爺池晟瑾無疑,至于另兩位突然到訪的“貴客”,池玲瓏卻恍若未見一般,只姿態端莊優雅的斂衽給池晟瑾行禮,“大哥。”

碧月和兩個小丫鬟回過神,也立即恭敬的給池晟瑾見禮,“見過世子爺。”

池玲瓏雙眸凝在池晟瑾腰間的墨玉宮絳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姿態優雅矜貴,再規矩知禮不過的世家貴女模樣。然而她的瞳孔此時卻是空茫的,她的雙手在袖籠中緊握成拳,指甲狠狠的扎在了手心中,痛到麻木。

多麼厭惡,憤恨,不甘,不平,卻又絕望到無可奈何的情緒啊,幾乎要在瞬間湮沒了她!

然而池玲瓏卻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清醒明確的感受到,身體內那本就殘喘的隨時都可能消散的一抹靈魂的存在。

她是多麼痛苦的在叫囂,在嘶吼!像困獸一樣,想要將眼前這個人撕碎!

她又是多麼的怯懦,畏懼不前,便連看身側的這個人一眼,身體都控制不住的戰栗,膽小懦弱又無力無助的永遠只能任人魚肉!

——穆長堯!

池玲瓏一雙眸子緩緩的恢復清明。

終于見到他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5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09:57 AM 編輯

028 池晟瑾

池晟瑾見翹首俏立在碧綠點金栗金桂樹下,身著一襲素淡的煙紫色對襟雙織暗花錦衣,衣袂翩躚,面戴白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只露出一雙烏黑晶亮眸子的少女,竟是半年不見的五妹妹玲瓏,一時間神色竟也出現幾分恍惚。

眼前的少女比之上次見面的時候變化不少,興許是到了少女抽條的年紀,她看起來比之前高上許多。身姿婀娜,身段玲瓏,腰肢纖細柔韌,已經有了少女曼妙的風情。

一雙清冷含笑的眸子中更是閃耀著靈動的波光,仿佛深秋樹林邊一泓澄澈明凈的湖水,讓人看的心里一陣悸動。

她神色淡然灑脫,飄逸的好似要隨風離去,微風吹過她的裙擺,揚起她如墨般黑亮的長發,吹拂在她雪白的面紗上,掛在她雋秀的遠山眉邊,清風徐來,吹得桂花樹上的桂花繽紛如雨下,那場景唯美至極,襯得她好似從古畫中走出來的翩翩仕女,池晟瑾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幽深的瞳孔也不由的收縮幾下。

——他竟是沒有發現,家里這個庶妹何時竟已出落的如此風華絕代。

若是再過兩年,這般姿色,怕是翼州城都留不下她了。

池晟瑾眸色轉深,一雙風眸劃過銳光快速的從池玲瓏身上一閃而過。

繼而又若有似無的落在站在他身后一步左右,一名頭戴紫玉冠,身著月牙白繡墨玉清竹暗紋錦衣,面目英俊、風流倜儻,狹長的桃花眼中不時泛著幽光,面上一閃而逝若有所思神色的華服少年身上,心中微不可見的低嘆一聲。

他是知道母親和妹妹的心思的。

雖然無論是三妹妹還是五妹妹,她們之中的那一個嫁去安國公府,對身為忠勇侯府世子爺的他來說效果都一樣。

然而母親一心認為安國公府是個好出路,妹妹又對穆長堯一見鐘情,他做兒子做哥哥的雖覺的姐妹易嫁這事兒太過荒唐,說出去難免遺人話柄,對忠勇侯府的顏面有損,且對五妹妹來說更是滅頂之災。

但是母親和妹妹的一番心思,他終究是想著要成全的。

之前想著五妹妹再生的國色天香也比不得艷麗明媚,在家千嬌萬寵,且以后有他幫扶,也有外祖安順侯家的傾力支持的三妹妹,如今……

如此傾國傾城的姝色,池晟瑾瞳眸更加深幽,他免不了要為三妹妹多多謀劃思量一二了。

池晟瑾心思電轉,再垂眸看向池玲瓏的眼神就愈發變得深不可測起來。他朗笑著上前兩步,親自扶池玲瓏起來,不忘情真意切的說道:“自家兄妹,五妹妹切莫多禮。前些時日聽母親說五妹妹大病一場,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

一邊說一邊微瞇著眼看一眼依舊風淡云輕,既不怯場也不唯唯諾諾,長相清麗逼人,帶著面紗卻愈發顯得神秘悠遠的少女,池晟瑾眸中思量之色更濃。

“勞大哥費心,吃了幾劑藥,已是大好了。”池玲瓏說著話,一雙明眸笑的彎成了月牙狀,她的神情種有著妹妹對眼前大哥的依賴和親近,笑的一臉甜蜜的問:“大哥可是來給祖母請安的?”

“正是。”池晟瑾含笑應道。接著英俊的面上卻泛上愧色,他又繼續道:“說來慚愧,大哥前些時日忙著軍中雜務,已經幾日不見祖母,不能在祖母跟前盡孝,倒是大哥的不是。”

“大哥說笑了。”池玲瓏捂著帕子輕笑出聲,“祖母知道大哥為父親分憂,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怪罪大哥?”

又巧笑嫣然的說:“再說,家里還有我們姐妹幾人呢。大哥是男子,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是要建功立業做大事的。妹妹聽母親說大哥時常在軍中忙的幾日幾夜不能合眼,若是讓大哥煩勞公務之際,還要操心承歡祖母膝下盡孝的事宜,怕是到時候不僅母親心疼的抹淚珠子,便連祖母也要拿著拐杖趕大哥回去休息了呢。”

兄妹兩人一想到那樣永遠不可能發生的場景,不管出于何種心思,卻都不可抑制的歡笑出聲。

站在一旁靜看這眼前這一幕的兩位華服少年,一人嘴角微翹,眸中的神色卻更加深幽。

他的視線只偶爾從池玲瓏面上劃過,並不大咧咧的一直盯著少女看,端的稱得上是端方有禮。

然而,英俊少年的眉頭卻隨著兄妹兩人的交談,不時的微微蹙起,只是一瞬間的功夫,接著便在眾人都未察覺之際,再次宛若無事的恢復不動如山。

——到底是國公府未來的世子,早已習慣了喜怒無形……

他的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瞳孔幾次劇烈收縮,不知是因為看到和自己預想中,無論性情還是模樣都大相徑庭的未婚妻感覺接受無能,亦或者是為自己一直以來的籌謀感覺茫然。

另一個身著華服錦裳的少年年約十六、七歲,他看著在場幾位少女的眼神卻實在有些露骨。那貪婪淫逸的視線雖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落在池玲瓏身上,對碧月以及她身后的另兩個小丫頭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赤裸裸的眸光帶著掩飾不住的色情,淫邪和放浪,好似眼前的三個丫頭都沒有穿衣服,他再看幾具身姿曼妙的裸體一般。

池玲瓏五官靈敏,很清晰的聽到了這少年喉嚨滾動的聲音,聽到他悶聲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的聲響,她眼角的余光劃過那人漂浮呆滯的眼神,他眼下青白淤黑的色澤,心里厭煩的只想作嘔。

一個縱欲過度只知道聲色犬馬的二世祖,竟也敢如此侮辱她的丫鬟,如此作踐她,池玲瓏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恨不能在這少年臉上吐上一口吐沫。

尤其是在她腦中轟然一響,回憶起眼前這少年的姓名,以及在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上,他對“池玲瓏”所作的惡事后,池玲瓏渾身發抖,再沒有和池晟瑾交談的心思。

——一個個都是些讓她很不能扒皮抽筋的惡徒!!

再呆下去,她真怕,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手刃了他們!!!

池玲瓏婉轉的提出要回青嵐院上藥的事宜,池晟瑾自然不是多留她。

做足了好大哥的架勢后,池晟瑾看一眼她面上的薄紗,回想起三妹明珍和他抱怨過,“池玲瓏花粉過敏,臉上起了膿瘡,怎麼就沒毀她的容!”這句話,便不動聲色的說道:“五妹妹回去后權且安心休養,大哥前些時日特地派人收羅了些祛疤的良方聖藥,一會兒就遣人給你送去,絕不會讓你臉上留下疤痕……”

池晟瑾長相隨了忠勇侯池仲遠,一雙眸子更是深得池仲遠的真傳。猛一看上去風流多情,細看起來眸中卻荼了寒冰。

他十歲起入了翼州水軍,常年打磨訓練下來,臉部線條冷硬剛毅,眸光深邃懾人,很是給人壓力。若是他真心實意的說著關懷的話還好,此時他這意味深長的話吐出來,池玲瓏只覺得全身發冷。

池玲瓏道了謝,欣然行禮就欲告退,好似絲毫沒有聽出池晟瑾如此毫無顧忌的,在外人面前說起她臉上可能留疤這件事,對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會有什麼影響。

然而,池玲瓏到底是好奇的。她禁不住趁著最后向池晟瑾道謝的功夫,眸光從那溫文爾雅,罔若芝蘭玉樹的俊美少年身上一閃而過。

卻只見偏著頭的穆長堯側臉線條姣好溫潤,也許是光線的問題,他的臉色微微泛白,看上去透著一股陰柔之氣。然而他擰眉的動作,出賣了他表面的溫文,桃花眼的尾角上揚微闔,深深的讓人感覺到一股從腳底涌上來的寒戾。

似乎察覺到有人打量他的眸光,忽然他輕輕彎起了唇角,隨即臉上又泛起爾雅溫潤的神光,盡顯一派世家貴胄的儒雅謙和……

池玲瓏不動聲色的緊了緊身上的煙紫色錦裳。秋高氣爽,天卻好似更冷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2 09:58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2 10:02 AM 編輯

029 最是薄幸無情人

回程的路上,不論是碧月還是另外兩個小丫頭,都垂著頭悶不吭聲的走路,一句話也不說。

雖然她們心里對世子爺為何不將那兩位陌生的公子介紹給姑娘,又為何不為姑娘引薦那兩位貴客好奇不已。大魏朝的習俗風化對于女兒家的約束雖然嚴厲,世家貴女也不能輕見外男,但是遇到像今天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也斷沒有連個招呼都不打的道理,這明顯有些失禮。

世子爺作為忠勇侯府未來的一家之主,雖然決斷主張自有一番考量,但是這種明顯不合規矩的做法他不應該不知道。然而世子爺還是這樣做了,這深意就耐人尋摸了,幾個丫頭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那些想法也只是一轉即逝。她們現在卻都無心去猜測和揣度,卻都全程沉浸在僥幸脫身的慶幸中。

雖然已經走出了老遠,但是一想起剛才那毫不掩飾的,用淫邪的眼神將她們從頭掃到腳的世家公子,那罔若被侵犯的放浪污穢視線,幾個丫頭仍舊止不住的頭皮發麻,膝蓋發軟,連臉色都青白的好似見了鬼。

幾個丫頭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被她們簇擁著,走在幾人正前方的姑娘池玲瓏此刻越走越快的步伐。

她臉上慣常以來攜帶的那層輕盈淺笑的面具早已破裂,步伐愈來愈快,最后簡直像似要跑起來。

沿途的丫鬟婆子見到一行四人急匆匆的“趕路”,五姑娘更是面色凝重,俱都不動聲色的停下來恭敬行禮,心里卻不免暗自嘀咕,不知府里又發生了什麼她們不知道的大事兒!

碧月直到走的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才從恍然中回神。這一回神碧月就發現,她們竟是走到了通往青嵐院的那條荒僻無人的紫竹林小徑上。

從這條小徑回青嵐院,要比走大路快上最起碼一盞茶的功夫,的確便利。然而姑娘兩年前曾在紫竹林遇到了竹葉青,姑娘最是怕蛇,自那后便不肯再走這條小路;便連府里的丫鬟婆子,聽說紫竹林里不時有毒蛇出沒,也都硬著頭皮寧願繞路也不踏足這里。

而眼下姑娘好似對周邊情景完全不顧,只帶著她們一個勁兒的往前沖。她走的很快,碧月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的步伐,姑娘現在這副失常的模樣明顯有些詭異。

碧月情急之下不免快走幾步上前扯住姑娘,“姑娘,姑娘你怎麼了?”看見池玲瓏轉過頭來,她那雙漆黑明亮的眸子此刻卻空洞的好似一個無底深淵,黑寂寥的恨不能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碧月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

姑娘這模樣,怎麼好像是魘著了?!

青天白日的,莫不是……撞上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

碧月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用力的搖晃扶著池玲瓏的肩膀搖晃了好幾下,才看到姑娘黯淡的好像失了所有光彩的眸子,逐漸從剛才的空洞,漸漸轉化為茫然,繼而她眸光越來越亮,化為清明。

“碧月,我剛才是,魘著了……”美眸清亮,眼前姑娘明明是笑著的,碧月看著她嘴角上翹的弧度,看她明媚的瞳仁中蕩漾開來的一圈圈漣漪,不知為何,卻感覺到姑娘此刻心里肯定在慟哭。

那樣凄艷絕美的笑容,讓碧月竟在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姑娘……”

池玲瓏抬眸看向頭頂蒼茫遼遠的天空,心中一陣抑制不住的抽痛。

是啊,可不是魘著了……

那個幾天前還出現在她的夢中,還將她的記憶攪得天翻地覆的少年郎啊,他鮮衣怒馬,溫柔多情,他溫文爾雅,俊美不凡,儒雅端方的好似如玉君子。

他是她曾幻想了無數次的良人,是她從知事起,便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執念;她將他當做天神來崇拜,把他當做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曙光,她的救贖;喜愛他到……恨不能將自己的心挖出來捧給他看……

然而他卻毫不猶豫的轉身,毫不留情的用最簡單的一句話,將她推入無間地獄,……讓她連輪回都不能入……

九層高臺頃刻全覆,她用自己親手鑄就的信念,將自己深深掩埋。從此后朗日天光與她無關,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無盡的黑暗,濃的要滴出墨來……

池玲瓏至今都清晰的記得,夢中那個錦衣華服,頭戴紫金冠的少年,逆著光,挑起她的下巴,一臉譏誚和冰冷的對她說,“誰讓你是庶女呢?我穆長堯的結發之妻,怎麼可能是個庶女?你想要我成為整個京城的笑柄麼?”

他一字一頓的長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七年了……”

七年。

從他們兩人訂婚,到她不得不與他解除婚約,滿打滿算不過七年時間。

這七年是如此漫長。

漫長到,她恨不能眼睛一睜一閉就是一年,也好早日嫁他為妻。

這七年又是如此煎熬。

煎熬到,……他日日活在他人的嗤笑鄙夷中,將她當成了跗骨之蛆,不除不快!

言辭如刀,字字都剮的她血流如注。

他卻笑得一臉解脫和陰柔,再次毫不留情的往她心口捅刀子。傷的她體無完膚,看她沉陷在泥淖中掙扎。

——“若你願意以池明珍陪嫁滕妾的身份進入安國公府,我也不是不能給你一條生路。”

池玲瓏冷的牙齒打顫。

她不想的,但是她控制不住。

生路?

多麼刺目的兩個字眼!

忠勇侯府姐妹易嫁,他貶妻為妾。她的生路從一個榮耀風光的安國公府世子夫人,碾落成泥成了一個下賤的,能夠任人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附屬品!!!

池玲瓏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碧月嚇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能一個勁兒的叫著“姑娘”“姑娘”,手足無措的不停的拿著帕子給她擦淚。

池玲瓏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那滅頂的絕望中回神。那抹殘魂自從上次經歷了“海棠春睡遲”的三日夢魘后,早已經成了真正的殘魂,怕是呆不久了……

然而即便隨時可能煙消云散,她剛才的情緒起伏之大,愛恨之濃烈滔天,卻澎湃洶涌的好似怒吼的海水翻滾一樣,將她湮滅,讓她深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穆長堯,他果真是“池玲瓏”兩輩子都闖不過去的死劫啊!

然而,這等薄情人,別說是前世今生兩輩子,怕就是有天真的海枯石爛了,天崩地裂了,他也不可能體會到你的深情厚誼的。

這般自己糟踐自己,折磨自己,為他癡,為他狂,為他傷的體無完膚,為他連輪回都不入,何必!

“姑娘,方才那兩位眼生的公子,其中有一個會不會是……三公子?”碧月不知道姑娘剛才想到了什...

麼,竟然神情恍惚至此。她想要說些話轉開姑娘的注意力,脫口而出剛才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誰知話出口后腦中卻轟然一響,不覺就將“三公子”三個字叫喚出來,碧月自己都被自己嚇蒙了。

碧云前幾天一直念念叨叨:安國公府安三公子隔三差五便來府里,給老夫人和周氏請安;世子爺也多半陪著姑娘的未來夫婿飲酒作畫,做詩會友。

那她們今天見到的那名年約十四五歲的英俊公子,會不會,會不會……真的是未來姑爺?

碧月一時間驚喜的雙眸放光,然而也只是一瞬間,倏地又記起世子爺並未為姑娘和三公子做介紹,碧月臉色竟是又忽的變得煞白。世子爺這心思,這心思……

倒是池玲瓏,罔若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自在的一邊往前走,一邊輕聲對碧月道:“那名身著月牙白繡墨玉清竹暗紋錦衣的少年,便是穆長堯。……他身側那位,應是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嫡長孫謝坤。此番來侯府,應是代表了安國公府和慶陽伯府來送中秋節禮的。”

說到“穆長堯”三個字的時候,語氣平淡無波,不帶絲毫感情起伏,好似只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又好似只是在念一個字符,提及一個僅有三個文字排列而成的序號,這讓碧月放下心的同時,也敏銳的注意到好似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免皺眉思索,心跳失衡。

——姑娘對未來姑爺的態度,……好似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殷勤羞怯?!

碧月恍然頓悟,瞬間想到姑娘說話時的違和處。

碧月只知道未來姑爺是個香餑餑,大房二房都搶著要,也便順理成章的認為,自家姑娘也是打心底里期盼著想要嫁給姑爺的。

畢竟是從小定的親,姑爺又是那般相貌家世,平常閨閣女子想要這般家世品貌才學俱都不俗的良婿,求都求不來呢。

碧月卻從來都不知道,她們家姑娘只是把安國公府三公子穆長堯,當做是一個在短時間她必須要抱緊的大腿。“池玲瓏”的前車之鑒太過慘痛,她不會做著安然嫁給穆長堯,做安國公府未來世子夫人的美夢。

那夢太脆弱,風吹一下就會碎,太不切實際。

況且,不僅她自己不樂意,周氏和她那世子爺的大哥池晟瑾不會讓她如願,老夫人二夫人會在其中麼蛾子頻出,安國公夫婦欲除她而后快,便連穆長堯,也已經準備好了幾十種方法,足以讓她聲名盡毀,家族不容,只剩自盡一條死路可走!

拋開這些人,還有一個與這件事毫無利益沖突的韶華縣主穆長鳶。

一個年僅十三歲,姝色無雙,笑起來明媚婉柔,為人恭謹謙和,良善的連只鳥兒斷翅都流淚,卻心思毒辣的連親堂兄都敢殺的蛇蠍麗人,覬覦她的美色,在一旁虎視眈眈,不時還出個大招,將她往火坑里拖。

“池玲瓏”那條路,用滅頂的富貴榮華來讓她走她也不走,那是條絕路,走不通。

這樁婚事她要不起,也不能要。現在不出手,不過是在等其余幾方發牌。等她們都有了動作,她才會開始反擊,她總是要和安國公府,和穆長堯徹底了斷干凈的。

她想活,想掙脫捆縛在自己身上的牢籠,輕松無憂的活。

她想保命,就只能比他們都狠!比他們更能對自己下得了死手!比他們都無情!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01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07 AM 編輯

030 三房

三房。梧桐院。

三房居住的地方在忠勇侯府西北角的位置,距離忠勇侯府的權利中心有些遠,比二房的院落,無論是地理位置,方位風水,占地面積,精美奢華的程度更是多有不如。

這里原是三老爺池仲禮,自從生母去世后獨居的院落。因一進院子就有一棵生長了百余年,葳蕤繁茂、華蓋亭亭的巨大梧桐樹而得名。

三老爺池仲禮是忠勇侯府里唯一存活下來的庶子,本不得寵,被分到偏僻破落,庭院深深的梧桐院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都說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三老爺的命運自然也逃不出玄理之數。

——本是一介聲名不顯,在府里連頓熱飯也吃不上,常年素衣陋面的庶公子,誰知不過是去了京城一趟,便時來運轉被朝中吏部尚書兼內閣次輔江淮的獨女看上了,差點一步登了天!

江淮是誰?

那可是現如今身居六部之首吏部的正二品朝廷大員,手握大魏官員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勛一部之事,更是朝廷內閣七位閣老中最得聖人心的一位,完完全全的天子近臣!

說起江閣老就不得不提起幽州江家。

江家祖籍幽州,是清貴至極的讀書人家。往上數五代,早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時候,江家的老祖宗便大手筆的捐獻出家族全部資產,以謀士之身跟在太祖皇帝身邊鞍前馬后。

功勞和情分自然比不過和太祖皇帝歃血為盟,結為拜把子兄弟,幾次三番更是妙計頻出,救太祖于危難之間,抗敵軍與百丈之外,功勞彪炳千秋,大魏立國后更是被封為唯一異姓王的秦戰秦王爺;但是,江家也因為老祖宗的慧眼識人,政治感覺犀利敏銳,處事穩健果斷,一直不曾被聖人遺忘,恩蔭與子孫后代。

索性江家以詩書禮儀傳家,規矩大,老一輩的人持身正,對子孫的教誨亦堪稱嚴厲。因此,到了江淮這一代,比之之前大魏立國時皇帝封的一些公侯,或被將爵或被抄家奪爵或是從根底里爛掉,只剩一個空殼子維持表面風光的情況,江家不僅不見絲毫頹勢,反倒比之之前更進一步。

隨著江淮入內閣,江家更是成了大魏國當之無愧的豪門望族,舉足輕重。

如此簪纓世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更是閣老江淮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嬌女,品貌才學在京都都是一等一好的暫且不說,單憑這份家世背景,便貴不可言。

這樣的豪門貴女,便是嫁入皇家為皇子妃也不為過,配與忠勇侯府一介聲名不顯的庶子,便是愚笨粗魯的無知村婦,也要哼哼唧唧上一聲:簡直是糟蹋了!

身份差距如此懸殊,知情者或不知情者或會私下里鄙夷江氏嫡女眼光拙露,卻也都要抱著各種莫名其妙的心思,仰著下巴鼻孔朝天的對著池仲禮哼上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這些吃不著葡萄說不葡萄酸的路人甲乙丙丁,已經完全忽略了,這本是江家先向忠勇侯府拋出了橄欖枝,完全將這樁婚事,當成是忠勇侯府庶出三公子死皮賴臉扒著女方不放了。

忠勇侯府有望和江閣老府上結為姻親的消息一傳出去,莫說京都無數愛慕江家嫡女的王孫公子們,開始拐著彎的哀求長輩向江閣老表示有求娶令千金之意,便連江閣老的舊友同僚也以打趣的口吻時常探上兩句口風。

雖然多數人對池仲禮這個庶子嗤之以鼻,對這事兒也沒放在心上,只權且做聽了一場笑話,然而當江閣老真的出乎眾人意料,將千嬌萬貴的嫡女許配給了池仲禮時,眾人的眼珠子差點控制不住的掉在地上。

笑話沒看成,池仲禮竟是成功抱得了美人歸,讓江閣老家的這只金鳳凰棲息在了忠勇侯府的梧桐院里,不得不說,隨著兩人的婚事塵埃落定,梧桐院里的這個百年梧桐樹幾乎要被神化了。

迄今為止,有關于內閣次輔江淮之女“鳳棲梧桐”的美談還在大魏傳播。翼州因為是事件的發生中心,各種有關于“梧桐顯靈”“樹神牽線報恩”的說法被改編成了各式樣的戲本子,搬上戲臺供人一樂;便連書肆茶寮,到了如今也多有講“鳳棲梧桐”這樁天賜良緣的,每每引得聽眾嘖嘖稱嘆。

梧桐院里向來和樂安寧,待送走了親自前來取祛疤良藥,並對她們千恩萬謝的姜媽媽,關起門來三房便又開始過起了自己溫馨甜蜜的小日子。

三夫人江氏問一聲自己的奶娘杜媽媽,“相公可是在書房?”

杜媽媽笑著拿帕子給七姑娘擦擦嘴角的芙蓉糕屑,一邊不忘笑瞇瞇的回江氏的話,“是呢,自夫人領著姑娘去給老夫人請安后,老爺便去書房練字去了。臨走還吩咐老奴,夫人回房便讓您好生歇息片刻,之后若無事便讓您去書房,老爺還等著您給他磨墨呢。”

江氏一聽杜媽媽這話,再一看杜媽媽面上流淌出來的,掩飾不住的揶揄打趣含笑趣味的眼神,盡管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仍舊免不了俏臉漲的通紅。

江氏和三老爺池仲禮恩愛,這事兒不僅梧桐院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知道,便連翼州城的百姓都曉得侯府三爺寵妻至甚,對妻子更是一心一意。到如今,房里沒有一個通房妾室不說,三老爺更是從不踏足風月場所,夫妻二人和美度日,好一對神仙眷侶,簡直羨煞旁人。

七姑娘今年方十一歲,長相有七分隨了江氏,小小年紀就生的嬌俏可人,見人面帶三分笑,眸子時常彎彎的,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聽了杜媽媽打趣母親的話,七姑娘池明瑄一雙明眸中的笑意更是控制不住的流淌出來,濃濃的深入眼底。七姑娘也拿著帕子捂著嘴偷笑,一邊還不忘將小腦袋往杜媽媽懷中埋,嘴中卻小聲嘀咕著,“父親一步都離不得母親哩……”

這話拉著長長的尾音,說的嬌俏又調皮,雖然聲音小,卻足夠房里所有的丫鬟婆子聽見。

加之七姑娘說這話時,又是眨著慧黠的雙眸與江氏擠眉弄眼,又是吐舌頭扮鬼臉,讓房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時間俱都忍不住掩面聳肩低笑起來。

杜媽媽更是滿面笑意的將七姑娘抱在懷里,喜愛的就差“心肝”“寶貝”的叫個不停了。

江氏聽女兒也打趣她,嫵媚的面容因羞窘泛上紅暈更顯艷麗如花,伸著指頭就作勢往女兒額頭上點,還不往忍著笑意教訓七姑娘道:“你個厚臉皮的丫頭,這麼大姑娘了說這話也不知羞。”

三姑娘對著母親做了個鬼臉,一下子撲到母親懷里,笑聲清脆如銀鈴,“娘親我還是小姑娘呢。”

“不小了。”江氏面上笑意更濃,“娘親都要著手給你選小女婿了。”

七姑娘的小臉瞬間著了火似的全紅了,屋中丫頭婆子悶頭笑的聲音雖低,聽在七姑娘耳中卻再清楚不過。七姑娘眼神閃躲的也不敢抬頭看江氏,只抱緊了母親的腰,努力把頭往江氏懷中埋,還不往一個勁兒又是羞又是惱的強調,“娘親我還是小姑娘呢”“娘親我才不要嫁人”“娘親我還要在家陪您和父親弟弟哩”。

七姑娘羞得大眼睛水汪汪的,江氏好笑的將女兒拉起來,一邊又詢問著杜媽媽另外兩個兒子的情況,一邊拉著七姑娘去從新洗漱更衣。

七姑娘是個小話嘮,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過了最初的羞澀期,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又恢復了活蹦亂跳。

江氏的大丫鬟秋雯在重新給她梳發,七姑娘便坐在跟前,一邊把玩著母親妝奩匣子里的首飾,一邊不忘嘟著嘴和母親說,“娘親我不喜歡大伯母。”

“不喜歡就別喜歡,以后也盡量少見她,做足了表面功夫,別的隨它去,莫要委屈了自己。”

江氏做姑娘時有父母兄長寵著,她又是麼女又是獨女家世背景又雄厚,從小高高在上的長大,驕縱慣了,沒受過一丁點的委屈。后來成了親,雖然三不五時被老太太惡心一把,幾次三番還吃了大虧,但她也不是吃素的,過后總要找機會把腸子一一找過來。

她這人吃茶吃醋吃齋就是不是虧。

江氏從來信奉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受不了那個憋屈,也從來不會強求為難自己,自然更不會讓自己女兒委屈求全。

七姑娘一聽母親這話小臉瞬間又恢復了明媚絢爛,她又興高采烈的和母親繼續說道,“那以后我只把面子功夫做好了,讓人大面上挑不出錯,別的可什麼都不管。哼,大伯母和祖母若是對我不喜,您也不能借此克扣我的糕點和玫瑰露。”

江氏和秋雯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江氏更是道:“你只比你五姐姐小了不到一歲,怎的心思就像長不大的小孩兒似地。不求你做事像你五姐姐那樣妥帖周到,你也倒是給母親爭口氣,讓母親知道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只整天惦記著吃喝玩樂。”

“我哪有整天惦記吃喝玩樂?”七姑娘不依了,瞪圓了黑漆漆的眸子,嘴唇嘟的可以掛油瓶了。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七姑娘瞬間又噗嗤笑出聲來,“再說了,我才不要學五姐姐事事妥帖周到呢,我有娘親麼。五姐姐姨娘去得早,她是沒辦法才要自己立起來,我有娘親替我操心,才不要那麼可憐。”

江氏哭笑不得,卻也覺得閨女說的是正理兒,一時間也不再提這些,只是又說到,“你兩位伯母和祖母喜不喜你無所謂,自有娘親疼你。他們那幾院,以后沒事你少去。”想到周氏,江氏的神情還不至于那麼厭惡,想到張牙舞爪的老刁婆,和背地里煽風點火、盡出毒計的二夫人,江氏瞬間回想起昨日晚間看到的那封書信,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08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14 AM 編輯

031 老刁婆

七姑娘本來還想問母親,知不知道為何昨日里大伯母要下二房和老太太的臉面?結果在看到母親臉上的臉色憤恨的咬牙切齒,氣的渾身都微顫的時候,七姑娘愣愣神,硬是沒敢把那句滾到了舌尖的話吐出來。

她雖然被父母全心呵護著長大,因為日子過的安樂溫馨,以至于養成了散漫跳脫的心性,但是這並不意味這她傻的連最基本的宅斗技能都沒修煉出來。

她父親是庶子,在府里日子不好過;雖然母親嫁過來后三房的地位有所上升,但這些都是看在她外祖父的面子上。然而外祖家勢力雖然大,終究遠在京城解不了近渴;她父親和母親又因為身份和經事兒少的緣故,前幾年沒少在祖母手下吃暗虧。

父親池仲禮性子溫良方正,母親難免就強硬許多。不過這些年來也多虧了母親的強勢,不然,他們三房早就被老太太磋磨的在這府里沒了立足之地,說不定都能被二房給生吞活剝了。

方才二伯母對大伯母極盡鄙薄和嘲諷的冷言冷語,她雖然聽出了個所以然,但並不覺得僅只是大伯母克扣了二姐姐的“份額”,下了二房的臉面一事,就能讓二伯母不管不顧的與大伯母撕破臉,大伯母更是與母親聯手將二伯母活活氣暈過去,在榮壽院門口就不管不顧的大鬧了起來。

二伯母是個破落戶舍得下臉面,大伯母可是安順侯府的嫡長女,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宗婦,定不會一句話不和就和二伯母鬧將起來,在老太太處落了把柄不說,還臭了忠勇侯府的名聲。

這其中必定藏著有什麼貓膩,只是她還沒有發現罷了!

七姑娘小大人兒似地嘆口氣,不敢問母親,又不覺得五姐姐能給她科普出個所以然,便瀟灑的揮揮手和母親告別,名曰回房做針線,實際上吩咐她房里最會來事兒的小丫頭打聽消息去了。

都怪之前在二舅舅家玩的樂不思蜀,一待就是十余天,脫離了人民群眾,不然她也不至于落后的都有些跟不上時代發展潮流了。

七姑娘帶著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遠去,在房里伺候的秋桐端了茶水進了內室,見夫人坐在梳妝臺前仍舊氣的眼冒兇光,胸口上下起伏個不停,兇惡的好似恨不能殺人的模樣,再看看也是一臉無奈的舉著羊角梳站在一旁,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給夫人梳發的秋雯,秋桐不由無奈的低嘆一口氣,“夫人您消消氣,可別把自己氣出個好歹來,為那些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咱們可不行自個折騰自個的。”

“我倒是不想折騰自個兒,可你們看看我現在過的這叫什麼日子!”

兒女相公都不在跟前,內室里只有從小伺候她長大的兩個丫頭在,外間也有杜媽媽把守,江氏不用再端著架子,故作不以為意,回憶起近年來過的糟心至極的日子,又想起這忠勇侯府里陰狠刁鉆的老刁婆,她那些層出不窮又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以及昨晚看到的那封氣的她想吐血的信,當即委屈的趴在梳妝臺上低啜起來。

雖然昨天晚間已經發泄過一次,被相公擁在懷里左哄右哄的好生勸慰了一番,但是當時她想安慰相公都來不及,更不想讓他傷心難過,也只是做了個樣子怒罵了幾聲,便安然無恙的入睡了。

其實她那里睡得著?一晚上睜眼到天亮,眼都哭腫了。

相公是個好的,兒女又都乖巧聰慧,江氏知足,因而老太太和二房若是折騰的不太過分,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過去了。但是她從沒想過天底下竟有如此貪婪無恥,心狠手辣不要臉的毒婦。

江氏一想起老太太整日里沒個消停,三不五時就要鬧上一場,十天半月就要背后陰人一把,恨不能讓他們一天好日子都過不上,恨不能她們三房夫妻離心、無子承嗣,恨不能壞了相公的名聲讓他再沒有出路,就恨不能親手掐死那老刁婆。

“夫人這話快別說了,讓老爺聽見指不定心里怎麼想呢。”秋桐將茶水放在一旁的小腰幾上,又讓秋雯去外間吩咐小丫頭們準備溫水給夫人洗臉凈面,這才又好生安慰江氏道:“夫人您說您過的是什麼日子?依奴婢看,您過的可都是好日子。整個忠勇侯府里,幾房主子都算上,怕是再沒有人比您的日子過的更舒心的了。老爺對夫人一心一意不說,便是老夫人逼著老爺納妾,便是那些作死的官吏富商巴結著給老爺塞人,便是老爺所謂的知己好友誠邀老爺去花樓散心,老爺心里念著您,不都推了麼?”

又道:“還有姑娘和兩位小少爺。夫人您別看姑娘散漫的什麼事兒都不看在眼里,整日里只知道笑呵呵玩樂,其實心里可清楚的很呢。重規矩知禮數,又孝順貼心,最是討長輩們歡喜,姑娘可是有大福氣的。再說姑娘對夫人的好,便是受小姐妹邀請出去做客,回來時都不忘特意繞上兩條街,排上一炷香的隊親自給您買您最愛吃的桂花千層糕,姑娘可是時刻心疼惦念著您呢;這麼個好姑娘,夫人您還有什麼不滿意?”

“還有兩位小少爺。五少爺玨哥兒雖然才滿六歲,已經能認全《急就章》上所有的文字了,大字兒也寫的好。早年老爺就給少爺啟了蒙,讓少爺讀“四書”,少爺前幾天不是把整本《論語》都熟背下來了?且還日日習武強練身體,自律規矩,都不用下人催促。貼心又孝順,聰慧又明理,還知道聽長姐的話,愛護幼弟,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出息,夫人您就等著日后享清福吧。”

“八少爺琳哥兒雖然才四歲,也是個頂頂乖巧聰慧的,大字都識了上百個了。二房六歲的六少爺琰哥兒,比咱們小少爺還大上兩歲,和咱們五少爺同年,現在還被老太太抱在膝下養呢。整日吃飯都要丫鬟喂,喝口水都要幾個婆子哄,任性跋扈又囂張,二夫人管教,他還將二夫人的胳膊咬的出血,差點撕下一塊肉來。那個狠勁兒,野犢子似的。夫人,您說您的日子不好過,這話說出來,你虧不虧心?若您這還不叫好,您讓房里妾室通房成堆,庶子女成群,夫君一年半載見不上一面,便連兒女也視你為仇人的二夫人可怎麼活啊?”

不怪二夫人最看不上她們夫人,整天對她們夫人又是挑釁又是找茬,這純屬都是眼紅嫉妒的!

江氏聽到這里早已忍不住含著淚笑出聲來。

她也是剛才那股邪火兒上來了,才腦子一蒙說了那麼句虧心的話。其實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一哭她就更悔的腸子都青了。

她也是著了魔怔了。

這天底下的好事兒豈能讓她一個人占全了?天上的神仙還有三分愁呢,人間的皇帝也有幾分不得已,她一個內宅婦人,豈能遇不上一點糟心事兒?

老太太惡心她、刁難她、陰謀陷害她,自有相公兒女心疼她。她又不跟老太太住一個院,老太太也不能日日夜夜想法子折磨她,可她的好日子可是分分鐘都有的。

人貴在知足常樂,她不能太貪心。

江氏緩口氣,良久才又低嘆一聲,“其實我就是想起了我那沒緣分的哥兒,才口不擇言說了這麼句黑了心肝的話。”不管這理由是不是真的,秋桐也知道夫人這是扭過了那股勁兒,緩過來了。

七姑娘是江氏的第一個孩子。當時生下來是個女兒老太太幸災樂禍的差點瘋魔了,江氏還在月子里的時候,老太太就以“體貼媳婦”為名,硬是塞了兩個侍女過來。

其實這事兒早在江氏初初懷孕的時候就開始了,但是,當時江氏和池仲禮成親不過才三個月,外界有關“鳳棲梧桐”的良緣美談傳揚的還是熱烈的時候,老太太私下里給江家的姑娘添堵也就罷了,可不敢把這事兒放在明面上,更不敢逼得緊了,她也怕得罪了江閣老。

之后三房夫妻雖是想方設法,將老太太塞過來的兩個侍女送到了城郊莊子上,但是之后三年江氏再沒懷上,老太太就又不安分的作上了。

趁著年夜飯之際灌醉了三老爺,妄想把三老爺和她買來的一個娼妓剝光了放在一起,即壞了池仲禮的名聲,又惡心了江氏給她添堵。可惜江氏趕來的太及時,這事兒最后沒成行,但是江氏卻被這事兒氣得不輕,直接小產了。

那連父母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孩子,在他父母知道他的存在的時候已經沒了,江氏為此氣的半年沒下來床,之后又好生休養了兩年左右,才又生下了五少爺玨哥兒。

江氏私下里暗罵老夫人老刁婆絕不是沒緣由的,那是她心心念念求了三年的孩子啊,說話不及就沒了。也就是從那時起,江氏是徹底的恨上了老夫人。

老夫人刁難她給她立規矩,她就裝驕矜裝手拙裝不小心,撞翻了碗碟湯匙掀了桌子,最后更是趁著房內大亂,推到了老夫人的多寶閣。

那麼多價值連城的寶貝全都碎成了渣渣,對于老夫人這個以斂財為畢生愛好,以炫富為終極熱心事業的老太太而言,多寶格上任一件物事都是她的心頭肉,一下子全折在江氏手里,老夫人對江氏的怨恨更上一層樓,看江氏時眼睛里時常冒出鬼火。

之后便是婆媳二人你來我往的斗法,老夫人頻頻先出招,最后又被江氏毫不留情的收拾了。鬧得最兇的一次,便是老夫人讓江氏一連立了七天規矩,江氏倒也安安分分的立了。

老夫人正在心里鄙夷江氏是只金鳳凰又如何,進了池家的后宅就得給她縮著腦袋做人,又為自己的“婆婆威”無人敢公開叫板而沾沾自喜,誰知到是第八天,江氏直接一病不起了。

三老爺像死了親爹似地,急的將整個翼州城的大夫都請了來,診治無效后,又在翼州城內張貼滿了求醫問藥的懸賞訃告,江氏的病都沒有絲毫氣色。

最后這事兒徹底鬧開了,都傳到了京城,傳到了江閣老府上,連江閣老特意進宮為嬌女請來的太醫都到了翼州,老夫人“虐待庶子媳婦”“惡毒猖狂”的名聲算是徹底傳開了。

老夫人被打了悶棍,被庶子和庶兒媳婦聯手坑了一把,接下來行事可算是收斂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15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22 AM 編輯

032 老太太是個糟心貨

江氏從她十幾年的兒媳生涯中,總結出了讓她惡心憎惡到骨子里的十字箴言——老太太是可怕的糟心貨!

老太太總是可怕的,就是愚蠢的老太太也很可怕,因為她老人家的身份放在哪兒,與她們對著干總是會遭人詬病,不論從孝道上講還是從為人處世上講都站不住腳,是也會讓人先生出三分不是來。

而不愚蠢、也不昏聵的老太太更可怕。她會游刃有余的讓人站到她那邊去,她不用出手也有人樂得替她解決麻煩,討她歡心,完全的殺人不見血,輕輕松松就能將她看不順眼的和不順她心的清理出局。

江氏雖恨不得將府里那老太太生吞活剝,卻也不止一次慶幸,幸好這老太太是個張牙舞爪,性情外露的半成品,手段拙露的有時候連她都不忍目睹;若是將府里老太太的性情換成了深謀遠慮,而又喜怒不形于色的極品級別的老太君模樣,江氏覺得,她也可以及早做好被炮灰掉的準備了。

不僅是她,連同她相公,甚至整個三房,怕是到時候都要被收拾的成了老太太手中的一把尖刀,聽話的指哪打哪兒了。

然而盡管慶幸老太太好對付,這也並不代表江氏就願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跟老太太打對臺,去收拾她給他們制造的爛攤子。

她嫁給池仲禮是為了和相公過好日子的,可不是為了陪老太太斗法的。

江氏向來自詡為聰明人,無論什麼事情總能冷靜的看個分明,因而也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老太太這個糟心貨是鐵了心的要離間他們的夫妻關系,將三房往火坑里推。

她在其中受了委屈,找老太太報復回來是必須的,但更緊要的也是把握好了這其中的分寸,將老太太的刁蠻惡毒,她受得憋屈,轉化為相公對她的心疼愛憐。

她是有相公的人,她是要和相公過一輩子的,老太太不可能比他們活的更長久,只要她和相公一切和和美美的,老太太的手段不僅離間不了他們夫妻,相反還會成為相公因為愧疚心疼喜愛而對她愈發珍愛尊重的催化劑,有這些,她陪著老太太鬧騰一場也就算都值了。

江氏重新凈了面,上了妝,這才領著秋雯秋桐去了梧桐院里的書房。

江氏因出身書香世家,又一向嬌慣,加之江家資產豐厚,陪嫁的首飾,良田,宅子,鋪子以及實打實的銀票可是不少。

當然,在江氏的嫁妝中,最引人注目的絕對是五千冊裝印精良、保存完好的書籍,其中有三百本是前朝古籍,有五十本左右更是已經絕跡的,有錢都買不到的孤本善本、字畫經貼,當時可是在翼州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江氏的嫁妝書籍都擺放在三老爺池仲禮的書房中,那幾百本珍貴的,也由池仲禮親自動手保存。

梧桐院里的書房江氏是可以隨時進出的,因池仲禮現在還沒有領正經的差事,只是一個尋常的讀書人,他書房中也沒有什麼不能泄露的秘密,因此,夫妻二人一起在書房中讀書作畫的事情時常發生。

江氏將兩個大丫鬟留在房外,自己打了簾子進去。

入目便是五排高達屋頂的書架,上邊整整齊齊碼滿了一摞摞書,有些還是竹簡,隱約可以看到殘缺的痕跡。放在一個個小長方形框框里,標上類別年代,尋找起來一目了然,方便至極。

書房里開了窗,卻有淡淡的熏香浮動,江氏穿過紫檀木的步步高升落地罩,走進內室。便見臨窗的案牘前,一個身材頎長瘦削,身穿家常石青色長衫,頭發只用一支簡單的白玉簪挽起的俊逸男子,正專心致志的在雪白澄亮的宣紙上奮筆狂書。

似乎察覺到屋內的光線暗淡下來,男子心有靈犀的抬頭直直向落地罩處看來,本是淡漠的眸光,在看到落地罩處站著的,滿面甜蜜笑意,翹首俏立在那里的嫵媚少婦時,他本只是溫潤的面容忽的恍若春風拂來一般,緩緩的綻露出發自肺腑的笑意。

放下手中的狼毫,三老爺池仲禮親自走上前來牽住愛妻的手,走向書房內安置的,專供小憩的軟榻上坐下。環住妻子的腰讓她坐在他腿上,自然而然的用自己略顯溫涼的面頰磨蹭著妻子柔滑如脂的小臉,“怎麼這麼長時間?”頭埋在妻子散發著馨香的頸窩處,只覺世事安好。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出聲,池仲禮說話的嗓音有些干澀,啞啞的,卻帶著些言之不盡的奢靡。他本是將近而立之年的男子,又生的俊逸不凡,絲毫不像是被苛待長大的庶子,無論言行舉止還是禮儀風范,自有一股世家子的貴氣優雅。

這般慵懶散漫起來,說話的音調好似都帶了無盡的誘惑,像似跟羽毛撓在人心坎里似地,只讓人恨不能渾身都酥軟下來。

江氏面上的笑意再難抑制,因為快活而恣意,她嬌笑的聲音好似都帶著蜜意。輕輕的往外側了側身子,江氏側首嗔怒的瞪了自己的相公一眼,“別鬧我。”再苦再難又如何,總歸還有他在身邊。只要他好好的,兒女都好好的,再多的苦她都吃的心甘情願。

頸項處癢癢的,全是他溫熱的氣息,還不安分的蹭啊蹭的,江氏生來怕癢,此刻更是憋不住嬌笑出聲來。

她雖是嗔怒的,臉上的笑意卻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身后的池仲禮受她感染也不由的輕笑出聲。

他是真正的如玉君子,笑起來只讓人覺得春風拂面,爾雅溫文的連心底郁氣都舒暢開來。

“好,不鬧你。”頓一頓池仲禮才又好笑的問道:“可是姐兒又鬧你了?”說起女兒,自己便忍不住寵溺的低笑出聲,還不知道是不是女兒又犯了錯,便率先維護起來。“你莫訓她,她還小,再過幾年便知事了。”

江氏哭笑不得,直接給自己相公一個白眼,“你們都是我祖宗,我巴不得把都你們供起來,怎麼敢給你們吃刮落?得罪了你女兒,你不得心疼死。”明媚的鳳眼中波光流轉,水波瀲灩而妖嬈,嫵媚的讓人心悸。

“又胡言亂語了。”池仲禮極力忍下身上突如其來的躁動,好笑的在妻子頸側印下一個纏綿的吻,良久之后才又道:“那怎麼回來這麼晚?……可是在榮壽院耽擱了?”

盡管不願意提起榮壽院,然而看到妻子略有些泛紅的眼角他終究不忍當做沒看見,池仲禮心疼的低嘆一聲,將妻子摟的更緊一些,苦笑著說:“是我沒用,讓你跟著我受苦。”

“盡瞎說!”江氏不依了,差點要炸毛。一邊反駁相公,一邊不忘給增加自己的威信,“我是那種吃虧的人?我不氣她她就該謝天謝地了,哪敢給我臉色看?哼,你做你的學問就是,別瞎想。”

不想再提這件糟心事兒,便忙不迭的嗔問池仲禮道:“怎的又練字了,不是讓你好生休息幾天麼?都瘦了脫形了呢,可得好生補一補才好。”

說起這話江氏覺得好像比之前更糟心一些。起因有關于池仲禮“鄉試”這件事。

大魏朝的公侯府里的勛貴子弟,鮮少有走科舉一途的。大多數是在近軍中掛個名,悠閑度日;或是走馬章臺,整日流連花叢美色;有上進心的倒是可以憑借祖宗恩蔭,謀上一份好差事,抑或是遠赴邊關建功立業。

科舉一途幾乎從來不在勛貴子弟的考慮之中,這條路見效慢不說,還難走,非有大毅力和有天分者不可為。

不說大魏朝之前的朝代如何,單是大魏立國百余年來,真正走科舉一途的勛貴子弟,一把手都數的過來。

誰也不曾想池仲禮竟也屬于這其中的異數。在無人照管,又備受冷落,連衣食都不濟的時候,他竟埋首苦讀,以十四歲稚齡中了秀才,直接從一個小透明庶子,成了翼州城眾人皆知的學習楷模。

江氏就是在池仲禮中秀才一年后,他去京城游學的時候,選定了他。

當時並不認識這號人物,只是恰好同父母參加完父親同僚孫兒的滿月宴,路遇了一場熱鬧,而池仲禮就是那場熱鬧的其中一個主角。

當時的池仲禮正被一個女子糾纏,那女子是他去京城時的路上救下的。因心善給了那賣身葬母的女子銀兩,那女子便一路纏磨著跟他到了京城,且口口聲聲要以身相許;在被他屢次回絕后,更是悲戚慟哭的當街跪地哀求:只願在恩公身前伺候,不拘名分,只求能長長久久。

被池仲禮救下的那名女子長相俏麗明媚,是個難得的美人兒,當時許多看熱鬧的好事者都攛掇起哄著池仲禮將人收下,這事兒傳出去也是一樁美談。

年少的池仲禮卻是氣的漲紅了臉,百般不允。最后被逼無奈才惱怒的憋出幾句,“沒道理我救了你的人,還要賠上我的身的!”“身為女子怎能如此輕易交付終生?”“若你願意,我便將你托付給可以信賴之人,再許你一份嫁妝。想要近身服侍我,卻是不行。”

她聽了這番話,只覺一顆心跳的快的好似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后來忍不住偷偷掀開窗簾看了他的面容,便鐘了情。

父親雖覺得這少年人品方正,相貌不俗,是個頂頂難得的人才,對于擇他為婿這事兒卻是不允。

還是后來她舍下臉面日日央求,父親無奈至極才又派人打聽清楚了他的身家背景。得出他是侯府庶子無關緊要,但是他小小年紀已是秀才之身,讓父親不由贊賞有加。

正是考慮到他以后的前程出路若是有忠勇侯府和他老人家幫襯,自然不也會差到那里去,又實在拗不過她的心意,她最后才能如願。

然而本是計劃在三年后,池仲禮方二十一時參加“鄉試”,誰知老夫人竟是“重病”,日夜離不得人。老夫人“心喜”二子和三子,便硬是拖著池仲禮在床前侍疾,生生等開考了老夫人才一夜之間痊愈。

第一次她尚且能夠以火候未到,不敢輕易下場回復父親,等到又隔三年,老夫人故技重施,竟是又將池仲禮活生生的攔了下來!!

招兒雖然破,抵不過它有用。一個“孝”字大破天,老夫人“重病”,池仲禮即便真不管不顧考取了功名,事后也免不了被世人啜泣。

做官的人若是一開始便壞了清名,一輩子也就完了。

雖然那次鄉試過后,老夫人基于兩次耽擱庶子考取功名“愧疚”心起,便央求長子忠勇侯給三子捐個官,也總好過三子一大把年紀了還整日“無所事事”。

江氏聽了這話當時氣的三天都沒吃飯。

真以為池仲禮是你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興致起來連家門朝哪開的都不知道的蠢豬二老爺啊!他個傻十三才需要祖宗恩蔭給他捐個六品閑差,才有臉面出去見人。可大魏朝的官員升遷制度可是有明令規定的,但凡捐蔭得來官位的官員,以后連參加科舉的機會都沒有!

先不說即便老太太真央求了池仲遠捐官,也不可能讓池仲禮越過她的親生兒子,她相公是那種蠢笨的需要捐官才有出路的男人麼?簡直可笑之極!

她相公有學識有品貌,雖然幾年來都未謀實差,但好歹基于大哥忠勇侯的提攜,相公也在衙門里混的臉熟。不說精通州府的糧,農,水利,屯田,巡捕,清軍等一應雜物,便連一應文書的起草有時都需他親自動筆。

這樣的人才,老太太竟想直接給他捐個閑官埋沒他,何嘗不是怕她相公有一天咸魚翻身!

這個老刁婆!

直到今年,在鄉試之前二哥補任了從四品的翼州通判,掌管了除監州外的兵民、賦役、戶口、獄訟等實權,老夫人忌憚她娘家兄長,相公才有緣參加了鄉試。

這是在八月上旬發生的事情,江氏本以為老太太退了一步,便算是雨過天晴。誰知這老刁婆面上功夫做的利索,暗地里竟也準備了大招。

也幸好二哥府上的幕僚陰差陽錯聽到了此事,不然,即便這次相公真是中了舉人,下一瞬也會因為那老刁婆的毒計聲名盡毀。

這個糟心的毒婦,無怪乎江氏想要將她生吞活剝!

江氏過了良久才緩過了那口氣,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低落和疲憊,側身抱住了身后人的腰,把面頰埋在它溫熱寬厚的胸懷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脆弱和無奈,低聲長嘆的對池仲禮說道:“相公,若是這次你高中,便要準備來年春闈了。我們不等過了年再動身去京城,秋闈放榜后,一應應酬完畢便啟程好不好?”

她是不可能和相公分開的。京城有她娘家,她陪著相公進京應酬打點,誰也說不得半句是非,若是真有那一日,逃脫了這牢籠,便大好了。

池仲禮沉默片刻方回應了一句,“……好,都依你。”將懷中妻子抱的更緊,話語干澀,心疼的無以復加。

“我想著和你一起進京。再帶上姐兒,玨哥兒和琳哥兒,你走到那兒我們的家就在哪兒,我們一家人絕對不分開。”又感嘆萬分的道:“他們還沒見過外祖父母呢。父親向來疼愛嬌女,肯定會非常喜愛姐兒;還有玨哥兒、琳哥兒,他們那麼乖巧,又懂事又貼心,父親和母親一定會非常喜歡他們的。”

將子女都帶上,姐兒就離得老太太遠遠的了。

他們夫妻健在,又有父親的威名震懾,老太太聰明的話就不會再打姐兒的主意,這樣才算一箭多雕。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36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44 AM 編輯

033 誰比誰沒臉

第二日便是中秋。

八月十五的中秋節,既是安排家宴,團子女之際,同時又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女子可以出門拜月的時間。

翼州深處大魏腹地,女子不像沿海等州府的女子那樣可便利行事,在十五中秋月圓之夜,由父母兄長攜帶著前往江邊觀潮。然而,翼州的教化在這一日對未出閣的女子也多有優待,女子在這一日不僅可光明正大的外出游玩,且還可由兄長家人作陪,到夜市中觀花燈、猜燈謎,賞舞龍舞獅,也可到上清河邊拜月,是為一大雅事。

照例是一日早間請安的時候,老夫人坐在布置的富麗堂皇的榮壽堂最上首的位置,一邊聽著下首周氏不緊不慢的匯報著今日里府中一應慶賀事宜的安排,一邊用怒其不爭的眼角余光看著,明明頹喪挫敗的好似朵失了水分的嬌花,偏還青黑著眼圈強作出冷硬剛強姿態,不肯在人前露出露出一點失意的二媳婦,和不動如山的品著茶,好似那茶是絕世香茗一般清香甘醇,以至于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此刻在她跟前全都是浮云的三兒媳,老夫人只覺得一陣惡心煩悶的感覺襲上心頭。

她還活著呢,就這麼敢又是下二房臉面,又是大房和三房聯手,往二房心口上捅刀子,真當她老太婆是死的啊!!

老夫人憤恨的不停的喘著粗氣,看著下首的周氏和江氏的神情愈發陰狠扭曲起來。

她氣的手腳都在衣袍的掩蓋下打著擺子,臉上的神情因此都顯得兇狠扭曲;呼吸不暢讓她有股窒息感,好像隨時可以暈倒過去。

然而即便這樣,老夫人仍是硬撐著做出一副無動于衷的姿態。

想起昨日侄女被氣的暈厥在府內丟盡了臉面,以至于連二房都成了闔府的笑柄,她就坐的愈發安穩起來。盡管此刻她心中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那感覺癢的鉆心刺骨,讓她難耐的恨不能將周氏和江氏這兩個小賤人的臉親手撕爛了。

周氏還在不緊不慢的匯報著晚間府中宴飲的事情,老夫人卻終于忍受不住了,她壓抑著怒氣厲呵了一聲“行了”。于此同時猛的將手中的茶盞往茶幾上一甩,那茶盞卻滴溜溜的在圓幾上打了個轉兒,滾出了桌面,“啪”一聲在老夫人腳下摔得四分五裂,連茶水帶茶葉全都濺在了老夫人的衣擺和鞋子的秀面上,污濁不堪。

屋內霎時靜的好似連掉跟針都能聽見。

三姑娘池明珍猛然抬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看著老夫人;六姑娘池明珠秀眉微蹙,冷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贊同;二姑娘池明琬坐在老夫人下首的小杌子上,垂首看著繡鞋上的茶漬,面上卻一閃而逝大仇即將得報的冷笑;八姑娘冷眼看著眼前這一幕,在二夫人背后低下腦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隨即面上的神色又恢復冷凝;七姑娘池明瑄偷偷的和池玲瓏在下首的位置做著鬼臉,又是吐舌頭又是邱鼻子,絲毫不受老夫人氣場的壓制;大姑娘、四姑娘和十姑娘卻是被嚇得差點跳腳起來,臉兒都白了;九姑娘池明紓則控制不住的嘴角猛抽,心里先是“靠”了一聲,隨后又忍不住咒罵:這作死的死老太太!

作死的老太太此刻卻陰森著嗓子惡狠狠的阻止周氏道:“行了!”又指著周氏的鼻子毫不留情的教訓著:“好歹也是安順侯家的嫡長女,嫁進忠勇侯府當家主事也有將近二十年時間了,難不成連這點芝麻粒大小的事你都安排不好?還要折騰我這半截腿都埋土里的老婆子給你長眼?老婆子現在健在還好,要是有一天老婆子腳一蹬去了,你這凡事都沒個章法的要找誰問秉去?”

絲毫不承認周氏只是在例行匯報工作,卻把這意思扭曲成不敢專擅,大小事兒都要向她討主意。老太太卻又趾高氣昂的兇惡諷刺道:“周氏,這麼多年下來你這宗婦還這麼拿不出手,依我看,你也別在這府里丟人現眼了,趕緊把你手中賬冊鑰匙都拾掇整理好交給你二弟妹,她是個好的,比不得你這麼小家子氣!”

這是公開的要奪權了?

虧你能把奪權的因由說的這麼大義凜然!

三夫人面上泛上不屑的嗤笑。

二夫人此刻也顧不上抑郁了,反倒陰陽怪氣又一臉理所應當的附和著老夫人說著,“大嫂,你畢竟上了年紀,管起家來吃力也很正常。索性弟妹我年輕,也能體諒大嫂你這份兒難處,弟妹我倒是不介意為大嫂分憂解難,只唯恐大嫂你貪戀咱們府里的榮華,千萬別不舍得放權才好。”后邊還不輕不重的冷哼了一聲。

三夫人江氏借由喝茶的動作遮掩著微微上翹的嘴角,她怕再看一眼上邊那老刁婆和那滿臉都寫著“貪欲”兩字的二夫人一眼,自己會控制不住的笑出聲來。

讓二房掌管府里大小事?

你們這對極品姑侄可真是敢想!!

忠勇侯府的爵位在大房,永業田和這府里所有生錢的買賣全都在大房,便連忠勇侯府的這片天也是大房撐起來的。

好吃好喝有你受用的就該知足了,還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肖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你們真當這府里殺伐果斷那主子不敢對你們動刀子是不是?

愚婦!!!!

周氏聽老夫人的訓斥,面上的神色先是不由自主的一僵,繼而聽了二夫人諷刺她三十五歲“高齡”年紀大,臉色不受控制的迅速漲紅,眸中也劃過深深的掩飾不住的好似能將人剝皮抽筋的銳光!!

府里的幾個姑娘都在,屋里還有這麼多丫鬟婆子,這姑侄兩個是公然要給她沒臉,要跟她叫板了?

好!好的很啊!

周氏喘著粗氣在心中暗叫兩聲好,肺腑中的怒氣卻洶涌澎湃的好似要炸開來一般。然而她面上的神情卻在一點點的恢復鎮定,好似老夫人剛才指責她,反諷她,給她屈辱,不過是一場笑談。

然而這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過去了!!

周氏絞緊著手里的帕子,心中恨得發狂。

當初老夫人給她下藥,導致她入府三年無子,連府里的下人都敢隨意給她沒臉。老夫人和二房更是聯手三不五時擠兌她,讓她心情抑郁險些直接撒手去了。

然而那時老侯爺新喪,盡管她手握老夫人給大房下藥的證據,池仲遠也不敢在老父三年都未過之際公然慢待他的繼母,更別說發落她了。

那件事她生生的忍了,然而盡管她和池仲遠夫妻如路人,可這也不見得池仲遠會任由他的嫡妻,被他父親的繼室一而再再而三的作踐;她是侯府里的當家主母,是忠勇侯府的宗婦,她有她的風光和體面,那也是池仲遠的臉面。

老夫人今天把臉面撕破了,公然給她沒臉,她還以為她那冷血又狠辣無情長子,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會繼續容忍無視她在侯府后院作威作福?

老刁婦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讓二弟妹掌家?”周氏壓抑住心中的憤慨和怒火,忍不住嗤笑一聲,說出的話極盡嘲諷和輕蔑,“母親是忘了媳婦懷瑾哥兒那年發生的事情了?”

周氏懷池晟瑾之時,恰逢忠勇侯奉皇命遠征西北。當時老夫人便借口讓她“安心養胎”,將府中的管家權奪走交給了她的親侄女,二夫人林氏。

好容易等侯爺打了勝仗從西北回來,她生了長子做完月子,二房還不願意將管家權交上;最后因為聖人聖壽節到了,她要幫著池仲遠準備敬獻給聖人的壽禮,老夫人不敢輕迨,她才又光明正大的將掌家權從二房奪了過來。

誰知賬面上竟是生生少了五萬兩銀子!!不僅如此,便連府中的祖產——十幾個尤其生錢的鋪子田莊,也都被人換成了連小門小戶都看不上眼的鋪子和農莊!!

老夫人和二夫人這件“偷天換日”的功績,當時可不僅是鬧得侯府眾人臉上都無光,便連池家族中的幾個族老,知道了這件事兒也一個個喘著粗氣找上門來。

若不是當時老夫人又是磕頭又是發誓又是撒潑再也不敢了,族老當時真能將這對極品姑侄發還回她們娘家。

“母親不說讓二弟妹掌家我倒是忘了,”周氏又不緊不慢的說著話,那話說的極盡輕佻,卻無端的讓老夫人和二夫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當年的事兒,可不是她們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二弟妹當日說要在一月內,將賬面上不翼而飛的五萬兩銀子補上。嫂子我記性不好,這一月拖一月,都拖了將近十六年了也沒見一粒銀子的影兒,今日想起來了,嫂子倒是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怎麼到現在這窟窿也沒有填上?這可不是一月兩月,也不是一年兩年,這可是十六年!整整十六年,這五萬兩銀子要是放在錢莊里,利息少說也有幾萬兩了,都夠在皇城邊上再添上兩、三個千余畝地的莊子了。弟妹,大嫂不要你的利息,你倒是說說什麼時候把這筆款子補上來啊?”

二夫人臉色漲的通紅,又是羞愧又是惱恨周氏不給她臉面,竟當著這麼多下人和姑娘的面把這事兒捅了出來,公然給她沒臉。二夫人惱的眼珠子都紅了!老夫人更是跟被戳破了皮的氣球似的,一下子就蔫了。

當日她和侄女貪了府里的五萬兩銀子和不少祖產,后來被發現,祖產是肯定要還回去的,倒是那五萬兩銀子,因為是忠勇侯府的“私產”,屬于家事,族老們便沒有插手。

索性當日侯爺給了一月期限,讓她們到了日子把錢財補上這事兒便當沒發生過。五萬兩銀子,有將近兩萬兩給了她娘家,其余三萬兩她留了一萬兩,給了老二家兩萬兩。這進了自己荷包的銀子要再拿出來,那不跟割肉似地,誰能舍得?

日子到了的時候,她便大病不起,后來又幾次三番折騰,過了大半年,大房不再追著這事兒不放,她們也就慢慢松了心。誰知這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周氏這賤婦還記得一清二楚。

呵,怪不得當年沒窮追猛打,感情是在這里等著她們呢!

老夫人被氣的臉紅脖子粗。

成了欠賬不還的破皮破落戶倒也還罷了,竟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叫破,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她這張老臉可就徹底沒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45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50 AM 編輯

034 為兒女計

回了青嵐院,碧月和碧云才終于敢大口的喘氣。

池玲瓏被兩個丫頭攙扶著進了內室,重新凈了面更了衣,坐下用早膳時,才聽到碧云小心翼翼的探過腦袋來跟她說,“姑娘,我們知道這麼多不該知道的事兒,會不會,會不會……”

池玲瓏漫不經心的“嗯”一聲,隨后抬頭看碧云,卻見碧云正心有余悸的做著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池玲瓏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想問,知道這麼多密事兒,會不會被直接滅口?”

碧云腦袋點的個小雞啄米似的,那副又是急切又是惶恐的模樣,讓池玲瓏和碧月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碧云卻不滿的對碧月翻了個白眼,囔囔一聲“別笑”,又繼續跑到池玲瓏跟前狗腿的服侍著,小意的閑著殷勤,“姑娘,奴婢看著傻,可實際上機靈的很呢。這勛貴世家中,污糟事兒雖然不少,可誰家不是捂著悶著,任憑它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讓外人知道一分一毫的。”

又很是煩惱的感嘆一聲,“可你看看誰家像咱們這府里啊?”碧云再次不滿的撇撇嘴,眼睛不安分的轉著,一會兒看向大房的方向,一會兒又看向二房,三房和老太太房里的方向。

“咱們府里辦事就是跟別的府里不同。人家說起這些丟盡臉面的破事兒,是恨不能把屋里人都趕干凈了,再在外邊放幾個心腹,這才敢扯低了嗓門計較。可你看咱們府里,老夫人敢公然奪權,大夫人就敢向二夫人和老太太討要賬款,三夫人更是跟沒事兒人似地,全當熱鬧看。這可真是,這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更不怕丟了臉面啊!”

又道:“這事兒只在咱們府里議論幾句倒還好,可真要是被那些黑了心肝的丫鬟婆子傳了出去,咱們忠勇侯府里不論主子奴才可都再沒臉見人了!”

池玲瓏一邊喝著紅棗銀耳羹,也一邊在心里嘆氣:可不是,這忠勇侯府的主子那可是一個比一個更加膽色過人。這不把人驅逐干凈就爆秘密,這做法真的安全麼?真的可以麼?這要是一個不留神,傳到府外去,被她爹的政敵知道了,再告到皇帝那里去,扣她爹一頂治家“不嚴”的帽子是絕對跑不了的。

這府里的主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更不怕擔責任啊!

“老夫人不是說了,誰出了榮壽堂的大門敢胡言亂語,就拔了誰的舌頭買到娼寮做妓子去?”池玲瓏似笑非笑的看著碧云,又好笑的揶揄她道:“莫不是你怕自己嘴不緊,一不留神說漏了嘴,被發賣了出去?”

“姑娘,姑娘話可是不敢這麼說。”碧云被嚇的險些要哭了,碧月卻笑得恨不能背過身去揉肚子。

碧云可憐巴巴的道:“姑娘,奴婢多老實啊,嘴也緊的跟蚌殼似地。只有我想說的話,別人可撬不開我的嘴。”又道:“我這人多實在啊,又聽話又乖巧,還特別安分守己,姑娘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您惹禍的。又可憐兮兮的補充道:“姑娘您可別再嚇我了,我這人膽小,不經嚇的。”

池玲瓏和碧月看碧云這麼一副狗腿又討好的模樣,一時間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再機靈乖巧,還是個孩子心性呢。

碧月等池玲瓏用完了一碗燕窩銀耳羹,命小丫頭們收拾了,才又問自家姑娘道:“姑娘今日晚上可真要出去賞燈?”

今日早間的請安,大夫人雖然更勝一籌,老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池玲瓏聽了昨日碧云的小報告,知道慶陽伯府里的大小姐謝嫻給池明珍、池明珠姐妹兩下了帖子,邀請她們二人今日晚間一起去賞燈。誰知,老夫人和二夫人竟也知道了這事兒,在一番唇槍舌劍之后,硬是逼著大夫人讓池明珍姐妹將二姑娘池明琬也一起帶上。

不怪他們提了如此要求,只因為謝嫻在信中提及,安國公府的三公子穆長堯,她們的姑表哥今晚也要跟著她們一起去。

既然帶上了池明琬,三房的嫡女肯定也不能忽略了,大夫人存心氣老夫人和二夫人,便提議讓池明瑄也一塊兒跟著去。老夫人作踐三房,她便提拔三房,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誰知道三夫人絲毫不領她的情,反倒對大夫人拿池明瑄做筏子和老夫人斗法很不爽,便也臨陣倒戈,為她爭取到了隨行的名額。

池玲瓏知道江氏是為她好,純粹是在為她爭取與未婚夫熟識的機會,池玲瓏感激,但是想到當時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看向她和三夫人江氏時犀利又恨極的眼神,心下也不由好笑。

她們是實打實的不願意自己有一絲一毫和穆長堯接觸的機會啊,盡管她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實際上沒有絲毫的競爭力。

池玲瓏只覺得好笑至極。

這麼攔著她,防著她,其實真的大可不必,她也巴不得早點和那家人解脫關系。但是也不要怪她順著江氏的話往上爬,答應今日晚上隨行,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說她昨日晚間就接到了韶華縣主邀請她賞燈的帖子推遲不得,單就一個慶陽伯府的謝嫻,她今日也要出去會上一會。

紫薇苑。

大夫人的紫薇苑是忠勇侯府里,除了老夫人的榮壽院和忠勇侯池仲遠的青云堂之外,占地面積最為廣闊的一處院落。其間修飾裝點,雅致中透著高貴,內斂中充斥奢華,實在很符合一個養尊處優的勛貴宗婦的審美取向。

紫薇苑中遍布紫薇花樹,眼下正是盛開的季節,從遠處看來,淺紫櫻紅的花朵擠擠挨挨,花團錦簇的模樣好似云霞蒸騰,花紅滿堂,艷麗至極。

紫薇苑中不僅安置著大夫人周氏,忠勇侯池仲遠的幾房妾室也都安置在這里。

晴好院中的柯姨娘是九姑娘的生母,蓮韻閣中的小林姨娘是四姑娘的生母,同時也是老夫人的遠方侄女,和二夫人林氏亦是出了五服的姐妹。因大夫人周氏“仁慈”,各位姨娘所出的姑娘公子,都被放在生母身邊教養,很是便宜。

眼下九姑娘的生母柯姨娘,便在小林姨娘的房中討教繡品。

說是討教繡品,其實不如說是在斗氣。

柯姨娘生的體態玲瓏嬌小,很是豐滿,因忠勇侯對她多有寵愛,柯姨娘在府里向來底氣十足。

“姐姐倒是好耐性,都到了這時候還這麼坐得住。”柯姨娘手中拿著一塊兒繡帕漫不經心的甩啊甩的,看著小林姨娘一副低眉順眼,老實巴交的模樣,只覺得心里憋氣。

一個院里處了這麼多年,誰是個什麼品性還能看不出來?

嘁,裝神弄鬼伴老實,真把大家都當瞎子!

小林姨娘停下手中的針線,不緊不慢的看向柯姨娘,說道:“姐姐不懂妹妹這話什麼意思。眼下這時候府里不是都在忙著過節?”又低嘆一聲道:“姐姐是個愚笨的,知道幫不上夫人什麼忙,也要盡可能不給夫人摻忙才好;做些針線能磨性子,還能打發時間,妹妹要是覺得心躁,姐姐這還有幾個花樣子,妹妹不妨好生學學。”

“學這些東西就能為兒女謀個好出路?”柯姨娘不屑的嗤笑出聲,“姐姐有閑心和妹妹閑磕牙,妹妹可沒這個功夫和姐姐懶斗嘴。姐姐也別裝不懂,呵,我就不信四丫頭回來沒給姐姐說。二姑娘,三姑娘,五丫頭和六姑娘,七姑娘今日晚上可都要出去看花燈,姐姐心里難道就沒什麼看法?”

小林姨娘抿著嘴不說話,柯姨娘又嗤笑一聲說道:“眼下各位姑娘都大了,也都到了該許人家的時候。幾位嫡出姑娘的親事自有各方夫人琢磨,五姑娘也早就謀好了出路,倒是不急。可咱們這幾個姨娘出的丫頭,出路可都握在大夫人手里,依大夫人的性子,姐姐你…當真放心?呵,九姑娘還小,前邊幾位姐姐親事都還沒定下來,我倒是還有時間為她張羅,可姐姐也這般坐得住,妹妹倒是納悶了,難不成姐姐還真指望著,”手指了指前邊院里大夫人住的地方,柯姨娘再次冷笑一聲,“指望著那位,給她手底下的幾個庶女謀什麼好親事?嗤,姐姐可千萬別再做夢了。”

小林姨娘仍舊不說話,可手中的帕子早就被她絞的沒了形,盡管她面不改色,柯姨娘也知道,這位的心啊,也早亂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小林姨娘悶悶的問道。

“不說什麼,就是想著叫上幾位姐姐,咱們一道去夫人房里為幾位姑娘求個恩典,也好今日晚間隨著三姑娘她們一道出去見見世面。不求能被世家公子們看上,幾位姑娘露露臉賺點名氣總是應當的。姐姐意下如何?”

小林姨娘再次不說話了,房中也靜寂下來,柯姨娘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拿起了小林姨娘準備的幾方帕子看起了花樣子,就等著小林姨娘點頭應好。

誰知,過了好大一會兒,就只聽到小林姨娘再次悶聲悶氣的說了一句,“妹妹說笑了,咱們說好聽點是主子,其實到底還是奴才。姑娘們是府里的小主子,沒有咱們做她們的主的。一切都有夫人安排,夫人仁善,姐姐都聽夫人的。”

又好聲好氣的道:“我看妹妹跑這一路也累了,不如早點回晴好院歇息。姑娘們的親事自有夫人做主,咱們不好逾越了,還是緊著伺候好侯爺夫人是好。”

“好,好!”柯姨娘氣的臉色漲紅,一臉怒其不爭的看著小林姨娘,險些肺都要氣炸了。良久,柯姨娘才緩了口氣,狠狠的丟下幾句,“你老實,你本分,好得很,那妹妹接下來可就要看看姐姐這老實人落得個什麼下場。”

又不屑的冷嗤一聲,吩咐隨行的丫頭婆子們道:“風大廟小留不得,走了!”

一行人遠去,小林姨娘呆呆的坐在房中拿著帕子出神,直到四姑娘坐在她身邊,小林姨娘才回過神來。

“我苦命的丫頭,怎麼就托生到姨娘的肚子里,都是姨娘害了你啊。”小林姨娘再也忍不住,捂著帕子就低泣出聲來。

“姨娘莫惱。”四姑娘強做出一副笑臉,心下卻也疼的在滴血,“咱們這些年來一直老實本分,便連一步路都不多走。夫人明理慈善,知道咱們沒有和老夫人和二房勾連,不會對咱們過分苛刻的。一切都會好的,姨娘你莫哭……”

“姨娘不怕夫人苛待姨娘,只是怕她遷怒與你,在你的親事上做文章。你是個姑娘家,這要是吃了虧,那可是要苦一輩子的啊……”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51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9:55 AM 編輯

035 淫思

八月的夜晚有些微涼,盡管白日里還能穿著長衫,晚間也必定要加衣。

馬車在湘怡館的后門處停下,池玲瓏攏了攏身上穿著的月白繡花披風,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率先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五姐姐不厚道,竟是說話不算數,說好了讓我先下車的,姐姐搶我的風頭。”七姑娘池明瑄可不服氣了,從掀開的馬車簾子中從走出來,也不用丫鬟們服侍,便自個輕盈的跳下馬車。

這舉動可一點也不大家閨秀,且池明行事又一向毛毛躁躁的,這一作為可是把三夫人江氏身邊的奶娘杜媽媽嚇得一陣心肝亂跳,“姑娘小心”“姑娘可是傷著了”喊個不停。

池玲瓏還沒來得及回話,竟是又有一人從馬車中走了出來,卻是一臉冷凝倔強,偏還強作大人狀的八姑娘,開口便不緊不慢的對杜媽媽說了一句,“媽媽別擔心,七姐姐手腳利索,指定傷不了。”

七姑娘池明瑄當即對著杜媽媽和把八姑娘大咧咧一笑,隨即跑到池玲瓏身邊抱著池玲瓏的胳膊興奮的跳腳,“五姐姐快走快走,晚了可就占不到好地方看花燈了。”

前邊一輛馬車中此時也正有一人下了馬車,身穿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的少女朝此處看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場景,不覺就眉頭緊皺,渾身氣場大開,朗朗怒呵一句“胡鬧!”竟是狠狠給了池玲瓏和池明瑄幾個白眼。

池明瑄當即對著三姑娘池明珍又是吐舌頭又是做鬼臉,調皮嬌俏的絲毫沒有被呵斥了的不好意思。

慶陽伯府大姑娘下的帖子,今日侯府里到底來了六位姑娘來應酬。

三姑娘,六姑娘和二房嫡出的二姑娘三人,以及各人的丫鬟婆子坐在了為首一輛馬車上;池玲瓏則和池明瑄,以及最后又被二姑娘強塞進來的八姑娘坐在了后邊一輛馬車上。

一時之間諸位姑娘都下了馬車,今日領著諸位妹妹前來賞燈的忠勇侯世子池晟瑾,和府里二公子——二房林氏嫡長子池晟珉,也將各自座騎的韁繩交給了小廝,這才含笑催促著諸人趕緊進去。

這里雖是湘怡館的后門,到底也是有達官顯貴出入的,幾個姑娘家站在這里給人當風景看,未免有失體統。

湘怡館是位處翼州城主干道最中間的一處三層酒樓,因格調高雅,飯菜奢華,且出入人員在翼州城都有一定的體面,一向是翼州城權貴富豪宴客擺酒的首選之地;且因為地理之便,中秋月圓之夜在湘怡館三樓賞燈,可俯瞰全城美景,最是便宜。

池玲瓏等人來的不算晚,夜幕才剛剛降臨,然而各處花燈綻放,盡管身處湘怡館后門的暗巷中,卻也感覺周圍明亮枉若白晝,能夠感覺到前門處喧鬧的沸騰。

池明瑄興奮的好似只出了籠子的百靈鳥,一路上挽著池玲瓏的胳膊嘰嘰喳喳得往前走,惹得池明珍回頭怒視了她們好幾眼。

通向湘怡館三樓的樓梯上早就站了數名衣著講究的侍衛,遠遠看見為首的池晟瑾一行人便一流小跑的上來迎接,池玲瓏幾人這時才知,韶華縣主,安國公府三公子,連著慶陽伯府公子和諸位姑娘竟是已經到了。

一時之間諸人加快了步伐上了樓,方才踏上三樓樓梯,池玲瓏竟是聽到偌大的包廂內傳來一陣少女的嫵媚的嬌笑聲,“等她們幾個來了,咱們可要好生罰她們吃上三杯酒。雖說她們是客,縣主和表哥也是遠道而來!這次可一定要罰上一罰,可再不能讓她們幾個耍賴躲債了;尤其是明珍妹妹,沾酒必醉,到如今已經欠了姐姐二十多杯酒水了呢……”

池玲瓏注意到池明珍臉上明明顯顯得印上嬌紅,倒不像是惱羞成怒,多半有些……被人在情郎面前公然點到名諱的羞澀。因此一時間倒也漲紅了臉開口,“好啊,竟是在背后編排我,這次可讓我抓到你了吧。”

三樓的包廂內先是一靜,隨之房門大開,身著一襲海棠紅長裙的謝嫻吶吶的說不出話,繼而在看到池明珍身后站著的,一襲寶藍色華貴錦衣的池晟瑾之時,卻驀然瞪大了眼,白皙的面頰不可抑制的泛上紅暈,卻是說不出話來。

包廂內靜寂片刻后,眾人轟然笑出聲來。池玲瓏等人在丫鬟婆子的引領下進了包廂,諸人一一見禮,而后又朝韶華縣主問安。

這是池玲瓏自從萬安寺一別后,再次看到韶華縣主。韶華縣主身著一襲蕊紅繡刻絲瑞草云雁廣袖雙絲綾鸞衣的華麗宮裝,秀美白皙的臉龐畫著梨花妝,艷麗中透著雅致,極盡精美,一下子便引得眾人的注意力。

池晟瑾,池晟珉,穆長堯以及慶陽伯府的世子爺謝坤,隔了一道屏風在一處寒暄。

以韶華縣主為中心的諸位姑娘卻展開了交際。韶華縣主擅口舌之利,在皇城中尚且能夠左右逢源,應付幾個連及笄都沒有的小丫頭更是手到擒來。

她對池玲瓏向來“親厚”,此時也不掩飾,倒是直接拉著池玲瓏的手讓她坐在身邊,笑的眉眼彎彎的問池玲瓏,“妹妹的病可是大好了?”“幾日不見妹妹,姐姐想的緊呢。”“前天姐姐讓妙心給妹妹送的蛋黃、蓮蓉幾種餡兒的團餅,妹妹嘗著味道如何?可是歡喜?”

池玲瓏面上的疤痕還有著清淺的印跡,因此她出門的時候仍舊如這幾日在侯府一樣,面上蒙著面紗,讓人看不出究竟。

然而這樣的打扮卻更加神秘悠遠,尤其是她一雙眸子好似黑曜石一般瑩亮明潤,看的人一陣心悸。因此盡管明知如今她的面容必定不如往日清麗逼人,韶華縣主見之卻更加覺得心里躁動難耐。

若不是因為池玲瓏的身份需要顧忌,她真想,真想……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9:5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0:04 AM 編輯

036 雙生

池玲瓏在和韶華縣主說話,其余幾人也沒有閑著。

慶陽伯府的大姑娘謝嫻向來是個長了水晶心肝兒的嬌人兒,但凡有她在的地方,必定歡聲笑語不斷,這次同樣也不例外。

池玲瓏不喜歡謝嫻,那是一種從骨子里發出的厭惡和痛恨。

這種情緒是控制不住的,因為那是她身體內另一抹靈魂放射出來的憤怒。

——謝嫻對池晟瑾有意,因而為了巴結池明珍,上一世便在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六十華誕上,讓丫鬟弄臟了“池玲瓏”的衣裙。並借由帶她去更衣,將她引到了一處無人之地,又引來眾賓客公然目睹她和慶陽伯世子謝坤私會的場面,讓她聲名掃地。

謝坤比池玲瓏大上五歲不止,早已大婚,謝嫻不僅想要安國公府有名正言順退婚的理由,讓池明珍有嫁入安國公府的機會,還要作踐她到想讓她進入慶陽伯府給謝坤做妾。

心思歹毒的好似黃蜂尾后針!!

池玲瓏抿了口茶,雙眸輕盈含笑的看著場中嬉笑怒罵的諸人。

謝嫻緊挨著池明珍而坐,她的另一側,坐著池明珠。

而緊挨著池明珠的少女和謝嫻長的幾乎一模一樣,比起長相相似的忠勇侯府二姑娘和八姑娘,這少女和謝嫻無論年齡,長相,還是身材都有九分相似。

這卻是謝嫻一母同胞的雙生妹妹,慶陽伯府的二姑娘謝暉。

這方謝嫻正興致勃勃的拉著池明珍的手,詢問她頭上的簪子是在哪里打的?

隔著屏風的幾個錦衣風流的貴公子卻已經暢笑出聲,隨之慶陽伯世子謝坤繞過屏風出現在眾人面前。

先是優雅倜儻的朝韶華縣主作了一個揖,繼而笑的好不斯文端方的對韶華縣主說道:“表兄欲與長堯,晟瑾飲上幾杯,這便吩咐小二送酒上來,湘怡館的桂花酒美名遠播,妹妹們可也要一同飲上幾杯?”

“表兄這主意倒是不錯。一邊飲酒一邊賞燈,最是風雅不過。”韶華縣主捂著帕子輕笑出聲,率先接過話來,“在伯府里嬸娘一直不同意我與姐妹們飲酒,在這里倒是可以松緩些。只有一樣,表兄回府后,可萬萬莫說漏了嘴把這事兒告訴嬸娘,不然我可是要挨罵的。”

韶華縣主口中的嬸娘,正是現任安國公府的國公夫人穆謝氏。

慶陽伯府二房嫡出的四姑娘也嬌笑出聲,忙不迭的催促謝坤道:“大哥哥快快讓人上些桂花酒來,妹妹饞的都要流口水了。”

慶陽伯府的四姑娘今年不過才滿九歲,比之池明瑄還要小上些許,今日里出來交際的姑娘,唯有她年紀最小,且長相又是甜美可人,做出的小動作讓人看了就覺得可愛,一時間到惹得眾人捧腹大笑起來。

“你這丫頭!”謝坤笑的風流倜儻,十六骨的折扇在手中輕搖著,姿態說不出的玉樹臨風。若不是知道這人內里實在是個渣,連八、九歲的女童都下的了手,只看外在表象,沒有人不覺得這人是個翩翩佳公子。

謝坤搖頭失笑,轉身就要吩咐守在外邊的小廝婆子去取酒來,慶陽伯府里的大姑娘謝嫻卻巧笑著說道:“大哥,且慢。”

整個大包廂內的姑娘們全都看向年已十四的謝嫻,便連被屏風隔出的正在高談闊論的幾位公子都消了聲。

謝嫻話出口,臉上卻仿若爆炸一般不可抑制的滿臉遍布紅暈。

她長的出色,委實是個美人胚子,此時是在燈下看美人,更是有種別樣的風情。

瑩白如玉的小臉,五官精致的仿若色彩勾勒出來,柳葉長眉,極致嫵媚的風眸,挺翹的小鼻尖,粉嫩如櫻花瓣的菱形唇瓣,讓人看得一陣心神恍惚,口干舌燥……

謝嫻轉身嬌笑著對韶華縣主道:“縣主好容易才來翼州過一次中秋佳節,只在上邊賞花燈卻是虧了。翼州城雖不如京城熱鬧風趣,過節的風俗美景卻也值得一觀。要我說來,咱們何不如到街面上瞧上一瞧,便是不能猜燈謎賺幾兩碎銀子當脂粉錢,也可以到上清河邊拜月,看個熱鬧,這機會一年才只有一次呢。”

上清河邊拜月,傳說可祈嫦娥美貌,女兒家沒有人會嫌棄自己貌美如花的。

謝嫻話落音,包廂內一時間便靜寂下來,屋內幾個半大不小的姑娘此刻俱都眼神閃爍,攥緊了拳頭,坐不安穩了,顯而易見對謝嫻的建議都有些意動。

謝坤貫來是個沒主意的,此刻更是不知奈何。便溫柔小意的陪著笑問韶華縣主道:“縣主以為如何?”

韶華縣主沒回謝坤的話,卻是看向謝嫻,揶揄道:“堂堂慶陽伯府的大小姐,你還缺那二兩脂粉錢?”又笑著薄嗔一聲道:“你這貌美的都快要讓嫦娥羞愧竄逃了,哪里還用得著拜月?”

屋內的眾位姑娘俱都轟然笑了起來,謝嫻羞的直接拿了帕子捂面,都有些不想見人了。

韶華縣主卻又道:“不過阿嫻說的也是,只在上邊賞燈到底也看不出幾分風趣,倒不如下去湊個熱鬧。”又問其余的諸位姑娘,眼睛卻看向池玲瓏:“你們以為如何?”

池玲瓏只笑不說話,其余諸人,尤其是慶陽伯府的四姑娘謝歡霎時便高興的應和道:“下去看”“下去看”。

七姑娘池明瑄也興奮的叫嚷起來“我想去看舞龍舞獅”“還要去猜燈謎”“還想去拜月”……

兩人拉起手時刻準備往下跑。

屏風那處卻傳來男子清雅華貴卻不容置疑的聲音,“人多手雜,三妹妹安危要緊,此去卻是有些不妥。”

韶華縣主在安國公府的姑娘序齒排行第三,能以“三妹妹”之名稱呼她的,自然只有安國公府的三公子穆長堯。

包廂內瞬間又是一靜,這次連最是沒心沒肺的池明瑄和謝歡也不說話了,看著韶華縣主的眼神也閃爍不定起來。

卻沒有人注意到,此而的池明琬和池明珍卻是呼吸一窒,耳朵都豎了起來,面色的神色有著期盼,更有著女兒家的嬌羞。

其余幾位姑娘此刻卻都在想,韶華縣主可不是一般的皇親國戚,她母親長樂長公主是太后親女,更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她從小又是在太后膝下長大的,受到的恩寵比之宮里最受寵的公主都要多上三分,便連宮里的皇子和太子行事都要看她三分顏面。

聽說宮里太后在中秋節之前就連下了三道懿旨催她回京,她能在中秋大節還盤桓在翼州便讓眾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想來等到八月十七慶陽伯老夫人壽辰一過,韶華縣主肯定是要立馬啟程回京的。

若是在今日夜晚有什麼損傷?

不僅眾位姑娘看向韶華縣主的眼神閃爍起來,便臉謝坤也面色凝重,開始躊躇不定了。

謝嫻垂著頭,瞳孔幾次收縮,最后不知想到了什麼,卻仍是一握拳眸中水光盈盈的看向韶華縣主,明顯的一副我見猶憐的嬌態。

池玲瓏仔細看著謝嫻,看著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猶豫掙扎,最后又被狠辣決絕所取代,又漫不經心的聽著屏風后的動靜,韶華縣主不知出于什麼心理卻開口了。

先是嬌嗔了一聲“三哥”,接著又道:“有皇舅和皇祖母給妹妹的大內侍衛在暗處保護呢,不會有事的。”又滿是祈求的說,“再說不是還有三哥隨行麼?三哥習武多年,我相信三哥定能護我周全的。興許我這輩子只有這一次在宮外過中秋了,三哥就可憐可憐妹妹,允了我這次吧。”

穆長堯沒有立即回話,池玲瓏卻隱約聽到他大哥池晟瑾的聲音,想來應該是在給穆長堯說防衛上的事宜。

眾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良久之后,穆長堯到底妥協退了一步,說了一聲“好吧。”

韶華縣主興奮的要跳腳起來,忙不迭的就連說了兩句“多謝三哥”“三哥最好了”。包廂內的諸位姑娘神色間也多有幾分雀躍。

這事就此商定,謝歡卻難耐的詢問穆長堯何時出發?

她和穆長堯到底是表兄妹,且又因她年紀小,又和穆長堯多日相處,話語間的親昵,讓池明珍和池明琬看她的眼神都陰晦起來。

既然已經應允了此事,穆長堯也不再遲疑,當即便回了句“安排妥當便出發”,隨后沒有多言,卻和池晟瑾一道出去安排防衛。

包廂內的諸位姑娘手忙腳亂的收拾好行裝,興高采烈穿好披風,言笑晏晏的隨時準備出發了。

池玲瓏不急不忙的也將剛接下的披風穿上,卻聽池明瑄倏然開口問謝暉道:“暉姐姐可是有所不適?”

眾人都向謝暉看去。

謝暉雖和謝嫻是雙胞姐妹,然而她的五官較之謝嫻卻更要精致完美,面色也白皙透明的好像一個水晶做的瓷娃娃,讓人看到愛憐的恨不能捧在手中把玩。

謝暉的性情有些冷淡,然而正是她這份冷淡,讓她看起來更加嬌小可人。若是說忠勇侯府的六姑娘池明珠冰冷的好似一朵高嶺之花,高不可攀,謝暉給池玲瓏的印象就是一個冰山呆萌的軟妹子。

看起來沒有殺傷力,戰斗力卻隨時可以爆棚。

“你們一起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謝暉的臉色不好看,她手扶著額頭,說話間還有些鼻音,顯見的是得了風寒。

韶華縣主一見這情景就遲疑了,“若我們都去,留下妹妹自己在這里,卻是不好。”又微蹙著眉頭問謝暉的貼身丫鬟,“二姑娘不舒服多長時間了?”

那丫鬟看了看謝暉,又看向謝嫻,最后才不確定的說道:“出門時還好好的,想來姑娘也是剛才,才,才不舒服的。”

韶華縣主要責罵的話還沒有出口,謝暉的雙胞姐姐謝嫻已經快步走到了妹妹跟前,忙不迭的問道:“阿暉可是在包廂里悶著了?興許出去走走就好了。”

又對韶華縣主說道:“讓阿暉跟著我們一道出去賞花燈吧,她自己呆著這里,雖然有丫鬟婆子服侍我也不放心,說不定出去散散心走走就好了。”

謝暉滿目無動于衷的看著謝嫻,眉目中有著旁人難以發覺的冷情;謝嫻緊抓著謝暉的手臂,用了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大力,偶爾看向謝暉的眼神帶著難耐的厭煩和惱恨。

池玲瓏站在旁邊淺笑看著這一對雙生姐妹花,只覺得虛偽之極。

呵,搞笑不搞笑。

一個十歲不到,就能在妹妹枕頭底下放血衣,妄圖殘害妹妹得天花的姐姐,卻在這里演繹姐妹情深,是矯情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10:05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0:08 AM 編輯

037 前奏

秋深至濃,翼州城的乾邑長街上四季秋海棠綻得酣醉。

天際圓月高懸,人間花燈初綻,蒙了紅綃的燈面投出殷紅的光,街道前后融進海紅秋色,嵌著坊中靡靡樂音,綻開一片盛世的繁華。

池明瑄和慶陽伯府的四姑娘謝歡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兩人手拉著手,不時踮起腳尖摸摸屋檐廊角掛出的燈籠,或是將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在小販擺出的攤位上挑挑揀揀著各種手工藝品,興奮的嘰嘰喳喳,眉眼都笑彎了。

池玲瓏被韶華縣主拉著手,走在她身側。聽著她不時的說道,“歡姐兒和瑄姐兒還都是小孩子呢”“一點小玩意就這麼容易滿足,心思真簡單”“回頭將我從京城帶來的首飾各賞她們一件,她們高興我看著也歡喜”。

“郡主要賞她們是她們的榮幸。”謝嫻挽著池明珍的胳膊,不緊不慢的走在距離韶華縣主右后方一步遠的地方,聽了韶華縣主這話便忍不住笑著出聲,“不過縣主這樣厚此薄彼我們可是不依的。怎麼說咱們今天也一道出來賞燈了,您也指頭縫松松,讓我們也都跟著沾沾光。好說京城生意最興隆的首飾鋪子天巧閣也是您名下的財產,首飾頭面您最是不缺,您就看在咱們幾個舔著臉求您的份兒上,連我們也一道賞了吧。”

韶華縣主嬌笑出聲,其余諸人也都笑了出來,湊趣兒似地對韶華縣主說道“賞了吧”“都一道賞了吧”……

韶華縣主哭笑不得的看一眼謝嫻,繼而又對池玲瓏說道,“感情今天我不當一回散財童子還不行了。”

“那可不是。”謝嫻又捂著帕子巧笑著說,“咱們好不容易瞅準了一個機會,不打劫您一筆,錯過了這個店,咱們以后還不后悔死……”

韶華縣主笑的更開懷了,一時間諸人也都好笑的捂著帕子笑出了聲,笑聲清脆悅耳,宛若黃鸝啼鳴,引得今日出來賞燈的風.流公子們不時臉紅偷窺,若不是礙于沿途池晟瑾這個翼州“太子爺”的威嚴震懾,八成是要上來搭訕的。

“大姐姐你們說什麼好玩的?”四姑娘謝歡拉著池明瑄笑嘻嘻的一蹦一跳跑了回來,兩人手中還各拿了一個陶俑娃娃和一串糖葫蘆,身后跟著的丫鬟婆子們手中也都拿了好些或吃的或用的小玩意兒,只這一會兒功夫,雙手都占滿了。

謝歡和池明瑄興奮的小臉紅彤彤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顯然是玩瘋了。

池明瑄將腦袋湊在池玲瓏跟前拿出自己買的小東西炫耀,謝嫻則拿出帕子一邊給謝歡擦額頭細密的汗珠,一邊好笑的說道,“沒什麼。”

看謝歡忙不迭的拉著池明就又要往前跑,謝嫻就又好笑又好氣的叮囑她道:“別往人堆里鉆。今天過節,難免人多擠散了,若是遇到拍花子,可有你受罪的。”又做出聲色俱厲的模樣,警告跟著謝歡的婆子們,“好生看好了四姑娘,出了事兒拿你們是問。”

丫鬟婆子們俱都唯唯應是,又跟著那兩個小祖宗跑遠了。

韶華縣主卻轉身問謝嫻,“拍花子?翼州城之前過節可是走丟過孩童?”

“可不是。”謝嫻一臉慈憫,“翼州城有忠勇侯府,逢年過節派出軍隊震懾並維持秩序,倒是沒怎麼出過事兒。倒是翼州附近的風州、乾州,聽說每年總要丟上八、九個孩子。有的運氣好能找回來,不過人卻是傻了,有的就從此沒了蹤跡。這種事兒不好說,說不定哪個州府就出了事兒,總之還是要做好防范的好。”

韶華縣主就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前邊一片紅火的燈光,密密麻麻的燈籠被串成串,高高低低的掛在了過橋后那一片空曠的水面附近。

人流涌動,往前走人群也越來越稠密,卻原來這里被翼州城的大戶人家擺了燈謎。

往前探路的小廝一臉興致高昂的回來回報說,主人家定下的規矩,但凡有人能從頭猜到尾,將所有謎面都猜對,便可以獲得五十兩黃金的獎勵。

五十兩黃金,在現在的大魏朝,可以換算成四百兩白銀。

四百兩白銀,放在普通農家,足夠一家老小二十年嚼用的了。

韶華縣主並不是不通俗物的宗室女子,相反,因為長期出入宮廷,她的政治敏感度很高,這些涉及到國計民生的問題她心中都有思量。

因此一聽小廝回報說,單只獎勵便有五十兩黃金,韶華縣主心中一頓,接著便扭頭對池玲瓏說道:“怪道人都說‘大魏賦稅江南出七分;江南賦稅,翼州獨占七分’。翼州富庶之地,果然如此,你父親治理有方。”

池玲瓏抿唇含笑,朱唇輕啟,才要張口說話,便聽站在謝嫻身側的池明珍忙不迭的搶話道:“縣主謬贊。家父統領翼州水軍,于政務上卻無多建樹。翼州百姓能有如此富裕,除去知州通判大人英明,也多賴陛下乃曠世君主,陛下聖明。”

池明珠一邊說話還不忘狠狠的釘了池玲瓏幾眼,好似在責怪她亂往韶華縣主跟前湊。

——一個沒見識的庶女,也不怕說錯了話,給忠勇侯府惹禍!

還要讓她提心吊膽的在旁邊,時刻準備著替她打圓場,當真該死。

現任忠勇侯池仲遠挾制翼州共二十萬水軍,任正二品都指揮使,掌一地最高軍事指揮權,是翼州活脫脫的土皇帝。

但是,“土皇帝”到底只是底下的叫法,卻不能拿出來示人。

翼州是忠勇侯府的地盤不假,忠勇侯府在此地經營百余年也確有此事。然而雖然說忠勇侯府對翼州的政策施行多有動手腳,韶華縣主說忠勇侯治理翼州“有方”卻是非常不妥。

一地軍事長官若還插手政務,忠勇侯這是把翼州當成自己的大本營在經營了麼?

這是叛國的前兆啊!

這樣足夠抄家滅族的“蓋棺定論”,今日池玲瓏要是敢認了,說不定明天就是忠勇侯府被夷族的禍根。

因而盡管和池玲瓏不對付,池明珍也不得不暗恨的替她把話圓過去,忠勇侯府幾代忠良,以前替高祖皇帝打江山,現在為皇帝訓練水兵,最是忠心不過,可實在擔當不起這等大不敬之罪。

池玲瓏愣神的功夫,池明珍已經惱怒的直接從謝嫻身側走過來,挽住了韶華縣主的胳膊,將池玲瓏擠開到一邊去。

回過神的韶華縣主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聯想到自己方才那句話的深層意思,再看了看身側一臉凝重卻佯作輕松不在意模樣的池明珍,韶華縣主覺得,這人也不是爆碳腦殘的那麼無藥可救。最起碼,心思也是有幾分的。

池玲瓏被擠兌出來,有點哭笑不得,但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碧云、碧月這兩丫頭,臉都黑了。若不是這里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肯定要狠狠的替她抱一番不平。

“行了。”池玲瓏無奈的笑了笑,又對碧月碧云兩人道:“走吧,大家都去猜燈謎了,咱們也跟著去看看熱鬧。你們不是盼這一天盼了好久了?說好了,錯過了這次,明年我可不保證你們一定能出得了二門。”

碧月、碧云一聽池玲瓏這話,一時間也顧不得鬧別扭了,反倒簇擁著池玲瓏連忙往前走。她們方才說話的功夫,早就落在了人后,眼下走在人群最后邊的是慶陽伯府的二姑娘謝暉。池玲瓏看到謝暉,眸中一閃而過玩味的異色,倒是不急著往前湊了。

謝暉察覺到背后隱隱灼灼的視線,回頭看了池玲瓏一眼。

她眸光有些涼薄,一張小臉長年呆板的沒有第二種表情,看著就像個冰冷呆萌毫無生機的岫瓷娃娃。

然而,她面目表情雖無動于衷,眸光卻是嬌憨純粹至極,那明亮又干凈的色澤,好似天際山上常年不凍的冰泉,能夠照出隱藏在人心底最深層的污垢。

興許就是太干凈了,才反襯的另一人污穢骯臟的讓人不忍目睹,才會屢次三番的對她動了殺心吧……

“旺”一聲奶聲奶氣的小狗嬌喚,讓正在出神對視的兩人,從各自的思緒中回轉了神。

池玲瓏循著聲音向謝暉的袖籠中看去,便見一個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渾身毛發雪白,只額頭正中有一點墨黑的袖珍小狗,正笨腦笨腦的從謝暉的衣袍中鉆了出來。

袖珍小狗小模樣憨態可掬,墨玉一般的瞳孔宛若黑曜石一般黑的發亮,它不時愛昵的吐著粉色的小舌頭舔著謝暉如玉般修長的手指,不時仰著腦袋看向謝暉,好似在央求,肉呢,肉呢……

池玲瓏忍不住玩起唇角,說了句,“很可愛。”

“……她叫斑玉。”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10:10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0:14 AM 編輯

038 相煎何太急

穆長堯贏取了何家大戶的五十兩黃金。

所有的燈謎從頭猜到尾,竟然沒有一個能難得住他。

風流倜儻的容貌,華貴優雅的舉止,以及談吐之間的雍容與高高在上,這個驚采絕艷的少年,讓所有懷春的少女們春心萌動。

池玲瓏和謝暉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看著那個仿若天之驕子一般的少年,淺言談笑而又不落于浮華,他神遠飄逸的和她仿仿佛不在一個世界,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那麼胸有成竹,小小年紀就穩重如山的,好似所有的事情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碧云夢幻般的長嘆一聲,“姑爺好像,好像……”心中被激蕩的好似潮水洶涌,碧云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池玲瓏微微側首看向碧云,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碧云倏地就神思一動,脫口而出一句話,“好像供奉在佛龕中的神祗!”

即高不可攀,又像似帶了一層面具在生活,真真假假的讓人辨不清楚。

碧云說的不清不楚,池玲瓏卻彷佛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好笑的勾勒起唇角。抬頭看向遠方那個站在萬千燈火中,站在高高的看臺上,舉手投足間盡顯風華的少年,笑意加深。

“你們兩個,不配。”身側倏然傳來淡漠的不帶絲毫情感波動的話語,池玲瓏看向比她略高一些的謝暉,謝暉也正看向她。

她冰涼的眉目在燈火中略有些溫潤,五官線條好似都柔軟下來,說出的話雖不中聽,卻讓池玲瓏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發自肺腑的笑容。

“我也這麼覺得。”

韶華縣主一行人興奮的小臉通紅的回來了。

見到站在人群最外圍的池玲瓏和謝暉,韶華縣主一手拉住她們一個,笑的神采飛揚的道:“你們兩個不去湊熱鬧真是太可惜了!剛才真是太驚險了,差一點我們就要輸了,呵呵,幸好三哥哥博學多才,堅持到了最后,還贏了五十兩黃金。三哥哥說好今天晚上大家所有的花費都由他來出呢。咱們一會兒再去逛街,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今天有冤大頭,這錢咱們不花白不花,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一邊說還一邊揶揄的朝池玲瓏擠眉弄眼,這一群人里邊,最有資格花穆長堯的錢,且即便讓穆長堯大出血,“受害者”也會“甘之如飴”的人物,唯獨就屬池玲瓏這個未婚妻了。

可惜這些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臆斷中,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的。即便是說出這句話的韶華縣主,此刻眸光也是明滅閃爍不定,誰也拿不準她說出這句話時,心里在念叨些什麼。

池玲瓏很適時的垂下了頭,做出一副嬌不勝羞的模樣。她面上蒙著面紗,他人看不出她的面目表情,但只是這簡單的一個垂首,她圓潤粉紅的幾乎透明的耳垂兒就外露了出來,后頸雪膚如玉,彎成一道靚麗柔媚的弧度,無端的就看的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周圍好似傳來了男子壓抑的喉結上下滾動的聲音,池玲瓏用眼角余光注意到,謝坤又不安分了。

他的下身微微鼓起,已經,已經……

好一個色胚!

池明珍和池明琬是唯二兩個見不得池玲瓏出風頭的,此時看眾人看池玲瓏都看呆了去,池明珍惱的咬牙切齒,池明琬則直接笑的勉強的上前對韶華縣主說,“咱們快去上清河邊吧,現在那邊應該開始放天燈了,我都已經有三年沒看了呢。”

一行人紛紛道“好”,便又歡聲笑語,手挽著手往前蜂擁而去。

池玲瓏又和謝暉落在了人群的最后方,她感覺到有兩道刺骨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一道邪淫放浪,讓她幾欲作嘔;一道鋒利如刀,好似要將她整個人劈開來看個究竟……

——她身后跟著穆長堯,謝坤,池晟珉……

一行人又再次繞過了半條乾邑大街,向上清河的方向走去。

此刻天上卻有幾盞橘紅色的天燈冉冉升起,一開始距離人很近,看起來很大,慢慢的卻越飛越高越來越小。

此時眾人才回過神,不由歡呼的大叫起來,“放天燈了”“放天燈了”……

池明瑄和謝歡歡呼的更是一溜小跑沖向前方,完全不顧身后丫鬟婆子們的驚呼和叫嚷。

街道上的人群在此刻也都興奮的大聲喧嘩起來,蜂擁著就要朝著上清河的方向奔去。

碧月和碧云緊守在池玲瓏身邊,半步不敢離去,人群越來越擁擠,險些將她們原本的隊伍擠散了。

原本在她們身后守衛的穆長堯和謝坤已經帶了十多個侍衛,大步走向前方。碧月也擔憂的緊抓住池玲瓏的胳膊,焦急的說道:“姑娘我們要趕緊到前邊去,去韶華縣主身邊。今年賞燈的人太多了,奴婢怕咱們被擠散。若是不出事兒還好,出了事兒護衛到時候肯定不會念到咱們,咱們現在的位置太危險了。”

碧云就也連忙拉住池玲瓏的手往前邊走。

人流全朝著她們這里奔來,好似有意要將她們的隊伍沖散,碧月不知為何,心里竟不安的開始突突直跳,她的手指幾乎扣進池玲瓏胳膊上的肉里,一顆心跳得快的簡直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烏鴉嘴了,距離她們幾十步遠的地方,竟然有一座三尺高左右的銀鼠花燈不知什麼原因倏然爆炸開來。

“轟”一聲巨響,整條街好似都被震得晃動起來。

“啊”“啊”……

接連幾聲的人群痛苦的尖叫,火焰到處躥越開來,惶恐不安的人群沒有目的的沖撞,池玲瓏拉著碧月的手也被一點點的擠開了,直到最后她們被人流沖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碧月、碧云惶恐的大叫“姑娘”“姑娘”,池玲瓏也臉色大變,周圍全都是陌生人,侍衛們全俱都趕去前方守護韶華縣主和池明珍、池明珠,。

關鍵時刻,她們果然做了棄子……

池玲瓏再大喊大叫什麼,都淹沒在人流中,碧月碧云什麼都沒有聽見,只能心驚膽戰的哭個不停。

慌亂的四處逃奔的人群,直到半刻鐘后才被池晟瑾用完全的武力鎮壓下來。等忠勇侯府的侍衛找到碧云碧月,並將她們帶到了惶惶不安的大部隊里,池晟瑾便邁著鏗鏘大步過來厲聲詢問:“只有你們?五姑娘呢?”

眼神凌厲的好似她們只要說一句不合他心意的話,就要讓她們不得好死。

碧云碧月狼狽不堪的“噗通”“噗通”跪在地上,哭的嗓子都啞了,臉都花了,卻一下子抱住池晟瑾的腿不丟手,只顧著祈求,“奴婢們和姑娘被沖撞開了”“世子爺你快去救救姑娘,姑娘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出個事兒可怎麼得了”“世子爺您大慈大悲……”

“蠢貨。”池晟瑾陰沉著一張臉,一腳將碧月踢飛了出去,怒罵的聲音還沒有出口,謝坤竟是也不顧形象的大步跑了過來,鞋都踢飛了一只,腳步踉蹌的差點沒摔個狗吃屎,“晟瑾兄,舍妹,舍妹也失蹤了!!”

最靠近上清河邊的一條人跡罕至的暗巷中,此刻卻傳來女子悶悶的尖叫聲,“放開我”“放開我”……

“啪!”一聲清脆大力的耳光,伴隨著男子流里流氣的大罵“臭娘們老實點,再撒潑老子在這里辦了你!”

“行了李老三,有機會發威不如趕緊把正事辦了,一千兩銀子,哈哈,這臭娘們是得罪了那路神仙,竟然有人出一千兩銀子讓咱們哥幾個毀了她。哈哈……”

另有一道粗噶艱澀的聲音,帶著亡命之徒的狠戾,桀桀笑著說道:“管她那麼多,趕緊把人裝車,到了僻靜地,咱們再辦事。李老三,把你的賤手拿開,給老子老實點,明早少不了你那口肉吃……”

“嘖嘖,這娘們騷的,真帶勁,二哥,咱們不如,不如,不如先上了這娘們再出城,……”

“滾你個娘犢子的狗東……啊,這臭娘們身上有刀……”

伴隨著“撲哧”一聲刀入骨肉的悶響,以及一聲痛喝,一人猛的載到在地。

“靠,這臭娘們刀上有麻藥!”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少女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好似灌了風的破鑼嗓子一般呼哧呼哧個不停,“你們再過來一步,我割了他的喉嚨!!”少女手中的刀顫抖著放在倒地不起的男子喉嚨處,隱隱見血。

“靠,你個臭娘們……”男子不可思議的大聲咒罵一聲,隨后竟也措不及防的被墻頭一塊大石砸的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這場景把另一名匪徒可嚇得不輕,但這人手中曾有過十幾條人命,因而也不是個怕事的。他惡事兒做盡,從來沒想過自己能落個好下場……

當池晟瑾和穆長堯聽到突如其來的一道沖天響的哀嚎,遠遠尋到這處暗巷的時候,入目便是一個少女緊抱著另一個少女縮在墻角瑟瑟發抖,而三名匪徒全部倒地不起,血流不止的一幕場景……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10:14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0:17 AM 編輯

039 借刀殺人

巳時過半,碧云手中抱著一個盒子一溜小跑竄進內室,她面上喜氣洋洋的,帶著掩飾不住的愉悅,顯見是遇見了什麼好事兒。

碧月正準備出去讓碧霄給姑娘準備一杯茶水,猛然碰到這個沒規沒矩的,兩人的頭直接撞在一起,伴隨著“砰”一聲悶響,兩人俱都“哎呦”“哎呦”的痛呼出聲,踉蹌著往后退。

“死丫頭跑那麼快做什麼,后邊有鬼追你呢?”碧月疼的臉都變色了。

碧云呵呵笑,摸摸自己被撞疼的額頭,又要去摸碧月的腦袋,被碧月把手打開了也不介意,依舊笑的傻兮兮的,還一邊道:“我這不是太高興了麼。”

一邊也顧不上看碧月是不是被她撞出了什麼毛病,就直接狗腿的跑到正在觀摩棋局的池玲瓏身邊,聲音雀躍的好似只晨起的百靈鳥一般叫嚷開來,“姑娘你快看看,這是今天姑爺派人給您送來的呢。”

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好似穆長堯給池玲瓏送東西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

“又送東西,昨天不是送過了麼?”碧月納悶的詢問道。

前天晚上她們隨姑娘一起出去賞燈,可巧遇到燈籠爆炸,當時人擠人她們和姑娘都被沖開了,最后點人數時才發現不僅少了姑娘,慶陽伯府的二姑娘謝暉也不見了蹤影。

當時慶陽伯府的人急得都快冒煙了,世子爺便和未來姑爺,以及慶陽伯府的世子爺謝坤分頭去找。

誰知,慶陽伯府的二姑娘竟是果真遇上了拍花子。那幾個喪盡天良的歹徒在暗巷中準備了一輛帶有暗格的馬車,正準備將謝暉偷帶出城呢,可巧遇到了她們姑娘迷路走到了那里,便用大石砸傷了匪徒,將謝暉救了下來。

因為這事兒,慶陽伯府的伯夫人昨日里親自到忠勇侯府道謝,僅是禮品就拉了足足一大馬車,外帶的還送了她們姑娘好些珠寶首飾,香料緞子,倒是感激的不得了的模樣。

不僅慶陽伯夫人送了禮,慶陽伯府的二姑娘謝暉和韶華縣主也都有厚禮相謝,便連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她們未來的姑爺,也給姑娘送來了一份謝禮。

定了親,正當情熱的少男少女私下里送些簪子、荷包、扇套雖然有失體統,卻也在情理之中。雖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送,私下里讓表姐妹送來,長輩們大體也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作不知道的模樣。

碧云原以為未來的姑爺來了翼州,無論如何也會給姑娘送些小禮品,可惜,不知道三公子是不解風情還是太過規矩,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姑娘送過只言片語,更別說其它了。

便連前天晚上大家一起出游那麼好的時機,三公子都沒有把握好,上前給姑娘說句話,甚至連看姑娘一眼也不曾,哼,真不知道三公子裝的是什麼正經。

可好現在三公子總算開竅了,也知道送姑娘些小玩意兒討姑娘歡心,碧云一邊仍為姑娘忿忿不平,一邊卻心里高興的不得了。

池玲瓏卻開口問道:“是以三公子的名義送來的?”

碧云吐吐舌頭,碧月搖頭失笑就走了出去,碧云就又興致勃勃的說道:“哪能呢?送禮來的是慶陽伯府二姑娘的貼身丫鬟畫錦姐姐,不過她偷偷告訴我了,這禮是三公子送的。”一副竊喜竊笑的模樣,好似是她的情郎給她送了定情信物。

池玲瓏打開盒子,卻見里邊放著一個用樹根雕成的筆筒。筆筒左側長著一株妖嬈瑰艷的薔薇花,枝葉繁茂的纏繞著筆筒盤旋而上,那含苞待放的花苞,好似還帶著清晨的露水,逼真至極,看的碧云驚呆了雙眸。

“姑娘,好,好漂亮。”

“嗯。”池玲瓏隨口應了一聲,不僅精致漂亮,還很有藝術價值,怕要多花費些銀兩。不過安國公府家大業大,想來也不缺買筆筒的這幾個銅板。

“收起來吧。”池玲瓏看了兩眼便將根雕筆筒又放回到匣子里,略頓一下才又吩咐碧云道,“和三公子昨日送來的禮放在一起。”

碧云聽了池玲瓏前半句話,嘟起嘴郁悶不已,這麼好的東西,姑娘就看兩眼?

聽了姑娘后半句卻又興高采烈了,原來姑娘是不舍得把玩,要把這些都珍藏起來啊?!!

碧云響亮的“唉”了一聲,就抱著匣子出去了,恰好碧月端著茶水進來,兩人差點又碰到一起,碧云做了個鬼臉一溜小跑出去了,碧月卻氣的好大一會兒功夫都在喘粗氣。

“太沒規矩了。”碧月氣呼呼的道。

池玲瓏輕笑一聲,“嫌她沒規矩,以后你好好教。可別碧云再一喊疼一喊累,你就心疼的裝糊涂讓她糊弄過去。”

接過碧月遞過來的茶水,放到鼻尖處嗅一嗅,撲鼻的苦味讓池玲瓏幾欲作嘔,“怎麼又是安神茶?”

昨天喝了一天的安神茶,今日還喝?池玲瓏嫌棄的皺眉。

“姜媽媽說了,這茶您最少還要喝今天一天。”說這話時碧月有些幸災樂禍,卻也忍不住埋怨道:“誰讓您非要自己去救謝二姑娘?您自己連自保之力都沒有,還妄圖救人!昨天那是運氣好,那些歹徒沒防備讓您得逞了,以后您可別再干那些傻事兒了。”

又一臉哀怨的看著池玲瓏說道:“奴婢不求您大富大貴,只求您平平安安的。咱們現在有吃有喝的日子就很好,奴婢可不想您再幾次遇險,把自己都搭里邊去了。哼,萬安寺那事兒過了還沒幾天呢,您又以身犯險了,您讓奴婢怎麼說您……”

又開始不停的嘮叨了,池玲瓏聽著碧月的碎碎念,只覺得哭笑不得,卻也沒有給碧月解釋她救謝暉的原因。

的確,經過前天晚上和謝暉的短時間相處,她是有些喜歡那個簡單又純粹的少女的,但是她救她卻並非心血來潮,也不是靈機一動想要做好人。

世上不平事那麼多,她踩不過來;作奸犯科她也不是沒有親眼目睹過,還不至于為救人枉送了自己性命。

她不過是一個首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有危險逃還來不及,那里會往跟前湊?

若不是謝暉綁架這事兒確實另有蹊蹺,而救人對她又百利而無一害,她根本不會把自己往刀口上推,最后弄的一身血,整個人都慘兮兮的。

究其原因,這里還有著她自己的算計。

“池玲瓏”上一世的生活很平凡,她平生的記憶對池玲瓏現在的幫助微乎其微。但是在她簡單的閨閣生涯中,卻有一件事讓她記憶猶新,甚至一度成了她的噩夢。

——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在這一年的中秋月圓之夜,外出賞燈之時被歹徒綁架並輪奸!!

半月后屍體在翼州城東南郊的一處破廟被發現,渾身紫黑腐爛,屍體散發惡臭,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

而關于這件事的后續更加讓人驚悚的背后汗毛倒豎。

卻原來二姑娘謝暉被綁架的幕后黑手竟是她的雙胞姐姐,慶陽伯府大姑娘謝嫻親手策劃了這樁無頭公案,要置她于死地!!

直到謝嫻五年后受了刺激,精神錯亂將這事喊叫出來,真相才大白,然而事實卻讓整個大魏朝的民眾都為之驚悚。

親情血緣寡涼淡薄至此,還能眼都不眨將胞妹往死路上推,女人真要是歹毒起來,手段讓人遍體生涼。

她和謝暉無親無仇,但是和謝嫻有怨!

能借謝暉的手除了謝嫻,求之不得。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1:48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1:56 PM 編輯

040 訓女

珍瑯閣。

三姑娘池明珍所住的珍瑯閣,向來是忠勇侯府內有上進心的丫鬟們,明爭暗斗極力想要爬進來當差的地方。

不說三姑娘手頭松快打賞下人最是大方,單就三姑娘乃是從侯夫人周氏肚子里爬出來的,她有一個當侯爺的爹,一個當世子爺的哥哥,這三點就足夠讓她在侯府里地位超群,而她的丫鬟們自然也可以靠著主子這株大樹,在府里多得幾分體面。

在三姑娘房里當差好處多多,但是相對的,高收入臉面大也伴隨著高風險。

侯府內眾人都知道三姑娘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要手腳相向,破口大罵是手到擒來,怒到極處甩碟子砸花瓶更是家常便飯。

三姑娘這兩日的心情不好,準確說來是從中秋節那晚賞燈回來后臉就一直陰沉著,三姑娘房里當差的丫鬟們看到這情景俱都提心吊膽,伺候起主子來比平時更用了十二分心思,便連走路呼氣都不敢弄出大點聲響,生怕惹了主子煩心。

但是盡管再小心翼翼的侍候,三姑娘今天在打聽清楚,安國公府三公子借著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的名義,又給五姑娘送了小玩意兒把玩后,到底還是發了大脾氣。

周氏聽到小丫鬟來報三姑娘又在房里打砸東西的時候,臉都鐵青了。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帶著紅綾幾個大丫鬟疾步匆匆的來到珍瑯閣。

才剛剛進了珍瑯閣的大門,往前走了十幾步遠,周氏便聽到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賤人”“她怎麼不去死”“讓她死”“讓她死”!!

話語里毫不掩飾的暴怒張狂和猙獰陰狠,讓周氏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直接變成烏黑,不覺就壓抑著熊熊怒氣快走幾步上前,打了簾子進去就厲色呵斥一聲:“胡鬧!”

“啪!”一聲尖銳的脆響,一個上等的青釉牡丹花瓶恰好砸到周氏腳前一步遠處,濺起的碎瓷好巧不巧砸在周氏腳面上。

房內侍候的小丫頭們看到這一幕場景,俱都驚懼顫抖的噗通噗通跪倒在地,連呼“夫人息怒”“夫人饒命”,一個個小臉上表情惶恐,哭都不敢哭。

唯獨三姑娘,一看見母親便再也忍不住的將手中的茶盞往桌上一丟,喚了聲“母親”,便趴在桌上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

“都出去,今日的事兒誰敢亂嚼舌根往外邊傳半句,明兒就拔了你們的舌頭賣到軍營充軍妓。”周氏面上幾欲殺人的表情,把小丫頭們嚇得連行禮都忘了,唯唯應了幾句“是”,便從地上爬起來,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屋內就剩下母女兩人,周氏走上前幾步,指著趴在桌上哭的池明珍,氣的牙齒打顫,“哭什麼?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連這點事兒都經不住,還敢肖想嫁到安國公府去,我看你也別做那白日夢了,趁早給我歇了那心思,安安分分的做你的侯府大小姐!等忙完這陣子,娘給你找個人口簡單的人家訂了親,及早嫁過去,你就別在府里繼續礙我的眼了。”

“哇”一聲大哭,池明珍不知是被駭著了,還是委屈極了,竟是不管不顧的撒起潑來,“不,不,我不要,娘你不能不管我。”

不等周氏轉身甩袖子走人,池明珍就一下子撲到了周氏身上,緊緊抱住周氏的腰,委屈的哭的打嗝,“娘你怎麼能不管我!娘我恨吶!都是那個賤人,都是她犯賤!”

“住口!”周氏極盡暴怒,巴掌伸出來就想往池明珍臉上打,但是看到女兒美艷的小臉上滿面淚痕,哭的恨不能昏死過去的模樣,周氏心里有再大的怒氣,也消了大半,但該教訓的話,該教的道理到底不能省了,不然那是害了她。

周氏就指著池明珍厲聲道:“口口聲聲賤人,犯賤,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哪兒來的賤人?那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是娘的女兒!你罵她賤人,那你又算什麼,你父親和娘又算什麼?”

“她也配?!”池明珍一下就抬起了頭,嗓音尖利的好似一把銳光霍霍的尖刀,“她一個妾生子,她算什麼父親的女兒,撐死了就是一個奴才,她憑什麼和我搶……”

后邊還欲再說兩個字兒,卻被周氏倏然飆高的嗓音驚駭的止住了——“住口!”

“你給我住口!”周氏又喘著粗氣,愛極又恨極的將方才那句話重申一遍。

這般蠻不講理的模樣,周氏險些被氣得倒仰。

她可以容忍女兒胡攪蠻纏,也可以容忍她賣嬌耍潑,那是她的真性情,但是她同時也必須學會逢場作戲!

這樣連明面上的掩飾功夫都做不來,當著滿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就沒體統的大呼小叫,連點規矩都沒有,還想嫁到那吃人的安國公府,她這是嫌命長了,要往死里作麼!!

“今天我再說最后一次,你給我聽好了!”周氏眉眼間的凌厲再也不加掩飾,她一下子將女兒從她身上扒拉一下,毫不憐惜的猛的一把推到在地上,居高臨下的指著她,一字一句的道,“不管你心里怎麼想的,以后這些不該出口的話,別讓我再聽到從你嘴里說出來。你是勛貴之女,幼承庭訓,禮儀教養都是發自骨子里的東西,還用我再教你一遍?堂堂忠勇侯府嫡女,你的行事做派、一應舉止代表的便是整個忠勇侯府的臉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從小就知道,難道還用我給你重申一遍,壞了池玲瓏的閨譽對你有什麼好處?”

又重重的喘了口氣,繼續指著池明珍的鼻子罵,“你個眼皮子淺的。娘說過會幫你就一定會幫你籌謀,你連這點耐心等的功夫都沒有,你說說你還有什麼用?不就送了兩次禮,他們兩個是定了婚約的,就是私下里見上一面長輩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娘礙著你的心思,自從穆長堯來了翼州可曾公然讓他們見過一面?你個沒本事的冤家,你說說你今天發的又是哪門子脾氣?!今日這是頭一遭,娘就不給你計較了,再敢有下一次,娘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送到家廟去。”

“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池明珍雙手捂著臉,淚水從她的指頭縫里往外滴,她哭得嗓子都啞了,周氏心疼的眼圈發紅,到底看不過女兒這般委屈的模樣,一把把閨女拉過來,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垂泣。

“怎麼回事?”

倏然響起的男聲讓房內抱在一起哭的周氏和池明珍都回了神,兩人聽了聲音抬頭,便看到池晟瑾竟然來了內宅。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1:5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03 PM 編輯

041 非良配

周氏當即就扭過頭擦了淚,一邊問池晟瑾:“大郎怎麼來了內宅?”,一邊拉著池明珍就要站起來。

池晟瑾走上前來摻了兩人一把,扶著母親在旁邊的矮踏上坐下,又看了看臉色發紅,扭過頭拿了帕子抹淚,卻垂著頭不敢看他一眼的池明珍,才不緊不慢的回了周氏的話道:“今日有空,想著幾日沒給您請安了,就過來看看您。”

忠勇侯府規矩大,對家里男丁的教養尤其嚴苛。女兒家嬌養這一點毋庸置疑,男孩兒卻要在滿八歲后搬到外院獨自居住,平日里若非給各自父母親和老夫人請安,鮮少有時間能踏足內院。

池晟瑾現年十六歲,早已經到了訂婚的年紀,若非早幾年老夫人硬是要將娘家侄孫女塞過來給池晟瑾為妻,周氏恨極又無法只能咬牙請了法師為池晟瑾算命,一口咬定池晟瑾不易早婚,十八歲成親為易,說不定到現在池晟瑾早已經大婚了。

然而,雖然還沒有成親,年歲大了,到底應該避嫌。

池晟瑾平日里是鮮少來內院的,一則他在翼州水軍任職,給父親池仲遠打下手,公務繁忙;二則也是因為老夫人賊心不死,總是想著要給池晟瑾塞美貌丫頭。目的有二:一來讓他落個貪花好色的名聲,到時候不好說親,世家貴女對太過“風流”的公子哥到底有些忌諱;二來也好在池晟瑾身邊插個暗樁,不時給大房鬧點事兒,給周氏添堵。

凡是從老夫人那里出來的丫頭,個個媚聲艷語,身段風騷,看上一眼,讓人恨不能骨頭都酥了。

池晟瑾不好色,也幾次三番婉拒了老夫人的好意。無奈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禍害現任世子爺池晟瑾,為她的兒孫開路的,曾經有一次便在池晟瑾去紫薇苑的路上,讓一個丫頭撲了他滿懷。

老夫人高興至極,當天晚上便讓那丫頭到池晟瑾身邊貼身服侍去了。后來不知道怎麼的,那丫頭竟到了二老爺房里,二夫人和老夫人被氣得吐血,老夫人更是大怒。

老夫人一計未成又生一計,隨即便開始接連不斷的趁著池晟瑾酒醉,在他床上塞赤條條的女人,或是給他下藥,……種種齷齪手段數不勝數。

池晟瑾被鬧得徹底煩透了,以后沒事兒就更加不往內院跑,生怕莫名其妙就“失了身”。

如此今日池晟瑾主動來了內宅,且來了妹妹的珍瑯閣,周氏才會如此意外。

“若是有空暇便多休息休息,娘這幾天讓廚房里給你多熬點湯好生補補,你這幾年獨自住在外院,你父親管你又管得嚴,娘不便插手,可憐見的,瞧你現在都瘦了。”

摸著兒子粗糙的面頰,更是心疼的跟被人刮了肉似的。

周氏在自己的三個兒女面前是真正的慈母,拉著池晟瑾的手說著話,不過才這麼兩句,便又眼角發紅,想要抹淚珠子了。

池晟瑾哭笑不得。

他現在雖然只有十六歲,卻足有七尺多高。

皮膚自然比不過整日里章臺走馬的世家公子白皙,卻是健康的古銅色。加之多年磨礪,身上已經有了軍威,眼神凌厲如鷹,五官棱角分明,生的也是相貌堂堂。因長年混跡軍營且正是長個子的年紀,他身材頎長,看著清瘦,實則肌肉結實,很是健壯。

可惜母親只看表象,每次見了他就認為他又瘦了,要好生哭上一場。

池晟瑾無法,也不想再勸慰母親,便轉移話題,開口詢問站在一側破天荒露出手足無措表情的妹妹,“方才我進來看到母親和妹妹在哭,發生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負了妹妹?”

周氏沒好氣道:“她個孽障,整日里在府里作威作福,從來都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誰還能欺負得了她?”

“那是為何?”池晟瑾又再次發問。

池明珍緊抿著唇,幾次欲開口說話,最后還是懊惱的嘟著嘴不吭聲。周氏沉默了片刻,看兒子一副得不到滿意答案便不罷休的模樣,只能低嘆一聲說道:“還能如何?吃五丫頭的醋了唄。”

“母親!”池明珍不依了,跺跺腳,一張美艷的小臉上的神色羞惱至極。

池晟瑾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周氏沒有再隱瞞,便將方才發生的事兒又說了一遍,才又對兒子道,“她個沒羞的認準了穆長堯,娘也只能費工夫為她籌謀一二,總不能讓她一番心思化作流水,怕到時候要恨透了我,要跟我鬧翻了。”

池晟瑾細細的聽完母親所說的話,面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最后整個人身上的氣息都肅穆伐厲起來。周氏念叨半天,才發覺兒子臉色不對,不僅吶吶的問道:“你可是有話說?”

“母親,這樁婚事不妥!”

聲音斬釘截鐵,讓站在一旁嬌羞的滿臉通紅的池明珍一下子就跳腳尖叫起來,“什麼不妥?大哥,你說過會讓我如願的,現在怎麼可以反悔?”

“放肆!”池晟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發怒的時候,連他手下最刺頭和不服管教的兵士都被嚇得不敢大聲喘氣,更何況是池明珍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兒家,立馬就被嚇蒙了。

“你這孩子,何苦嚇你妹妹?”周氏方才心疼兒子,現在又心疼女兒了。盡管女兒剛才反駁兒子的話確實說的不當,行為又太過不成體統,周氏也一把拉過女兒抱在懷里,心疼的拍著安撫,一邊還對池晟瑾道:“你有什麼話好好說,沒得嚇壞了你妹妹。”

池晟瑾皺眉看著母親,沒有拐彎抹角,先是訓斥了池明珍一句,“女兒家的婚事本由父母做主,你怎能這般沒羞沒臊?再敢大放厥詞,不顧大家閨秀的臉面,我便親自送你去家廟清修。”

又一臉冰冷的對周氏道:“之前我還想為妹妹籌謀一二,現在卻是不同了。母親,穆長堯非良配!”

周氏心一跳,忙不迭的問兒子,“為何?可是他人品不良?”聲音已經急不可耐。

人品不良在周氏眼中特指貪花好色,若穆長堯果真如此喜愛風流,周氏果斷要愁了。

池晟瑾卻眉頭緊蹙的否決道:“並非如此。”

周氏松了口氣,“如此他身家相貌人品俱都不俗,你還有什麼好反對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22 PM 編輯

042 因由

“母親。”池晟瑾無奈道:“擇婿豈可兒戲?”

又搖著頭道:“母親你只看中穆長堯外在身家相貌俱都不俗,然母親你可曾仔細考慮過,這些是否適合妹妹?”

周氏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起來,池明珍也眼神閃爍,潔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做出一副哀戚無助的模樣。

她長相美艷,這樣的神態出現在她面上只會讓人心疼她,對她倍感憐惜;而她又一向最擅長運用自己的美貌,母親和大哥又最是見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樣。往常若看見她哀婉若斯,八成要心疼的什麼都依了自己了,這一次卻都將自己無視了個徹底。

池明珍小臉上神色青白轉換,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她是想要撒嬌耍賴張口反駁大哥的話的,然而經過池晟瑾剛才那番毫不留情的訓斥,到底不敢輕易開口。

她大哥可真不是什麼善茬。隨著他在軍隊的時間逾長,大哥身上的軍威也日盛,這幾年在府里也算得上是說一不二。威嚴煞氣比之父親忠勇侯自然要遜色許多,卻也足夠震懾內院所有的女眷。

不僅如此,也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存心要讓二房和老夫人對他心存忌憚,這兩年來行事手段越發狠厲,讓人捉摸不定得同時,想起了也頭皮發麻。

一年前,大哥還曾把受了二夫人攛掇,將他最喜愛的一把匕首丟進了火盆的,當年才只有五歲的侯府六公子——二房林氏所出嫡幼子琰哥兒,寒冬臘月天里吊在樹上整整兩個時辰,誰來求情都沒有用,直等到琰哥兒親眼目睹他最心愛的那把匕首,在火盆里被全部熔化干凈后,大哥才不緊不慢的將人放了下來。

至此后,不說琰哥兒見到大哥就渾身打顫,連二夫人碰見大哥,都恨不能繞道走。

這樣說一不二的大哥,以前他透漏出會讓她如願以償的信息的時候,她欣喜若狂;可現在大哥卻說“穆長堯非良配”,意思很明顯的以后再不會為她籌謀,且還要阻止母親“姐妹換親”的念想,池明珍又惱又怒又恨又無奈,心酸的眼圈發紅,都想哭了,“大哥,他怎麼會不適合我?大哥你不能言而無信,你說過會幫我的……”

池晟瑾對這個一意孤行,好似對穆長堯染了魔怔的胞妹已經頭疼至極。若不是兩人之間還有著最親密不過的血緣關系牽絆,他當即就想甩臉色走人。

可這到底是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妹妹,池晟瑾也不得不耐下心思,沉下臉色一字一句的對池明珍道:“你不相信穆長堯非你良配?好,那大哥今日就分開來與你說個透徹。”

池明珍臉上有著期許,更多的卻是掩飾不住的慌亂。他知道若是大哥一會兒把因由分開來說個清楚,以后就真的再不會幫她籌謀了;可她心里到底也存在著一點念想,興許大哥說的只是片面之詞……

穆長堯不顧她什麼心思,卻已經沉下聲,一點點說了起來。“先不說穆長堯這個人是不是良配,大哥先與你說說若你嫁到安國公府,能不能保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

看見池明珍臉上不敢置信的神色,和母親面上一瞬間閃過的恍然和凝重,池晟瑾不以為意,反而繼續道:“你知道穆長堯是安國公夫人穆謝氏的嫡長子,按理來說是當之無愧的這一任安國公世子,未來的國公爺。可穆長堯現年已經十四歲,你道為何眾人仍以‘三公子’之名稱呼他?安國公為何到如今也未為長子請封世子?”

池晟瑾輕嗤一聲,又道:“大哥也是昨日晚上才得來的消息。原來現任安國公還有一個貴妾,那貴妾乃是吏部尚書曹家的庶女,出身雖比不上穆謝氏高貴,曹氏的父親卻是真正的大權在握。那曹氏為安國公誕下三子,長子只比池晟瑾小上兩歲,最是得寵,安國公也一直有意立曹氏所出長子為世子。且大哥還打聽到,曹氏年初還拿到了安國公府的掌家權,現在就以當家宗婦之態,主持著安國公府的中饋。否則你道為何穆謝氏一個出嫁女,何以會在娘家一住月余而夫家竟也任她如此,且對她不聞不問?安國公府險些就沒了她的立足之地。”

“先不說若是真嫁過去,以你這點斤兩,到時候肯定會被曹氏啃的骨頭渣都不剩,單就安國公府內宅如此烏煙瘴氣,大哥便不會同意你嫁過去。嫡庶不分,寵妾滅妻,內宅不寧,爭斗不休,乃禍家根本!”

微微緩口氣,說道:“此其一。”

又道:“其二,你知道韶華縣主的生父,長樂長公主的駙馬穆云城乃是現任安國公一母同胞的二弟,文武全才,最是驚采絕艷不過。當年就有人曾預言,穆云城‘出則為將,入可拜相’,是為一代奇才。”

“然而大哥曾打聽到一些密聞。說是安國公平庸,當年的老國公是有意立二子為世子的,然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接下來穆云城便陰差陽錯尚了長樂長公主。婚后只領了閑差,仕途再不得寸進,一生郁郁不得志。聽說自此住長樂長公主府后便與安國公府貌合神離,非逢年過節絕不往來。想來穆云城能夠尚主,現任安國公是出了大力氣的。”

“然長公主和駙馬膝下有二子,不管是為子女計,還是駙馬出于報復之心,豈有不謀劃安國公府爵位的?長公主的恩蔭畢竟有限,比不上安國公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風光榮耀!依大哥看,長公主府和安國公府還要好一場擂臺要打。有長公主府在側虎視眈眈,一言一行就更要提心吊膽,說不定一言之差就要得罪了長公主,繼而惹惱了太后,這是在刀尖上行走呢,妹妹你看著厲害,其實不過白紙一張,隨便一個曹氏就讓你投鼠忌器,在內宅寸步難行,你確定你能應付得來長公主府?”

“妹妹的性子並不適合當家為宗婦,若是嫁入清貴規矩人家你尚可保身,勛貴的宗婦不是那麼好做的,妹妹還是要好生考慮清楚為好。此其二。”

池明珍聽的呆住了,周氏卻倏地張口反駁,“這畢竟只是你的一念之詞,只是你的揣度,做不得真。”

池晟瑾順從的點點頭,“母親所言極是,這確實是兒子的揣測,然母親不能否認,兒子的揣測確實合乎情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23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30 PM 編輯

043 扼喉

周氏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池晟瑾卻又繼續道:“其三,也是兒子所言最重要的一點,這便要說到宮里的穆賢妃了。”

周氏一聽“穆賢妃”這三個字,一顆心就不安分的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猛跳了起來。

她畢竟是安順侯府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后又嫁入忠勇侯府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宗婦,對朝政雖不精通,政治覺悟卻絕對過關。

已經能夠預感到兒子要說什麼的周氏,臉色倏地就控制不住的發青發黑起來。她只看到了安國公府表面上的潑天富貴,卻忘記了,這樣的富貴滔天進一步確實可以御極天下,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摔下去不說屍骨無存,卻也絕對沒有活路。

她到底還是疏忽了。

因為翼州城遠離京都,她早就把所謂的“宮廷”,所謂的“皇子”拋在了腦后,此刻猛然被兒子敲了便鼓,周氏只覺得耳中轟鳴,口干舌燥,不覺就頭痛的捂著額頭,想要暈倒過去。

池晟瑾卻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話,聲音卻壓低的僅夠室內的三人聽見。那聲音雖然低的不能再低,聽在周氏耳里卻宛若雷鳴,振聾發聵的讓她頭暈目眩。

池晟瑾道:“穆賢妃乃是安國公和駙馬爺的胞妹,入宮后頗有盛寵,且誕下了皇五子。然陛下現年雖身體康泰,太子爺卻身體孱弱,八皇子以前的幾位皇子又皆已經長大成人,母親……”

池晟瑾話沒有說完,周氏卻好似已經聽出了這其中的血雨腥風。不僅就感覺脖頸處汗毛倒數,好似有陣陣陰風吹來。

池晟瑾的聲音卻低的仿若蚊蚋一般,“若是安國公府和長公主府有意扶持五皇子上位,咱們侯府又與安國公府聯姻,豈不是也要把侯府搭進去?母親,父親雖未明確教導孩兒,孩兒也知我忠勇侯府世代純臣,只效忠當朝聖上,絕不會為了爭取從龍之功,胡亂攀附諸位皇子。若是一著不慎,……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五妹妹與安國公府的婚約是老國公夫人生前做主定下來的,咱們不好公然退親避諱,落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不然依孩兒看來,父親是定然不會在這個關頭與安國公府有什麼瓜葛的。……若是安國公府真的參與奪嫡,五妹妹就是一顆棄子,父親不會因為她,讓侯府落入那等任人拿捏的尷尬境地。”

又看向池明珍,池晟瑾眸色深寒,“可若是妹妹……妹妹是否也做好了隨時被遺棄的準備?”

池明珍惶恐的雙眸圓瞠,好似被人遏制住喉嚨一般,呼吸都困難了。池晟瑾卻又不緊不慢的道:“此其三。其四,母親方才還言穆長堯人品端方。孩兒卻要說穆長堯此人自私涼薄,薄情寡恩,做朋友尚且要防著他背后捅刀,何況夫妻?”

“兒子再與母親說一事。穆謝氏的陪嫁侍女曾為安國公府,誕下了府里的庶長女,在穆長堯八歲被害落水之際,那庶女拼死救下穆長堯一命。當日穆長堯曾言,若那庶女僥幸存活,便待她如胞姐,保其一生安康富貴。然母親可知,穆長堯在來翼州前,在京城做下的最后一件事是何?”

周氏臉色更加青白,指甲插進肉里而不自知。池晟瑾卻輕“呵”一聲,帶著不知是諷刺還是涼薄的聲音口吻繼續緩緩道:“他將那庶女,一頂小轎送進了康郡王府。”

周氏的身軀搖搖欲墜,池明珍更是手腳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渾身發涼。

康郡王府!

即便遠在翼州,池明珍也聽說過康郡王府的大名,更遑論在京城生活了十五年,及笄之后才嫁來翼州忠勇侯府的周氏。

康郡王府,那里簡直就是個魔窟!!

康郡王今年年已五十有余,是當今聖上的王叔,因早年隨先帝狩獵被熊瞎子襲擊,爆了一只眼球,康郡王自此便性情大變,殘暴狠辣如兇獸。

偏康郡王又性好魚色,從不憐香惜玉不說,還喜歡凌虐女子嬌軀尋找報復后的快感,因而每年從康郡王府抬出來的女子屍體,沒有上百,也有九十,且所有女子屍體都被玩弄分割的殘缺不全,其上青紫淤痕,或鞭傷或炮烙后的燒傷,亦或是毒蟲啃噬的痕跡,讓人實在不忍目睹。

進了康郡王府的女子,從來都只有死路一條。

康郡王府的當家主母尚且已經換了五個,更何況沒名沒分的小妾玩物,那命更是賤的連豬狗草芥都不如。

穆長堯這是真正的將救命恩人往死路上推啊。

自私涼薄,薄情寡恩,果真如此!

周氏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池明珍雙眸已經空洞,兩人神態都已經渾渾噩噩了,被打擊摧殘的再說不出一句話。穆長堯卻完全不給兩人喘息的機會,打定主意今天要將這件事情剝開來說透徹,哪怕會沾肉帶血,也總好過讓他好似一塊兒腐肉一般,將妹妹毒害的越來越深,直至讓妹妹無藥可救,不得好死。

“其五,母親,孩兒再與您說說今天穆長堯私下里給五妹妹送禮物這件事兒。呵,母親,穆長堯雖然年幼,行事手段卻老辣的絕非您能想象出來的。他若真有心瞞過忠勇侯府里的諸人,悄悄的給五妹妹送上些東西,別說小到一根針,就是大到一個匣子,一個屏風,都絕對不會讓咱們抓到一絲一毫的把柄。”

“不是穆長堯防備不住咱們,他這是故意做給咱們看,好讓妹妹因妒生恨,讓您因心疼妹妹,自然會親自出手,加快‘姐妹換親’的謀算。而穆長堯,母親你信不信,最后落不是的肯定在咱們府里,不管是臨終換了新娘,或是推辭了婚姻,穆長堯都是被憐憫的對象,我們就是被輿論千夫所指的‘惡人’!”

周氏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池晟瑾卻又繼續道:“母親,您別給孩兒說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君子端方,赤誠至純方為君子立德立身之根本,穆長堯心思深,野心大,處處利益為上,為達目的可不折手段。母親,他絕非妹妹之良配。”

話到這里,見周氏面上已經隱隱出現悔恨之色,池晟瑾才又拋出了最后一顆重磅炸彈,“其六,孩兒還想對您說一句。”

池晟瑾看向周氏,周氏卻狼狽的躲避開兒子的視線,不敢與他對視。她心中有鬼,又好像已經預感到,兒子最后想說的這句話,絕對會讓她顏面盡失;但兒子有自己的思量,她攔不住。

果真,就聽池晟瑾道:“母親,此事到此為止,您再也不要插手了。忠勇侯府您再怎麼經營,它終究姓池,父親才是這里真正的掌舵者。母親,你難不成真以為咱們這些小動作,父親真的不知?母親,再把父親的顏面往腳下踩,不把忠勇侯府的信譽當回事兒,母親,咱們作死,不把父親當一家之主敬著,最后可真怪不得父親出手不給咱們留情面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3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38 PM 編輯

044 禍心

大房里周氏和池明珍被池晟瑾說的一番話,駭的面目失色,再說此時的二房。

二房里,林氏讓人叫了二姑娘過來,便驅散了房中所有服侍的大小丫鬟和婆子,單獨留了二姑娘在跟前說話。

二姑娘池明琬方才正在老夫人房中,陪著老夫人挑選準備送給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禮,被小丫鬟們叫過來,便看到母親陰沉著一張臉,她眉目間凝聚著洶涌的掩飾不住的怒氣,好似遇到了什麼讓她惱極氣極的事情。

二姑娘便壓抑著心中的不耐煩開口問道:“母親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兒?”

話說的溫婉關切,態度卻有些不太熱衷。

二姑娘對母親所謂的“煩心事”不勝其煩,左右不過是那個庶子庶女又礙了她的眼,或是父親房里的那些個姨娘通房,又不安分的上蹦下跳了。

都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偏偏母親心性狹小,眼里容不得沙子;若真是個有本事的,眼一閉牙一咬,給那些個賤.人下點藥,讓她們投個繯也就干干凈凈的把人給收拾了,偏母親手段拙劣至極,每次想要給那些賤.人一點顏色看看,最后卻都要把屁大一點小事兒,鬧出滿城風雨,自己落得個沒臉不說,還禍害的二房跟著在府里丟盡了臉面。

二姑娘早幾年的時候,還能和母親同仇敵愾,甚至暗地里下手,讓那些煩了母親的姨娘通房一個個消失。可這樣的事情一件兩件還好,日子久了,天天都是這樣,誰也受不了。

二姑娘有些惱恨母親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空有一顆狠毒的心,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鬧得每次都要她私下里出面為她收拾爛攤子,才可以落得一場太平。二姑娘一想想母親稍后可能要給自己說的事兒,率先頭疼的開始揉太陽穴了。

然而這次林氏卻沒有把女兒當垃圾桶抱怨是非,也沒有把女兒當軍師詢計問策,卻是惱怒的直接將一張被揉碎了,甚至帶著隱隱桂花糕氣味的紙片摔在了她面前的小方幾上,“這可是你做的好事兒?!!”

二夫人林氏的嗓子尖利又森然,怒不可遏的模樣二姑娘不是第一次見到,然而這卻是林氏第一次對她發脾氣,而且還是這麼大的脾氣。

母親惱恨的模樣好似要把天捅破了,二姑娘頭腦一下子就懵了。昏昏然的就拿起桌上的紙片看了起來,卻在看了一眼之后,腦袋轟的一響,眼前發黑,向后踉蹌退了一步,只把身后的玫瑰椅都撞翻了去。

“夫人,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外頭的丫鬟們一邊慌忙著叫嚷,一邊邁著小碎步就要闖進內室來。二夫人再次厲聲呵斥一句,“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沒我的命令,誰敢靠近這里一步,亂棍打死!!!”話語里的戾氣嚇得小丫頭們雙股顫顫。

“是”“是”……

小丫頭們唯唯應是,聲音帶著哭腔,卻是躬著身子站的更遠一些。

二夫人對房里的庶子庶女看不順眼了尚且要扇耳光,打板子,對她們這些丫頭婆子更是沒忌諱。二房里每個季度都要換上一批下人,她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若是可以,她們真想去服侍別的房里的主子,沒有臉面吃不飽穿不暖也不怕,總好過沒有命。

內室里,二夫人雙目戾然的瞪著臉色青白交加,好似見了鬼,受了偌大刺激的二姑娘,看到她這個反應,知道那紙條上所言之事指定是假不了的,二夫人怒火沖天,眼前一陣陣發黑,上手就在二姑娘背后狠錘了幾下。

“你個孽障,她和你無冤無仇,你謀算她是為了什麼?傷了她的臉對你又有什麼好處?自己不得益,還落了個把柄在她手上,你這是何苦來哉?”

越訓斥心中的邪火就越旺盛,二夫人眼圈發紅,手上的力道也大了很多,繼續怒其不爭的恨聲道:“你個討債的死丫頭。想傷人殺人也要和母親說一聲,母親親自為你做主就是,你何苦臟了自己的手?給別人留下把柄不說,你還使喚八丫頭給你賣命。你個天殺的孽障,你真以為那小賤人整天當你的跟屁蟲,她就真跟你一條心了?你個死丫頭片子,你這次不僅欠了人情,還被她拿捏到了短處。她若一直被母親壓著還好,若真有一日投奔了大房三房,將你做的這些混賬事兒說出去,或是拿這事兒幾次三番威脅你,我苦命的女兒,你這一輩子可都要被她給毀了。”

“娘,娘,不會的,不會的……”二姑娘池明琬語無倫次,現在還磕磕絆絆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那麼隱秘的事兒,她只是在背后推了一把,連執行都是譴了八妹趁亂動的手。當時人群暴動,自己連自己身邊是誰都不知道,天時地利人和,八妹一下就得逞了,可那人怎麼會把幕后黑手想到她身上?

不應該的,絕對不應該的。

莫不是八妹出賣了她?

二姑娘眸光陰沉,杏眸中一閃而過幾欲殺人的厲光。她是不會容許別人拿這件事當把柄拿捏她的,八妹沒背叛她還好,若她真是個吃里爬外的,……二姑娘眸中的冷光更森然了一些。

二夫人卻又道:“謝歡今年還未滿十歲,她如何惹惱了你,你竟是對她動上了手?動手就動手,你還惹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現在人家興師問罪來了,你說你讓娘怎麼為你圓這個謊?”

從頭到尾都沒有責怪二姑娘不該對謝歡動手,而是一遍又一遍的責備著,二姑娘怎麼就不小心失了手,給人留下了把柄?

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二夫人這個心思歹毒的母親,又有老夫人那般搬弄生非的祖母,二姑娘的心思,早就歪了、黑了。

二姑娘此時卻聽不進去母親的責備,卻是將那張散發著桂花糕香氣的紙條攥在了手里,緊緊的。她雙目中一片陰冷,好似恨不能讓這張紙片瞬間化成齏粉。

紙條上所寫的字不多,卻是字字誅心。簡簡單單的十幾個字,卻看得人一陣口干舌燥,心肝亂跳。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二姑娘何苦挑撥八姑娘害我?!”

后邊落款卻是一個稚嫩的“歡”字,正是慶陽伯府四姑娘的名諱。

二姑娘池明琬將那字條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戾氣又濃郁了很多。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何苦害你?

呵!池明琬心中冷笑一聲,怪只怪你小小年紀就心術不正!

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敢往那人跟前撒癡耍嬌,當真賤人!

穆長堯是她看上的良人,她認定了的真命天子,誰敢跟她搶,她就敢要誰的命,親姐妹尚且絕不手軟,更何況一個外人!

二夫人看女兒面色神色更陰郁了一些,不由開口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想起方才她得知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的貼身丫鬟,來給五丫頭送禮的同時,還給二姑娘捎帶了一份,據說是慶陽伯府四姑娘專程送給二姑娘的桂花糕。

她興頭之下,便一邊遣小丫頭去喚了人來,一邊打開了食盒想要看個究竟,到底是多麼美味的糕點,才能讓謝歡忘了“非親厚人家不送吃食”的忌諱,送來了這等美食。

誰知打開食盒一看,當真大吃一驚。大大的一個食盒里邊,只放了一個碟子,碟子里只有一個小圓形的桂花糕。她覺出蹊蹺,便將桂花糕掰了開來,誰知其中竟然當真藏了貓膩,二夫人當時好奇之下拿出紙條看了究竟,誰知差點被氣得倒地不起。

慶陽伯府四姑娘在中秋賞燈之夜被劃花了臉這件事兒,雖然不大,在翼州城的大戶人家卻也鬧的盡人皆知。她今天早起還哀嘆那小姑娘運氣不好,誰知竟是自己女兒造的孽!!

這真真是作孽啊!!

二姑娘聽到二夫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倒是不避諱,漫不經心的就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明白。

卻原來是她看不慣謝歡和穆長堯親近,便趁著賞燈那晚銀鼠燈爆炸,人群混亂之際,提點了八姑娘幾句,讓她“失手”一下子將謝歡撲倒在她身側賣古玩的攤位上,臉恰好撞在打碎了的花瓶上,大半張臉都被刮花了。

可惜,據朱大夫診斷,謝歡臉上傷口只是看著駭人,實則淺的很,加之她年紀又小,上點好藥最多兩個月,肌膚便可恢復如初,不會留一點疤痕。

二夫人聽了二姑娘的講述,知道這仇沒結死,一時間連念幾聲“阿彌陀佛”。

“那你可想好了這事兒怎麼應對?”二夫人又問二姑娘道。

她是個沒本事的,別看叫嚷的厲害,每件事都是她掐尖出頭,可自己到底幾斤幾兩,二夫人心里比誰都清楚。論手段,別看女兒年歲還不到她的一半兒,段數可比她高了十多倍。

二姑娘聽了母親這話卻是嗤之以鼻,毫不客氣的直接反諷一句,“她說我是背后黑手我就是了?證據呢?證人呢?沒憑沒據就這樣污我閨譽,我還想狀告她誹謗呢。”

完全的倒打一耙,二姑娘這話說的底氣十足。她雖然看著賢惠溫淑,實際上真要是犯事兒了,她心最黑,手最穩,絕對不是個怕事的,比二夫人更上得了臺面。

二夫人聽了這話,有了主心骨,倒是放下了心。隨之想起另一件事,二夫人卻又不高興的錘了二姑娘一記,“我說我中秋節之前才為你打的點翠鑲紅瑪瑙風頭步搖,怎麼到了八丫頭頭上,原以為是她從你這兒哄了去,誰知竟是……”

“是我賞她的。”二姑娘慢悠悠的接口道。

二夫人看她這般不以為意的模樣,只覺得牙根發酸,她又罵了一句“死丫頭”,才又恨聲繼續道:“什麼東西不好賞,偏要給她那般貴重的物件?一個下作的賤蹄子,她也配。那可為娘花了百十兩銀子,專門描了花樣子讓人為你打得步搖,在整個翼州城都是獨一份。那還是為了讓你留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壽誕的時候簪帶,給你多掙幾分臉面。你倒好,眼都不眨就給了八丫頭。你個討債的死丫頭片子,母親為你操碎了心,你卻看都不看一眼,轉身就拿它做人情送了人,你這是存心要氣死母親啊。”

二夫人想起打那根步搖前前后后花了足有一百五十兩銀子,那銀子若是花在自個兒女身上,她不心疼,畢竟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花在那些作死的小賤人身上,想想會晦氣。

誰知二姑娘卻不理二夫人這幅心疼的模樣,竟是直接說,“要想馬兒跑,得先給馬兒吃草。母親,氣量太小家子了,就永遠做不了大事兒。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不把八丫頭的胃口填飽了,你以為她會全力為我辦事?”

“喂飽了就行,可別喂叼了,更別把胃口喂大了,不然到時候反噬起來,你可也要掉一層皮。”二夫人沒好氣的嗔了二姑娘一句,才又說道:“你別不把八丫頭當回事兒,那丫頭能忍,會來事兒,也不是個心思簡單的,你多防著她點。”

“我曉得,母親不用掛心。”二姑娘點點頭應下,態度卻很是不以為然。看二夫人還想再喋喋不休的囑托幾句,二姑娘不耐煩了,就直接問道:“我來時,聽到小丫頭們說珍瑯閣那邊又鬧起來了,母親可是得了信?”

“早知道了。”一說起這個話題,二夫人林氏就眉眼都笑開了,珍瑯閣那個上不了臺面東西,還想和她女兒掙女婿,嗤,做她的白日夢去吧。

“左不過又是三丫頭吃醋撒潑,這事兒她最拿手,都作出心得來了。嘖,周氏也就養的出這般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就這還敢稱是咱們侯府的嫡女?嘖,也不怕看笑話的人把大牙都笑掉了。”

“聽說是謝暉身邊侍候的丫頭走了之后才發作的?”二姑娘又漫不經心的問。

“可不是。”二夫人笑的一臉鄙夷,“三公子借了謝暉的名義,不知道給五丫頭送了什麼,母親還沒打聽出來,三丫頭那邊就鬧將起來了。呵呵,看吧,往后這幾日三丫頭的日子又不好過了。”

看女兒臉色不好看,才想起穆長堯給五丫頭送禮,到底也算是傷了女兒的心。閨閣女兒家的心思最是敏感脆弱,她倒是不好那麼幸災樂禍了。

二夫人就又道:“你要沉得住氣。你和三丫頭現在就在同一條道上,距離終點還遠得很呢。你們起步條件差不多,現在就看你們誰更能耐的下心,誰的毅力強,誰的手段更狠,那男人最后就能落在誰手里。”

“左右還有個五妹妹……”這句話說得頗不是滋味兒,二姑娘果斷的醋了。

雖說一再告誡自己要耐心,要心平氣和,到底是少女初懷春,意中人又是那般俊俏風流的公子哥兒,那樣的相貌人品家世,五妹妹怎麼能配得上?

忠勇侯府里自己的排行最靠前,雖然前邊還有個大姑娘,卻是庶女,根本上不了臺面。自己卻是排行最靠前的嫡女,若是五丫頭和那人的親事作罷,合該她與那意中人喜結良緣。

“她?”二夫人聽了二姑娘的話卻不屑的嗤笑一聲,“沒根沒基,又沒有長輩為她籌謀,她也就占了個先機,能和那樣的人家定親。只是,老國公夫人的除服禮都過了,你還能指望穆謝氏真能迎她一個庶女進門?呵,等著吧,要不了多久,穆謝氏不動手,珍瑯閣那邊也會出手給五丫頭找事兒的。麻雀也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呵,五丫頭可沒那麼好的命!”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44 PM 編輯

045 誰設計誰

二夫人昨天還在念叨,珍瑯閣那邊發了那麼大一頓脾氣,憋了那麼一肚子邪火,指定近幾日就會給五丫頭找事兒,沒想到這話還真準了。

隔日早起請安的時候,五姑娘池玲瓏便跪倒在鋪著猩猩紅絨毛地毯的榮安堂正中間,她身側還放著兩匹好似被貓抓了,又好似被剪刀剪了的破碎布匹,整個人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那般哀婉悲戚的模樣,看得人心里發酸,二夫人卻只顧盯著五姑娘身側的那兩匹出自蜀州的貢品看,她目光森然,心里卻感覺痛快極了。

嘁,風水輪流轉,早幾日大房還用這兩匹貢品公然下二房的臉面,現在這兩批錦緞卻成了一堆破爛貨。

嘖,忠勇侯府里的奴才竟然膽大到敢如此欺主?!連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貢品都敢毀?!

大房里立的好規矩,大房養的好女兒,嘖嘖,這一次可不要怪二房回扇大房一記耳光了。

“祖母,您要給孫女做主啊。”池玲瓏面上的薄紗早就被淚水打濕了,濕漉漉的黏在她臉上,讓她喘氣都困難。

池玲瓏索性一把將面紗揭開了去,露出她微帶些淺粉色疤痕的小臉。一張臉梨花帶雨,即便哭泣起來亦是清麗逼人,看的人心都軟了,然而此刻卻沒有幾個人注意。

內室中的姑娘、夫人和老夫人,諸人全都看著地上那兩匹被抓剪壞了的錦緞,神態不一。

池玲瓏卻哭的傷心至極,她哀哀凄凄的道:“祖母,這是母親前幾日給孫女送來的,宮里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錦緞。孫女珍愛至極,特地遣了專人看管,原打算拿這些做兩身衣裳,等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的時候穿。誰知。誰知……”

話到這里哽咽的再難以說下去,池玲瓏傷心的幾乎要哭暈在地。“誰知孫女今早上正想派人去請鄭秀娘,碧空就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孫女,孫女的錦緞。錦緞……”

后邊的話不用再說,在場的人心里也都一清二楚了。

看著那一匹鳥銜瑞華錦,和一匹上等的石榴紅聯珠對孔雀紋錦,兩匹錦緞被毀壞的全成了爛布條子,不說老夫人怎樣心疼肉疼,連見慣了財富珠寶錦鉑的大夫人,此刻也都控制不住的眼皮子猛跳起來,她也覺得肉疼。

池玲瓏卻又哭的好不哀切的說道:“祖母,皇后娘娘賞下來的貢品毀壞了,孫女難免落個大不敬的罪過。祖母。孫女冤枉,您要給孫女做主啊……”

悲戚的聲音百轉千回,那聲音卻尖利的好似一下子便鉆進人的耳膜,刺進了人的心里。

老夫人被那猛的一聲哭喊嚇得胸口堵住一口氣,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憋死過去。

好容易猛咳兩聲恢復過來,老夫人卻不免一邊在心里暗罵,這死丫頭作死,好東西給了她也是糟蹋了,簡直就是個廢物!

一邊卻又在心里暗恨,上不太臺面的小賤人,話不會說就不要說。對皇后娘娘大不敬的罪過豈是你說說就完事的?

本來這事兒說小笑笑也就過去了,可你個死丫頭片子硬是要把這事兒搬到臺面上,還公然說“對皇后娘娘不敬”,這是真想以死謝罪麼?

卻又不得不真的替這死丫頭片子做主,不然,落個個藐視上庭的罪過。她一個老婆子可吃罪不起。

老夫人便沒好氣的在周氏所坐的位置處掃視一圈,繼而恨聲問聚集在主子身后的丫鬟婆子道:“是誰負責看管五姑娘房里這兩匹錦緞的?把那丫頭拉出去,直接輪棍打死。”

內室里服侍的人群中倏然就竄出一個面向老實憨厚,身著粉色衣裙,腰系水紅色腰帶。做一等丫鬟打扮的大丫頭來。

噗通一聲猛的跪倒在池玲瓏身后,那丫頭腦袋磕地,不住的哭喊著,“奴婢冤枉,姑娘的錦緞真的不是奴婢剪壞的,奴婢冤枉,老夫人你要為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一看見這個跑出來的丫頭,本就憤恨的心情,此時更是雪上加霜。她右眼皮子不住的跳啊跳的,跳的老夫人一陣心慌意亂。

老夫人手指著那跪地的丫頭,恨得咬牙切齒。

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她怒其不爭的“你”“你”了兩聲,恨得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還是自己塞到五丫頭房里的,往日見她是個心思縝密的,處事兒也穩當,且心里也有幾分成算,便想著當個暗樁安插在大房,不時捅個簍子,挑撥挑撥池玲瓏和周氏的關系,既給周氏添堵,又讓大房里不得安生。

她還有些別的打算,都在一步步施行,眼見著就要出成果了,誰知這丫頭竟會自作主張做出這樣不譜兒的事兒來,還讓人抓到了把柄,果真是,果真是個沒用的賤蹄子!

老夫人瞪著下首的丫鬟,一雙昏黃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憤恨。

碧霄卻哭的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形容狼狽不堪。

她腦袋一邊往地上磕,嘴里還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地哀嚎不止,“老夫人英明,老夫人給奴婢做主啊。這兩匹錦緞確實不是奴婢損壞的,奴婢知道是誰,兇手是姑娘房里的碧空,老夫人您明察秋毫,真的是碧空心思歹毒,故意剪爛了姑娘的錦緞,奴婢是無辜的啊!”

“你,你,你血口噴人!”另一個被點到名,做一等丫鬟打扮的丫頭聽了碧霄此言,便再也忍不住的反駁出聲,卻是池玲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頭碧空。

碧空此刻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惱的。

她滿目怨懟的仇視著地上的碧霄,指著碧霄的那根手指卻控制不住的打顫。她眼神閃爍,其中有著憤恨,還有著莫名的茫然,連看周圍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卻來來回回只顧著嘶叫著那單薄無力的一句,“你血口噴人!”

大夫人一聽到名叫碧霄的丫頭。口中說出碧空的名字時,一顆心便跳的快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

她到不是嚇得,而是被氣的,簡直要被氣得血液逆流了。

大夫人扭頭看一眼身側站著的大女兒池明珍。果見她雙唇緊抿成了一道直線,雙手緊擰著帕子,幾乎要將那繡帕絞爛了。

看到她向她看去,池明珍更是微不可見的側了側身子,逃避著她的視線,不敢與她對視,顯而易見的是心虛了。

大夫人看到這一幕場景,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恨不能將這個作死的孽障直接打死了干凈。

昨日里大郎還將她們母女兩個“教訓”了一通,這丫頭竟是在這關頭又鬧出了事兒。還這麼不折手段,手腳還這麼不干凈,這作死的丫頭,果真是來討債的啊!

周氏氣得臉都扭曲了。

再說此時的老夫人,看到劇情猛的逆轉。矛頭直接指向周氏的一個陪房所出的閨女,又看周氏臉上的表情雖然極盡平靜,卻也略有些些控制不住的猙獰,老夫人常年混跡內宅,只這片刻功夫,便把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都想清楚了。

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大塊,老夫人態度不覺就更“端正”了一些。

問碧霄。“你口口聲聲道碧空才是罪魁禍首,可是有證據?哼,若只為逃避懲罰便胡亂攀咬,讓本太君查出了真相,便把你賣到娼寮做妓子去。”

“奴婢有證據,奴婢所言都是事實。老夫人您要為奴婢做主啊。”碧霄滿臉淚痕的哭泣,一邊還扭頭喊了一句“夭桃”,便果真有一個身著青色褙子,還留著頭的三等小丫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直接跪倒在池玲瓏身后,小身板被嚇得瑟瑟發抖。

看熱鬧的諸位姑娘,夫人和老夫人,看到原告、被告、證人全都到齊了的場景,那里還有不清楚的。

想來這場景已經在五姑娘房里上演過一道了,只是涉案人員到底都是長輩指派過去的人,五姑娘不好親自發落,這才趁著大家都來給老夫人請安的功夫,順便讓大家來旁聽,做個證人,也好讓各個丫鬟的主家,都沒辦法出面包庇各自的奴才?

倒也是巧心思了。

二夫人喝口茶,嘴角泛起冷笑;三夫人也不緊不慢的用茶盅蓋,抿了抿茶碗里的茶沫子,看一眼地上跪著的三人,繼續事不關己的品著茶。

最后出來的那個名叫“夭桃”的小丫頭,此時已經戰戰兢兢的說起了話來。

原來這丫頭昨日晚上突然拉肚子,整晚上睡不著覺,便陪著碧霄一塊兒給五姑娘守夜。

誰知到三更天的時候,她再一次去茅房,途徑碧霄的房間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碧霄房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她好奇之下便捅破了窗戶觀看,誰知竟是看到碧空拿著剪刀,將五姑娘特意交給碧霄精心保管的錦緞剪的碎爛。

“那你當時為何不出聲阻止?”老夫人正義凜然的問話,眉目間卻是喜怒交加。

夭桃被嚇的已經哭出聲來,“奴婢看到的時候,碧空姐姐已經剪完了。奴,奴婢害怕,又不敢吵醒姑娘,就只告訴了碧霄姐姐。”

“你胡說八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睡覺,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剪了姑娘錦緞?”

碧空眼珠子都紅了,仍是不住的強調自己無辜,夭桃的血口噴人。然而她的身子已經站不直了,背也有些躬。即便嗓門再大,口氣里的虛浮卻騙不過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要再力道大一點,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戳破她的底氣。

夭桃就又哭的淚沾滿襟的一邊給老夫人磕頭,一邊道:“奴婢沒有胡說,奴婢有證物,奴婢親眼看見,你完事兒后便把剪刀埋進姑娘書房窗口前的桂花樹下了。”

老夫人就又氣的發抖的讓貼身侍候的韓媽媽,帶了小丫鬟們去青嵐院里取證物,碧空慌亂的茫頭四顧,周氏和池明珍卻誰也沒有看她一眼。

不久,去青嵐院取證物的韓媽媽回來了。她身后的小丫頭手中端著一個托盤,里邊放著一把小剪刀,還帶著泥頭,顯見的是剛從土里邊刨出來的。

碧空體內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一般,她像一堆爛泥似地跌倒在地上,人都快要被嚇傻了。

老夫人看到證物,臉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她直接隔空將一個茶杯摔到碧空身上,指著那小蹄子便恨聲道:“吃里爬外的狗東西。侯府里管你吃管你喝,你竟然還敢故意損壞主子的物件,作踐主子,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過你一個賤丫頭想來也沒那麼大本事,可是背后有人給你撐腰,故意指使你做這等喪盡天良的惡事兒?”

話問的是碧空,老夫人雙眸卻看向周氏,那得意、張狂又似鄙夷的目光,好似早就知道是周氏在背后指使的這丫頭。

只是,周氏到底棋差一招,讓碧霄抓到了把柄。那丫頭倒是個知道變通的,還會不經意的給人下套,腦子活絡,還有些手段,倒也是個人物,看起來要好生培養一番了。

下了周氏的臉面,又公然扇了大房一個耳光,老夫人高興的眉頭舒展,興高采烈的就差放鞭炮慶祝了。

周氏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鐵青,她看一眼身側的池明珍,更是感覺口中發苦,有口難言。

都是來討債的孽障,上輩子真是欠了這小冤家的!若不是這冤家,她那里至于被這老刁婦這樣惡心,就差指著她的鼻子尖罵了。

周氏氣得呼吸不暢,碧空聽了老夫人著重了口氣問出來的最后兩句話,卻是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卻是再不敢看周氏和池明珍一眼。

她老子娘,哥哥嫂子侄兒侄女,一大家子人的身契全都在大夫人手里……

碧空就忙不迭的搖頭甩淚,“奴婢冤枉,沒有人指使奴婢,老夫人您開恩,奴婢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被氣的差點倒仰,見碧空這麼不識抬舉,見了棺材還不掉淚,便怒聲道:“證據確鑿還想抵賴?來人,將這死丫頭片子給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死了就算了,不死就將她拖出去丟到北街紅樓里,誰也不準給她贖身,不然家法伺候。”

碧空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看到門外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來,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碧空此刻是徹底的怕了,不覺就像溺水的女鬼一般,尖利的嘶叫了最后一聲,“奴婢冤枉,奴婢只剪了姑娘的一匹錦緞,老夫人,奴婢冤,唔……”

后邊的話,碧空再沒有說出口,便被幾個婆子大踏步的拖了出去。

她不服的掙扎著,整個人被嚇得魂都快沒了。

早知如此,她那里會為了討好三姑娘,便剪了五姑娘的錦緞給三姑娘出氣啊?

可是,她真的只剪了一匹,只剪了一匹!到底是誰要害她?!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45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2:53 PM 編輯

046 利益論

紫薇苑中,大夫人一進入內室,便怒不可遏抄起一只平時連待客都舍不得用的,內造綠地粉彩琺瑯茶杯,猛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啪”一聲悅耳的脆響,那薄如蟬翼的茶杯便被摔得四零八落,瑩潤的杯壁在日光的照耀下溫潤如玉,閃爍著華美動人的光彩,池明珍卻被這一幕嚇得整個人都呆傻了。

何媽媽見這一幕場景,心下微嘆一口氣,揮揮手讓一眾惶恐不安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了,方開口好言勸說道:“夫人您消消氣。氣大傷身,您這兩天還有些上火,可千萬莫再氣壞了身子。”

又看了眼池明珍,給池明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趕緊給夫人說幾句好話。畢竟是親生骨肉,夫人即便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的兒女動手,姑娘只要低個頭,撒個嬌,哄得夫人露了笑臉,夫人這場脾氣也就算是過去了。

可惜,池明珍此刻已經盡忙著委屈的哭自己的去了,那里還看得見何媽媽對她使得眼色。

大夫人卻已經徹底的暴怒開了。

她像是一只困獸一般,一邊煩躁惱怒的將室內能砸的東西全都使勁往地上摔,一邊還厲聲尖叫道:“消消氣?我如何消氣!一個兩個的,全是些禍根!老的老不死,還總想著作踐人;小的又是個沒本事的,早知道你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當初你生下來,我就應該直接將你摁在水盆里溺死!!!”

“哇”一聲嚎啕,三姑娘池明珍終于從臆想中回神,卻被自己母親這從來沒有過的厲聲惡語嚇得直接嗷嗷大哭起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

大夫人氣得胸口一鼓一鼓的,腦袋里像是扎進了萬千根銀銀針似地,疼的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三姑娘卻沒眼色的仍舊只顧著哭,大夫人氣極怒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中一陣陣發苦,她這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夫,夫人,吳。吳媽媽求見……”門外小丫頭稟告的聲音,帶上了驚懼的哭腔。

小丫頭此時站在門外,被嚇得兩股戰戰,天知道她只是往外退的時候慢了那麼一步,怎麼就被吳媽媽纏上了?

吳媽媽是碧空的親娘,又是夫人的陪房,平日里在大房作威作福慣了,夫人也寵信她,可今日她閨女得罪了五姑娘,且被老夫人發落公然打了板子。連累的夫人都在老夫人跟前吃了瓜落。吳媽媽不想著避開這一時風頭,還敢仗著主子給的那點子臉面,讓她這會兒替她通報?

沒聽見夫人惱火的連三姑娘都訓上了麼!

小丫頭被嚇得滿面哭容,卻又不敢不從,只能又驚又懼磕磕絆絆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卻被嚇得眼淚橫流,鼻子眼睛都擠到一塊兒了。

內室的周氏聽到小丫頭口述的“吳媽媽”三個字,好不容易歇下去一點的怒火又竄了上來。邪火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開來,一下子便成了燎原之勢,讓周氏面上的神色更加鐵青。

何媽媽看著周氏這氣喘吁吁的模樣,心里也是哀嘆不已。

老吳家的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上趕著在夫人大發雷霆的時候來。若是等夫人消了這口氣,說不定還能給她閨女個恩典,將她從那等子紅樓花街中贖出來,現在,……夫人不拿她一家子出氣就算燒了高香了!

果然,就見周氏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張口就是幾句厲聲大罵,臉都氣得扭曲了,“黑了心肝的混賬東西,上趕著攛掇姑娘不學好,不來請罪還敢來求見?!作死的奴才。給她們三分顏面,還真敢踩著主子上位,開起染坊來了。”

這話說的,吳媽媽即便沒有大罪,被扣了這頂帽子,也算是真正的失了主子寵信,往后怕是再沒有好日子過了。

何媽媽平日和吳媽媽只是點頭的交情,仔細說來還有些不對付。此刻想想吳媽媽雖不是個好的,一家子人偷奸耍滑都不規矩,然而到底對夫人忠心耿耿。現在惹出了這樁禍事兒,夫人怕是再難容得下她們了。

果然,就聽周氏又道:“來人,給我將那一家子人拿了,一人打二十大板,發配到城郊莊子上去。從今以后沒我吩咐,不準踏出莊子一步。”

室外傳來吳媽媽驚懼的尖叫哀嚎聲,“夫人饒命”“夫人老奴冤枉”的哭聲震天,讓周氏更加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此刻真想直接暈死過去。

吳媽媽到底被幾個粗使婆子帶了下去,因她不會做人,早就將大房里的丫鬟婆子們得罪死了,平日里大家躲她懼她,此刻見她失了夫人寵愛,一時墻倒眾人推。本可以裝腔作勢打幾個板子就算完事,現在卻全都使了吃奶的力氣,呼哧呼哧的往吳媽媽屁股上招呼。

這老刁婦以前干吃她們的孝敬,卻一點好處不給她們謀。不僅如此,還作威作福的公然克扣她們的俸祿銀子,當真可恨。

吳媽媽痛苦的哀嚎聲漸漸沒了音,周氏心中的那股子邪火也略消了些。何媽媽端了一杯清熱降火的菊花茶過來,周氏一口飲盡,這才又轉過頭來盯著女兒直看。

池明珍被周氏這從來沒有過的森然嚴厲的眼神,嚇的再不敢哭泣,連打了幾個哭嗝便使勁繃著嘴,想要把那口氣憋下去。

周氏卻又恨聲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大哥昨天才教訓你一頓,難不成那話你都當成了耳旁風?”

池明珍被嚇得連忙搖頭,眼淚珠子被甩的向四處飛濺,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大哥昨天的那頓教訓,她雖然聽的嘴里發苦,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即便不以為然,她也只敢自個兒在心里念叨,又那里敢上趕著給大哥作對?

她也只不過是,只不過是一時的心里氣不順,這才想著找池玲瓏晦氣。

她只是想要小小的教訓她一下,誰知道會捅出這麼大的簍子!

和大哥作對?

這幾個字兒她想都不敢想。

她雖然腦殘叛逆不懂事,可她聽話!她也只不過一時忍不下那口氣。這才暗恨的念叨了兩句,誰知偏就讓碧空那小蹄子聽見了。

那小蹄子要替她出氣討好她,她受著便是,那想著那沒成算的東西。做事兒那麼沒分寸,自己把自己填坑里邊不說,還把她給拖累了,她才是真的冤枉吶!

大房里周氏又將女兒好一通訓斥,卻說此時的三房,江氏也在教女。

七姑娘性格被養的跳脫了,又因為三房里沒有姨娘通房那些個作死的東西,糟心事兒少。七姑娘經的事兒少,處事管事兒上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可眼見著到了說親的年紀,這樣子沒成算。當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姑娘,誰家婆婆會喜歡?

內宅理事可是門大學問,看著無關緊要,平日里都是些針頭線腦的小事兒。可仔細琢磨起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可多了去了。

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勛貴人家,男人大多是天子近臣。男人出息了,后宅女人的應酬自然也就多了起來。

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可不僅是要能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管得了小妾通房。處理得了賬本和人際交往;那可是要主意定,手段穩,眼力尖,心思活絡,腦門靈光的。

若是再能從平日交往的貴婦們的只言片語中,察覺朝廷動向。或是人員浮動,推測出聖人隱含的朝政用意,在夫婿的仕途上不時的提點兩句,或是幫上一把,這才是真正的宗婦。

雖然她為女兒看好的夫婿並不是嫡子。也不需要女兒在后宅如此的費盡心思謀劃,但是技多不壓身,難不成還會有那個男人會嫌棄嫡妻有用的?除非是那些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紈绔子弟!

江氏早就想將女兒好生教導一番了,這幾日便都拘著她在跟前,學管家理事,但是有關后宅女人這些個陰謀算計,江氏一直沒找到機會提點女兒,眼下可是趕巧了。

回到了梧桐院,將一眾丫鬟婆子都趕出去,只留了杜媽媽在身邊服侍,江氏才開口問女兒道:“今天你五姐姐這事兒,你可是看出了什麼?”

七姑娘默了片刻后點點頭,說道:“是三姐姐指使碧空使壞的。”

話說的悶聲悶氣,七姑娘臉上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她到底還是不喜歡這樣的陰謀算計,何況還是出在最親近的姐妹身上。

親情涼薄,這讓七姑娘手心發涼,眼里的亮光好似都暗淡許多。

“不錯。”江氏看出女兒對這個話題的排斥,卻不以為然,贊同的點點頭,便又鼓勵的問女兒,“別的可還看出什麼來了?”

七姑娘這次沉默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說道:“碧霄是祖母的人。”

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七姑娘眸中閃爍著同情憐惜和不忿惱恨的光芒。

她從小受父母愛護,很少吃苦,自然也不清楚二姐姐和三姐姐她們的心酸。但是,想來連所謂侯門嫡女日子都過的不順心,身為庶女的五姐姐就更不用說了。

可以前她也只是有一個模糊的印象,逃避著並不敢深思。現在這事兒撕開了血肉,赤裸裸的攤在她面前,池明瑄只感覺頭皮發麻,一股涼氣從腳底心躥上來,瞬間便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凍得她直打寒顫。

碧空和碧霄,兩個都是五姐姐的貼身丫鬟。這兩個丫鬟五姐姐一向待她們不薄,誰知養了幾年都養不熟。作為貼身大丫鬟,不求她們關鍵時候能為主子舍命,竟要主子時刻提防著她們,以防一個不注意被她們從身上撕下一塊皮肉來。

連一個丫頭都敢這樣膽大包天,騎在主子都上撒野,她真不敢想象五姐姐這些年來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

江氏聽了女兒的話,再次點點頭,抿了口茶,便又繼續問道:“可還看出了什麼?”

池明瑄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最后在江氏期待的目光中,卻只是憨傻懵懂的搖搖頭。

她說的還不夠多麼?已經兩點了啊!

江氏被女兒那幾盡透明的眼神看的好一陣憋氣,怒氣不爭得就點著七姑娘的額頭恨恨道:“你個腦子不開竅的死丫頭,你這是要存心氣死母親麼?”

杜媽媽在一旁看著好笑,卻也不得不拉住七姑娘。往后側了側身子。夫人出手沒個輕重,沒看見姑娘的額頭都被戳紅了。

“夫人您消消氣,姑娘還小,心思純良。才沒想那麼多。您別發火,慢慢教。”杜媽媽笑呵呵的勸說道。

江氏嗔怒的瞪了杜媽媽一眼,“都該說親的大姑娘了,那里還能當小孩子養。媽媽你別護著她,她個不長進的東西,我再不好好管教管教她,只怕她以后嫁了人也要被府上的魑魅魍魎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看杜媽媽仍舊把七姑娘往懷里護,江氏才又嘆口氣,說道:“我是她母親,還能害了她?媽媽。我這是為她好。”

“唉,知道您心疼姑娘。”杜媽媽笑的像個彌勒佛,卻仍是護著七姑娘不松手。“姑娘聰慧,一點就通,您別惱。慢慢教。”

江氏就又長喘一口氣,這才沒好氣的問七姑娘道:“你就沒看出來,今天這事兒就是碧霄那個小蹄子下的套?”

“下套?為什麼?”七姑娘憨憨傻傻的問。

“你腦袋是榆木疙瘩做的不成?”江氏一聽閨女,這吃驚的好似聽了天方夜譚一樣的反問語氣,好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冒了上來。好在杜媽媽一個勁兒的在旁勸說著“消消氣”“消消氣”,江氏這才又把心里的郁悶和邪火咽了下去。

不得不盡可能的把這事兒往簡單了說。“你不是知道了這事兒是碧空那丫頭使得壞?既然那兩匹錦緞是五丫頭交給碧霄保管的,毀了的話碧霄肯定逃不過責罰。她若不知道兇手也就罷了,偏偏碧空手腳不干凈,被抓了把柄。不管碧空到底是為了討好三丫頭,還是為了陷害碧霄,亦或者是對五丫頭存了氣。才拿那兩匹錦緞泄憤,這事兒鬧出來她終究都只有死路一條。”

又不緊不慢的抿口茶道:“至于碧霄,她也不是個好的,這事兒娘敢說也是她純心想要往大了鬧。你可還記得碧空最后口口聲聲喊道,她只剪了一匹錦緞?”

七姑娘傻傻點頭。若不是母親提醒,她早把這句話給忘了。不過經母親一說,她也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是碧空剪掉了那兩匹錦緞,最后也不至于都要被杖責了,還口口聲聲含著“冤枉”“她只毀了一匹”……

若真是這樣,那第二匹錦緞到底是誰毀的?

“是碧空?!”七姑娘倏然叫出聲來。

江氏就滿意的點點頭,“若是碧空真的只毀了一匹錦緞,五丫頭想當這事兒不存在,有心隱瞞也就過去了。可若是兩匹御賜的錦緞都出了事兒,這罪過五丫頭可吃罪不起。”

“碧霄是純心把這事兒鬧大的!”七姑娘恍然大悟道。

江氏點點頭,又道:“碧霄是老夫人的人,只要討好了老夫人,她就有好出路。大房和你祖母不對付這府里誰不知道?碧空好歹是大房那邊的人,碧空這邊出了漏子,老夫人就能公開處置她,下大房的臉面,碧霄這就討好了老夫人,以后也一定會有個好出路。”

七姑娘聽的不停的咽口水,感覺長見識了。江氏看她一副“好敬畏”的表情,幾次啟唇,到底把下面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還想對女兒說,這只是一個可能。

第二個可能便是,若是這些全都是五丫頭籌謀的呢?

畢竟,在她看來,除去一個碧空,這里邊受益最大的,絕對屬五丫頭了。

碧霄不過是進一步向老夫人證明她有用,順便化解了一次被五姑娘責罰的危機;然而她這樣背主,以后五丫頭雖然不敢明著苛待她,她在青嵐院的日子也不會多好過。

且她此舉得罪了大房。侯府后院真正能當家做主的,可不是那半截腿都埋進了土里的老夫人,周氏這個侯夫人,女主子,可不是當擺設用的。

得罪了周氏,開罪了大房,碧霄若不是以后打算跟著老夫人一塊兒進棺木,便等著被周氏折磨至死。

老夫人倒也得了好,但也只不過是下了大房臉面,圖了個一時痛快。

反倒是五丫頭,既讓眾人知道了她的委屈無辜,身邊自此也少了一個監視她的人,想來以后處事說話也可少許多忌諱,倒是得了大便宜。

俗話說,誰最得利,誰就是幕后黑手!不管這人從頭到尾參與過這事兒沒有,她肯定也清白不了,不說在其中推波助瀾過,但也絕對在某些關鍵的環節動過手腳。

這里邊可下功夫的地方,一個是名叫夭桃的那個小丫頭莫名其妙拉肚子,一個是恰好輪到碧霄守夜,最后一個便是第二匹錦緞的毀壞。

若是這一切只是湊巧,或者碧霄費盡心思謀算倒也罷了,若都是五丫頭背后動的手腳,這丫頭的心思可就太讓人忌諱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02 PM 編輯

047 無利不早起

三房江氏在心里默念著利益論,深究著到底誰在方才那場鬧劇中受益最大的功夫,卻不知道,忠勇侯府的大姑奶奶池巧娘竟在這時回了娘家。

若是讓江氏知道這麼個攪家精又回來了,指定連教導閨女的心情都沒有了,說不定還會氣得立刻從凳子上蹦起來,指著老太太院落的方向破口大罵:該死的臭婆娘,什麼玩意兒!

這麼個無利不起早的大姑奶奶,最是個尖酸刻薄,吃里爬外的東西。自己沒本事,偏還嘴賤愛搬弄是非。若不是她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給老太太出謀劃策,讓她折騰大房和三房,她們也段不至于對老太太那般恨的要死!

池巧娘是從老太太肚皮里爬出來的,和二老爺池仲德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又因其是侯府池仲遠那一輩唯一的姑娘,老侯爺在世時對她頗多寵愛。可就是這寵愛太過頭了,以至于池巧娘直接就給養歪了。

尖酸刻薄深的她母親的真傳不說,腦殘自戀、自以為是程度也比池林氏高了一個不止檔次。

就這麼無事還要生非的貨色,若不是她幾次三番在老太太和二房跟前念叨,什麼這侯府的爵位就該是二房的,若是周氏是個不生蛋的母雞就好了;大侄子和咱們不親,若是能娶了大哥家的珠姐兒,咱們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三弟房里太空落了,弟妹眼下懷了孕,合該添兩個人侍候她們夫妻……

一個出嫁女還幾次三番管娘家事兒,還管到兄弟的房事兒上來了,每次還都做出一副“我為你好”“不用謝我”的模樣。簡直把周氏和江氏惡心的要死。

若不是還要顧及著侯府的臉面,不能將這個的口德敗壞的娘們踢出門去,周氏和江氏簡直恨不能生吞了她。

韓媽媽迎了池巧娘進了榮安堂的時候,一張老臉笑的都僵了。

若說二房的二夫人是個破落戶。這位姑奶奶比之二房那位更加不如。好歹也是忠勇侯府出來的大姑奶奶,偏這位主壓根不像個世家勛貴里精心教養出來的貴女,到是頗有她外祖母靖遠伯那一家子的破落氣。

什麼香的臭的到了她眼里都是寶貝,更是把忠勇侯府當成了她的囊中物,所有東西都在她眼里,活像是沒見過世面似地。

老夫人聽到外邊的小丫鬟通報,便已經急不可耐又驚喜萬分的迎出門來,一看見池巧娘便心疼又迫不及待的拉著手問道:“你怎麼現在過來了?可是又缺錢花了?”

一聽這問話,便知道池巧娘平時沒少從侯府里順東西,簡直已經順出心得來了。

這也是周氏最看不中池巧娘的地方。一個出嫁女,隔三差五還要從侯府支出一大筆銀子,雖說那銀子都是從老夫人房里出去的,可老夫人的銀子可都是從忠勇侯府收剮去的。

這娘倆簡直就是周氏生平所遇,最毫無廉恥的糟心貨。

不過這次池巧娘過來打牙祭只是順便。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

“哪兒能啊?”池巧娘便毫不遲疑的回到。她在老太太跟前向來沒規矩,一則是因為從小到大沒養叼了,脾氣被寵的無法無天;二則也是因為,她和老太太私下都認為,老太太當初在她的婚事上虧欠了她。

想當初她到了說親年紀,因為母親是填房且人品不貴重,侯府的當家主子。她的大哥池仲遠又和繼母不親,多數人都認為和她結親毫無利益可言,她的親事便被一而再的耽擱了。

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勛貴世家,人家又看不上她們母女,低嫁她又抵死不從。索性當時靖遠伯府山河日下,也想找個能撐得起門面。家里背景靠山都硬的宗婦。她的外祖母,當時的靖遠伯府老夫人,便強烈要她母親將她嫁了過去。

靖遠伯府也算是勛貴世家,無奈現在卻破落的連個普通的商戶人家都不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府上早就剩下個空架子不說,根底里也爛透了。

偏就是家里窮的都要靠著女人家的嫁妝度日了,男人在外邊還不忘沾花惹草、一擲千金。豪爽的撒銀子像潑水,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府里的女人更是掐尖要強,一個個整天只知道涂脂抹粉、勾心斗角,眼皮子淺的誰房里多分了一根針,都能鬧得整個翼州城的人家都知道。

這樣的破落戶,現在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勉強過活。

她母親當初把她嫁到那樣的人家,可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

心里有了這個認知,池巧娘也覺得隔三差五從母親手里拿一筆銀子當“補償”,再理所當然不過,至于周氏和江氏的暗恨,以及二嫂的白眼,池巧娘完全視若無睹。

哼,都是些什麼玩意兒,一群外來戶,還敢對她有意見?!

她花她爹留下來的財產,花她娘的銀子,干你們屁事兒!

池巧娘被老夫人拉著手坐在榻上,這才說道,“想著有一個月沒給您請安了,心里念得慌,碰巧今日得空,便過來看看您。”

池林氏高興的笑出滿臉褶子,連著“唉”“好”了好幾聲。雖然心里明知道閨女只是口頭上說的好聽,事實上絕對不會是如此,但是閨女願意哄她,她也高興。

便連忙吩咐著韓媽媽端幾份閨女喜歡的糕點果子上來,池巧娘直接一揮手,說道:“別麻煩了,直接裝匣子里交給小丫鬟就行,我走的時候帶走。”

池林氏被噎的不輕,輕輕的在池巧娘背后錘了一記,作惱道:“你個死丫頭片子,想吃就吃,母親這兒什麼好東西不是你的?還用得著你省著那點子糕點果子?”

一邊又覺得心里發酸,她千嬌萬寵的心肝閨女兒啊,當初她本來是打算著將她嫁到京城惠郡王府當王妃的。惠郡王是天潢貴胄不說。和當今聖上又是從潛邸時便打出來的交情,當今即位后,對惠郡王頗多重用,能嫁到那樣的人家。可是修了八輩子福氣了。

她一門心思為閨女籌謀,想給她謀個好出路,無奈母親不許。若不是母親當年強烈要求,她,她哪里會把閨女嫁回娘家啊!

雖然她口中說著靖遠伯府千好萬好,但是她是在哪里長大的,靖遠伯府內里到底是個什麼模子,她一清二楚。那確實就是個火坑啊!

老夫人想到這里更想要垂淚了,池巧娘眉眼一轉,看到母親這幅哀戚的模樣。也立馬做出一副強顏歡笑的姿態。說道:“我這不是想著帶回家讓慶哥兒嘗嘗麼?娘,您也知道那府里現在是個什麼光景。我婆婆不喜歡我們大房,連帶著對慶哥兒也不冷不熱的;反倒是二房那個賤蹄子生的小孽障,她捧在手心里當寶貝,有什麼好東西好吃食都送到二房去。呵。還口口聲聲道,以后靖遠伯府就指望那小雜種,將府里的門面撐起來了。娘,女兒這日子過的苦啊!吃不上口熱的,喝不上口暖的,您閨女和外孫在那府里,被人作踐的險些要沒了立足之地啊!”

說著就委屈的捂著帕子嚶嚶哭了起來。

“混賬。她敢!!”老夫人聽了閨女這話,卻險些要被氣得鼻子都歪了。她控制不住的呼哧呼哧不停的喘著粗氣,看池巧娘哭的不住的倒抽氣,更加覺得閨女可憐。

靖遠伯府現任的老夫人,是她的大嫂,那也不是個好的。

想當初她進門。第二天給長輩敬茶的時候,給她的見面禮只有一副品色不純的翡翠鐲子,小家子氣極了。

她不喜歡那大嫂,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沒少在母親面前給她上眼藥,給她添堵。作踐她,沒想到現在這些都報應在她閨女身上來了。

老夫人一想到這,更感覺對不住女兒,一時間母女兩個抱頭痛哭,哀戚的好似死了爹娘。

在一旁伺候的韓媽媽卻垂著腦袋,好似全然沒看見這幕場景一般,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當著隱形人,完全不受眼前的氛圍所惑。

沒辦法,任誰看這樣的情景看上幾十年,也都要無動于衷了。呵,大姑奶奶也是個不長進的,十幾年了都只會翻來覆去用這一手招呼老夫人,讓老夫人感傷痛哭,一會兒肯定又要心疼的大筆給閨女塞銀子。

呵,老一套的路數作假的她看的都想吐了。

無奈招雖破,對付老夫人卻正正好,老夫人剛好就只吃這套!

韓媽媽看那哭了半刻鐘了還在哭哭啼啼個不停的大姑奶奶,也不由又是鄙夷又是譏嘲的抽抽嘴角,就這還是宗婦?!

有這樣沒氣量,沒本事,沒眼力見,還只一門心思想著為自己房里謀福利,恨不能將府里所有財產金銀都記在自己的嫁妝單子上,為了錢財不惜連親生母親都欺瞞,有這樣的當家主母,無怪乎靖遠伯府一年不如一年,現在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就等著被聖人奪爵了。

池巧娘又哭了好大一會兒,老夫人看著心疼的跟被人剮了心肝一樣,一時間就拿出各種稀罕物哄閨女高興。

三尺高的紅珊瑚,御賜的綾光錦、云錦,嬰兒拳頭大小的鴿子血頭面……割地賠款最后又拿出了五千兩私房銀子,才將閨女哄得破涕為笑。老夫人大舒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的開口問池巧娘道:“你和母親說句實話,你這次來到底是干嘛的?可是又遇上了什麼煩心事兒,你說說,萬事有母親給你做主。”

已經滿面興奮紅暈的池巧娘,那里還有剛才的強顏歡笑,一邊捏著那五千兩銀票往懷里塞,池巧娘一邊笑吟吟的道:“還不時為了慶哥兒的親事。”

“慶哥兒今年才多大,還不滿十歲吧?”老夫人細想一下,就皺眉說道,“他還小,媳婦可以慢慢挑,你別急,總要為慶哥兒挑個好的,這事兒急不得,你慢慢來。”

“急不急的現在女兒說了可不算。母親,您可知道女兒為慶哥兒相中了那家姑娘?”池巧娘笑的像似一只偷了腥的貓,那愜意又自得的模樣,看的老夫人一陣訝異,心里卻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心里有這股念頭,老夫人再開口問話,語氣難免就遲疑了些,她道:“你已經為慶哥兒挑好人家了?是什麼樣的人家?可曾給那家人通過氣了?結果如何?可是兩廂便宜?”

池巧娘聽了母親這問話,不免好似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一樣,笑開了懷。她拿著帕子捂著嘴呵呵笑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早就為慶哥兒挑好了,那姑娘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雖然脾氣不大好,到了我手里,兩天也能給她扭轉過來。至于那家人滿不滿意……”

池巧娘話到這里,就又滴溜溜的轉轉眼珠子,隨后好笑的看向母親,“那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池林氏心中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大,她被女兒灼灼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不由的往一邊挪了挪屁.股,一咬牙便問出話道:“你到底給慶哥兒相得是哪家姑娘?”

“還能是哪家的姑娘?大哥的六丫頭明珠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03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10 PM 編輯

048 六丫頭?七丫頭!

大哥家的六丫頭明珠?

周氏的嫡幼女池明珠!!

老夫人一聽女兒這話,刺激受大了,一顆心跳的快的幾乎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她手指像中風一樣,顫抖的指著池巧娘“你”“你”個停,喉嚨里發出的氣息卻像口破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呼吸不暢讓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小冤家,眼高于頂的死丫頭片子,虧她這麼敢想!

老夫人氣的幾乎想要吐血。

池明珠,那可是堂堂忠勇侯府長房唯二的兩個嫡女之一!!

不是說她在身份上配不上女兒所出的慶哥兒,畢竟慶哥兒好歹也是靖遠伯府的長房嫡孫,而是,而是……

靖遠伯府那可是個火坑啊!

那府里的情況外人不知道,身為姻親的忠勇侯府兒媳,周氏和江氏是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想要周氏的女兒嫁去靖遠伯府,老夫人僅是想想,都騷的面紅耳赤,胸口鼓的更高了。

她好似已經看見了,她和周氏說慶哥兒和六丫頭的親事時,周氏那嘲諷鄙薄的目光。那目光尖銳刺骨,老夫人毫不懷疑,若是她一意孤行要將那兩個孩子湊成一對,不說她那只有名分的長子會如何回敬她,單只是周氏一個人的,怕是就敢公開把她這張老臉撕破了。

池明珠的條件是好,身家,相貌,人品都貴重,慶哥兒娶了她確實有個可靠的老丈人幫襯,但是,若她真是一股腦的把六丫頭推到了靖遠伯府,那不是結親,那是結仇啊!!!

老夫人緩過了口氣,就惱羞成怒的直接一巴掌拍到池巧娘背上,咒罵道:“你個小冤家,那麼多名門貴女你不挑。怎麼就偏看重了六丫頭?!那丫頭整天冰著一張棺材臉,跟誰欠了她一千兩黃金似地,她那樣大的脾氣,你也不怕娶回家給慶哥兒找罪受。”

池巧娘好似絲毫沒有聽出母親的言外之意。卻是不屑的冷嗤一聲,說道:“母親你不用擔心,就那丫頭片子,嗤,任憑她再強再倔,脾氣再大,到了女兒手里,三天就收拾的讓她朝南不敢向北。母親,女兒別的本事沒有,整治人還是有一手的。”

看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依舊陰晴不定。池巧娘眼珠子就又滴溜溜一轉,轉而膩到了老夫人懷里撒嬌道;“哎呀母親,您就點個頭應了女兒吧。好歹六丫頭也是我親侄女,她給我做媳婦我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哼,母親您可要想清楚了。女兒可就慶哥兒一個兒子,我虧了誰也不能虧了我兒子媳婦不是?哎呀母親,您就應了女兒麼。”

后邊又是好一頓纏磨。

池巧娘撒嬌這一手功夫對老夫使喚起來簡直得心應手,早十幾年她還未出閣的時候,每次看中了什麼稀罕物件,或是又想買什麼衣物首飾,再或者大房三房那個不順她心了。她想要出手整治一番,就會對著老夫人又是撒嬌又是哭鬧,不論花費多長時間、多大功夫,最后總要鬧得老夫人如了她的意,任憑她在忠勇侯府里為非作歹。

老夫人被池巧娘搖晃的頭暈,又實在張不開嘴就這麼點頭同意她。便“哎呦”“哎呦”的慘叫幾聲,捂著額頭便往炕上靠。

她到不擔心女兒苛待池明珠。那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從老二家肚子里爬出來的,她是死是活和她有什麼關系?

她更不擔心池明珠到了靖遠伯府沒好日子過。還真期望著她和那死丫頭片子有多少祖孫情分,會對她多麼掏心掏肺?呵,別開玩笑了。不是她親兒子的種,她誰都不在意!

這些和她都沒關系,人是死是活她也可以“呵呵”兩聲就拋在腦后,全當這人不存在。

可是,可是……

雖說她一心要為兒孫謀劃這府里忠勇侯的爵位,可幾十年來到底也只是敢在私下里做些無關痛癢的小動作,可不敢明著面糟踐大房。

她那個陰戾寡情,性情陰晴不定的大兒子,那可真不是個善茬。他不言不語站在她跟前,她都能被嚇得失禁,眼下要去謀算他的嫡女?

周氏她可以不放在眼里,可是池仲遠?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她也不敢啊!

她到現在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當年合伙二房侄女給周氏下藥,導致周氏三年無子的事情被發現,鬧將出來后,池仲遠雖然沒有當場發落她,可是在老侯爺過了三年的孝期后,他那冷血無情,誰的面子都不看,誰的帳都不買的大兒子,可是當著她的面,讓人在茶水里下了毒藥,硬灌著她喝下去的。

那個苦味兒啊,那毒藥倒不會斷人性命,也不耽誤人吃喝,平常也沒什麼特殊反應,然而在每夜子時時分,骨頭縫里就像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那滋味兒銷魂的,……

老夫人現在想想她過的那三年憋屈的恨不能去死的日子,就頭皮發麻,腿腳發軟。三年像三輩子那麼長,她是真怕了。

至此后老夫人才算是真的長了記性,輕易再不敢對長房下手。

而現在閨女一門心思想要她出面為她圓了外孫的親事,老夫人真覺得,為一個外孫再讓自己在床上躺三年,受了那份萬蟻噬心的罪,當真不值得啊!

不由哎呦哎呦的叫喚的更響了。

池巧娘見母親滿面痛容,便心疼的拉著母親的手,焦急的問,“母親的頭疼病可是又犯了?”“可要請朱大夫?”“母親您可要好好地,女兒可全指著您給女兒撐腰呢,您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兒啊!”

時時刻刻惦記著自己,池巧娘這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淺的性子,完全的隨了她母親了。

這邊母女兩個“其樂融融”,當背景的韓媽媽卻又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了。

她在老夫人房里當差是不假,然而卻不是老夫人的人,而是老侯爺特地“賞”給這位繼室的。

就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腦殘,犯的事兒讓老侯爺都懶得氣了,這才將她這個從宮里出來的嬤嬤,請到忠勇侯府。放到池林氏身邊,專門提點她。

韓媽媽看那邊叫嚷的厲害的池巧娘,又看一眼裝的似模似樣的老夫人,極力忍著笑。覺得這母女倆個實在是虛偽極品極了。

老的老眼昏花,腦袋不靈光也就罷了,畢竟上了年紀了,對她的要求不能太高標準。可小的也這麼不識時務,癡心妄想,看不清現實,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還想求娶六姑娘池明珠做你兒媳?

嗤,幸好她的涵養好,經過的大風大浪多了。見識過的極品腦殘也數不勝數了,才沒有笑出聲來。

然而韓媽媽再一想想池巧娘的獨子,那臉腫的像豬頭,眼睛小的像條縫兒,腰粗的像水桶。走三步喘一喘,笨拙的和豬有一拼,無能才疏又好色,今年才剛滿九歲,比六姑娘還小上兩歲,聽說卻已經能夠對房里的“漂亮姐姐”們動手腳了的慶哥兒,就這麼個貨色。池巧娘還能誇出朵花來?還能滿大街宣傳就她兒子最好,她兒子孝順上進又聽話?!

嗤,韓媽媽無語的,都要被這母女兩弄的哭笑不得了。

她的下限自從見了這對母女后,就一直在被打破。索性,她習慣著習慣著也就習慣了……

池巧娘在象征性的詢問了母親幾句后。也算是看出來母親是不樂意接她的話題的,不由不高興了。當即從榻上起身,帕子往臉上一捂,又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母親你是不是也嫌咱們慶哥兒出身低,配不上六丫頭啊?”

老夫人表情訕訕的。躲閃著不敢看女兒的臉,只能磕磕巴巴的道:“那兒,哪能啊!慶哥兒是靖遠伯府嫡長孫,身份可金貴著呢。”

老夫人憋屈啊,除了這麼說,她還能怎麼回答。若是明說靖遠伯府是個火坑,府上一團亂麻,配不上六丫頭,那當初把自己女兒推進去的她,是不是又該被女兒哭的割地賠款,什麼事兒都要答應了?

老夫人更加頭疼了。熟悉了閨女的行事套路,她只感覺口發干,心發苦,只想將這作死的孽障趕緊送出去才好。

無奈池巧娘今日里就是為兒子的親事來的,得不到滿意答復,她豈能善罷甘休?

接下來毫無意外的又是一頓纏磨。

老夫人被逼的實在沒法了,被女兒嚷嚷的頭都要炸了,不覺就不耐煩的丟出一句,“六丫頭有什麼好?又沒本事又是個棺材臉,她出身是不錯,可你也不想想到時候慶哥兒能不能消受得了她!還有你大哥,你真當這府里還是你那死鬼老爹在的時候,能任你為所欲為啊?你去,只要你能開口讓你大哥松口,娘現在立馬給他們兩個定親!!!”

好吧,這一頓咆哮下去,池巧娘徹底傻眼了,被她母親這一發威嚇得可是不輕,憋屈的甚至想要哭了。讓她去找大哥,池巧娘寧願在冰天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

她大哥那人果真不是誰都能見得啊!!

老夫人見狀不好,女兒都被嚇傻了,就又立馬緩了口氣說,“不要六丫頭,你看七丫頭怎麼樣?”

又念念叨叨的給池巧娘推銷道:“七丫頭有個入了內閣的外祖父,她二舅舅現在又在翼州任通判,慶哥兒若是和七丫頭訂了親,以后仕途絕對是一帆風順的。不僅如此,大房是個硬骨頭,不好啃,三房卻在母親手上,母親隨意便能拿捏。到時候若是七丫頭給慶哥兒罪受,你也好管教她,又不用擔心三房那夫妻兩給閨女撐腰,給你找事兒。里子面子都有了,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七丫頭才是慶哥兒的良配?”

池巧娘聽傻了眼,說實話,她也覺得母親這話說的有理。

只是,之前她只顧著考慮六丫頭那個珠玉了,誰還能看得見七丫頭這個小透明啊?

經母親這麼一說,池巧娘多少也有些心動,卻到底內心里還是有些不願意。便仍是繃著臉,不樂意的說道:“慶哥兒可是靖遠伯府的長子嫡孫,七丫頭才是個庶子生的小蹄子,那能配得上慶哥兒啊,母親你這不是糟踐我們母子麼?”

老夫人就又不滿意的拍一下池巧娘的背,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正是因為配不上,三房才算是高攀麼!你也不想想,若是七丫頭得了這麼一樁美好姻緣,三房夫妻要怎麼感謝你,江氏那二哥要怎麼討好你,遠在京城那姓江的一家子又要怎樣滿心感激給慶哥兒鋪路?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傻丫頭,母親吃的米比你吃的鹽都多,還能害你不成?這才是真正的實惠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15 PM 編輯

049 賀壽

時間轉瞬即逝,眨眼就到了慶陽伯府老夫人六十華誕之日。

這一日天朗氣清,雖是入了秋,天空卻萬里無云,氣候也正適宜,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池玲瓏諸人來到慶陽伯府大門外的時候是,這里已經車流如織,人聲噪雜,雖然沒有下馬車,只聽外邊的人聲,她們也便知道,今日前來給慶陽伯府老夫人賀壽的人,並不在少數。

不過也是,慶陽伯府雖然十幾年前被當今聖上一紙詔書降了爵,從慶陽侯府直接被貶成了慶陽伯府,但到底是百年的大世家,盡管如今沒落了,到底底蘊還在。

慶陽伯府也算是翼州的土著居民了,早些年甚至還曾一度和忠勇侯府比肩,兩家並稱是翼州城的兩條地頭蛇。只是慶陽伯府到底是文官起家,祖宗恩蔭很快便被消磨完畢,如今的子孫又實在一代不如一代,比之風光榮耀依舊的忠勇侯府,慶陽伯府現在只能淪落到頂多算是二流的勛貴門庭了。

只是,今日到底是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誕,出嫁的女兒和遠行的兒孫們齊聚一堂,甚至連京都安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和下一任安國公世子爺也親臨為慶陽伯府老夫人賀壽,有心巴結的,心思活絡了,或是腦袋靈光的,早就看出了這其中運道,更是提前半月便找好了門路,想要借賀壽之機,好生結識一番所謂的安國公世子和其余勛貴們。

不求能和這些勛貴們發展多好的交情,只要他們願意出言庇護,讓他們抱上這麼個大粗腿,讓他們每年供奉多少萬兩金銀都不是個事兒。

馬車直走到二門處才停下,池玲瓏在小丫頭們的服侍下下了馬車。便見幾位平日里和忠勇侯府交往甚密的翼州城排的上號的夫人們,竟是也都趕巧了,湊在這個時辰一道到了二門。

其中一人便是七姑娘池明瑄的二舅母施氏,她手中還牽著一個年約七、八歲。梳著雙丫髻,眉目清秀雅致的小姑娘,這應該便是施氏的嬌女,小名喚作云姐兒的。

一見忠勇侯府的女眷們到了,施氏便喜得眉開眼笑的率先走了過來。先是熱情周到的到老夫人跟前行禮問好,好生寒暄一番,繼而才好似倏然看到在一側探頭探腦的七姑娘一般,直接招手讓七姑娘過來,將手中的云姐兒交給了七姑娘,讓表姐妹兩個好生親熱親熱。聯絡聯絡感情。

接著施氏才又瞇瞇的對老夫人說,“老祖宗您是個慈惠的,連帶的教養的姑娘們也都一個賽一個的賢淑聰慧,讓人看了便心生喜氣。”

拉過池明珍,便疼愛萬分的問道:“這便是三姑娘吧?嘖嘖。長的跟那畫里人一模一樣。”

池明珍被施氏一誇,原本布滿哀怨愁緒的面孔,倏地就無限嬌羞起來,一張美艷的小臉紅彤彤的,看起來更加明媚照人。

施氏又接連誇了幾個姑娘,六姑娘端莊大氣,有世家風范;四姑娘穩重得體。一看便知道受過好教養;池玲瓏清麗逼人,一眼觀之便讓人眼前一亮;大姑娘溫柔賢惠,八姑娘懂事規矩……

將忠勇侯府所有的姑娘挨著誇上一圈,施氏才好似又看到了站在老夫人身側,已經滿臉窘迫漲紅,卻強作不在意的二姑娘。才又嘖嘖贊嘆兩聲詢問道:“這位莫不是二姑娘?”

在看到老夫人黑著張臉點了點頭后,施氏才笑的無限溫婉愉悅的道:“原來這便是二姑娘啊,果真是個頂頂的妙人兒。”

又笑的歡快無比的執起二姑娘的手,說道:“我來翼州之后,便一直聽人說道。忠勇侯府的二姑娘最是孝順規矩,從小便是在您膝下養大的。老祖宗您就是會調教人,看看這姑娘長的,真是讓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帶回家好當個小兒媳婦嬌養……”

施氏的話說的云淡風輕,口吻親切慈和,態度真誠懇切,笑臉盈盈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讓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們看來,施氏這態度,活脫脫的便代表了她更喜歡忠勇侯府的二姑娘,甚至連大房的三姑娘和六姑娘都不如二姑娘入施氏的眼。

可常年混跡內宅的婦人,看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表面功夫,她們練就的更多的,還是聽話聽音這項本事。此刻仔細一深思施氏這話的言外之意……

——老夫人您只把二房的姑娘帶在身邊教養,別的都不管,這是偏心偏到咯吱窩了?!

果真是后母,對不是從自己肚皮里爬出來的兒孫親熱不起來!

原來外邊還傳言忠勇侯府老夫人不慈,她們還不以為意,如今,可是華麗麗的全都頗以為然了!

還有二姑娘,什麼叫“當個小兒媳婦嬌養”?

這話的言外之意豈不是,——二姑娘上不了臺面,不是做當家主母和宗婦的料子?!

那再反過來,一直把二姑娘教養在膝下的老夫人,您把二姑娘教養的小家子氣的上不了臺面,那您的德行是不是更應該讓人懷疑?

三言兩語就把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和二房擠兌了一番,讓她們面上無光,一時之間,反應過來其中深意的世家貴婦們,看現任翼州通判夫人施氏的目光更是充滿敬畏。

——果真不愧是已致仕途內閣首輔施閣老家的姑娘,這話說的四兩撥千斤,云淡風輕至極,言外之意卻著實可以殺人啊!

眾人看施氏的目光瞬間便都有些閃爍不定了。心中卻不由的念叨著:這是個硬茬,她們果斷的招惹不起!

老夫人,二夫人和二姑娘,被施氏這明褒暗貶的一番話說的面紅耳赤,想要發怒回敬施氏一句,卻又著實不知道從哪里開口反駁,一時間更是氣得,渾身血液都涌到頭上了。

論耍嘴皮子的流利程度,她們那里是從小混跡京都上層交際圈子的。這些個世家閨秀們的對手?尤其對方還有個已經致仕了的內閣首輔的爹,文學素養是杠杠的,罵人都不帶一個臟字的,那話里的言外之意。卻犀利的恨不能剮下人的一層皮來。

這樣的言語往來,唇槍舌劍,堪比動刀動槍更讓人覺得心驚膽戰,她們也只是敢在窩里橫,可實在是應付不來這些個硬茬啊。

施氏一手挽著江氏,一手挽著周氏,笑的一臉風淡云輕的,在慶陽伯府老夫人貼身嬤嬤的宴請下,走進了內院。老夫人和二夫人看著那三人喜笑顏開,趾高氣揚的模樣。簡直要氣的吐血了。

囂張,她就要看她們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等著吧,總有一天她要讓她們欲生不得,要死不能!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便進了內院,誰知今天的老壽星。年已六旬的慶陽伯府老夫人,竟是在大女兒穆謝氏的攙扶下,已經顫顫巍巍的迎出門來。

一時間眾人連忙快走幾步上前,忙道“不敢當”,且都笑語盈盈的開口對這慶陽伯府的老夫人說著“恭喜”“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等的喜慶話。

內院里歡聲笑語一片,倒是好一番熱鬧場面。

池玲瓏和池明珠被擠在了人群的最外圍。前邊人頭攢動,她們身量不高,站在這里也只能看到在眾人包圍圈中,慶陽伯府老夫人隱隱約約的幾片衣角。

但是滿目珠翠綾羅,四周繁花似錦,這片璀璨奢華的場景。好一番烈火烹油。

池明珠比她身量略矮一些,氣勢卻要比她高漲許多,當即便逆著絢爛的日光,抬起倨傲的下巴,微瞇著眸看她。“你不上前去?”

她小臉繃得緊緊的,說話時,因為陽光太過刺眼,還不耐煩的微瞇起了眸,蹙起了眉頭。

池明珠面上鮮少有情緒波動,她這番別扭和不耐的表情,倒是讓池玲瓏忍不住哂然一笑。

她帶著薄紗的小臉上看不見真實的面目表情,但是她那雙清澈透亮,仿若能夠看出所有陰謀算計的眸子中,卻洋溢著讓人血液為之澎湃的笑意,發自心底。

這說明她……很高興?

池明珠一張小臉上,表情更加凝重了。她眉頭皺的緊的好似能夾死只蚊子,略有些蒼白的嘴唇也緊抿成了一道直線,她有些不高興了。便再次不耐煩的催促池玲瓏道:“難不成你還指望著誰來請你不成?你上前去吧!”

這話說的有些急,聲音也猛的提高了許多,聽起來刺耳非常,著實不中聽。然而卻是實打實的為她好,池玲瓏聽出了掩蓋在那別扭和冰冷話語中的真實的關切,宛若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美眸一時間便拉開了彎彎的,好似月牙形狀一樣漂亮的弧度,映襯的她整個人好似明亮了許多,整個人都神采飛揚了起來。

然而她到底還是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緩緩道出兩個字,“不用。”

上前去又能怎麼樣?

那圈子密密麻麻擠滿了人,有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不說,不歡迎她卻是真的。她沒有必要去討好那些,早已經帶了三分顏色看她,且對她充滿抵觸和防備的人。

她沒有那個功夫,她們也沒有那個魅力,能夠讓她放下自尊和驕傲匍匐在她們腳下搖尾乞憐,她還沒有可憐可悲到那個程度。

然而心里雖然是這麼想的,看見池明珠面上一閃而過的羞惱和不自在,池玲瓏到底好笑的解釋了一句,“……現在人太多,我擠不進去,一會兒吧,會有時間給老夫人拜壽的。”

池明珠再次別扭的丟下一句,“隨便你。”繼而卻領著丫頭們尋周氏去了。

這里只剩下池玲瓏一個人,看著滿目的繁華,只覺得這場景是如此的熟悉又恍惚,卻讓人心生凄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1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20 PM 編輯

050 批命

上輩子,“池玲瓏”也經歷過這樣的一幕場景。

地點相似,人物相似,唯有熱鬧繁華的景象,遠甚于她夢境中所經歷的那些。

然而,聯想到謝暉中秋之夜安然無恙,慶陽伯府今天這番熱鬧的賀壽也就說的通了。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謝暉已經失蹤,然而慶陽伯府老夫人宴請賓客的帖子已經發了出去,不可能再專門追回,且又基于不想諸人知道慶陽伯府二姑娘被歹人綁架失蹤的消息,以恐壞了姑娘的閨譽,最后無法嫁人等原因的考慮,當時尋找謝暉的一應舉動都是在暗地里進行的,雖然也派出了軍隊密查,但是即便是連負責尋人的士兵也不知道,是慶陽伯府在中秋之夜丟失了二姑娘。

然而,雖然謝暉失蹤一事被隱瞞了下來,當年到了慶陽伯老夫人壽誕那日,主人家里也是人人眉宇間都隱含著愁容。慶陽伯夫人和老夫人更是羸弱消瘦不堪,緊提著一股精氣神,好似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

主人家尚且心懷隱憂,惶惶不可終日,壽誕又如何能喜慶的起來?

一眾來賓雖然心中有疑惑,但是到底沒有干涉慶陽伯府家事的道理,也都佯作不知,體貼的無人出口詢問。

等到了九月初,謝暉已經被人奸污凌虐的不成模樣,甚至已經開始生蛆腐爛的屍體,被人在翼州郊外的一間破廟里發現的時候,這件事情才算是真正的爆發開來。

且因為謝暉的死狀太凄慘,這件事情的影響太惡劣,給人的沖擊太大,也一下子將“池玲瓏”在慶陽伯老夫人壽宴上,被人發現“水性楊花”這一事件給壓了下去,算是給了她一個緩沖的時間。

然而,注定的結局,即便有了那段時日的籌謀。在那麼多人的有心算無心下,“池玲瓏”也是掙扎的越用力,便也會在淤泥中陷落得越快,越深!

人群簇擁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和安國公夫人進了花廳。喧鬧和歡笑聲不絕于耳。

慶陽伯老夫人和池林氏坐在了主位上,余下的諸如安國公夫人,周氏,施氏等,也都按著輩分一一坐了下來。

慶陽伯老夫人面相慈和,今日里穿了一身頗為講究的墨綠色繡海水如意的云錦褙子,頭上也戴著全副的,慶陽伯府祖上傳下來的,即便在整個大魏朝,也頗有盛名的比翼連枝頭面。那濃郁蔥翠的碧色。配上慶陽伯府老夫人興奮的滿面紅光的面容,讓她看起來就像個德高望重,富貴謙和,心無煩憂,只樂的安享晚年的小老太太。

這位慶陽伯府老夫人賢惠大度又仁善好施的名聲。整個翼州城的民眾都有所耳聞,池玲瓏作為她名分上已定的“外孫媳婦”,更是對這位老夫人敬仰有加。

慶陽伯府老夫人身側站著兩個做一模一樣打扮的少女,兩人上身都穿著玫瑰紅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通袖長衣,下著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腳上是一色的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兩人身上的首飾配件。精致美觀是一方面,關鍵的是全都是一模一樣。

這兩個模樣嬌美的少女,自然便是慶陽伯府赫赫有名的雙胞姐妹謝嫻,謝暉。

兩人一出現,便讓在場所有夫人們眼前俱都一亮。不由在心里默贊一聲:好標致可人的兩個小人兒!

慶陽伯老夫人將孫女拉到人前,眼睛笑的彎彎的讓兩人給諸人一一見禮。謝嫻面上帶著端莊賢淑的淺笑,率先走上前一步給諸人到了萬福,謝暉面上雖然還是一臉閑淡的神色,眸光卻不再呆萌涼薄,也尾隨著謝嫻優雅端方的給諸人見了禮。

一時間在坐的夫人們不由連忙將兩個一模一樣的姑娘攙扶起來。一邊稀罕的摸摸兩人的小手,對比下兩人的五官,一邊還笑的好生羨慕的對慶陽伯府老夫人道:“都道是您府上有一對天仙似的孿生姐妹,寶貝的什麼似的,從來不讓出來見人。我們之前還納悶來著,這要是何等的嬌人兒,您才會這樣舍命的窩著藏著,今天我算是清楚了,要是我府上也有這麼一對姐妹花,我也千嬌萬寵著,誰來都給見。”

說這話的是現任翼州知州彭越人的妻子許氏,今年不過剛四十出頭,然而因為長期操勞家務,看起來卻像是五旬左右的婦人,和在座的這些,明顯一看便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們大不相同。

許氏看了兩姐妹一會兒,最后一把拉過謝暉到身邊,直接從手腕上擼下來一個色澤勻稱,水頭上好的鐲子到謝暉細白纖弱的手腕上去,又將另一只帶在謝嫻手上,拍拍謝嫻的手,慈愛的對謝嫻說了一聲,“好孩子,帶著玩。”

然后許氏便又不舍得拉著謝暉的手,抬頭感嘆的對上首坐著的慶陽伯老夫人道:“多好的兩閨女啊。”又指著謝暉對慶陽伯府老夫人道:“老祖宗,這是我那三個不孝的兒子都已經成親有了家室,不然,就憑咱兩家的交情,我可是一定要將您這個孫女拐回去給我做兒媳婦去。”

在坐的夫人們一聽許氏這頗有點潑皮無賴的話,在沉默了瞬間后,俱都忍不住的哄然大笑起來。

一時間便有施氏打趣的說道:“兒子不成,不是還有孫子的麼?”

“孫子更不成,我那大孫子今年才三歲,大字還不識兩個呢……”許氏說這話說的頗為遺憾,偏偏她聲色俱佳,面上的表情也表現的很是那麼回事兒,一時間便又惹得在場的所有姑娘夫人們哄笑不已。

池玲瓏站在周氏身后,看著現場中捂著帕子笑的貴婦人們,又看了看滿面尷尬和別扭的謝暉,最后雙眸終于還是落在,垂首做出嬌羞姿態的謝嫻身上。

看她方才垂首的瞬間,眸中一閃而逝的不悅、難堪和嫉妒、憤恨;看她胸口控制不住的起起伏伏,好似憋著很大的怒氣;看她雙手無知覺的擰著手中帕子,將繡帕絞成了麻花狀;看她渾身散發著無言的怨氣,那怨氣那般隱忍和戾然,好似只要外人再稍微加一根稻草,就可以將她壓垮,讓她崩潰……

看著這樣壓抑,這樣痛苦的謝嫻,池玲瓏終于有了絲報復后的快感。

盡管並不是她出手打擊的謝嫻,也並不是她對謝嫻造成了這麼大的精神沖擊和壓力,但是,只要謝嫻不好過,她心里就舒服多了……

謝嫻含笑的視線再一次從謝暉身上劃過,好似漫不經心,好似只是湊巧,然而,池玲瓏到底還是清楚的看見了謝嫻臉上,那一刻猙獰扭曲的表情。

謝嫻是嫉妒謝暉的!!

興許之前只是羨慕,但是,隨著慶陽伯府諸人對她和謝暉的區別對待,這種羨慕逐漸發酵,變質,直至成了嫉妒,恨!最后甚至演變成了有我沒她,二者只能存其一的一種扭曲心態。

謝嫻對謝暉早已經動了殺心!!

從八歲都十歲,再到現如今的十四歲,一次又一次,她從來沒放棄過要將謝暉鏟除。

究竟原因,池玲瓏在經過這幾天對慶陽伯府的事情的多番打探后,倒是模模糊糊摸著了點邊際。

事情還要追溯到十四年前,謝暉和謝嫻出生的那日起。

雖然是雙胞胎姐妹兩,謝暉和謝嫻的生辰也在同一日,然而兩人出生時辰卻錯了將近多半天的功夫不止。

謝嫻剛好出生在七月十五正子時。

七月十五本就是百鬼夜行之夜,偏巧謝嫻又是在正子時,這個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刻落地。古人重風水堪輿,謝嫻這個出生的時辰乃是大不利。

慶陽伯府中的諸人對這個時辰出生的謝嫻本就存了畏懼、嫌棄和不喜的心思,偏巧也正趕在謝嫻落地后不過片刻的功夫,當時的慶陽侯府被降爵的聖意也傳到了翼州!

原因是當時的慶陽侯府世子爺,現任的慶陽伯府伯爺,謝嫻謝暉的生父謝莊,在高氏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強搶良家民女入府,意圖對其不軌。無奈那婦人是個烈性子,竟當場撞死以保清白,她的家人慟哭不已,不忿之下,便一紙訴狀將慶陽伯府世子爺謝莊告到官府。

這事情的結果卻著實有些駭人,原告一家八口在案子開始審理后的第二天,竟然莫名其妙的全部暴死在家中,俱都是被人硬灌了毒藥,瞬間毒發身亡的。

無論這事兒是不是謝莊做的,謝莊也都成了罪魁禍首。

聖上大怒,也就當即發了詔書降了慶陽侯府的爵位,且奪回了早年皇家御賜的丹書鐵卷。當時的老慶陽侯爺,聽到這道旨意之后,被氣得直接吐了一口心頭血,昏昏半日不醒。

也就是在正午時之際,高氏再次產下一女,便是謝暉。

奇跡的是,謝暉落地,老侯爺也惶惶睜開了眼。以此慶陽伯府的人俱都認為,二姑娘謝暉是個福星,長大后是有大福氣的。

老侯爺能下地自如行走后,便也讓人請來了德高望重的大師為兩個孫女批命,得出的結果果然是謝嫻克六親,謝暉卻“為人利害近貴人,兄弟六親皆有靠,子息三五衣祿歸”,是大富大貴之命。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26 PM 編輯

051 好恨

池玲瓏終于得到了亮相的機會,慶陽伯府老夫人終于念起了她。.

此刻池玲瓏便被慶陽伯老夫人拉著手,溫言細語的嘮嘮叨叨。老夫人道:“你這孩,怎麼這許多時日都不來府中找暉姐兒戲耍?可是厭了我老婆,連帶著連暉姐兒也厭了?”

池玲瓏一張小臉被老夫人打趣的面染紅暈,嬌羞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她神態依賴的看著老夫人,雙眸嬌羞的像是含了水,濕漉漉亮晶晶的,美眸一眨,波光瀲灩,看的在場的諸位夫人和姑娘們好一陣心悸。

好靚麗的姝色!

包括高氏,施氏在內的諸位夫人不免心中一陣驚嘆。

雖然池玲瓏帶面上帶著薄沙,她們看不見她的真實相貌,但是只看她這一雙鐘靈毓秀的眸,便也知道,這姑娘的容貌絕對是上上之選。

池玲瓏忍受不住老夫人高分貝的含笑打趣的目光,終于還是吞吞吐吐、嬌羞萬分的對慶陽伯府老夫人說出一句話,“玲瓏那里會厭棄了暉姐兒,哪里會……厭了您?”

耳朵根都紅透了,池玲瓏恨不能拿帕把臉捂起來。然而,花廳中到底有許多世家貴族的夫人姑娘們,她可不敢小家氣,以至于丟了忠勇侯府的臉面,當下便也低聲說道,“玲瓏,玲瓏也一直念著您呢。”

慶陽伯府老夫人一聽池玲瓏這話,當即笑出了滿臉褶。她滿面紅光的不住的拍著池玲瓏的手說著“好”“好”,興奮之下當即讓人在她的坐下加了一張棉杌,讓池玲瓏坐在她身旁。

下的夫人們一看老夫人對池玲瓏如此親熱喜愛的模樣,當即也便捂著帕輕笑著打趣,端坐在老夫人下的安國公夫人穆謝氏道:“果真是個好姑娘,阿微,有這麼好媳婦,你可是好福氣了。”

安國公夫人穆謝氏,閨名謝微娘,相熟的人多稱其為阿微,以表親近。

花廳中的諸位夫人聽到那打趣的話,便也俱都捂著帕輕笑起來。慶陽伯老夫人也笑的暢快的拍著池玲瓏的手,一臉驕傲滿意的說,“這丫頭是個好的,跟我們長堯頂頂相配。”

池玲瓏瞬間騷的面紅耳赤,不覺就低垂了腦袋不敢看人。

下的諸人看小姑娘羞的連耳垂兒都成了粉嫩的了,不由笑的更開懷了。

安國公夫人穆謝氏此時卻笑的有些勉強的道:“玲瓏確實是個好姑娘。”又一把拉住池玲瓏的手,滿面親切疼愛的說道:“好孩,快到嬸娘這里來。嬸娘還是月前見了你一面,現在實在有些想念。你這孩就是規矩了,嬸娘在這里,你該時不時到府里玩耍才是。”

“讓小姑娘過來戲耍,實際上是方便你調教是吧?”

花廳內便又有一個夫人打趣的說出這麼一句話,瞬間便又將歡笑的場面引爆了。諸位夫人們都樂的哈哈笑了起來,唯有穆謝氏,面上的表情好似更陰郁勉強了些,笑容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了。

不僅穆謝氏臉上的表情不好看,忠勇侯府周氏和二房林氏的表情更是有些鐵青。至于二姑娘池明琬和三姑娘池明珍,此時更是垂下了頭,恨得咬牙切齒的。

池明珍只覺得心酸難耐。本來被大哥好一頓警告,知道這一生與穆長堯再無緣份,她便傷心的夜夜垂淚。現在看到池玲瓏嬌不勝羞的坐著被人打趣,對比她這般黯然神傷的模樣,池明珍更是感覺心里發苦。

若不是此時是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對池玲瓏動手,否則,她定然會上前撕了她那張嬌羞的面皮。

這些誇贊調侃本來就該是屬于她的啊!池玲瓏一介庶女,她怎麼配?!

他那般風華優雅高貴的佳公子,只有自己這般容貌家世的才能配得上,池玲瓏一個低賤的妾生,她只會把他那般高潔的風華糟踐了!!

池明琬也垂下了頭,不再抬頭看一眼花廳場景。然而,即便她向來做事謀定后動,比池明珍要沉得住氣的多,此時也忍不住將指甲扣緊了手心里。

她好恨!

好恨當時為什麼和穆長堯自小訂婚的不是她!

若是她,若是她,一切便都順理成章!她就不用像個盜竊者一般,在事情沒有達成之日,只能在背后仰望他!

可是,有誰知道她心中是多麼的期望能和他比肩?能和他紅袖添香,鶼鰈情深!

花廳內前來祝壽的夫人們越聚越多,池玲瓏等未及笄的姑娘們便被謝嫻和謝暉兩姐妹,引領者往后院里走。

謝嫻一邊走,還笑的好不親熱的一邊和池明珍說著話,“原本韶華縣主也應該過來的。只是考慮到她的身份到底有些貴重,若是就這般大咧咧的坐在花廳里,怕是要搶了祖母的風頭了。嘻嘻,韶華縣主考慮的細致,便大早起的給祖母拜了壽,現在正在美人閣里等著咱們一道過去戲耍呢。”

池明珍便有些漫不經心的問:“怎麼今日沒見四姑娘?”

慶陽伯府庶出的姑娘是不入序齒的,基本上也不出來見人。嫡出的姑娘有四位,大姑娘謝嫻,二姑娘謝暉,姑娘也是出自大房,只是五歲的時候夭折了,只有四姑娘謝歡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露面。

謝嫻不以為意的道:“她中秋那晚傷了臉,這幾日又是氣惱,又是哭嚷,無論二嬸娘和祖母怎麼哄勸都堅決不肯見外人。祖母和二嬸娘無法,只能讓她今日陪著韶華縣主。咱們現在過去,指定能見著她了。”

慶陽伯府的面積比之忠勇侯府要小上些許,但是興許是官起家的緣故,宅院卻整飭的比忠勇侯府精致柔美。

一走來,假山亭榭、小橋流水,四季花開,好一片惹人流連忘返的美景。

一行十多人走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韶華縣主所居的美人閣。

此刻眾人便都有氣喘吁吁了。慶陽伯府面積比之忠勇侯府雖小,但這宅在整個翼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眼前這些姑娘們又都是打小千嬌萬寵的長大,每天走的不過那麼幾十步,連二門都不出,體力自然跟不上。

進了美人閣,諸人笑嘻嘻的上前和韶華縣主見了禮。韶華縣主見一行人都累得恨不能趴在榻上休憩的模樣,不由好笑得道:“你們這身體可不行,走這麼幾步都嫌累,以后若是去山上上香,怎麼能走的上去?”

“每年才去上兩次香,忍忍也就過去了。”便有人道。

韶華縣主便又一邊拉了池玲瓏坐在她左手邊,一邊也說道:“總之還是平日里多練練才好。”又微一蹙眉道:“京城里的姑娘大都是要些騎馬射箭的,大部分世家貴女,騎射功夫都不錯。這既能當做消遣,又能強身健體,家里長輩也都主張讓姑娘些。”翼州的姑娘們則多數養在深閨,騎馬射箭這事兒是想都不用想的,家里長輩肯定不許。

施氏的小女兒云姐兒,到底年紀小,便好奇的問韶華縣主,“我聽母親說,她們在閨閣里的時候,還能打馬球,有時候還出去賽馬,郡主也這樣麼?”

韶華縣主便又笑著說道:“可不是。”

知道眼前這小姑娘是已致仕內閣輔施閣老的外孫女,同時也是現任江閣老的孫女,她出生在京里,不過只滿了一周歲,便隨父母赴了外任。今年這小丫頭應該已經有七歲,這也是江海出京的第六年,

六年,從一個七品的縣令,升到現如今從四的翼州通判,若是再在翼州熬上年資歷,等小姑娘的父親江海進京的時候,聖上是肯定要重用的。

心思念轉,韶華縣主對眼前小姑娘的態不由更柔和了許多,便又笑著說上一句,“現在你還小,還駕不住馬,等你再長大些,若是也想騎馬打馬球,到時候你到京城來,我送一你一匹鬢上雪。”

鬢上雪是千里不存一的良駒,聽說全都是從西域那邊進貢來的,馬匹通常通體烏黑,只因額頭處有一白色斑點,便取名“鬢上雪”。

韶華縣主又拉著云姐兒的小手,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小姑娘一會兒驚喜的問一句“真的麼?”一會兒又羞澀的說一句“多謝縣主”,兩人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一個問一個答好不親熱投緣。

池玲瓏坐在韶華縣主身側,思緒卻不由的天馬行空。

鬢上雪?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當日去萬安寺給寧氏上香,在翼州南城門處等韶華縣主車攆的時候,見到的那一行策馬狂奔,做黑衣勁裝打扮的人,所騎的坐騎便全部都是千金難求的鬢上雪!

進貢,鬢上雪?

池玲瓏不由的唇角斜勾,倏地就再次想到那個面色白凈,卻沉穩如淵的少年郎來。

唔,不知道現在毒發身亡沒有……

鑒于在房內消遣少,大家坐著又實在沒有什麼玩樂,韶華縣主便誠邀所有姑娘去院里賞花。

慶陽伯老夫人是個愛花的,便也在院里種植了四季鮮花,眼下四季海棠,萬壽菊,玉簪,蔥蘭都已花開,倒是個好去處。

諸位姑娘便都興高采烈的挽著身側好友的胳膊,一嘻嘻哈哈的邁出門去。

池玲瓏作為韶華縣主的未來堂嫂,即便仍舊被韶華縣主親切的拉著走在身側,仍是引來了不少姑娘們探究的視線。

池玲瓏心中不以為意,手里卻不由的握緊了,方才出門時一個小丫鬟塞進她手心的紙團。

終于還是等來了……

她好恨!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2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33 PM 編輯

052 好大一出戲

慶陽伯府內院一叢青翠碧綠的芭蕉樹下,碧月翹首站在池玲瓏身側。

看姑娘一直站在這里不說話,只顧著眺望著遠處嬉笑玩樂,或往湖水中扔著糕點屑喂錦鯉,或是在投壺、賞詩作畫的姑娘們,有些莫名其妙,碧月卻也安靜的不敢張口多說什麼。

今日跟在姑娘身邊的是碧云,柳貞娘和她總共三人。

碧云方才被姑娘派遣出去,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柳貞娘是第一次被姑娘委以信任帶了出來,感激涕零之際,也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時刻注意著姑娘身周的情況不敢有絲毫懈怠。

碧月跟著池玲瓏身邊的時間畢竟很長了,也知道此刻絕對不是打擾姑娘的時候。姑娘現在這種情況,有些像似……前幾天她謀劃著將碧空和碧霄一下子抖摟出來那晚的場景。

那晚姑娘便是這樣默默的在燭光下深思,繼而,碧霄被安排了守夜,夭桃莫名其妙鬧肚子,隔天碧空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最終被老夫人罰了五十大板后,賣到了紅樓……

今日的日光有些絢爛的刺眼,碧月看著姑娘微瞇著眸子,嘴唇在不自不覺中緊抿,明顯在謀算著什麼的情景,她的半側面頰在樹葉投落的陰影中晦暗莫名,整個人卻宛若處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身上的氣息壓抑又沉重,碧月看的手心一陣陣發涼。

做客而已,又有人要把她們往死路上逼了麼?

碧月提著一顆心,呼吸都沉重起來。

碧空在離去了半柱香左右的功夫,終于滿臉通紅的小跑了過來。

天氣已是初秋,她額頭上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好似頭頂也有蒙蒙的白汽蒸騰起來。

“姑娘,四,四姑娘答應了。”不等池玲瓏發問,碧云便一臉掩飾不住興奮的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碧月做一臉不以為意狀。雙眸卻灼灼的盯著碧云;柳貞娘也好似沒有聽到這句話一般,只雙耳高高豎了起來,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戒,巡視周圍的姿勢。

唯有池玲瓏。緊繃的面容在恍惚了半刻后,終于露出了,自從方才手中被塞了那麼那張紙團后,第一個滿意欣慰的笑容。

她左側的嘴角微微上挑,緩緩的舔了舔干澀的唇角,露出潔白的貝齒,漆黑的雙眸中也慢慢的溢滿笑意。

此刻的她閑逸的甚至掐了一朵綻放的萬壽菊下來,放在鼻子下面輕輕嗅了嗅,那飄散在空中的淺淡的香氣。散漫閑適的模樣,好似她果真就是個出來賞花宴飲的大家閨秀。而不再是那個防備又警戒的,好似隨時要上戰場的戰士。

“嗯。”池玲瓏輕嘆了一聲,接著便輕笑著對一臉如臨大敵模樣的碧月道:“別緊張,出不了什麼事兒。”

碧月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想笑一下應和姑娘。卻發現無論如何也輕松不起來。

她背后的衣服都要汗濕了。

池玲瓏不等碧月回應,卻又轉過身,冷眼看著八角亭中,依舊拉著云姐兒談笑風生的韶華縣主;以及和池明珍好似成了連體嬰兒,處的好不親熱歡快的謝嫻,雙手緊緊攥了起來。

池玲瓏到底還是又邁開步子,朝著韶華縣主所在的八角亭走去。

韶華縣主遠遠看見她過來。便歡喜的沖她招手,一邊還輕笑的揶揄她道:“怎麼去更衣也去了這麼長時間?你再不回來,我險些要派妙心過去尋你了。”

正和池明珍一道說笑的謝嫻,聽了韶華縣主這話,也一並轉過頭來打趣池玲瓏。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轉的滴溜溜的,雙眸卻笑得彎成了月牙。捂著帕子便嬌聲道:“我就說讓小丫頭帶你過去,偏你不依,怎麼著,這是走差了路了吧?”

池玲瓏一邊走過來也一邊笑著說道:“可不是。關鍵是伯府里景色太美,不覺就看的入了迷。等再回過神,可不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池玲瓏方才便是借著去凈房的借口,離開了多半柱香的功夫。

八角亭里的姑娘們聽了池玲瓏這話,便都捂著帕子輕笑起來。

韶華縣主便也好笑的道:“你走岔了道,一去多半柱香的功夫,難不成歡姐兒也走岔了不成?這小丫頭片子,跟我們說去找你,你都回來了,她還沒個人影,八成又自個玩樂去了。”

池玲瓏便也一邊在韶華縣主和謝嫻之間的座位上坐下,一邊也佯作好奇的,視線在亭子中的姑娘們身上掃視一圈,發現果真沒有慶陽伯府的四姑娘歡姐兒,便也彎彎眸子好笑的說道:“我是沒見著歡姐兒。”

又微皺著眉,漆黑的瞳仁滴溜溜一轉,便好笑的詢問謝嫻道:“莫不是四姑娘在自己家里迷路了?”

八角亭里的姑娘聽了池玲瓏這話,先是一寂,繼而卻都反應過來池玲瓏什麼意思,便都轟然大笑起來。

云姐兒笑的捂著肚子,整個人幾乎趴在了韶華縣主懷里;韶華縣主也一臉哭笑不得表情,看著池玲瓏,嘴里還無語的笑著說道,“你也有今天這樣促狹的時候?”“沒想到你還是個促狹鬼。”

坐在池玲瓏另一側的謝嫻,面上一閃而過陰郁莫測的神色,漆黑的瞳孔幾次收縮,繼而整個人也做出一副笑的不行要往桌上趴的模樣,手中端著的花茶卻“一不小心”,全撒在了池玲瓏的衣裙上。

“哎呀”“哎呀”幾個尖叫,幾個眼尖的姑娘看到這一幕,一邊俏笑,一邊也手忙腳亂的站起身,就要過來將池玲瓏拉起身。

誰知,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謝嫻笑的幾乎要岔氣了,發現自己“失手”把池茶水全灑在了池玲瓏身上,便也“哎呦”“哎呦”叫喚了兩聲,一邊慌忙起身用自己的帕子擦拭池玲瓏衣裙上的茶漬,繼而看到大家都仍是笑個不休的模樣,便也又好笑的看著池玲瓏,歉疚又狡黠的說道:“好妹妹這可不是姐姐故意的,是你的話太搞笑。”

又抬眸一邊捂著胸口笑著喘氣,一邊對池玲瓏說道:“好妹妹是姐姐對不起你。你權且忍一忍,讓姐姐緩過了這口氣,等會兒派小丫頭領著你換衣服去。”

又拉著池玲瓏的胳膊搖著晃了晃,“好妹妹。可真不興生姐姐氣的,姐姐真的是無心之失,要怪就怪你太促狹了……”繼而又是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

謝嫻這話說出來,在場的姑娘們笑的更歡快了,便有幾個愛熱鬧的姑娘也笑嘻嘻的給池玲瓏出主意道:“讓嫻姐兒陪你衣服,挑身最好的”“對,對!差了我們可不依”“就是就是。玲瓏妹妹別怕,有我們給你做主呢,哈哈……”

一行人笑了好大一會兒,池玲瓏才哭笑不得的在謝嫻派遣的小丫鬟的帶領下。去換新衣……

碧月攙扶著姑娘,聽著謝嫻派遣的小丫頭,一路笑嘻嘻的給她們講說沿途的花卉,感受著姑娘身上越來越低的氣壓,和背后尖銳冷冽的幾乎刺骨的目光。抑制不住的雙腳打顫……

前來給慶陽伯府老夫人祝壽的賓客越聚越多,慶陽伯府老夫人宴客的花廳早已人滿為患。各路官家夫人和翼州城數得上名號的貴婦人們妙語連珠,惹得花廳內傳出一陣陣的哄笑。

就在眾人再次因為翼州知州彭越人的妻子許氏的一句話,笑的肚子疼的時候,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的從外邊跑了進來。

進門便是一句被驚嚇著了的大叫,“老,老夫人。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慶陽伯府的大少奶奶謝林氏,出身靖遠伯府,是靖遠伯府大房的長孫女,名叫林嬌娘。

雖是庶女,林嬌娘在靖遠伯府卻頗受恩寵。皆因此女不僅生的面貌嬌美,且最是善解人意。心里很是有幾分謀算。

忠勇侯府老夫人池林氏,當初便是看重了林嬌娘識時務這一點,且又想著林嬌娘好歹是她娘家的人,若是她嫁入忠勇侯府,不但可以提攜娘家。她也好借此掌控大房,進而掌握整個忠勇侯府,因此當初幾次三番、想方設法要將此女與池晟瑾送做堆。

可惜,別說林嬌娘庶女的身份周氏看不上眼,單憑她是老夫人娘家的人,周氏便不可能讓林嬌娘進門。

且又因老夫人太過“熱情”,各種陰招損招出不盡,就想著讓池晟瑾與林嬌娘說不清、私相授受,周氏大怒之下便請了大師給池晟瑾算了命,得出了池晟瑾不易早婚,否則有礙子嗣,甚至累及宗族的斷言。

由此,老夫人才終于死了心。然而,林嬌娘卻不是那般坐以待斃的人。

在知道與忠勇侯府世子夫人這一稱呼無緣后,林嬌娘便也開始了其余的謀劃。

她比池晟瑾還大了三歲,不可能在明知無緣的情況下,還將自己的青春耗費在池晟瑾身上。等池晟瑾真的十八歲了,她早成了無人問津的老姑娘了……

由此,林嬌娘在三個月不到的功夫,便讓慶陽伯府世子爺謝坤對其一見傾心,且終身非卿不娶。

慶陽伯府老夫人和謝坤的生母高氏自然看不上林嬌娘的出身,然而終究擰不過兒子,到底還是迎了林嬌娘進門。

無奈林嬌娘入府后幾年無子,好容易去年求神拜佛,懷上了身孕,眼下還有一個月就到預產期,闔府上下對她這一胎重視不已。

甚至因為這一原因,慶陽伯府老夫人今日特意恩準了她不用往前邊來,只一心養胎便好。

因而,此刻一聽小丫鬟尖銳哀嚎著“大少奶奶”,慶陽伯府老夫人和慶陽伯府夫人高氏,立馬不淡定了。

高氏甚至搶了老夫人的話,一下站起身便忙不迭的問小丫頭,“大少奶奶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已經完全將當家宗婦的體面和休養全給拋到腦后去了。

花廳中坐著的諸位貴婦人此刻也都沒了說笑的心思,卻也不好開口詢問,便都靜默著當隱形人,卻都一致的將視線聚焦在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頭身上。

小丫頭卻急的快要哭出來了,被高氏幾番催促,最后才回過神,一下嚎啕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破了羊水,要,要生了……”

高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上首的慶陽伯府老夫人也驚愕不已的道:“不是還有一月才到預產期?”

小丫頭嚇的說不出解釋的話來,高氏回過神后,卻立馬哭喪著臉向老夫人稟報說要親自過去坐鎮。慶陽伯府老夫人自然一口應允,她老人家也坐不住了,要不是還有這麼多客人要招待,她都想自己跑過去。

女人生孩子第一胎本就艱難,偏還碰上早產,慶陽伯府老夫人已經開始念佛了。

林嬌娘的娘家靖遠伯府今日也來了人,聽了小丫頭的話便都坐不住了,此刻一看高氏這模樣,便也一個兩個的都站起身,要求與高氏一塊兒過去,高氏自然也應了。

池林氏坐在上首的位置,心口也跳個不停,嬌娘那孩子還是她娘家的侄孫女呢……

池林氏便也把視線投向了周氏。

周氏這次難得的沒有和老夫人對著干,也一並跟著高氏等過去了。

更有幾家和慶陽伯府關系不錯的人家,當家夫人也都跟了過去。幫不幫的上忙不說,這麼多人過去,高氏的心肯定會安定許多。

一行人快速到了慶陽伯府世子爺和世子夫人所居的金戈院。

周氏在要進去之前,卻倏然看到了大女兒池明珍身邊的大丫鬟白芨,站在一株樹叢身后偷偷摸摸的朝這里張望,慌忙焦急的好似出了什麼大事兒。

那丫頭視線和她撞了個正著,到也不驚,反倒露出了幾分喜氣,整個人看著也松了口氣。

周氏心中泛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慢慢走在人后,趁著眾人不注意的功夫來到白芨身邊。厲聲問道:“何事驚慌?”見白芨急的快哭了,便又壓抑著胸口的起伏迅速問道:“到底出了何事?可是姑娘……”

白芨慌忙搖頭,眼淚珠子甩的到處飛,“夫人,不是姑娘,不是姑娘!”白芨連忙否認,最后看周氏一臉兇狠和不耐的表情,便一咬牙說道:“是五姑娘。奴婢看到五姑娘進了金戈院,好像,好像還往慶陽伯府世子爺的書房去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3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38 PM 編輯

053 五姑娘?謝歡!

高氏等人此刻已經行色匆匆的進了金戈院,被林嬌娘身邊的貼身大丫環,帶到了早就準備好的產房外邊。

女子尖銳的嘶嚎和哀叫刺得人耳膜生疼。盡管前來這里的十多位世家夫人都是有過生產經驗的,此刻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尖叫,也抑制不住的頭皮發麻。

高氏此刻更是鐵青著一張臉,說話的語氣中都有著顫音。她站立不寧的在產房外邊走來走去,聽著里邊的動靜,顯而易見的是又怒又驚。

“讓你們好生伺候著,你們倒是膽大,竟讓主子磕到了桌角。”高氏顫抖著手指指著跪在地下的丫鬟,“那麼多人連個大了肚子的孕婦都看顧不住,我留你們何用!”

經過了路上這麼會兒的功夫,高氏也打聽出了林嬌寧早產的因由,卻是走路太急,被內室中鋪著的地毯絆住了腳,才一下子磕在了桌子角處。

偏她命不好,大著肚子就直接撞了上去,丫鬟們想要拉扯她都來不及,那撞擊的力道又太大,才導致林嬌娘當場便破了羊水。

跪在地上的丫頭哭的滿臉淚水,卻還是不住的叫著“夫人饒命”,她好似看到是大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鬟推了大少奶奶一把,才導致大少奶奶直接撞桌子上的。只是這種事兒又沒證據,只憑她的片面之詞,誰會信她?

跟隨高氏前來的幾位夫人看著小丫頭磕的額頭一片青黑,臉上都露出不忍的神色,便也開口替那小丫鬟求情道,“且饒她一命,算是替小公子祈福了。”“就是這個理。小公子還未落地,高姐姐權且饒了這丫頭片子,就當是為小公子積德……”

高氏這時也不是真的要發落那丫頭,不過是心頭惶惶想找個發泄的渠道,被這麼些夫人們一勸。倒也回過了那個味,便也擺擺手讓人將那小丫頭帶了下去。

產房中卻倏然又跑出一個滿身血跡的大丫頭來,一下就撲到在高氏面前,哭嚷道:“夫人。大少奶奶,大少奶奶疼的厲害,一直哭著喊著要世子爺過來……”

高氏一聽這話臉色鐵青的更加難看了,胸口都被氣得上下起伏個不停。

女人生孩子,誰還沒經歷過?偏里邊那兒媳婦命賤,身子卻是個頂頂嬌貴的。懷了孕之后就將兒子拘在她房里,不讓世子爺去找通房妾室不說,現在竟還想讓她兒子來產房?

高氏心頭堵的厲害,臉上的神色就控制不住的有些轉黑的傾向,她雙拳握的死緊。最后還是一咬牙指著那跪地的丫鬟道:“沒眼色的東西!大少奶奶找世子爺你現在還不去找,還指著我去給你找人不成?!”

那大丫鬟便嚇得幾乎癱軟在地,此時守在產房外的一個小丫鬟卻走上來,怯怯的對高氏低語道:“夫,夫人。世子爺剛回來了!”聲音雖低,卻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高氏反應過來,便氣的更狠了,“回來了還不快去請,還在這唧唧歪歪等什麼?”

那小丫鬟也被嚇得不輕,卻仍是遲疑的不敢動,神態有些躊躇。還有些惶恐和忌憚。

周氏看這著一幕只覺得心跳的更快了,眼前一陣陣發黑,心里涌起一股股的無力和不好的預感。

想起方才白芨給她說的,親眼看見池玲瓏那小賤人進了金戈院,去了世子爺的書房,周氏只感覺好似天都要塌了。

她是想要找個借口讓池玲瓏和安國公府退親。可從來沒想過要壞了池玲瓏的閨譽!!

池玲瓏好歹是侯府的姑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一個宗婦豈能不懂?若是池玲瓏真的做出那等犯.賤的事情來,整個侯府姑娘們的名聲都要壞在她手里了!不僅如此,怕是自此忠勇侯府,也要在整個翼州乃至大魏朝沒了臉面。任人吐沫星子噴滿臉了。

不過,今日這件事若是別人設了個套,算計她那上不得臺面的庶女也就罷了,若真是池玲瓏自己眼皮子淺,想男人以至于自己把自己送到了謝坤手里,把侯府的臉面往腳底下踩……

周氏握緊了拳頭,強制壓制住胸口不停往上竄的邪火。

若真是池玲瓏自作孽,可就不要怪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給她個小賤人活路了!

而此刻,高氏身邊站著那小丫鬟,果真委委屈屈、哭哭啼啼的把世子爺和一個姑娘,方才前后腳進了書房,到現在兩人還沒有出來的事情交代了。

在場的諸位夫人臉上不說瞬息萬變,卻也都面色變幻不定起來。她們面色不自覺暗沉許多,心下卻也都快速的思量開來。

——今日這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莫不是,她們也被人算計了?

眾位貴婦人想到了這里,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厭煩至極,眸色也更加晦暗莫測了。

高氏也被氣的在心里不停的罵“作死的小妖精”“就想著勾引男人”。她還想著是世子爺的姨娘們作怪,又把世子爺從前院叫了回來,勾在了書房。

一時又覺得兒子果然爛泥扶不上墻,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那麼多達官顯貴前來給老夫人祝壽,他不好好在前院待客,趁機結下幾分面子情,卻跑到后院和姨娘通房們廝混,真是要氣死她啦!!!

高氏這邊正在心里咒罵著,不妨金戈院的后院里卻倏然傳來一道女子犀利的尖叫聲。高氏回過神后心驚肉跳之下,立馬邁起小碎步跑著往后院走去,連原地站著的諸位夫人們都被她拋在了腦后。

而現場的十幾位貴婦人,在互相對視了一個眼神后,也邁步跟上了前邊的高氏。

她們倒是想看看,慶陽伯府今天這出唱的是什麼戲!

那方世子爺謝坤的書房的門簾卻被高高撩了起來,伴隨著一道道清厲的,“五姑娘你怎麼會在這里?”“玲瓏姑娘你,你,你……”

周氏聽了此聲,相隔大老遠,腿腳便不聽使喚的倏地發軟,眼前黑的差點直接厥死過去;而已經走到了謝坤小書房門前的高氏。看著書房內世子爺謝坤衣衫不整的坐在桌子旁,另一個面帶薄沙,穿著打扮果然有些熟悉的少女坐在她身側,兩人的姿態很是親昵的湊在一起說話的模樣。再一回想方才那丫鬟大叫的“五姑娘”“玲瓏姑娘”,知道這少女興許就是池玲瓏那個外甥媳婦,不覺就踉蹌著倒退了兩步。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這……

高氏被刺激的險些要吐血了!

周氏身后的夫人們也在片刻間來到了書房門口,跟著便看到了眼前這幕限制級的場景,一個個的也都驚愕的呆立在了當場。

江氏聽到那丫鬟叫道“玲瓏姑娘”還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一看書房中那穿著打扮和池玲瓏一模一樣的少女,也是抑制不住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至于林氏和周氏,林氏此刻已經徹底被震驚傻了;周氏還好。緩過了那口氣,此刻卻也被氣得手指著“池玲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站在書房外的大丫鬟卻又不和適宜的驚叫起來,“玲瓏姑娘,你怎麼會在世子爺的書房?玲瓏姑娘。你,你……”

一句句的“玲瓏姑娘”,讓人想想不起來這房內的少女是誰都不行。

諸位夫人,包括高氏,施氏等人在確定了少女是池玲瓏后也都在想,確實,忠勇侯府的五姑娘怎麼會在這里?難不成是……五姑娘和慶陽伯府的世子爺。有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這些夫人們不說話,眉眼卻都靈動的轉動開來。

慶陽伯府重金請來的戲班子還沒開唱呢,這邊就已經好戲登臺了,今天還真是……不虛此行啊!!

而書房中,“池玲瓏”和謝坤仍舊坐在一處,絲毫沒有起身的覺悟。兩人倒是一致的看著書房門口的諸位夫人。眸中的神情很是有幾分莫名其妙。

高氏氣的嘴中傳來一陣陣鐵銹味,卻抑制不住的大叫了一聲“孽子,你做的好事兒!!”

謝坤有些莫名其妙的站起身,撓撓頭,不好意思走向高氏。問道:“娘,你們怎麼會來這里?”

“你!你!”高氏氣的大喘氣,伸手想要扇兒子一個耳光,手高高的揚了起來,誰知卻被世子爺謝坤一矮身輕易的躲了過去。

謝坤不顧形象的哇哇叫道,“娘,兒子有錯仍憑你打罵兒子都不敢還手。可而今兒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娘,兒子犯了什麼錯您要打兒子?!”

“什麼錯?”高氏氣的指著“池玲瓏”道,“你和五姑娘,你們,你們……”

幸好還沒有被兒子完全氣糊涂,滾到嘴邊的污言穢語高氏到底沒有說出來,卻是一臉沉痛和厭惡的又反過來指著“池玲瓏”道:“五姑娘,你,你,今日之事不管起因為何,慶陽伯府一定會給你一個……”

“交代”二字還未出口,便見那坐在桌子旁的“池玲瓏”倏然站起了身,有些摸不著頭腦的開口,“大伯母,我是歡姐兒啊!!”

一邊說話,還一邊揭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略帶了粉嫩疤痕的小臉。那姑娘長著杏仁兒大眼,鼻子秀挺,小嘴殷紅,說起話來,面頰兩側還有兩個清甜的梨渦,笑起來甜美的讓人像似吃了蜜。

這般青靈動乖巧的容貌,即便化成灰,高氏也不可能認不出來。

這,這是自家府上的四姑娘,二弟妹的嫡長女歡姐兒啊!

不止是高氏,便連書房門口看熱鬧的諸位夫人們,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鬧得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高氏又迷糊了,手指著謝坤,又指指謝歡,受驚過度,一口氣沒上來,險些要被憋死過去!

那之前開口叫嚷的大丫鬟,看著露出了真實面貌的謝歡,先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露出滿目惶恐的神色。繼而反應過來現在這到底是個什麼場景,卻不由嚇的身子往后一縮,貓著腰就想趁亂逃跑。

卻不想被謝歡直接叫人給堵住了前后出路,謝歡一邊指揮著呆愣的丫鬟婆子,將那“胡言亂語”的丫鬟帶過來,一邊還莫名其妙的問高氏道:“大伯母,我只不過是想借用大堂哥的幾只狼毫筆,一會兒和大姐姐她們去院子里作畫。碰巧看見大哥這里有一副《春日游園圖》,就和大哥說起了畫法,以至于望了時間。”說著又納悶的看看高氏身后的一眾夫人們,不高興的將臉上的面紗戴起來,“大伯母你們怎麼過來了?”

高氏又“你”“你”了兩聲,最后一咬牙才問出了一句,“你怎麼和侯府五姑娘做一樣打扮?”

“大伯母你也覺得好看麼?”謝歡聽到高氏問這個話題,卻是興奮的整個人都雀躍起來,“我可是看了玲瓏姐姐的打扮,特地回房換的衣服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03:43 PM 編輯

054 姐妹相殘

金戈院書房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出鬧劇一般,看在心思靈慧的人眼中,拙劣粗陋的讓人惡心鄙夷;看在腦子不靈光的夫人們眼中,卻也只會覺得,慶陽伯府里的丫鬟們太沒有規矩。

林嬌娘雖然是頭一胎,發動的時候動靜也大,然而等到韶華縣主等人聞訊跑過來“助陣”的時候,卻聽見了里邊接生嬤嬤大叫著“夫人用力”“露出了頭”的聲音。

高氏自然不好公然開口將韶華縣主等人趕出去,卻也只能無奈的拉著韶華縣主的手說道,“好孩子,這等污穢之地你來作甚?快快隨你四妹妹出去玩耍是正經。”

一邊說著,一邊將藏在她身后,不願意出來見人的四姑娘謝歡拉了出來,推到了韶華縣主身邊。

謝嫻站在一邊,猛一看見和池玲瓏做一模一樣打扮的謝歡,便禁不住心頭猛的一跳。

方才她們進了金戈院,她自然是一眼便發現,這里並沒有預料中的慌亂;諸位貴婦人們的神情也都不像是藏了貓膩似地隱晦,更不像是見證了什麼別人府上的污穢事兒的尷尬,倒是都正常的很。

然而這種正常在她看來,卻是最大的不正常!!

謝嫻心里已經有預感方才自己預謀的事情,和她的計劃出現了巨大的偏差。

然而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她現在還沒有功夫去查詢。

但是現在一看謝歡這打扮,謝嫻腦袋一蒙,一顆心抑制不住跳的快的,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不禁惱恨又慌亂的擰著帕子,心里亂糟糟的想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怎麼會出這麼大的漏子?

若是方才是謝歡,若是……和大哥一起在書房被人“抓奸”的,是謝歡這個。年紀還不滿十歲的自家小妹妹,那,那……池玲瓏又在哪里?

謝嫻驚慌失措之下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一眼身旁被她拉來的池明珍一副懨懨又魂不守舍的模樣,再回想起方才在八角亭中。聽到小丫鬟回報說,“一切按計劃”進行后,她強制壓抑住即將“功德圓滿”的快慰與自滿,極力邀請池明珍來和韶華縣主,陪同她一到來“關心”大嫂的情景,當時池明珍看她的眼神隱晦又壓抑,排斥又期待,那明亮璀璨又晦澀黯然的目光,讓她也好一陣心驚肉跳,險些懷疑池明珍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算計。

然而。池明珍怎麼可能知道呢?!她絕對不會知道她的計劃的!

再說……即便她,即便她真的知道了,她這番作為也是為了她好!也是在特意討她歡心!

她知道也會裝作不知道,對這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畢竟,若是池玲瓏壞了閨譽。忠勇侯府若是不想失去安國公府這門強有力的姻親,肯定會想辦法從侯府里再挑一個女孩兒出來,續下兩家的親事。

而忠勇侯府里,最強有力的競爭者,絕對是池明珍!

若是這樣,她也算是討好了池明珍,進而間接討好了池晟瑾。

池晟瑾是池明珍的同胞兄長。對她和明珠最是關愛,她對他的妹妹這樣好,讓她心想事成,得了個如意郎君,池晟瑾一定會願意下聘迎娶她,讓她進入忠勇侯府做世子夫人的。

她自從有記憶起便對他心心念念。想必他也一定對她有幾分心思。

整個翼州城,能配的上池晟瑾的只有她,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池晟瑾,他們兩個才是天造地設,最般配的一對!

謝嫻想到這里。瞳孔抑制不住的再次狠狠的收縮起來,她狠狠握了握拳,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強調道:只是計劃的第一環失敗了而已,她不可以慌!不可以亂!她還有第二環!第二環……

韶華縣主拉過謝歡的手,視線若有似無的從驚慌不定的謝嫻身上掃過,而后又若無其事的移開,轉過頭來和高氏寒暄。然而,她的唇角此刻卻不由的泛起一抹諷刺譏嘲的弧度。

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蠢貨!!

也不知道是不是產房外邊“壓陣”的人太多的緣故,亦或是林嬌娘肚子中孩子,急著出來想給曾祖母賀壽,林嬌娘在疼了一個時辰左右的功夫,竟是順順當當的誕下了一個五斤多重的男嬰。

這孩子降生的日子巧,又是慶陽伯府的第四代嫡長孫,一時間聽了產婆響亮的唱和道喜聲后,產房外站著的諸位夫人,也都眉開眼笑的給高氏賀喜起來。

高氏自然是興奮的手足無措了,樂的嘴都合不攏了,只能一個勁兒的一口一口“有賞”“重賞”。甚至興奮的過了頭,竟是昏了腦子,直接解下自己身上的荷包,就要往施氏手里塞,接連鬧出好幾個笑話,倒是讓在場的諸位夫人們好一頓哄笑嫉妒。

這邊熱熱鬧鬧的鬧了一出,高氏在抱過小孫子后,也依依不舍的領著諸位夫人回花廳。

這些人可不是來賀她的孫子的出生大喜的,大家伙可是來給老夫人賀壽來的。不能因為這小家伙的出生,就搶了老夫人的風頭……

高氏一路樂樂呵呵的和諸位夫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林嬌娘母子平安,方才那出鬧劇更是可笑,高氏此刻沒了煩心事兒,興奮的不停和身周的夫人們說著話,倒是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然而,這喜慶歡樂的氣氛,在走到一處林蔭拐角處時,卻倏地戛然而止。

“誰?誰在哪里?”站在高氏身側的謝嫻猛的開口喝道,她目光灼灼的緊盯著林蔭處的縫隙中,隱隱透出來的幾片鮮麗的衣角,口中的呵斥聲尖利威嚴;然而她面上的神情,此刻卻是壓抑不住的亢奮和激動。

第二環……

她想做的事兒,從來就沒有做不成的,只除了一個謝暉例外。

其余的,左右不過是費點功夫罷了……

整片空間都靜寂的好似掉根針都能聽見。

高氏看著身側大女兒又不依不饒的大聲呼喝了兩聲,“誰在哪里,快點出來?”的場景,腦子中卻好似有萬千銀針在刺著一般開始隱隱作痛了。

作孽啊!!……

大家伙都沒聽到聲音,怎麼就嫻姐兒這麼沒眼色?!

方才金戈院鬧了一通笑話。雖然最后確定那是場誤會,然而慶陽伯府的丫鬟們到底落了個不規矩的名聲,這已經讓慶陽伯府在翼州城丟盡了臉面,現在大女兒又是這樣的做派……

若是家里出了丑事兒惡事兒。不是都應該齊心協力遮著掩著的麼?

怎麼嫻姐兒這模樣,倒是恨不能把家丑全都撕開來任人觀看?!

高氏便顫抖著手指,拉著謝嫻的衣角道:“我們都沒聽見動靜,乖女兒你是不是幻聽了?”一臉悲憤失望的看著謝嫻,連她的名字都不願意提了,扯著謝嫻的衣角就想繼續往前走。

偏謝嫻一點都不配合高氏,反倒一臉義正言辭的高聲對高氏道:“母親,女兒沒有幻聽,那里確實有人!”手指指林蔭深處,不等高氏再有所作為。謝嫻卻是率先一步向那里走過去,嘴里還不忘狠狠的說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宵小敢在祖母大壽之際,來這里搗亂。”

高氏伸手就想拉住謝嫻,口中還不由的驚呼著。“興許是小丫頭們偷懶,等你祖母壽宴過后再發落她們不遲,快過來與你祖母祝壽去!!”

越到后邊,尾音就越尖利,到最后一句話時,語氣中的戾然和厭惡已經遮掩不住。

然而謝嫻到底還是一意孤行的跑去了林蔭深處,高氏也忙不迭的跟了過去。

其余諸位夫人們在對視了一眼后。也都翹翹嘴角,這慶陽伯府的好戲到真是接連不斷。

想是這麼想,然而到底也跟了過去。

有人想把她們當棋子使喚,她們不去湊個熱鬧,參與一下這棋面,豈不是辜負了執棋人的一番良苦用心。

諸位夫人便也都宛若無事的邁步緩緩走了過去……

卻說已經走到了目的地的謝嫻。看到了站在樹叢后,日光下,一臉赧然的林恒,以及另一個,長相打扮全都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兒時。眼前一黑,差點沒當場暈死過去。

怎麼又和她的計劃不一樣?!!

為什麼不是池玲瓏身邊的丫鬟?她怎麼會在這里?!!

接二連三的“意外”打擊的謝嫻面無人色,她惶恐又不安的搖著頭,不想相信她眼前看到的場景是真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為什麼她感覺好似掉在了他人故意設計的陷阱里!!

謝嫻驚慌失措不已,走在她身后的高氏,此時也繞過綠蔭走上前來,一眼便看見那站在一處的一男一女。

男子是靖遠伯府二房的長子,亦是靖遠伯府的第三代嫡長孫,大名喚作林恒。可他為何會與她最疼愛的小女兒站在一處?!且林恒手中還拿著一方女子所用的粉紅色繡帕!!

這二人莫不是……私相授受,已經有了私情?!!

高氏氣得踉蹌退后兩步,好久才氣虛的大喝一聲,“孽障!!!”

那方林恒卻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長相溫厚的少年一臉窘紅,看見高氏大發雷霆,本就不善言辭的少年郎,此時更是又驚又嚇的吶吶的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只能磕磕巴巴的一字一字道:“伯,伯母,誤會了。是我,我撿到了大姑娘的繡,繡帕,想交還,交還……並無輕,輕薄之意……”

越到后邊,話越說不清楚,林恒懊惱悔恨不該被謝坤硬拉來內院之際,卻又焦急無措的直接將手中的帕子往“大姑娘”手中一塞,卻不防“大姑娘”嫌棄的一側身,那方女子繡帕,便在眾人的公然目睹下,翩翩然落了地……

距離近的夫人們,甚至可以看見那繡帕角落處繡著的一個雅致的“嫻”字。

嫻,謝嫻,慶陽伯府的嫡長女,慶陽伯府里的大姑娘!!如此世家貴女,竟合一個外男公然……拉拉扯扯……

眾位夫人的神色都微妙起來。

經過了今天這事兒,慶陽伯府的大姑娘閨譽是徹底的壞了!

今后,……怕是除了與靖遠伯府的這位嫡長子定親,這姑娘別無出路了……

卻說此時的高氏,一聽林恒口述的“大姑娘”三個字,先是莫名其妙,繼而卻是心神狠狠一跳。

站在林恒身邊那少女是誰,她這個做母親的豈能不清楚?那是她的掌中寶,眼珠子,真正的“大姑娘”……在她身旁站著呢!

然而,林恒的話,卻讓高氏心中倏地竄起某個念頭,她當即連思索一下這樣行事是否有什麼不妥也沒有,便急慌慌的指著站立在謝坤身邊的少女大喊一聲,“嫻姐兒,快隨母親回去!!”

謝嫻聽了高氏這一聲大喝,猛的從思緒中回神,條件反射看向高氏。

然而當看到高氏,明明手指著妹妹,偏偏卻大喊著她的名字時,謝嫻先是一臉莫名其妙,繼而臉上卻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驚慌的看著高氏,卻看到周氏依舊一臉堅定的手指著“大姑娘”,在瞬間明曉了高氏此舉的意義后,謝嫻猛然癱軟在地,面如土色!

“大姑娘”卻嘴角微勾,清冷的眸子看著謝嫻,嘴角泛起一抹鄙薄和嘲諷。

韶華縣主繞有興致的看著這一出好戲,視線在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身上游移。最后卻又定格在,“大姑娘”袖中倏然露出的一只白色的,只有額頭上有一點黑,毛茸茸,圓滾可愛的小東西的腦袋上。

斑玉……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11:4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1:49 PM 編輯

055 都不是省油的燈

從慶陽伯府賀壽回來,時間已經很晚了。

華燈初上,碧月端著一盞紅棗銀耳羹進入內室時,便看到姑娘一個人左手托著腮,靜靜的坐在黑漆螺鈿小腰幾旁邊。

她右手中還拿著一支銀簪,此時正百無聊賴的挑著燈芯,燭光隨著風吹搖曳,偶爾“劈啪”一聲輕響,爆出幾個燭花,倒是映襯的姑娘一張清麗至極的面龐,在燈光的照耀下更加晦暗不明。

碧月心中微嘆一聲,緩走兩步上前,輕聲道:“姑娘,用點紅棗銀耳羹吧,您已經兩頓沒吃東西了。”

話是這麼勸的,其實碧月心里也清楚,姑娘此刻肯定是什麼也吃不下的。不僅是姑娘,連她和碧云,從今日早上進過餐,到現在雖然也都滴水未沾,卻也沒有絲毫用餐的興致。

不是她們不餓,實在是,……不管是誰,想必經歷過今天這樣幾次三番的預謀陷害,還能安然無恙的活下來,此刻心里多多少少都要有點心神不定的。

池玲瓏輕“嗯”了一聲,手上卻沒有動作,仍舊漫不經心的對著燈芯發呆。

她雙眸一眨不眨的緊盯著那搖擺不定的燭火,瞳仁中的空洞茫然卻昭示著,此刻她的思緒早就跑到了天邊了。

碧云悶悶的將手中的紅棗銀耳羹放下,視線倏然晃見姑娘面前放著的那張展開的紙條,心神陡然一提,碧云又惶恐忐忑的吶吶問道:“姑,姑娘,這,這真的是,三公子,三公子……”

話沒有說完,卻終于讓池玲瓏從沉思中回神。

“三公子什麼?”池玲瓏微一蹙眉輕聲問道。而后看見碧月雙目灼灼的緊盯著她面前的那張小紙條看,臉色一凝,隨后卻不由的嘴角往上一翹。

“這不是三公子的手書。”這便是今日從韶華縣主所居的美人閣出來之際。被一個小丫鬟塞進她手中的紙團。

只是,卻絕對不是穆長堯的親筆手書,他那般謹慎的人,怎麼可能輕易的落人把柄。

雖然最后落款的是“長堯”二字。紙團中包裹的那朵作為信物的,小巧精致的薔薇花苞根雕,也和她前幾天收到的,穆長堯送來的薔薇花根雕筆筒上如出一轍。然而這字條上寫的,想要邀請她到金戈院一敘的幾個蠅頭小字,絕對不是穆長堯的筆法。

碧月一聽不是未來姑爺純心要設計陷害自家姑娘,胸中吊著的那塊兒石頭,倏然就落了地。她長喘一口氣,帶著些僥幸和欣慰的語氣說道:“不是三公子……”

“就好”兩個字還沒出口,誰知竟是又聽到池玲瓏慢悠悠的接著說了一句話。“字不是他寫的,卻絕對是他吩咐的!”

不然,可不是誰都知道,那套名為“六色薔薇花”根雕筆筒上,獨獨缺了最為上乘的一朵黃薔薇。

原本她還以為。或許穆長堯送她的那個根雕筆筒,雖然底座上也有印章,也鏤空雕刻了“六色薔薇花”幾個小字,不過是穆長堯看了覺得稀奇好看,在翼州攤販的小攤上,買來送給她戲耍玩樂的一個盜版高防的街頭玩物罷了,並不是她耳熟能詳的。那個在大興王朝四百二十五年,由索親王在當時太后的千秋節上進貢的壽禮。

畢竟穆長堯送她的那個根雕筆筒上,總共也只雕刻了五朵薔薇花。然而,在今天看到了紙團中包裹的第六朵黃色薔薇花苞后,她所有的思路都連貫起來了。

穆長堯那麼倨傲又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出自他手中的哪怕一件玩物。都是有大講究的。他那樣目無下塵的天之驕子,怎麼可能會讓一件沒說頭的俗物,玷污了他的高潔,降低了他的品味,拉低了他整個人的檔次!

池玲瓏忍不住鄙夷一笑。

一個黃色薔薇花苞。說明那紙條上所述的意思確實是穆長堯的本意;然而,若她真去了金戈院,並且敗露了“奸情”,到時候再在眾目睽睽之下哀嚎自己無辜,拿出證物指責穆長堯,那可就全落在他的算計里了。

穆長堯可清白著呢!

紙條上的字明顯不是出自他手,即便最后要對峙,他也是無辜的。

反倒是她,呵,上一世事情可不就是這樣演進的麼,她輕而易舉的落入了這個圈套,最后,讓自己聲明盡毀,一天之內,被人輕而易舉的從天堂打落入地獄!

碧月聽著自家姑娘漠不關心的說出這麼一句話,卻驚的險些要暈死過去。

她雖然早就知道周氏和安國公夫人準備換親,三公子對姑娘也不太熱絡,姑娘對三公子更是抱著一種可有可無的心思,但是,畢竟是自小就定了的婚約啊!!

姑娘雖然對未婚夫婿態度冷淡,但是也未曾做過出格的事情,怎麼三公子就,就忍心這麼動手陷害姑娘呢!!

還邀請姑娘去金戈院小敘?!

她原本還以為,金戈院要麼就是三公子現在所居住的院落,要麼就是個偏僻荒院,若不是姑娘隨口告訴她一句,金戈院是慶陽伯府現任世子爺和世子夫人居住的院落,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小小的一張紙條上,竟也藏著這麼令人膽寒的腥風血雨。

更不用說,金戈院中后來上演的那一幕,若不是姑娘和慶陽伯府四姑娘謝歡達成了協議,由四姑娘代姑娘走上那一遭,怕是姑娘早就被人發現和謝坤共處一室,壞了閨譽,被人千夫所指了。

碧月止不住的冷顫打個不停,牙齒都磨得霍霍作響了。

三公子這是要把她們姑娘往死路上逼啊!!

只是,不知道那究竟只是三公子的謀算,還是另有其他人……也摻了一腳?

碧月想到這里,心神更加不定起來,她朝池玲瓏看去,卻見自家姑娘仍舊閑適安逸的仿若無事一般。她悠悠然的將那張紙條拿起來,竟是放在燭火上燒了個干凈。

一縷黑煙裊裊升起,碧月看著姑娘在燈光下越發顯得溫潤清麗的眉眼,再回想起后來她們在林蔭深處目睹的那一場鬧劇,更是感覺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那方手帕,那,那方粉紅色的,角落處還有一個雅致的“嫻”字手帕。是,是她親手繡的啊!!

之前姑娘讓她繡那方手帕的時候,她還以為姑娘是想要送給慶陽伯府的大姑娘,因而不僅聽從姑娘吩咐,繡了一方角落了繡了“嫻”字的繡帕,還給二姑娘謝暉,四姑娘謝歡也各自繡了一方。

誰知,姑娘知曉后,仍舊只要了謝嫻那方繡帕,而那方繡帕。那方繡帕,誰知竟會派上那樣的用場!!

只是,盡管將謝嫻陷害了一把,碧月心驚膽戰之余,卻也絲毫沒有后悔。

興許她一開始是覺得有一點點對不起謝嫻的。但是,當后來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將一方同樣是粉紅色,角落處卻繡了“玲瓏”二字的繡帕,交給姑娘時,她才知道,若不是謝暉趁亂換了林恒手中的繡帕。姑娘當時肯定又被人陰了!!

碧月越想越狠,指甲都惱恨的扎進了手心,卻還是強忍著憤恨,保持最后一點理智問姑娘道:“姑娘,咱們,是不是要往慶陽伯府送一份禮。畢竟,畢竟……”

池玲瓏視線看過來,碧月有些躊躇,然而最后還是說道:“畢竟,慶陽伯府二姑娘這次可幫了姑娘大忙。”

碧月的話讓池玲瓏很明顯的一怔。隨后池玲瓏卻不由的輕笑起來,問碧月道:“你傻了不成?!我們給謝暉送禮,以什麼名義?”

呵呵笑了兩聲后,卻又意味深長的低聲長嘆一聲道:“你只看出謝暉幫我,怎麼就沒看出來,謝暉更多的是在給自己復仇呢。”

謝嫻幾次三番要謀害謝暉的性命,八歲的時候在她夏天午睡時,往她屋里放毒蛇;十歲的時候,在她枕頭下放得了天花而死的小兒血衣;十二歲就敢借由在萬安寺上香拜佛,花錢請刺客行刺她;前幾日中秋那夜的作為更是張狂,竟是花重金,預謀讓那幾個無賴乞丐先將她綁架,而后將她輪奸……

那一母同胞的姐妹兩,雖然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怕也是這世上對彼此最痛恨,且已經到了水火不容,恨不能對方去死的兩個人。

只可惜,謝嫻到底沒有謝暉運氣好。

她一次次的預謀殺謝暉而不得,謝暉僅僅出手了這一次,卻足夠將她打落到塵埃!!

池玲瓏一邊又漫不經心的拿著銀簪一下下的挑著燈芯,腦海里卻不由的回想起,今天綠蔭深處,那出鬧劇結束后,她趁亂跟著謝暉去了僻靜之地說話的情景。

當時她就苦笑著問謝暉道,“毀了謝嫻的閨譽,對你並沒有絲毫好處。”

即便后來謝暉不出場,她也會讓謝嫻的謀算落空的。

上一世謝嫻便是先借由金戈院的那出鬧劇,又借由后來她繡帕從外男袖籠中脫落兩事,定了她個淫穢和不安于室的罵名,讓她閨譽盡毀,最后才一步步淪落,直至越陷越深,自拔不能。

今日她去慶陽伯府時,便早就謀劃好了所有的退路。她是不會再讓自己淪落到那般孤立無援,和屈辱無助的境地去的。

夢境中經歷過的場景,太過令人膽寒,她絕對不想讓那樣的場面重現第二次!

然而那個有點清冷,還有點木訥呆萌,但是殺傷了卻絕對爆棚的軟妹子,聽了她的話卻冷冷的道:“她處處惹我,害我,幾次三番欲謀我性命,我不是泥人兒,今天還擊她這一把,算是還你中秋那夜的救命之恩,另一點也出一口我胸中的怒氣。”

她好笑,卻又止不住的問她:“那你可曾想過你今后的親事?”

謝暉一臉的無動于衷,聽到“親事”二字,眼神卻好似恍惚了一下。

但也只是那麼一下,隨后卻又恢復清冷無欲的表情。她冷冰冰的說道:“我還小,無所謂。親事而已,名聲壞了也就壞了,在家當老姑娘也無所謂;歡姐兒,……她還小,等她到了說親的年紀,她有個和外男私相授受的長姐這事兒,也早就淡了,她不會受連累的。倒是她,呵,她癡迷與池晟瑾,也不想想你母親看不看的上她!嗤,我把她推給林恒也算是便宜她了。林恒有出息,靖遠伯府現在也就指著她撐門面,她嫁過去不會委屈她。”

語氣冰冷麻木,連最后一絲溫情也在一點點泯滅!

這兩個從在娘胎起就從未分離過的姐妹,到底到了執刀相向的地步。

池玲瓏沉默,卻不想謝暉輕笑兩聲,最后卻又抿緊唇,冷漠的看著她道:“倒是你,你,今后還是小心點好。我三表哥……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屋子里前幾天熏了迷香,呵,是迷香啊。他問我那味道熟不熟悉,……玲瓏,他已經發現中秋那晚,那三個男人死傷的蹊蹺了。甚至,三表哥已經懷疑上你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4 11:5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4 11:57 PM 編輯

056 癡心妄想

又是一日早起請安的時間,榮壽堂內照例一片靜寂。

自從前幾日老夫人和二夫人公開向周氏奪權,並被周氏毫不留情的撕了臉面開始,早起請安似乎就成了一件讓諸人備受煎熬的事情。

十一個姑娘,連帶著周氏、林氏、江氏和老夫人,以及眾人貼身侍候的丫鬟婆子擠擠挨挨一堂,榮壽堂內每天早起都要出現這樣熱鬧喧騰的一幕。

榮壽堂內的味道有些不好聞,盡管四面窗戶大開,房內也薰著御賜的拘勿頭華香,然而,卻仍舊有股子風吹不散的騷臭味兒,折磨的這些向來養尊處優的夫人和姑娘們隱隱作嘔。

隨著天氣隨來越冷,老夫人的身子好似也越發不中用了。

失禁的情況越發控制不住,惹得榮壽堂好似都染上了屈之不盡的惡氣。

平日里忠勇侯府的爺們和少爺們,來了片刻給老夫人請個安便迫不及待的離去,稍微忍忍這味道也就算了,偏內宅的夫人們日日都要來老夫人跟前走上一出,當真是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

七姑娘池明瑄自來有些小潔癖,偏又嗅覺靈敏得很,此刻聞著那好似比前幾天更濃郁的腥臭味兒,一張小臉青白交加的難看,極力隱忍的模樣看著池玲瓏忍不住嘴角抽搐。

池明瑄察覺身邊的動靜,哀怨的扭頭朝池玲瓏翻個白眼兒,撅撅嘴,皺皺鼻子,做個鬼臉。兩人在下邊眉來眼去不斷,卻不防江氏偶然瞥見她們兩個搞怪的表情,弄得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好在江氏最后只是輕咳了兩聲,接著便又若無其事的飲起茶來。

然而,江氏那兩聲咳嗽,到底將榮壽堂內的寂靜打破了。

老夫人好似也從中找到了打開話匣子的說頭,當即,便只見上首坐著的那滿頭珠翠的老太太。竟是破天荒的面朝江氏,和藹可親的開口說道:“老三家的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染了風寒?”

這親娘模式大開的節奏,讓周氏、江氏都有些跟不潮流了。更不用說池玲瓏這幾個連及笄都沒有,見識短淺的,只顧著對著老太太的變臉瞠目結舌的丫頭片子了,她們真真的是被老夫人這突如其來的“魔化”,鬧得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她們早就知道老太太性情不定,狠厲乖張,貪婪無度,腦殘還外加有點愛癡心妄想,但是她們可從來不知道,自家這個對誰都沒個好臉色的老太太。竟然會對這個她看不順眼已經足有十幾年的三夫人,突然臉色好了起來。

不僅臉色好了,仔細看來,老太太的神色雖然還有些屈尊降貴的施舍,然而。到底眼底里有了些許巴結討好的幽光?!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時間,反應過來的眾位姑娘們都不淡定了!

池玲瓏也抑制不住的嘴角抽搐,想不明白老夫人到底又想搞什麼麼蛾子,池玲瓏便也淡然的笑笑,隨后便扭過頭來,不動聲色的觀察周氏三妯娌。

卻見周氏此刻正垂頭品茶,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唇角卻不由的翹起譏誚嘲諷的弧度;三夫人江氏也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然而站在她身后的池玲瓏卻很輕易的看出,江氏的背脊在老夫人開口時,便條件反射的挺的更直了,那副煞氣錚錚的模樣,好似隨時準備要上戰場。

唯有二房林氏。此刻看著江氏擰緊的眉頭,露出青白指節的手指,卻不由的冷哼了一聲,繼而又若無其事的喝起茶來。

別人不知道老太太什麼打算,可瞞不過她!

呵。這次她就要好好看看江氏還能怎麼應對?!嘁,不死也要刮她一層皮,還要給她添個堵,看她再春風得意!

“多謝母親關心,兒媳無事,不過是不小心,喝茶嗆著了。”江氏冷冰冰的丟出這麼一句話。

江氏也不是好惹的,她靠山硬,娘家得勢,眼下二哥又在翼州做通判,底氣足的很。她對老夫人的態度向來隨她的心情而定,很明顯,她現在這副戒備森嚴的模樣,很鮮明的透漏出不想繼續和老夫人交談的心思。

然而老夫人今天對她冰冷敷衍的態度卻不以為意,反倒更熱切的對江氏道:“萬事還是小心些好,你如今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更要愛惜身子。”

微頓一頓,見江氏不接她的話,老夫人也有些惱了,后牙槽也磨得霍霍作響。

看江氏仍舊一副裝死人的模樣,老夫人不由在心里咒罵起來:作死的小賤人,若不是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她出面,就憑她對婆婆這不敬不孝的態度,她就能做主親自休了她。

然而,心底到底還有幾分計較,老夫人就又強忍下這口氣,笑呵呵的對江氏道:“尤其是現在七丫頭大了,婚事也要開始張羅了,你身上擔子重,更要好好愛惜身子。”

“多謝母親關愛,兒媳無事。”江氏一聽老太太提到女兒的婚事,心中不好的預感直線上升,對老太太的防備等級更是拉到最高。

這作死的老刁婦,作踐她也就算了,還想作踐她的兒女?癡心妄想!

想到了老夫人說這話的言外之意,江氏心中更是惱怒,當下語氣更硬了些,直接就冷冰冰的回老夫人道:“七丫頭還小,婚事還要再晚幾年,媳婦還準備趁這幾年功夫,好生看看各家的孩子,以便給七丫頭挑個好人家,七丫頭的親事不急。倒是其余幾個丫頭,母親,您最是賢德慈愛不過,今日里既然提到七丫頭的婚事,媳婦倒是想起大丫頭和二丫頭來。”

又做出一副好嬸娘的模樣,態度殷懇的對老夫人道:“大丫頭今年已經十四了,二丫頭也有十三了,早就到了該相看人家的年紀。雖然咱們都知道母親疼愛孫女,不舍得將姑娘們及早打發出門子,然而,侯府里的姑娘們也都嬌貴,斷沒有隨便指個人家就將姑娘嫁過去的道理。依我看,母親若是清閑無事。還煩請您多勞心,早點開始替大丫頭和二丫頭相看人家是好。畢竟,姑娘大了,心思也多了。未免她們走差了路,母親還是多看顧點是好。”

被點到名的大姑娘池明纖,不妨江氏竟然提到她的親事,一時間小臉倏的就紅了個透頂,甚至連耳根子都成了粉紅色,可見是羞得狠了。

她貫來是個懦弱膽小的性子,此時更是又羞又驚的手足無措起來,險些被周圍幾個妹妹打趣的眼神看的要哭了。

倒是二姑娘池明琬,聽著江氏的話,卻覺得羞惱至極。

江氏話說的好聽。還特意拉了大姐姐出來做筏子,還說什麼“姑娘大了,心思多了,未免她們走差了路,母親還是多看顧點是好”。其實不就是想挖苦她心思不正,妄想姐妹易嫁的事兒麼!

呵,她就是打的那個心思又能怎麼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她能為自己謀個好出路,那是她本事,江氏有什麼立場去諷刺她?

嗤,難不成她還打著為池玲瓏抱不平?怕更多的是想讓七妹妹明瑄。直接取池玲瓏而代之吧!

打得倒是好算盤!!

二姑娘頭垂的更低了,仍舊一副溫順賢淑的大家閨秀的模樣,不言不動,然而她手里的帕子,幾乎要被她絞爛了。

老太太沒想到江氏這麼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當場也忍不住胸中邪火橫燒,指著江氏就直接厲聲道:“大丫頭、二丫頭的親事怎樣,自有你二嫂做主,不用你多費心思。倒是七丫頭,我給她相中了個人家。過幾天便先把七丫頭的親事定下來!”

說話的語氣斬釘截鐵,絲毫不容反駁,看著江氏面上倏然泛起的清白交加的神色,老夫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報復后的快.感,當即又冷哼一聲,陰聲陰氣的說道:“還有一事,既然七丫頭的二舅做了翼州通判,你過幾日便去他府上走一趟,與七丫頭的二舅說一聲,讓他為你二伯謀個大一點的官位。不求職位多顯達,最少也要是個正五品,官職清閑不用日日去衙門,且要是個肥差,能賺大錢……”

池玲瓏回到青嵐院的時候,面上的神色很是古怪,碧月今日沒有跟著姑娘去榮壽院,看姑娘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欲哭無淚的模樣,還以為姑娘受了什麼委屈,當即便心急如焚的將碧云拉到一側,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誰知,在打聽清楚今日榮壽堂里,老夫人突然對三夫人發難,並提出了那麼奇葩的兩件事后,碧月徹底的無言了,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

不僅碧月,連房內服侍的姜媽媽和柳貞娘,聽了碧云的話,也都一個個的感覺不好了。尤其是柳貞娘,簡直是哭笑不得了。

世家勛貴里的老夫人她接觸的多,也見識的多了。然而,自從來了忠勇侯府,再見識到府里這極品老夫人的說話行事后,她的認識下限就在一次次被打破。

柳貞娘無奈的搖頭失笑,這也就是繼室填房,才能是這麼個做派,若是個正兒八經的正室嫡妻,若說話行事還是這麼沒有章法,還這麼“奇葩”,怕早就病上三五個月,隨后直接報上病歿了。

晴好院。

綠蘿伺候好九姑娘重新更衣后,接過小丫頭們端過來的早膳,準備侍候九姑娘用膳之際,卻發現九姑娘自己坐在小方幾旁邊,自顧自的雙手捂著臉笑了起來。

先是淺笑,后來卻成了毫無顧忌的朗聲大笑,綠蘿看的稀奇,不免笑著詢問九姑娘道:“姑娘笑的什麼?”

“笑老祖宗不自量力唄!”九姑娘笑哈哈的隨口說道。

這話卻將綠蘿嚇的不輕,當即就好生勸道:“姑娘小聲點,莫要叫人聽到了。”

又受了驚似地慌忙補充道:“以后這話姑娘可千萬莫再說了,不然傳了出去,姑娘肯定又要受罰了。”

九姑娘敷衍的“嗯”“哈”了兩聲,隨后卻又拉著綠蘿,笑的不能抑制的對綠蘿道:“傻丫頭,姑娘給你講個笑話聽聽如何?”

綠蘿心知姑娘要講的笑話肯定和方才在榮壽堂見識過的場景有關,有些想笑,也有些想聽。姑娘向來會說些稀奇俏皮話,最是讓人笑的肚疼。因此,便也笑著點頭同意了。

九姑娘就笑的一臉諷刺和意味深長的開始講起了笑話,對綠蘿說道:“有一天,一只豬找到了佛祖,要求重新投胎做人。佛祖問曰:耕種?答曰:太苦。問曰:做工?答曰:太累。問曰:耍猴?答曰:太難。佛祖問何求?豬曰:能吃能喝還能嫖!佛祖大驚:狗日的還想當國家干部!哈哈哈哈……”

綠蘿:“……”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5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5 12:07 AM 編輯

057 絕對是她想多了

忠勇侯府的閨學又開始上課了。

忠勇侯府之前因為府里人丁單薄的關系,所出姑娘們大多由近親的女性長輩教養,是沒有專門的閨學可以上的。

然而,到了池玲瓏這一代,侯府嫡出和庶出的姑娘們加起來足有十多個,人數眾多之下,單由周氏三妯娌教養顯然不合實際。

為此,忠勇侯府里在池玲瓏六歲的時候,便開設了閨學。

且周氏為了體現她的賢良淑德,還特意將京城辦的最好的閨學的模式照搬了過來,不僅給姑娘們開設了禮儀規矩課程,像是持家之道、女工廚藝、品茶插花也是必學科目,琴棋書畫更是不用說。

因為忠勇侯府閨學里的教導嬤嬤們,全部都是周氏花重金從京城聘請過來的。

這些人又大多是從宮里出來的女官或尚宮,多有幾分體面,因而忠勇侯府在中秋之前十天,便給這些教導嬤嬤們統一放了假,以便她們能夠回家安享天倫。

眼下卻是到了閨學又重新開始上課的時間。

這一節是由吳嬤嬤教授的琴課。

池玲瓏在琴藝上沒有什麼天分,學了將近六年琴,卻連比她晚學了兩年的七姑娘池明瑄都比不上。然而她性子穩重,又坐得住,琴技雖然說不上多高超,所彈奏曲子的韻味格調卻是有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七姑娘池明瑄雖然在學琴上很有天賦,然而性子跳脫,最是坐不住;往常學琴的時候,最多呆上一刻鐘,屁股下邊就好像是長了釘子似地,總要像個毛毛蟲似地在原地扭啊扭不停。

然而今天,開課已經兩刻鐘了,池玲瓏還沒有受到七姑娘的騷擾,難免有些納悶。好奇之下回頭一看。卻見七姑娘池明瑄,竟是一手支著頭,一邊雙目呆呆的看著窗外盛開的薔薇花,竟是在出神。

池玲瓏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回頭拉了下她面前古琴的琴弦。

“鏗”一聲輕響,池明瑄受了驚嚇,差點原地跳腳起來。

“想什麼呢?”池玲瓏彎彎眸,好笑的問池明瑄道。

池明瑄反應過來,條件反射的抬頭向前看,卻恰好看見吳嬤嬤走遠了的背影,舒了口氣的同時,不免朝池玲瓏翻個白眼,嘟囔一聲,“要被你嚇死了。”

吐吐舌頭。又心有余悸的說道:“還好吳嬤嬤沒看見,不然,咱們兩個今天肯定又要被留堂了……”

因為池明瑄上課不老實,三不五時就要拉上池玲瓏說悄悄話,池玲瓏沒少被池明瑄牽累。兩人也沒少被教養嬤嬤們留堂訓斥。

“你天不怕地不怕的,難不成還怕被留堂?”池玲瓏聽了池明瑄這話,不免就好笑的回了她一句。

誰料池明瑄卻是露出一副惶恐外加鄙夷的表情,隨后卻又將她拉近一些,小聲的說著悄悄話,“還不是祖母,哼。昨天她不是說為我看上門好親事,嘖,我還以為是哪家呢,原來是林慶那豬頭。”

林慶雖然是她們名義上的表弟,然而忠勇侯府的姑娘,沒一個喜歡那肥頭大耳。完全和豬有的一拼的胖小子的。

長的抽象就不說了,偏還心眼小,愛記仇,性子也是張揚跋扈,稍不順他的心就會哭鬧耍潑。完全一個潑婦作態,且最是會仗勢欺人;最最讓人鄙夷的是,小胖子連十歲都沒有,就想著要開葷,甚至到現在已經對房里的“漂亮姐姐”動上手了。

這樣一個不知道上進,整天只知道和房里丫鬟們戲耍,偏還偷奸耍滑、和她母親學的一手好無賴本事的蠢豬,虧的老夫人能說這是門“好親”。

池明瑄說起池巧娘的獨子林慶,完全是一副嫌棄厭惡的好似吃了蒼蠅似的表情,簡直要被嘔死了。

“就他這樣的蠢貨,祖母竟然還口口聲聲說是我高攀他了?哈,我看她老人家果真是人老了,眼也瞎了,不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你說她虧心不虧心?”

又抽了兩下鼻子嫌棄道:“我母親不是當即就回絕了祖母麼,結果就把那老太太給得罪了。說我母親不孝,還說她連兒女都教養不好。說玨哥兒不知道友愛兄弟,說琳哥兒整天只知道調皮貪玩,還說我女工廚藝什麼功課都學不好,天天被教導嬤嬤訓斥,這就要把我要到她跟前親自跳腳呢。”

說完做出一個心有余悸和嫌棄惡心的幾乎要吐的動作,可是把池玲瓏逗的不行。

昨天老夫人向江氏提出給池明瑄安排了親事,並且讓江氏求七姑娘的二舅,給二老爺池仲德安排個正五品肥差,興許是周氏也覺得老太太的行事,已經將她的下限打破的再也不能容忍了,便陰著臉,讓房里的姑娘們全都退了。

因此,昨天那件事情的后續如何,池玲瓏還真不知道。

池明瑄卻又萬分鄙夷的和池玲瓏咬耳朵道:“我就知道肯定是二伯母又告玨哥兒的狀了。哼,虧老夫人好意思說玨哥兒不友愛兄弟,她怎麼不提是琰哥兒沒寫先生布置的作業,要搶玨哥兒寫的幾張大字呢?怕就是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吧?!還有琳哥兒,他才三歲,這幾日也是因為得了風寒,父親擔心他身子弱,才領著他在院子力轉轉,活絡活絡身體,結果就被老太太說成了調皮貪玩,她怎麼就那麼會睜眼說瞎話呢?”

又惡狠狠的嘟囔道:“還說我提都提不起來,哈哈,我當時都要氣笑了,既然我提不起來,那麼不入你的眼,你憑什麼優待我,給我說一門那麼‘好’的親事啊?”

池明瑄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只覺得家里那老太太,簡直極品的讓人恨不能吐兩口老血了。

更讓她郁悶的是,回了梧桐苑后,母親也將她訓了一頓。

別的都還好,唯有被教導嬤嬤留堂訓斥這件事,母親也有意見了。

還威脅她說,說若是她再不規矩,再被教導嬤嬤們找到錯處發落,她便要寫信給京城的外祖母。讓外祖母專門從京城給她送一個“會調教人”的嬤嬤來。

她可是徹底的怕了……

池玲瓏看池明瑄一副哀怨的幾乎要愁死了的表情,看著可樂,便也抿抿唇,好笑的對池明瑄道:“這話你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在別處說。不然讓祖母知道了,不知道又要生多少事兒,你可別把三嬸娘也連累了。”

池明瑄不服的嘀咕了一聲:“你以為我傻啊?!知道你嘴巴嚴才給你說的,別的人?呵,我才懶得答理呢。”說完就又捂著小嘴,彎著眸子嗤嗤笑了起來。

池玲瓏也好笑的摸摸池明瑄的頭發,輕笑著嘆了一聲:“你啊……”

兩人正在這邊說悄悄話,坐在池明瑄旁邊的九姑娘也側過身子,將身下的蒲團往兩人這邊挪了挪,彎彎眸子笑著說了一句:“五姐姐。七姐姐,你們再說什麼呢?”

九姑娘池明紓只比池明瑄小一個月,但因為她向來是個不多言的隱形人,什麼話題都不參與,她今日這猛的一開口。池玲瓏和池明瑄反倒愣住了。

池玲瓏愣愣神,看向課堂上的其余幾個姐妹,便發現除了二姑娘池明琬和三姑娘池明珍還在不停的練著琴曲之外,其余幾個姑娘也都停下來說起了閑話。

池明琬和池明珍是忠勇侯府所有姑娘中,琴藝最好的兩位。

兩人不僅在琴藝上有天分,關鍵是肯下苦功。

池玲瓏就不止一次在晚上夜深人靜時,聽到珍瑯閣和芝蘭院里傳來的幽幽琴聲。可見這兩人對琴藝確實用了十分心思。

但是,這兩人苦練琴藝也不是沒來由的。

——外界都盛傳,安國公府的三公子穆長堯,琴藝出神入化。雖他年紀小,在琴技上的造詣卻已不俗……

池玲瓏心思電轉,再回過神。便見七姑娘池明瑄竟是又哀哀的嘆了一口氣,池玲瓏不免就取笑她道:“小小年紀,哪兒來的那麼多事兒可愁?”

剛剛靠過來的九姑娘池明紓就也好奇的問道:“七姐姐是在愁什麼?”大眼睛眨巴眨巴,便將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形象演繹的栩栩如生。

“在擔心我父親能不能榜上有名啊。”池明瑄做大人狀的苦惱的嘆一口氣。

池玲瓏便問道:“可是今日要發榜了?”

九姑娘掰掰手指,就也道:“算算時日。距離三叔考完鄉試也過了有十日左右了,確實該出榜單了。”

池明瑄就點點頭對兩人道:“是今日出榜單,我昨日就聽母親念叨過了。偷偷告訴你們,母親昨天一晚上都沒睡,拜了一晚上菩薩呢。”

池玲瓏和池明紓一聽這話,便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池明紓甚至好笑的打趣著說了一句:“怎麼拜的菩薩,不是應該拜文曲星麼?”

文曲星司管文運。

有才學特別出彩,官運特別恒通的人,常被民眾稱為“文曲星”下凡。

這一說法古來有之,倒是連閨閣女兒家也都耳熟能詳。

池玲瓏一聽這話,覺得可不就是那麼回事兒,便也和池明紓一起,笑的更開了。

池明瑄見兩人這模樣,也想笑,卻還是緊繃著一張小臉做一臉正經狀,說道:“你們別鬧,我和你們說正經的呢。唉,不說我母親了,我現在也提著心呢。你們說,我父親這次能考中舉人麼?”

池明瑄有些不安的絞緊了手中的帕子。父親已經將近而立之年了,若是之前沒有祖母的阻攔,父親現在肯定是舉人了。

她對父親中不中舉人,到不是太在意。但是,一想起三年前因為要為祖母“侍疾”,父親被耽誤了第二次科考,當時母親痛恨的咬牙切齒的表情,以及父親臉上的黯然和強作歡笑的模樣,池明瑄就覺得一顆心絞的疼。

若是父親這次能中舉人就好了……

池玲瓏是第一次見這個向來沒心沒肺的姑娘,露出這樣忐忑期待又惶恐不安的神色,本來是想要打趣她幾句的,此刻看她魂不守舍的,卻不由笑著溫言安撫她道:“三叔讀書那麼用功,早六年下場都能考中舉人,現在更是不用說了。”

九姑娘池明紓就也贊成的把小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似地,極力附和著池玲瓏的話。

她一雙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的,滿是慧黠靈動。然而此刻九姑娘心中卻在想:中舉啊,要求也太低了!

若是她的記憶沒錯,她這位溫潤如玉的三叔,可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出身忠勇侯府,一介庶子,三元及第,位極人臣,最后更是成了一方大員。

若不是最后的最后,她那個便宜老爹跟著那位謀反了,她這位三叔想來要即便是要入內閣,也是輕而易舉的一件小事!

池明瑄一聽池玲瓏的話,一顆心好似都定了。

她也覺得父親這次肯定能中舉。

高興了的池明瑄一激動,便又拉著池玲瓏和池明紓問道:“那你們覺得,我父親這次會考中什麼名次?”

“解元!”兩道聲音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個一個詞兒。

鄉試第一名為解元,第二名亞元,三到五名稱經魁。

解元,這是實打實的鄉試第一名!

池明瑄一聽“解元”這個詞,心中一喜,繼而反應過來,又捂著嘴好笑的看看池玲瓏,又看看池明紓,揶揄的說道:“你們兩個好有默契。”

池玲瓏:“……”

池明紓:“……”

完全沒有“心有靈犀”的好笑和欣慰,走神之際聽到了池明瑄的問話,便毫不遲疑的吐出了“解元”一詞后,池玲瓏便懊悔自己口快。

然而在聽到池明紓竟也和她同時落音的,那句“解元”后,池玲瓏整個身軀控制不住的一僵。

她感覺……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她知道三叔這次會中“解元”,是因為這是上一世“池玲瓏”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她前段時間又溫習了“池玲瓏”的人生,會知道這事兒不稀奇。

可……池明紓又是如何知道的?

池玲瓏眸光微沉。

——池明紓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她覺得,這並是個巧合……

而九姑娘池明紓,此刻更是后悔的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想著那便宜三叔就想著唄,好歹你嘴巴把門緊點,別亂說話啊!

一個不留心,說了不該說的,那可是……有可能要被燒死的啊!!

九姑娘狠狠打了兩個寒戰。然后,卻又控制不住的想著,她是因為讀過史書,才知道這位三叔今后會“三元及第”,那五姐姐池玲瓏又是如何知道的?

池明紓有點坐立不安了。

她覺得,……這絕對是湊巧了!!

五姐姐池玲瓏很“土著”噠好不!!

池明紓狠狠的甩了兩下腦袋,將又不甘心躥上來的那個念頭,“啪”一下又拍回腦海。

——絕對是她想多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11:11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11:18 AM 編輯

058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池玲瓏終于回過了心思,面對著池明瑄的調笑和揶揄,卻不由佯作輕松隨意的,好笑不已的又隨口說了一句,“我猜的。”

沒想到這話竟是又和九姑娘異口同聲了。

池明瑄這次可是真的笑開了。

一邊捂著帕子俏笑,兩顆黑漆漆的眼珠子,還掩不住趣味的在池玲瓏和九姑娘池明紓身上打轉,繼而眉眼都笑成了月牙狀,池明瑄就笑的不可抑制的道:“就說你們兩個有默契吧,哈哈,我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池玲瓏臉上的表情先是一僵,繼而卻不由的面上露出一個苦笑。方才要再說些什麼,卻見池明瑄的貼身大丫環香草滿臉通紅的跑了過來。

“姑娘,大喜,大喜啊!老爺考中了舉人,高中解元,是秋試的第一名!!”

“真的?可是真的?”不僅池明瑄猛的從地上坐了起來,這間小課堂上的所有的忠勇侯府姑娘們,此刻也都不由的驚喜出聲,“三叔高中了?”“當真是好消息!”“七妹妹恭喜恭喜啊!”

一片歡聲笑語中,池明瑄回過神后便興奮的抱了九姑娘一下,繼而又摟抱著池玲瓏不撒手,開心的在原地打轉起來,“好姐姐,還真被你和九妹妹言中了。哈哈,好姐姐你等著,回頭我讓母親請你們去梧桐院吃酒去……”

說完這幾句話,就又忙不迭的拉著香草,徑直往三房所居的梧桐院跑去,竟是連課都不上了。

梧桐院中,江氏已經打發走了三波報喜的小廝,銅錢都抬出去了三大籮筐,然而臉上的笑容卻仍是抑制不住的流淌出來。

她白皙明艷的面頰上一片亢奮的紅潤。扶月彎唇,嫵媚的杏眼似是都含著春水,顧盼間熠熠生輝。襯得她整個人更是艷麗照人的不可方物。

杜媽媽在一旁一邊側過身子抹了把眼淚,回過頭卻又一臉興高采烈的對江氏道:“恭賀老爺夫人大喜。如今夫人可算是熬出頭了。”

江氏此刻已經快要樂瘋了。見人就說要“賞”,但凡梧桐院內當差的丫鬟婆子,小廝奴才,全都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錢,這可是大手筆了。

然而對于財大氣粗的江氏來說,這點銀子完全夠不上讓她心疼肉疼的程度。更何況,她現在是真的激動興奮的,迫切需要別人來替她分享她的快活。

她現在快樂的感覺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

看見杜媽媽的眼眶都紅了。還在不住的給她說著恭賀的話,江氏喉嚨一澀,聲音不由的也哽咽起來,“媽媽,會好的,一切都好了。”

“是,都好了。等老爺再通過了明年的春闈,授了官,就也能為小姐掙一個誥命了。小姐這輩子,……總算是熬出來了啊!”

杜媽媽這話讓江氏的眼眶也紅了。不由就想起了這些年在忠勇侯府所受的委屈。

她一年年的熬著,若不是相公體貼溫柔,兒女聰慧乖巧。這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了。

“媽媽……”江氏便也難得脆弱的抱著杜媽媽的腰低泣起來。她心中又痛又甜,然而這眼淚確實是喜極而泣的。

杜媽媽感覺前襟上的溫熱濕潤,卻不由好笑的拍著江氏的背說道:“好小姐,這是好事兒,是大喜事兒,可不帶哭的。”

又一邊抑制不住歡悅的抽噎,一邊呵呵笑著說道:“小姐您要打起精神來,老爺在外邊應酬,您更要把內宅打理的妥妥的。要讓老爺沒有后顧之憂才好。”

又欣慰的長嘆一聲道:“小姐你可不能放松,咱們現在還在翼州。等您隨同老爺,帶著姑娘和少爺們去了京城。有老爺夫人照應,那才是大好了……”

江氏將頭埋在杜媽媽的懷里,嗚嗚咽咽的點著頭,“媽媽你放心。這麼多年我都熬過去了,現在阿禮好不容易出息了,我更會把咱們這個家把的牢牢的!!任何人,即便是那老刁婦想要給我們一家子好看,我都不會饒了她。”

話到最后,卻早已經沒了之前的小女兒家軟弱,卻是絕對的狠厲起來。想起老太太昨日在女兒親事上的自作主張、不依不饒,江氏就恨不能撕下那老刁婆的一塊肉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江氏這邊正和杜媽媽說交心話,大丫鬟秋桐卻急慌慌的跑到了內室,開口就又道:“夫人,大姑奶奶又回來了。不僅如此,表少爺,表少爺……”

大姑奶奶池巧娘,表少爺林慶,不僅這兩人看不上三房,看不上江氏,江氏也同樣把這對母子當成瘟疫,大老遠聞著他們身上的味兒,都恨不能繞道走。

更何況在經過了昨天那場鬧騰,知道了老太太的心思后,江氏更是將老太太母女兩個,連帶著林慶這個表少爺視作跗骨之蛆,已經到了不除不快的地步。

眼下一看秋容氣的發白的臉,江氏當即斂了身上少見的軟弱,一臉鐵青和伐厲的開口問道:“發生了何事?”

秋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見內室的簾子已經被人撩起,伴隨著幾聲丫鬟婆子們的尖叫和阻攔“表少爺您怎麼能亂闖長輩寢室?”“還請表少爺先出去!”等話,一個圓滾滾的身影出現在江氏面前,這卻是池巧娘的獨子,老太...太的親外孫,大名林慶,小名慶哥兒,靖遠伯府長房嫡孫!

江氏壓抑住渾身怒氣,指著那眼睛瞇成一條縫的,肥頭大耳一副混不吝模樣的公子哥兒道:“沒有長輩允許,便亂闖長輩寢室,慶哥兒,誰教的你規矩?!”

江氏氣的頭頂要冒煙了,連長輩的內室都敢亂闖,林慶是徹底的沒把他們三房放在眼里。想來,這都是他那個作死的娘教他的吧?

江氏恨得咬牙切齒,卻不防那滿臉油膩的大胖子卻絲毫不把江氏的怒容看在眼里,竟是直接大咧咧的開口道:“三舅母,瑄姐兒呢?怎麼不出來陪我玩兒?”一雙老鼠眼瞇啊瞇的。一臉奸猾相。

江氏聽了林慶這話更是氣得仰倒,指著林慶的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女兒家的閨名豈是隨便一個外男能叫喚的?

還有,……那不得好死的老刁婆。和那活該遭雷劈的小娼婦,竟敢讓這死胖子打上門來。還敢口口聲聲找瑄姐兒玩?這純粹是在糟踐她閨女的閨譽啊!

江氏氣的說不出話來,小胖子林慶在掃視了三房內室的擺設,並滿意的笑笑點點頭后,才又開口道:“祖母和外祖母說了,今后瑄姐兒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說完抿抿唇,努力做出一副不太色欲熏心的模樣,一臉正經的說道:“三舅母,我還是幾年前見過瑄姐兒一面。現在都忘了她長什麼模樣,你把她叫出來,我看看她的長相。哼,若是長的不好看,這婚事我可是絕對不會應的。”

趾高氣揚的說完這句話,又一臉鄙夷的添了一句,“若不是母親說了,定親以后,你們每月會給我三千兩銀子當零花,外帶為我在京中謀一四品肥差。憑三舅一介庶子,你們養出來的閨女,我還真看不上眼!”

“啪!”

榮壽院。

池巧娘遣了兒子去了三房梧桐院后。便進了榮安堂,和老夫人又密謀起別的事兒來。

老夫人一見池巧娘過來還有點呆愣,反應過來后才不由詫異的問道:“你怎麼現在過來了?”

這來的也太勤了。不過十日功夫,便跑了兩趟了,放在平常人家,這樣三不五時就要往娘家跑的媳婦,婆家肯定容不下。

偏忠勇侯府勢大,靖遠伯府又一心想要巴結上忠勇侯府,對池巧娘這樣的作為。不但不阻攔,反倒多有鼓勵。這也就縱容的池巧娘更加無法無天。

然而,老夫人看見自己閨女。卻明顯有些不太高興,甚至嘴里還有些發苦。

這小孽障一來,她的金子銀票,頭面首飾,古董珍藏,又要損失掉好大一批了。

幾日前才剛出過血,老夫人表示,她現在還虛弱的緊,實在不想見這糟心的孽障了!

池巧娘卻一屁股坐在了坑上,一邊拿起小坑桌上擺放的如意桂花糕大咬一口,一邊還說道:“這不是三房那一家子破落戶中了舉,我現在是瞧熱鬧來了,順便……”哀怨的看一眼老夫人,委曲求全的說道:“您不是說六丫頭不是良配,要給慶哥兒改定七丫頭麼?我現在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

又撇撇嘴,作一臉忍耐和施舍的模樣:“不過也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就讓她們得了這麼一門好親事,攀上我們靖遠伯府。三房那兩口子想要女兒嫁給我們慶哥兒,可是要出出血的。哼,我這兩天仔細想過了,等慶哥兒和那小畜生定親之后,三房那兩口子,每月最起碼要給慶哥兒兩千兩銀子當零花,且逢年過節還要給我送上兩套紅寶石頭面,兩套翡翠頭面,兩套珍珠碧璽頭面,外加四季綾羅綢緞布匹,燕窩人參鹿茸補品,……”

嘮嘮叨叨的,僅只是說每年三房要給她們“上供”的貢品,就說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

韓媽媽忍無可忍垂下頭,嘴角抽搐不已。

她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一句老話: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池巧娘這出嫁了的大姑奶奶,實在是她生平所見諸人中,極品中戰斗機!

老夫人一臉無動于衷的聽著池巧娘的話,面上不動聲色,心里邊卻著實快要嘔死了。

若不是她是這小孽障的母親,這小孽障又實打實的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她這麼個,一臉我曲意遷就了,我忍氣吞聲了,我很傷心很無奈受了很大委屈,母親你要補償我的模樣;她這哀怨的和怨婦有的一比的表情,配上這比鄉野村婦更加彪悍貪婪的大口吃東西的動作,滑稽可笑的讓她恨不能甩她兩個耳刮子。

忠勇侯府的嫡女,她的眼中珠,手中寶,何是竟粗鄙的連個,連個殺豬的刁婦都比不上了!!

老夫人臉上陰沉的想要下雪。

她本就陰冷鐵青的表情,在聽完了池巧娘的話后,更是抑制不住的一再變得黑沉。

終于,忍無可忍,老夫人攥緊了拳頭,冷冷的斜睨一眼池巧娘,陰聲怪氣的,帶著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鄙夷和嫌棄的聲音道:“你現在願意了?呵,你願意了,三房那小賤人可不願意了!!”

“不願意?誰敢不願意?”池巧娘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老...太太這話時什麼意思,整個人就暴怒了,卷起袖子就想往外沖。

“是那賤人生的小畜生不願意,還是江氏那小賤人不願意?呵,讓慶哥兒娶那小畜生還是她們高攀了,她們還敢不願意,韓媽媽你別攔我,你看我現在去把那小賤人的臉皮子撕爛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11:19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11:26 AM 編輯

059 知情

發生在榮壽院的鬧劇,在池玲瓏回了青嵐院剛換過衣物后,便都知道了。

碧云露出一臉的“真精彩啊”“能親眼看到那場景真是太榮幸了”的表情,隨后便又快.活的抿一口茶,一臉亢奮激動的繼續拉著碧月巴拉巴拉說八卦。

池玲瓏專注的聽著碧云和碧月的義憤填膺,雙目卻灼灼的緊盯在棋枰上,她的思緒早就沉浸到這殘局上去了。

眼前的這局殘局還是她去萬安寺祈佛之前留下來的,當時查了幾本棋譜也沒能找到破解之法,后來在中了“海棠春誰遲”的第二晚,恍惚間看見父親坐在放著棋枰的小幾旁邊,當時她沒有在意,現在回頭看一下眼前這局殘棋,其實已經被人“動過手腳”了。

忠勇侯池仲遠乃一代悍將,生不畏死,曾屢次率軍協助當朝皇帝各處平亂,還掌管著整個翼州城的二十萬水軍,主管向沿海邊界上輸送將士,可謂是真正的大權在握。

然而,池玲瓏今日才知道,她那個性格冷厲無情的父親,還是個棋道高手。

而且,棋路肅殺冷冽,詭譎靈活,既勇敢無畏,又壯士斷腕,敢殺敢拼敢舍性命,一鼓作氣將人逼到絕境,和他整個人的性情一模一樣。

池玲瓏嘆一口氣,將手中一直把玩著的一枚墨玉棋子慢慢放置其中。

“啪”一生脆響,塵埃落定。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麼陰狠的心思的;即便有這樣詭譎的心思,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到底也只會惹出無盡的笑話,只是個供人娛樂的小丑罷了。

池玲瓏又想起了方才碧云說的池巧娘的“貢品”單子,心中忍不住冷嗤一聲,自大狂妄腦殘短視,她這便宜姑母遲早有一天要把自己作死。

“我剛過來的時候,老夫人的榮壽院已經打起來了。姑奶奶說三夫人打了表少爺,把表少爺的一顆牙都打掉了,正不依不饒的躺在地下大哭耍潑呢;三夫人也氣瘋了,直接就甩了姑奶奶一個耳光,還問姑奶奶到底誰給她說七姑娘要和表少爺訂親了?七姑娘的父母都還在呢,她和三老爺都還沒死呢,那個老刁婦敢越過他們這對父母做七姑娘的主?還說要讓姑奶奶把那人說出來,她要拿刀直接捅死那畜牲,和那人同歸于盡呢。”

碧云想起方才在榮壽院看到的那一幕,此刻講說起來,面上全是掩飾不住的紅光,激動的連手中的茶水都灑出來了。

尤其是在說到三夫人逼問池巧娘在背后搬弄口舌之人,並厲言赫赫的宣稱她要“直接拿刀捅死那畜牲,和那人同歸于盡”時,碧云更是亢奮的渾身顫抖,對三夫人江氏的崇拜之情直接飆到頂峰。

碧月在一邊聽的一顆心都吊了起來,很是為江氏捏了一把汗。

有關七姑娘和表少爺的親事這件事,恐怕現在忠勇侯府里沒人不知道這是老夫人作出來的。

只是,昨天請安的時候,三夫人就已經名言不合適拒絕了老夫人,現在姑奶奶竟是直接帶了表少爺過來,還讓表少爺打到了三房去,公然宣稱與七姑娘已經是未婚夫妻了,這樣的強買強賣,難怪三夫人忍無可忍直接暴走打人了。

碧月性子溫純,也覺得老夫人和姑奶奶這事兒辦的有些不地道,還有些咄咄逼人。

她是習慣了隱忍的,再大的苦也能往心里咽,跟著池玲瓏這幾年,雖然明里暗里也吃了不少虧,受了不少作踐,但她都忍了。但是今天這件事兒,別說是三夫人忍不住,就是換成是她,碧月也手癢癢的想將池巧娘的臉皮子撕下來。

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這個出嫁的姑奶奶更加無賴極品不要臉的婦人。

碧月又開始抿茶吊碧月的胃口了,碧月果真就忍不住又催促碧云道:“后來怎樣了?三夫人是不是吃了虧?老夫人是不是又要罰三夫人禁足?”

老夫人懲罰三夫人的手段翻來覆去就那三樣:不吃不喝罰禁足,定時定量抄佛經,再不就是威脅要把三夫人送家廟。

前兩樣一年中總要上演那麼幾次,后一樣雖然老夫人威脅的厲害,卻一次也沒實現過。

不過以前老夫人找三夫人的茬,純屬無中生有,這一次三夫人可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了老夫人手上了。

雖然七姑娘很無辜的,三夫人怒極之下“失手”打人情有可原,但是三夫人畢竟先動了手,且不僅打了老夫人的心頭肉,還打掉了表少爺的一顆牙,想來這次老夫人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三夫人了。

因為平日里江氏沒少幫襯池玲瓏,且池玲瓏一向和七姑娘池明瑄交好,碧月對江氏也存了幾分感激之情,更加不想江氏受罪被罰。便迫不及待的問碧云:“到底最后怎樣了,你快說啊?”

碧云先是哼哼兩聲,隨后卻是笑的眉眼都彎了起來。她嘿嘿笑著說道:“你不會是想著老夫人要把三夫人休掉,或者是送到家廟吧?”

看到碧月點頭,碧云就毫無顧忌的哈哈笑了起來,又看一眼池玲瓏,問:“姑娘,你不會也是這麼以為的吧?”

池玲瓏好笑的點點頭又搖搖頭:“本來是這麼想的,不過一看你這幅竊喜竊笑的模樣,看來三嬸娘是沒有受罰。”

碧云露出吃驚和受傷的神色,隨后嘆一聲,哀怨的看著池玲瓏道:“姑娘您就不能少說一句話麼?”

話才說到這里,自己卻忍不住笑出聲來,接著就又興奮的巴拉巴拉比手畫腳的說了起來,“老夫人當時確實怒極了,正吩咐韓媽媽喊粗使婆子過來,要綁著三夫人去家廟呢,結果三夫人的二哥二嫂過來了。”

碧云說到這里,聲音不可抑制的往上一飆,整個人激動的手腳都要打擺子了。

三夫人的二哥現在是翼州通判,從四品的官員。官職雖然不高,但是權大啊。更何況這通判還是翼州的,老夫人除非能想到辦法將江海這翼州通判拉下來,否則直接得罪江海,那可是活脫脫的自個兒作死都沒人拉得住的。

“江大人和江夫人本來是來給三老爺賀喜的,單只是禮物就拉了一大車。三老爺陪著他們去往榮壽堂給老夫人請安,誰知進門就看到那麼一場鬧劇,江大人和江夫人的臉當場就黑了,三老爺更是一張臉漲得通紅,又羞又憤又不能解釋什麼,結果就當場直接行禮給江大人夫婦賠罪了。”

“老夫人倒是還想擺架子,卻被大夫人和二夫人制止了。還有,還有……”倏然想到了更為重要的一件事兒,碧云整個人更是興奮的口舌都不靈光了。好大一會兒才一臉驚嘆的對池玲瓏說,“姑娘,你肯定不知道,七姑娘的親事三夫人竟然早就定下來了!!”

“定的那家?是誰?”碧月便又迫不及待的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正是江大人和江夫人的二公子,是七姑娘的親表兄呢。”

池玲瓏將插瓶中的一朵大朱砂的茶花插好,方才似笑非笑的問碧云道:“這話是誰說的?”

“是江夫人親口說的。”碧云毫不含糊的道。說完了還怕池玲瓏不相信,便又連忙補充一句,“江夫人和三夫人已經私下里交換過定親信物了,是兩塊玉佩,合起來是個太極八卦圖案,奴婢親眼看到了。”

池玲瓏微一凝眉,便又輕“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碧云又卡巴卡巴不停的和碧月爆料起來,池玲瓏摸著紅的似血妖艷的茶花微微出神。

“池玲瓏”的記憶中,好似沒有七姑娘定親的戲碼。而且,池明瑄最后所嫁的人也並非是施氏的嫡次子,她的表兄,而是果真嫁給了林慶!!

“姑娘,茶來了。”池玲瓏擰著眉還在出神,便見碧霄端著一個青玉葵瓣暖瓷茶盞走了進來。

有微微的茶香在空氣中浮動,池玲瓏深深嗅了嗅,是剛上市的秋茶,茶香味溫純清透,很是沁人心脾。

池玲瓏輕“嗯”一聲,又坐回棋枰處的玫瑰椅上,將茶接過來,一邊還隨口問了碧霄一句,“身體可好些了?”

碧霄的身體很明顯的一僵,池玲瓏看見她這副模樣,嘴角不由的輕輕上翹一下。

雖然碧空剪了她交給碧霄保管的,御賜的“兩匹”錦緞,最后事情暴露,碧空被老夫人發賣到了樓子里,然而碧霄雖然是無辜的,她終究也犯了一個“看管不利”的錯兒,也被周氏命人狠狠地打了二十板子。

池玲瓏“心疼”她,便放了她幾天假。倒是沒想到碧霄才剛能下地走路,就又趕過來服侍她,倒是好忠心的奴才!

池玲瓏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

她用茶蓋抿了抿茶水里的沫子,再嗅了嗅茶水的清香,對于里邊若有似無的一點苦澀味兒習以為常,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惱怒和震驚。

然而卻仍是不由的抬眸看一眼雖然面色如常,卻將腦袋垂的低低的,絲毫不敢和她對視,便連雙拳都在不自不覺中攥的死緊的碧霄。池玲瓏是真不明白,若她這個主子莫名其妙的死了,對她一個奴才會有什麼好處!

池玲瓏又將茶盞挪遠一些,好似是嫌茶水太燙,現在不好直接下口。

碧霄心下惶恐,也有些不安,她害怕池玲瓏是發現了什麼,卻也覺得這絕無可能,便強作鎮定的看著池玲瓏回復道:“多謝主子關心,奴婢身子好多了。都是奴婢辦事不利,損了主子的兩匹御賜錦緞,奴才知錯,今后一定好好當差……”說著說著竟是直接紅了眼,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池玲瓏面前。

正在說笑的碧云和碧月聽到這一聲悶響,都嚇了一跳,待看見是碧霄再向姑娘請罪,不由又感覺膝蓋疼。

剛才那聲響的,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啊。

碧月滿眼復雜的看著一臉赤誠的碧霄,手中的帕子都絞成了麻花狀。她比碧云知道的東西多,所以對碧霄更是恨的牙癢。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背主的奴才,這般厚臉皮不識抬舉的東西!

碧云倒是連忙跑過去替碧霄求情道:“姑娘,碧霄雖然也有錯,但是她已經挨了板子了,現在傷還沒好呢。姑娘,碧霄也是無辜的,您就原諒她,讓她起來吧!”一邊說一邊拉著池玲瓏空閑的那只手晃啊晃的,一副池玲瓏不依就要一直晃下去的節奏。

池玲瓏好笑也無奈,看一眼垂眸不語的碧霄,再看一眼一臉純真的碧云,到底還是讓碧霄起來了。

“最后一次,若下一次辦事還這麼不利,可不要怪我……”后邊的話自然不用說出來。

池玲瓏將茶盞湊近準備飲茶,碧空也感激的一直說道“謝主子”“以后再不敢了”。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一陣風卷進了內室,伴隨著一聲厲呵“姑娘不能喝”,再接著,池玲瓏手中的茶盞竟是脫手向一側飛了出去。

“啪”一聲尖利刺耳的脆響傳來,茶盞撞到了床架子上,直接摔得個四分五裂,將內室的池玲瓏主仆三人俱都嚇了一跳。

整個內室的氣氛現在都成了一片死寂。

池玲瓏慢悠悠的抬起了眸,看向滿面驚慌,一臉赴死的悲壯,此刻連雙手都在顫抖的柳貞娘,接過碧月顫抖著手遞過來的手帕,一邊漫不經心的擦著手,一邊輕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柳媽媽為何不讓我喝那杯茶,可是茶水有什麼問題?”

碧霄一聽池玲瓏這問話,嚇得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又噗通一聲跪在了池玲瓏身前。

倒是柳貞娘,在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又聽了池玲瓏的問話后,卻不由“我”“我”“我”的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后才一閉眼猛地說出了一句:“剛才煮茶的水不是姑娘慣常用的西山泉,我怕姑娘喝不習慣,所以,所以……”

“原來如此。”池玲瓏倒是很好說話,她像是不想往深里追究,又好似非常信的過柳貞娘,便又點點頭很爽快的問道:“是西山泉水沒有了麼?”

“是,是……”

“那便算了,一會兒就用井水泡杯花茶送上來就是,明日再用西山泉水煮茶吧。”

柳貞娘和幾乎整個人都被嚇得癱軟在地的碧霄出了內室,碧月和碧云也跟著退了出去。然而,在最后離去時,碧月終于忍不住抬頭看了姑娘一眼,卻發現姑娘此刻正雙目幽深的看著剛才茶杯打碎的地方,地板上一片青綠的茶漬……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11:2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11:32 AM 編輯

060 預謀

榮壽院中,江海被三老爺池仲禮,以及剛被二夫人林氏,從芳姨娘床上拉起來的二老爺池仲德,請到了外院花廳喝酒。

施氏摻著娘家小姑子,三夫人江氏去往梧桐院中小敘。

周氏忙著安排宴飲江家夫妻之事,便也匆匆離去了。

只留下老夫人、池巧娘母子和二夫人林氏,仍舊還在榮壽院中。

韓媽媽和池巧娘的大丫鬟,合力將形容狼狽,儀容不整,和罵街的潑婦有得一拼的池巧娘攙扶進了榮壽堂。

老夫人在二夫人的攙扶下,也斜躺在榻上呼哧呼哧的生悶氣。

好大一會兒,林氏安排了她的長子珉哥兒,領著表弟林慶出去閑逛,又吩咐丫鬟侍候了池巧娘重新更衣洗漱后,母女、姑侄三人才又重新聚在一起。

老夫人揮揮手將一直侍候著的韓媽媽,以及各大丫鬟婆子全都打發了出去。看到池巧娘仍舊在拿著帕子嚶嚶哭泣個不停,本就惱恨煩躁的心思,更是仿若被人火上澆油了一般,恨的臉都鐵青了。

“沒出息的東西,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你還會什麼?”老夫人陰沉著嗓子低呵出聲。她渾濁的雙眸中亮起的銳光,宛若黑夜中陡然而起的鬼火,看的人遍體生寒,渾身發涼。

“母親。”池巧娘剛才被江氏打了一巴掌,覺得整個人的臉面都沒了。她發了好一頓潑。又是鬧騰又是嚎叫,嗓子都啞了。此刻說起話來嗓子刺痛,讓她整個人更是羞惱憤恨的恨不能就將江氏那刁婦的嘴巴撕爛了。

“母親。您可要為女兒做主啊。是您說要將七丫頭許給慶哥兒,女兒才敢嚷嚷到三房叫囂的。可您看看現在這叫什麼事兒?母親,慶哥兒的親事可是您親口允諾的,江氏那賤人不認就算了,還敢哄著她二哥二嫂給女兒沒臉。母親,她們打的不止是女兒的臉,還是您的臉啊。母親。女兒沒本事,只能任人作踐。您可要為女兒做主啊!!”

聲音一道比一道尖利,一道比一道哀戚怨懟,嗓子啞的像夜梟的嘶叫一般粗噶難聽,這尖利的哀嚎聲。卻好似能沖破屋頂,讓院里的小丫頭們聽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禁不住渾身發顫,背后汗毛倒豎。

老夫人本是念著家丑不可外揚,即便現在已經被人看了笑話,面上也要裝作一副和善無事的模樣,有什麼陰謀有什麼抱怨,都在這屋里說清楚,不要讓外人知道傳出去。以免失了臉面,這才將丫鬟婆子都趕了出去。

誰知道池巧娘是個混不吝的,不僅眼皮子淺。上不得臺面,更是個吃不得虧受不得委屈,疼了比誰都叫的響的,欺軟怕硬的剛才被江氏閃了一耳光整個人都蒙了,現在又開始叫囂撒潑著讓她給她把臉面找回來,她怎麼不自己去?!

老夫人氣的肝疼肺疼。池巧娘剛才那番叫囂,怕是外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聽見了。

這事兒若是傳不到江氏那二哥耳中還好。若真是被人知道了,這樣欺負人家的妹妹,作踐人家的親外甥女,江家是個軟柿子捏捏也就罷了,可人家根深蒂固,深受皇恩,父親又是了內閣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底氣足的很,人家能善罷甘休?能任你這麼作踐?

這孽障果真生來就是克她的啊!

老夫人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從榻上爬起來,一巴掌狠狠扇在池巧娘臉上,厲呵一聲,“孽障,你個作死的小東西!”

“啪”一聲銳利的脆響,池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扇的整個人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整個人都被嚇傻了。

旁邊坐著喝茶的二夫人林氏,眸中一閃而過鄙夷不屑的冷光。

就這麼個叫嚷的厲害,只會虛張聲勢,一有事就只知道搬救兵找老娘撐腰的狗東西,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呵,現在這老太婆活著還好,等她兩腿一蹬進了棺材,就這麼個有點手段心計就當自己是全能,誰都能收拾,卻整天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姑奶奶,遲早有一天被人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別看她現在混得風生水起,不管忠勇侯府還是靖遠伯府的主子奴才都讓她,真等著老太太進了土,僅只一個靖遠伯府就夠她折騰的。

她娘家,老太太的娘家,靖遠伯府的后院,可真不是那麼好混的!

老夫人看著滿面震驚,哭的滿臉都是淚的池巧娘,當真又愛又恨。

不覺就又壓低了聲音狠狠的訓道:“你個討債來的孽障。我只說要為慶哥兒定下那小畜生,可這事兒沒辦成之前,你這鬧騰的闔府上下都知道是個什麼意思?你個作死的丫頭片子,你還把你老娘拉出來頂缸,你沒看那施氏看我們母親的眼光像是要殺人。討債的小孽障你把你老子娘也拖下水,老娘活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跟著你丟臉,一輩子的老臉就這麼沒了,還要為你善后為你謀劃,讓你如意順心,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個小畜生的啊……”

老夫人說著說著,自個就也委屈的想要抹淚珠子了。

她真覺得生養的這個閨女是個討債來的孽障啊。

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拿她的不說,臨了臨了,還讓她丟盡了老臉。

老夫人不覺得閨女被江氏扇了一耳光有多心疼,她只是心疼她的面子,她的尊榮,她一輩子的體面,就這麼輕易的沒了。對于老夫人這樣愛面子更甚于愛一切的人來說,這簡直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尤其是面對著江氏的逼問,輕易就說出一切都是她授意的,將七丫頭許給慶哥兒也是她要一力促成的池巧娘。被親生女兒毫不猶豫的丟出去頂缸,承受著姻親小輩們異樣的目光,丫鬟婆子們震驚不敢置信又鄙夷不屑的目光。雖然他們都盡力垂著頭,不讓她看出究竟,但是,老夫人心里清楚,她今天是徹底的成了笑柄了。

那些下賤的婆子丫頭們,現在指定是三五個聚在一起,正嘲諷她們母女兩。拿她們母女兩當笑話講呢。

老夫人悲從心起,便也一把抱住了池巧娘。母女兩個又是委屈又是怨懟的痛哭起來。

二夫人林氏看兩人慟哭的勢頭,也不加理會,卻是嘴角抽搐了兩下,而后便又繼續喝茶。

等時間過的差不多了。二夫人才又滿目悲痛的將放聲大哭的母女兩攙扶起來,溫言勸道:“姑姑和妹妹可是別再哭了,哭壞了身子,沒得讓那些捧高踩低的小賤人看了樂開了懷。”

池巧娘正哭的委屈呢,一聽林氏這話,立馬就止了淚,拉著老夫人的手便殷殷的央求道:“母親,您罵也罵了,打了打了。女兒自己蠢笨沒本事辦砸了事兒,不管您怎麼打罵女兒,女兒都受了。可女兒好歹也是您的心肝寶貝。女兒今天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被三房那刁婦打了臉,母親,您可要為女兒報仇啊!”

老夫人長喘了幾大口氣,被池巧娘和林氏小心翼翼的扶到榻上倚好。

她的身體到底不中用了,哭了一場更是感覺頭痛胸悶。然而她的臉色,此刻卻變的平靜無波的好似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唯獨從她一雙渾濁的眸子中,才可以看出老夫人愈發變得執著而瘋狂的恨意。

既然不能為她所用,她就將三房那幾個礙眼的小畜生全都毀了!!

老夫人就目光沉沉的看著池巧娘道:“不急,母親會為你報仇。呵,江氏倒是打的好算盤,還想將那小畜生嫁回到她娘家,她也不問我願意不願意。呵,真當我老婆子是死的,能認她們在我眼皮子底下這麼隨意的折騰,忠勇侯府的后院,可都在老太太我手里邊捏著呢。”

池巧娘聽懂了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卻也迫不及待的說道:“母親,那慶哥兒的親事?”

“難不成你還想娶三房那小畜生進門?”老夫人語氣中有著很鋒利的冷冽,像刀子似的,割的人臉疼面疼。

池巧娘先是一怔,繼而卻恨得咬牙切齒的道:“娶,怎麼不娶?!不娶她進慶哥兒的后院,我怎麼折磨她,怎麼去借她折騰三房那兩翅膀硬了的兩口子。”

冷冷的笑了兩聲,便又恨聲道:“他們不是不認慶哥兒和那小畜生的親事麼,呵,她們越是不認,我越是要將那丫頭弄進靖遠伯府。不過,這次那丫頭可沒那麼好的命做正房嫡妻了,我要那丫頭做妾,做通房,我要把她們三房作踐死!!”

“難不成你是想……”讓三房那夫妻兩個,將七丫頭嫁給靖遠伯府的長房嫡孫他們尚且不願意,巧娘還想讓那小畜生做妾,做通房,那唯獨有……

池巧娘也不掩飾她的惡毒心思,很是光明正大的,一口對老夫人道:“我就是要壞了那小畜生的閨譽。私相授受,共處一室,肌膚之親……呵,只要能成事,女兒不計較什麼手段。”

池巧娘心里已經開始計劃在何時何地壞了池明瑄的閨譽,讓她吃個啞巴虧,只能認了慶哥兒了。不僅如此,她還在盡可能的想著陰損惡毒的招數,不僅要報復三房那兩夫妻,還要將江海和施氏也一道收拾了。

呵,敢在忠勇侯府撒野,她會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翼州城的地頭蛇!

二夫人林氏仍舊在漫不經心的喝茶,好似根本沒有聽到,眼前這對母親兩的計較和預謀。然而在池巧娘說到要壞七丫頭池明瑄的閨譽這句話時,二夫人林氏卻漫不經心的開口說了一句,“江通判家里,中秋節前不是就發了帖子,兩天之后請咱們去他家府上賞菊?”

江海任職翼州后,江家還沒有安排過正式的宴飲。

到一地為官的官吏,宴請當地大戶及有威望和影響力的人家,以及以后的同僚和上下級人員,打好關系,熟悉彼此是很必要的一項活動。

江家確實也向忠勇侯府,靖遠伯府這些人家發了邀請帖,正是兩日后的賞菊宴,……若是能在江家壞了池明瑄的閨譽,將她和慶哥兒湊成一堆,讓池明瑄無路可走只能進慶哥兒的后院……

池巧娘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她已經在思考這件事兒的可行性了。

若是真的辦成了這事兒,不僅作踐了三房,還能惡化江氏和她那二哥二嫂的關系。

——既然不能為她所用,江氏也別想攀著她娘家的粗枝兒往上爬!

“娘。”池巧娘看向了老夫人,陰翳的雙眸中閃爍著瘋狂和興奮的亮光。那光芒明亮至極,幾乎能閃瞎人的眼。

老夫人微蹙著眉,手中的珠串轉個不停,最后卻也一咬牙,斬釘截鐵的說道:“好,就這麼辦。”

池巧娘興奮的整張臉都扭曲了,像個幾欲撲火的野獸一般。然而她還是強制抑制住心中沸騰的火熱,一皺眉再次開口問老夫人道:“母親,那我們之前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老夫人開口問道。老夫人還沒轉過來彎池巧娘在問什麼,當初參與設計了那個計劃的二夫人卻是心神一跳。不覺就開口道:“妹妹說的可是……那件事兒?”

哪件事?

那件事兒!

老夫人腦中忽的靈光一閃,也想到了是什麼事兒。

之前池巧娘還沒對六丫頭動心思,她更沒有要讓七丫頭頂上六丫頭,和慶哥兒湊成一對。然而,當時因為惱恨三房那庶子爭氣,又唯恐他這次真的中了舉,出息了不再受她控制,她們沒有辦法改變池仲禮鄉試的結果,但是老夫人卻做了最壞的打算。

若是池仲禮真的中了舉,她們便要毀了他!

一個舉人,一個讀書人,如果他的名節徹底壞了,想來也就要徹底與仕途無緣了!

到時候,哼哼……

老夫人不陰不陽的哼哼了兩聲,便也開口道:“事情還是按照原計劃進行吧。……就安排在兩日之后的傍晚。”

兩日后恰好是江家菊花宴舉辦的那天,如果巧娘的安排成真,三房那兩口子可就是丟了大臉;若是傍晚再上演上這麼一出傷風敗俗的鬧劇,池仲禮聲名盡毀,就又要從天堂跌入到地獄了。

一個庶子,沒她老婆子的允許,就想飛,看她把他的翅膀折斷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11:33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11:39 AM 編輯

061 花宴

池玲瓏在聽到,要隨周氏、林氏、江氏三妯娌去江府參加花宴的消息的時候,腦中電石火光之下,倏然就閃過了許多之前被她忽略了的線索。

回了青嵐院后仔細思量了好半天,將所有不合理的情節都理順,才恍然大悟,興許上一世池明瑄最后迫于無奈嫁給林慶,並不止是一場意外,完全是有心人預謀已久的設計。

上一世江府舉行花宴的時候,她因為在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宴上,傳出了“不安分”和“不知廉恥”的惡名,安國公府要退親,忠勇侯府里周氏和林氏都想要各自的女兒,代替她換親。那時正是她發了“惡疾”,要被送到別院靜養之時,因而江府的花宴她是沒有參加的。

記憶中好似就是這次花宴之后,年僅十一歲的池明瑄和年僅九歲的林慶火速儀了親,在林慶滿了十五歲后,兩人順理成章的成親。

當時,忠勇侯池仲遠因為當今聖上的愛重,前去京城任職,整個忠勇侯府也自此搬到了京城,三叔池仲禮更是在“三元及第”后,被授予了翰林院編修的職位,自此帶著江氏和三個兒女長居京城。在池明瑄成親時,三叔池仲禮已經是正六品的內閣侍讀。

池明瑄被嫁回翼州靖遠伯府,曾落過三次胎,在第四次懷孕,好不容易熬到七月時,卻被林慶的愛妾撞到了湖里,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因為破了羊水,嬰兒又一直誕不下來,最后活活的落個一屍兩命的結局。

池玲瓏心有所思,去往江家的路途就感覺近了很多。好似才剛坐上馬車,眨眼間已經聽到外邊人聲鼎沸的喧嘩和嘈雜聲,江府到了。

施氏大老遠看到忠勇侯府的馬車到了,便歡喜不已的迎了上來。先是和周氏、林氏寒暄兩句,吩咐大兒媳婦小施氏招待貴客,自己卻挽著江氏的胳膊,讓江氏幫忙迎客。

周氏便忙不迭的道:“都是自己人,那里用得著這許多禮數?”

又好笑的拍拍小施氏的胳膊,溫和慈愛的笑著說道:“好孩子,只管忙你的去。咱們是姻親,那里還用得著你這麼客氣,我們幫你們待客才是正經。”

姻親姻親,在這個家族勢力盤根錯節的朝代,姻親的助力可是不容小覷的。

就說今天江府舉行的花宴,作為翼州土著地頭蛇的忠勇侯府,昨日便也送來了許多丫鬟婆子廚子小廝過來打下手,還送來了許多新鮮的時蔬瓜果,盞盤杯碟。

江府用不用得上這些人、物暫且不說,忠勇侯府若一點也不出面幫襯,才要被人說道不會辦事,不講情面,要被人說閑話呢。

江氏自然歡喜的應了施氏的要求,和施氏一道在二門處迎客。這對姑嫂還在閨中的時候,便是好閨蜜,等施氏嫁進了江府,兩人更是處的跟親姐妹差不多。

想來上一世若不是池明瑄在江府被人暗算,和林慶有了肌膚之親,不得不嫁進靖遠伯府那個虎狼窩,江氏也不至于恨上了二哥二嫂,江海和施氏,以至于連京城的江閣老都恨上了。即便后來定居在了京城,非逢年過節也不去江府,池明瑄死后更是徹底的和江府老死不相往來,好好的娘家做成了仇人。

周氏被小施氏迎進了待客的花廳,便讓小施氏自己忙活去了,她則代替施氏,招待著今日前來江家做客的女眷。

二夫人林氏雖然暗恨周氏的左右逢源,也知道此刻不是內訌的時候,便也冷哼幾聲,也找了相熟的夫人們說閑話去了。

池玲瓏等姑娘被小施氏引去了江府的花園,去看菊花。

江府今日舉辦的是菊花宴,主打的花卉定然是菊花無疑。

時進九月,玉露生涼,丹桂飄香,如此金秋時節,江府后花園中擺著成百上千盆盛開的菊花,紅黃綠墨白,五顏六色的菊花,繽紛絢麗的讓所有第一眼看到這養宏偉艷麗場景的姑娘們,都忍不住爆發出興奮而不敢置信的驚嘆聲。

若不是還有身為大家閨秀的體面提醒著她們,封建的禮儀教化約束著她們,這些小姑娘們當真要激動的尖叫起來了。

翼州雖然地處大魏腹地,位置偏南,且氣候溫潤潮濕,最是適宜花卉的生長。勛貴門庭的世家大族,每年到了九月,各府上也都要舉辦一次菊花宴。然而,如此大手筆,如此大場面的菊花展,她們還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就連一副高嶺之花,高不可攀的六姑娘池明珠,冰冷的雙眸中,也鮮見的露出了震驚的神色,而后也不和主家打招呼,卻徑直走到了一盆外表金黃,內里卻一片殷紅的紫龍窩雪菊花前,細細的觀賞起來。

小施氏是施氏的娘家侄女,又是施氏的大兒媳,她身材婀娜纖細,面皮紅潤白嫩,臉龐略圓,笑起來一雙杏眸彎成了月牙狀,說起話來也是溫聲軟語的,看起來便是一副賢妻良母作風的小婦人。

“今日這些菊花,各位妹妹若是喜歡,待宴會散了,可挑選一盆自己喜歡的帶回去。”小施氏話才剛落音,各個活潑的開始滿場亂竄的姑娘們,便著實驚喜的抬頭看著小施氏,歡快的嘰嘰喳喳叫嚷來來,“真的麼?”“江家大嫂嫂這話可是真的?”

小施氏拿著帕子捂著嘴輕笑出聲:“這話自然是真的。各位妹妹若是喜歡,便帶一盆回府養著便是,也算是咱們府上給各位妹妹們的一點小禮物。不過,有個小要求,每人最多只能挑一盆哦。”

江府這次擺出的菊花,花開的絢爛奪目,艷麗逼人,讓人看了便欣喜,品種也齊全,雖然珍品不多,少說也有三、四十盆。

這也就是小施氏和已致仕的祖父施閣老,學了一手侍候花的好手藝,每年才能養出這麼多名貴珍品,拿來當做人情掙面子不說,也沒少給江府拉來助力。

也正是今日江府請來的客人多是貴客,小施氏聽了公婆和相公的吩咐,才決定將今日擺出的菊花送出去做人情,不然,精心養育了好幾年的心血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贈出去,她還不得心疼死。

小施氏話落,一時間各個還沒及笄的小姑娘們,便再一次忍不住的歡呼雀躍起來。三、五成群結著伴,便往花海中尋覓心頭好去了,當真是好熱鬧的一番場面。

池玲瓏也隨大流進了菊展區,才逛了不足一刻鐘的功夫,便感覺身邊有一人走近了,側過頭看一眼,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怎麼就你自己過來了?歡姐兒呢?”來的人正是慶陽伯府的二姑娘謝暉。

池玲瓏之前和她打的交到也不多,雖然大家都是翼州土著,同是世家貴女,但是一方面因為池玲瓏是庶女,周氏不樂意她出風頭,謝暉又是慶陽伯府千嬌萬貴的二姑娘,她們兩人的身份天差地遠。

即便她是謝暉未來的三表嫂,在她和穆長堯的婚事沒有真正的塵埃落定之前,她雖然能同慶陽伯府關系親近,卻不好太上趕著往上湊,以免落下逢迎討好的名聲,下了忠勇侯府的臉面。

二來,謝暉也不是能和人親熱的起來的人。她雖然不像池明珠那樣讓人覺得高不可攀,渾身上下卻也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池玲瓏之前六、七年的時間都未能和謝暉交好,倒是沒想到,就這麼半個多月的功夫,兩人的關系卻一日千里。

現在兩人雖然還是話不多,但彼此之間卻好像是相交了幾十年的老友一般,有了一種難言的默契。

池玲瓏站起身,隨謝暉往僻靜處走去。

“歡姐兒找你們府上的七姑娘去了。”謝暉說話的語氣不冷不熱,若是尋常小姑娘被她這麼對待,早委屈的鼓著腮幫子跑遠了。反倒是池玲瓏,不以為意的笑笑。

謝暉雖然為人冷清了點,但絕對不是難接觸的女子,她只是生來如此,性情冷淡罷了。

池玲瓏不說話,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倏然,謝暉竟是又冷不丁的開口說了一句,“謝嫻也來了。”

謝嫻也來了?

池玲瓏眉頭一蹙,腳步在原地頓住。看見謝暉面色平靜的回頭看她,池玲瓏卻不由雙眸一彎,繼續邁步跟上謝暉的步伐,往前走。

“她怎麼過來了?”池玲瓏笑笑問道。

之前在慶陽伯府的壽宴上,謝暉膽大妄為的坑了謝嫻一把,手段雖然粗暴了些,風險也很大,索性謝暉賭對了母親高氏的心思,最后還是成功了。且就像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給了謝嫻最凌厲猛烈難以承受的一擊。

——連親生母親都要在關鍵時刻拋棄她,池玲瓏可以想象當時謝嫻的心如死灰。

只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一切不過都是謝嫻咎由自取罷了。

她沒有時間同情謝嫻,也沒那個閑心。同樣的苦“她”也吃過,甚至比謝嫻背負的惡名更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11:40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1:11 PM 編輯

062 私會

當時“她”被千夫所指,受盡了屈辱和謾罵也沒有人同情“她”。

一切都是因為謝嫻的謀害……

這一次,也要讓謝嫻嘗一下那樣的苦果。也讓她明白一下,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欠了的債,總是要還的……

謝歡聽了池玲瓏的問話,卻好似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撲哧一聲冷笑了出來。“還能怎麼樣?不過是不肯束手待斃,非要負隅頑抗一番,才肯任命罷了。”

語氣輕微,話到最后,卻成了呢喃。若不是此處是僻靜之地,池玲瓏險些聽不清,謝暉發飄的語氣,在說些什麼。

“謝嫻”壞了閨譽,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個外男“私相授受”,慶陽伯府為了維護府上的聲譽,只有將她嫁到靖遠伯府,嫁給林恒,這是謝嫻唯一的出路。

只可惜,謝嫻一門心思要嫁給池晟瑾,要做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區區一個沒落的,和破落戶窮酸人家有的一比的靖遠伯府她怎麼可能看得上?

尤其林恒還不是長房嫡孫,還不能襲爵,她作為慶陽伯府的大姑娘,心高氣傲的狠,怎麼可能看上那樣的人家?

謝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池玲瓏已經明白了謝嫻今日出來的預謀。想來,八成是想要見上池晟瑾一面,讓池晟瑾明白她對他的滿腔愛戀,好讓池晟瑾心動之下去慶陽伯府求親?!

只是。這也就是謝嫻的一廂情願罷了。

池晟瑾?呵,她可不覺得她那個大哥,能看得上謝嫻那樣壞了名聲。對他仕途還沒有絲毫幫助的嫡妻。

池玲瓏頗覺好笑,便又問謝暉道:“你母親也任由她這般……作為?”

謝暉冷嗤一聲,“她做夢。”微頓一頓,便又說,“她今天來江府的打算,母親雖然不清楚,心里也有所計較。只是覺得心里對她有所虧欠,便允‘她’出來散心。……也僅只是散心而已。她身邊的丫鬟被母親的貼身大丫鬟替換下來了,今日她無論想做什麼,都不太可能。”

謝嫻不認命,自從知道高氏要將她許配給林恒開始。便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兇的甚至開始絕食。

高氏被她氣的沒辦法,盡管心中不喜這個女兒,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這才無可奈何之下,答應了讓她今日過來江府參加花宴。

池玲瓏又點點頭,看向走在她身側的謝暉。謝暉面上的神情一直都是溫潤的,然而,只有在提到謝嫻的時候,渾身才會散發出抑制不住的冷氣。

這姐妹兩確實是不死不休了。

“你下巴處的傷那兒來的?”

謝暉下巴處有三道抓傷。雖然涂了脂粉,還是可以看出紅色的淤痕,看著像是指甲刮傷的。

池玲瓏問出這句話方才覺得不妥。慶陽伯府里,即便是世子爺謝坤,也不如謝暉在慶陽伯府受到的重視大。謝嫻和她對上,只有被炮灰的份兒。然而,謝暉在慶陽伯府向來是個寶貝疙瘩,能傷她。還舍得傷她的,沒有第二個人選。肯定是謝嫻無疑。

謝暉在慶陽伯府里被千嬌萬寵的優待,是一直都有的。

想當初謝暉方出生,便成了祖父老伯爺的“福星”,之后又因為高氏生產時,她在娘胎里憋的時間太長了,身子弱,幾次三番更是差點沒熬過來,慶陽伯府上下出于憐惜,對她更是寵愛。

當時,慶陽伯夫人高氏請了高僧給謝暉誦了七七四十九天佛經,才讓謝暉平安長到抓周。之后,謝暉身子也一直沒好,直到當初給謝暉誦經的高僧明確指出,須得謝暉在佛前養上十年,方可保謝暉平安長大。

高氏哪里舍得捧在手心里的珍寶,離了自己的視線,自然不會同意。

然而為了女兒的身體康健,到底是在翼州城買了幾個孤身的小姑娘,送到了佛院里清修,算是替謝暉積福。

謝暉是寶,謝嫻是草,高氏舍得讓謝嫻當炮灰,可謝嫻傷了謝暉,高氏也只能對謝嫻更恨更厭一些,卻不能親手要了她的命。

做母親的,雖然自從謝嫻生下來便落了個克六親的名聲,她還是本著一腔慈母心思,對謝嫻多加疼寵;甚至因為謝嫻不受祖父母和父親的待見,她對這個女兒更是多了三分憐惜,比寵愛謝暉更寵愛她。

直到她知道謝嫻八歲的時候就敢放毒蛇,預害死午休的親妹,高氏對謝嫻心冷了,之后也多有疏遠,才更加導致謝嫻一步步淪落變態起來。

池玲瓏和謝暉越走越遠,花園處的喧鬧早已被兩人拋在身后。

前邊沒有人帶路,兩人漫無目的的走著,丫鬟婆子又都被兩人遠遠的落在后邊,池玲瓏不覺就和謝暉走的迷了路。

正想叫住謝暉,按照原路往回走,池玲瓏一抬頭,卻猛然看見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侯府里的二姑娘,她的二姐姐池明琬,剛才還言說頭痛不適,被小施氏安排小丫鬟送去廂房休息的池明琬,竟是出現在了這里。

池玲瓏眉頭微蹙,對同樣蹙著眉頭,一臉平靜之色看著她的謝暉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出聲。

“不知二姑娘約在下來此,有何見教?”

清朗的男聲聽在耳中有一絲熟悉,更多的卻是陌生感。池玲瓏的眉頭不由蹙的更緊了。

她和謝暉此刻正處在一處茂密的桂花樹叢中,從稀稀落落的枝杈中間,只能看見一臉羞意的池明琬;而另一個說話的少年郎,因為身子恰好掩映在假山背后,她一時之間猜不到是誰。

池玲瓏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瞳孔抑制不住的收縮,正想弄出點動靜,將假山外“私會”的一對野鴛鴦嚇飛,以免因為池明琬一人行事不慎,牽連了整個侯府姑娘們的名聲。

然而,在看到謝暉身體倏然一僵,甚至還皺緊了眉頭,雙唇輕啟,無聲的對她說出了幾個字后,池玲瓏整個人的身體也僵硬住了。

謝暉做出的唇形是……三表哥?

三表哥?穆長堯!

池玲瓏腦中轟然一響,也記起了穆長堯的聲音,一時間只覺得汗顏。

她倒不覺的未婚夫和,呃,池明琬在這里“私會”讓她多麼傷心欲絕,她只是覺得尷尬。

池玲瓏面頰滾燙,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現在倒有些進退兩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正踟躕不定間,謝暉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對她做出了一個靜聽的動作。

果然,就聽到那廂的池明琬婉轉柔美的聲音,羞澀的開口說道:“阿琬性好撫琴,聞說三公子亦是同道中人,且自幼拜得名師,琴藝非凡。阿琬前日里從古琴譜中,偶然看到一篇九州先生譜寫的《燕臺曲》,只是那本琴譜因年代久遠,曲譜殘缺不全,且其中多有損壞。阿琬能力有限,不能將曲譜修持完整,特來懇請公子出手相助。”

池明琬今日穿著一件迷離繁華絲錦制成的石榴紅廣袖寬身曳地長裙,繡梅花花紋,點綴在每朵梅花花蕊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黃色琉璃珠子,臂上挽迤著仗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碎珠流蘇如星閃爍,光艷如流霞,別有一番風情。

她身側是一株株的四季秋海棠,正開著嬌艷的話,花姿優美,妖嬈柔媚。彩蝶在花叢中翩躚,引得花枝顫顫,似斜插了步搖、逶迤而行的佳人。

秋風里透著涼意,將她的衣袂吹得翩躚起舞,映襯的如此盛裝打扮的池明琬更是飄飄欲仙,整個人瀲灩嫵媚的如同畫里走出來的麗人一般。

池玲瓏感覺到拉著自己的手,倏然用了大力氣,不覺扭頭看過去,卻正好看見謝暉眸中一閃而逝的憐憫的光芒,當下喉中一哽,而后卻又不由覺得好笑起來。

一個男人而已,還是個她厭棄了、不要了的男人,丟了也沒什麼可惜……

池明琬的話落,掩映在假山后的少年郎卻是沒有出聲,好似在思量這件事是否合規矩?又好似在忖度,他能借機發揮,在其中謀取到什麼好處?

池玲瓏透過疏漏的花枝,看到池明琬無意識的將手中的帕子幾乎絞爛了。她一雙明亮的星眸灼灼的看著她對面的少年,眸光水色瀲灩,平添幾分嫵媚。

良久之后,就在池玲瓏都忍不住為池明琬捏一把汗,甚至覺得無趣的想要退走的時候,就又聽到那道雍容華貴的聲音,帶著高貴優雅的腔調,不緊不慢的說出了一句話,“二姑娘有命,但敢不從。姑娘明日便將琴譜送到慶陽伯府吧……”

池玲瓏看著面前的花枝,雙眸空洞,思緒卻跑遠了去。她好似又看見了,上一世最后一次見到穆長堯的場景……

玄衣銀邊長袍的英俊男子,手持折扇,身形修長,長眉鳳目,端坐在高大駿馬上。

他背脊挺得筆直,渾身的氣質卻柔和干凈,笑容溫文爾雅,君子如玉一般讓人如沐春風。

端看風姿儀態,便知是個不可多得的俊美秀頎人物。

她一度以為這樣氣質超然,干凈無暇的少年郎會是她的如意郎君,沒想到,他的笑能暖心無欲,卻也是把殺人的刀……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1:21 PM 編輯

063 狗血滿天飛

在沒有驚動幽會的野鴛鴦的情況下,池玲瓏和謝暉踮著腳尖離開了是非之地。

池玲瓏是尷尬的,倒不是覺得被謝暉看見未婚夫和“好姐姐”私會,覺得臉面上掛不住;

她純粹是覺得,就只因為一個池明琬,拉低了侯府所有姑娘們的修養水平、道德下限,這讓她有些接受無能。

說到底,她在這個時空生活了七年之久,已經很習慣這里的“誅族連坐”之法了。

一個家族的名聲,會影響到族中所有女子的婚姻,男子的仕途;同樣的,一個家族中任何一個人身上背負了污點,影響的都不僅是他自己,他會牽連到整個家族。

池玲瓏抿緊了唇,眉目一片幽深。

她不在乎穆長堯,不在乎他們兩個名存實亡的未婚夫妻名分,更不在意他和她的“好姐姐們”廝混在一起。

但是,她希望他們可以將一切茍且和齷齪進行在暗地里,不要讓他們自以為順理成章和隱秘的勾當,被他人看在眼里,成了嘲笑和作踐忠勇侯府的把柄。

謝暉走在池玲瓏身側,眉頭也是緊蹙的。她似乎想要開解池玲瓏什麼,然而,到底最后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盡管謝暉性情偏冷,也不在乎婚嫁,更一心想做個老姑娘,在慶陽伯府榮養一輩子。但是,她知道女兒家對于親事和未婚夫的看重。那不是三言兩語說勸慰就勸慰的好的。

每一個少女心中都有一個夢,這個夢倏然破滅已經足夠讓人絕望。

更遑論,還是自己親眼目睹了這場骯臟污穢自以為是的私會。更遑論其中挖墻腳的“賤人”,還是從小一起長大,有血緣關系的至親姐妹?

這事情簡直狗血又惡毒的,讓人狼狽窘迫的恨不能找個無人的地方獨自舔傷口。

兩個人就這般沒有目的的走著,謝暉前一刻還在為池玲瓏惋惜不值,然而,當她下一刻。看到站在池晟瑾面前賣弄風騷的謝嫻的時候,謝暉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恨不能當場暈死過去。

方才她還言之鑿鑿的和池玲瓏說,謝嫻身邊有母親高氏派遣的大丫鬟看守,今天不會做出什麼丟臉面的事情。但是,眼前這個在池晟瑾面前笑的一臉春情泛濫的謝嫻。卻讓謝暉止不住的面頰漲紅一片,疼的好似被人閃了兩個耳光,讓她無地自容。

遠處的木棉花樹背后,謝嫻上身穿著一件茜紅色折枝花褙子,下穿金枝綠葉百花曳地裙,頭上鳳凰吐珠步搖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閃爍。

木棉花樹開的如火如荼,那妖艷的似血驚心的木棉花,更映襯的她身姿婀娜纖細。

她帶著幾分剛剛長成的風情,殷殷的注視著背靠木棉花樹的池晟瑾。一雙水盈盈的含情目勾魂奪魄。饒是池玲瓏和謝暉這等同性別的姑娘看見了,此刻也不由的心頭狠狠一顫。

池玲瓏將呼吸都放的輕輕的,雙目狠狠一閉。隨后再睜開,眸中卻是一片清明。

她險些被謝嫻迷惑住了……

若不是謝暉下巴處尚且有三道紅腫的淤痕,“池玲瓏”上輩子在要去別院靜養時,謝嫻為她“送行”,卻又用尖酸刻薄的話語羞辱的她當場吐血;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無限柔媚恬靜。柔順的好似水做的甜美姑娘,竟是那個好似飛蛾撲火一般決絕執拗。心性完全扭曲了的謝嫻。

這次換成池玲瓏拉住了渾身顫抖的謝暉,對她做出了一個立即撤走的手勢。

池晟瑾不比從小長在富貴朱門中穆長堯,他早年便雖父親池仲遠入了翼州水軍,習的一身好武藝,她們隨時有可能驚動他。

謝暉渾身抖個不停,卻仍是任由池玲瓏牽著她的手,小步小步的往后退……

“世子爺……”

涼風習習,一道嬌弱弱,帶著幾分幽怨的女聲傳到了正要離去的池玲瓏和謝暉耳中,讓她們兩個當場便喉頭一梗,渾身一哆嗦,腳步便不可抑制的停了下來。

那方池晟瑾的聲音不緊不慢的傳來,“原來是嫻姑娘。不知嫻姑娘在此,晟瑾唐突了。”池晟瑾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冷硬剛烈,好似絲毫沒有被方才那句,讓人恨不能連骨頭都酥了的“世子爺”誘惑。

池玲瓏和謝暉不敢動彈,便也側首過來,繼續看向那木棉花樹下男俊女俏的一對男女。

卻聽池晟瑾又疑惑的問道:“晟瑾接到三妹妹明珍信函,特來此地尋人,不妨竟在此巧遇姑娘。……不知,姑娘可曾見到我三妹妹明珍?”

“明珍妹妹方才有急事離去了。”謝嫻一臉嬌羞的說道。話落音,還滿目仰慕和歡喜的看著池晟瑾。

“哦?”池晟瑾卻不以為意,而是又緩緩說道:“既如此,晟瑾便也離去了。就不叨擾姑娘賞花了。”

“等等。”謝嫻看池晟瑾果真就要毫不留戀的離去,一時也急了,便慌忙開口道:“世子爺難道不問我明珍妹妹尋你何事?”

“想來應是無關緊要之事。妹妹既已離去,想來事情可緩緩圖謀,不急在一時。晟瑾先告退了。”

謝嫻這次可真是急了,羞惱的原地一跺腳,便小跑幾步攔在了池晟瑾面前。

池晟瑾后退一步,濃眉微不可見的皺起,“不知嫻姑娘此舉何意?”

“是,是,”謝嫻吞吞吐吐,一張小臉羞的如同三月桃花一般,嫵媚撩人。她抬眸瞄一眼池晟瑾,隨后又慌忙垂下頭,不敢看他。卻是一咬牙,將袖籠中藏著的一個繡著並蒂蓮花的精致荷包遞到了池晟瑾跟前。

一雙纖纖玉手柔若無骨。十指涂著丹蔻,平添幾分艷色。單只是這一雙養尊處優的玉手,便看得人口干舌燥。

“世子爺。這個荷包,荷包……”送與您。

“誰?”

“啪!”“啊!”

已經滾到了嘴邊的三個字,謝嫻還沒有說出口,便聽到站在她對面,一臉冷峻的男子倏然冷冷的低呵了一聲“誰?”

謝嫻整個人都被驚的呆愣住了。再然后,一道石子破空打到人體上的悶響,以及一聲熟悉的女子驚叫。喚起了謝嫻所有不好的記憶。

就在池晟瑾的雙目冷幽,謝嫻的膽戰心驚中。她看到了親妹妹謝暉那張讓她恨不能剝皮的臉。

謝嫻的面目表情漸漸變得猙獰。

這世上已經有了一個她。再來一個盜版的就太多余了!

池玲瓏和謝暉按著原路回到菊展區的時候,這里已經熱鬧的幾乎要沸騰起來了。

裝扮的各有風情的小姑娘們結伴在花叢中穿梭,有的賞菊,有的撲蝶。有的繪畫,有的作詩,當真是各般風雅事都齊聚了。

池明瑄和謝歡老遠便看到池玲瓏和謝暉兩人,兩個小姑娘一溜煙的跑過來,涎著臉巴巴的問兩人,“好姐姐你們去哪里玩耍了?怎麼也不帶我們?”委屈的幾乎要哭了。

池玲瓏好笑的摸摸池明瑄頭上的發,笑著說道:“我和暉姐兒去橋上看錦鯉去了。”指指前方不遠處,被濃蔭包圍了的一圈小小的湖泊。又笑著說道:“你不是看著水就頭暈,我那里還敢讓你陪著去?”

池明瑄一聽池玲瓏是去看錦鯉了。就鼓鼓腮幫子,不說話了。

她怕水,看水時間長了還眼暈。曾經還有過一次在府里喂錦鯉。結果自己看水看的暈頭轉向,一頭載進湖里的經歷。自從被救起后,就再不敢距離湖水之類的太近了。

池明瑄覺得沒意思,就又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一邊快活的跳著蹦著,拉著池玲瓏去看菊花。卻倏然察覺到池玲瓏腳步停在了原地。不由好奇的回頭詢問:“五姐姐你怎麼不走了?”

池玲瓏頓在原地,渾身僵硬的原因。是因為謝暉整個人都僵硬了。

謝暉緊貼著她,她甚至能感覺到謝暉的身子在瑟瑟發抖。池玲瓏便作漫不經心狀,看一眼被謝歡抱緊在懷里的,謝暉的胳膊,嘴角不受控制的狠狠一抽。

池晟瑾的手上功夫有多重她不知道,方才那一擊池晟瑾用了幾層力道她也不曉得,但是,謝暉的胳膊當場就紅腫虛高了好大一片,看的她口都干了卻是真的。

現在那只受傷的胳膊,還被謝歡抱在手里各種折騰,池玲瓏都有點替謝暉疼的冒冷汗了。

謝暉不想讓謝嫻,將那句足夠將慶陽伯府所有臉面,踩在腳底下的話說出來,她可以理解。然而,謝暉到底魯莽了。

池晟瑾打過來的是枚小石子還好,若是枚涂了毒的暗器,把她們兩個當成刺客收拾,想必兩人現在已經橫屍沒命了。

謝歡此刻卻撅著嘴一臉不高興的對謝暉說起話來了,“二姐姐你看見大姐姐了麼?哼哼,還說要給我折花呢,都失蹤有一炷香的功夫了,也沒見個人影,大姐姐肯定又騙我了。”

謝歡臉上的刮傷,隔了不過幾天的功夫,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她是愛美的小姑娘,最是容不得自己粗顏陋面見人,便也面上依舊帶著白紗,看起來倒是即美觀又飄逸。

謝歡一邊和謝暉說話,一邊還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池玲瓏已經恢復白凈無瑕的面孔。也不等謝暉與她解釋謝嫻為何遲遲不到,便忍不住對著池玲瓏驚嘆一聲:“五姑娘的疤痕治愈的很快啊!嘻嘻,我臉上最近也癢癢的,疤痕都結痂了,母親說,很快就要好了呢。”

池玲瓏狀似無意的笑著說道:“還要多虧了韶華縣主賞賜的聖藥。”看一眼謝歡面上的薄沙,便又緩緩說道:“你面上的傷口淺,且年齡更小,倒是更好恢復。歡姐兒且再等等,左不過幾日功夫,想來便可以恢復如初了。”

想當初,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之前,她就早知道了謝嫻的算計,也準備將計就計,讓謝嫻的願望落空。碰巧謝歡身材和她相仿,且兩人都傷了臉,帶上了面紗……

當時她便計劃著與謝歡做個交易。

她將生母寧姨娘留下的專治疤痕的藥膏給謝歡,讓謝歡替她闖一闖金戈院,試一試水。

兩廂便宜,誰也不吃虧。

誰知謝歡的胃口倒是大,不僅一口咬斷藥膏非要不可,還讓她應承,必要之時,給她“打下手”,給二姐姐池明琬和八妹池明緋一個教訓。

究其兩方的怨恨從何而來,池玲瓏倒是很好想通,左右不過是中秋那晚賞燈之后結的仇。

而可以讓謝歡不依不饒非要出口惡氣的因由,想來又與她臉上新增的疤痕脫不了關系。

她不驚嘆池明琬和池明緋的心狠手辣,也不好奇謝歡的膽大妄為,她只是對謝歡的獅子大開口好笑不已。

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好欺負?她像是會做賠本買賣的人?

再聽聽方才謝歡那句話,什麼叫我臉上的傷疤“很快就要好了”?

這是在提醒她,別忘了應允過她的事,替她報仇了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1:30 PM 編輯

064 開宴

池明珍在看到池玲瓏,謝暉,謝歡,池明瑄四人談笑風聲的時候,心里憋的那口惡氣更加洶涌了。

她就實在搞不懂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庶女,韶華縣主自小對她親近也就罷了,為何謝暉也對她另眼相看,現在更是處的跟親姐妹似地?

不止是謝嫻想著巴結上池明珍,好討好她的大哥池晟瑾;池明珍也想著通過和穆長堯有表親關系的謝嫻或者謝暉,能和穆長堯進一步接觸。

雖然前段時間被大哥嚴重警告過穆長堯“非良配”,他們兩個是不可能的,大哥也不會支持,甚至還會層層阻隔她和穆長堯配成對。

但是,十三、四歲的閨閣少女,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又豈是池晟瑾的三言兩語就能夠讓她放棄對那人的愛慕之心的?

池晟瑾越是不同意,越是阻攔,越是明令禁止,她心中那道反抗倔強的信念就越堅決。

她是真的想要嫁給那個俊秀高貴的少年郎,做他的嫡妻,和他廝守,給他生兒育女。

大哥怎麼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思呢?

池明珍心思煩躁。偏偏身邊還有個自以為是,沒有自知之明的林枚糾纏,當真嘔的想要吐血。

她自己不高興,看見池玲瓏興奮的眉眼彎彎的,和謝暉聊的投機,不覺就更感覺壓抑難受了。

“珍姐姐,你不是最喜歡朱砂紅霜麼。我剛才看見了一盆朱砂紅霜,開的可漂亮了。珍姐姐我領你去看,若你喜歡。我待會兒再向江大嫂嫂討來送給你。”

林枚是靖遠伯府的三姑娘,是三房嫡出。她和慶陽伯府的大姑奶奶林嬌娘,是嫡親的堂姐妹,兩人的關系最是親近不過。

因為老夫人池林氏想要林嬌娘嫁給池晟瑾的心思沒有得逞,老夫人心中憤懣,但也因當時娘家外甥女中沒有長成的,更沒有年齡和池晟瑾相近的。老夫人不得不停止了折騰。然而,自從在慶陽伯府見到了年僅十二歲的林枚后。老夫人那本來已經破滅的心思,又死灰復燃了。

如此,才有了林枚一來江家,便纏上了池明珍的情形。她也打著“曲線救國”的心思。想通過池明珍和池晟瑾搭上線呢。

池明珍可看不上靖遠伯府這一家子。

老太太作踐她母親,有事沒事就折騰大房,她根本就不可能對老太太的外甥女抱有友好的心思。倒是沒想到老太太還讓這姑娘,直接以她為突破口接近她大哥,她有那麼笨麼?

池明珍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忍不住冷嗤嘲笑。一家子破落戶,自不量力還想攀龍附鳳,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德行能不能上得了臺面!

林枚的討好沒得來池明珍的笑臉,心下也氣惱非常。不僅握握拳。咬咬牙,心中暗自思忖著,等她成了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等她侍候好祖姑母,等她掌了忠勇侯府的中饋,看她把池明珍找個跛子瞎子遠遠的發嫁了。

但是,現在,她還要繼續討好池明珍。

池明珍向來喜歡熱情張揚的紅色,不僅對于布匹衣料的喜歡如是。也喜歡各色顏色濃麗炫目的花,菊花中的珍品朱砂紅霜正是池明珍的心頭好。可惜現在池明珍卻看都不看一眼。

林枚氣的牙癢癢,抬頭一看池明珍,卻恰好晃見池明珍眸中一閃而過的暗恨。而她雙眸掃過的地方,……謝暉,謝歡,池玲瓏,池明瑄……

林枚直覺認為,惹池明珍煩悶和蹙眉的原因在于池玲瓏和池明瑄。

謝暉和謝歡與池明珍無冤無仇不說,她可是聽到翼州傳播的很多留言,都說池明珍不喜府中庶女,動輒打罵立規矩,儼然一副教養嬤嬤作風……

林枚眼珠子咕嚕嚕轉個不停。

心中有了主意,拉著池明珍的手,就對著走進的池玲瓏四人笑嘻嘻的說道:“姐姐們都去哪里玩了?江府咱們是第一次來,對這里不熟,可不要亂闖亂逛才好。畢竟,今日里江府不僅請來了女客,男客也是有不少的。避免沖撞了貴人,落下個不規矩的名聲,連累了府中姐妹,玲瓏妹妹和瑄妹妹還是暫時規矩些吧。”

前邊幾句話說的還好聽,也沒有明著指名道姓。最后一句話說的可真就有些過分了。點到她的名字不說,連瑄姐兒也牽連上了,池玲瓏真心覺得,無緣無故躺槍這事兒,真的狠讓她哭笑不得。

她是真心不知道何時何地和這位靖遠伯府三姑娘有什麼仇怨,怎麼就被人針對上了?

不過,看看她身邊的池明珍,池玲瓏也不由抿抿唇,眉目都變得彎彎的了。

想來又是一個想要逢迎討好池明珍,以此特意來貶低踐踏她,好襯托池明珍高貴神聖?

池玲瓏覺得,人善被人欺這句話果真是千古名言,再正確寫實不過。真理的她都恨不能當場給林枚兩巴掌,好讓她發熱的腦子清醒清醒。

—柿子要撿軟的捏,沒分清她到底是軟柿子還是榴蓮之前,還是低調行事的好。

池玲瓏面上的笑意更濃烈了。

然而,這次還沒有等到她反擊,卻聽池明珍竟是義正言辭、毫不留情的厲聲開口對林枚道:“三姑娘這是何意?可是覺得我忠勇侯府的姑娘教養有什麼問題?若是真是我這兩個妹妹行事不規矩,三姑娘告訴我也可,去向我母親和祖母提建議亦行。何苦當面落我們忠勇侯府的臉面?忠勇侯府雖然和靖遠伯府是姻親,亦是世交,然而到底沒有僭越到需要一個靖遠伯府的姑娘,訓斥我兩個妹妹的道理。三姑娘沒有那個體面,也沒有那個立場,以后說什麼話還是三思而后行的好,可不要莫名其妙就結了怨,惹得兩府長輩難做人。”

林枚一張白皙清秀的面孔,瞬間就漲紅的好似要滴出血來。她沒有想到池明珍會當場翻臉,更沒有想到池明珍對她說話這麼不留情面。

什麼叫“沒有那個體面,也沒有那個立場”?林枚惱羞成怒幾乎要哭了。

她不陰不陽的擠兌池玲瓏和池明瑄,還不是為了討好她。

池明珍你真不識抬舉!

林枚羞惱的眼里都有淚了。池玲瓏和也準備出手的池明瑄卻著實覺得大快人心。

池明珍今天這說話行事倒是真讓她們大開眼界。

剛才她們還想著,池明珍今天八層又要隔山觀火,看她們兩個被人下臉面了,倒是沒想到,她還真有個姐姐樣。

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她們和她畢竟沒有生死大仇。可林枚好歹是靖遠伯府的姑娘,靖遠伯府又是老夫人,二夫人和四姑娘的生母小林氏的娘家。

老夫人作踐大房,和二夫人幾次三番預謀搶池晟瑾的世子之位;小林氏雖然安分,可畢竟是老夫人出了五服的娘家侄女,和老夫人連著親。她是她們父親的妾室,自然會給周氏添堵。池明珍厭惡,排斥一切除了她父母親和兄妹外的,忠勇侯府所有名義上的大小主子。

如此理順了這其中的關節,再回想池明珍這般“不正常”的反應,反倒覺得順理成章了。

她們這一行六個人著實是個不小的群體,因而在林枚率先開口出言挑釁的時候,便聚集了很多前來看熱鬧,或隨時準備拉架的貴女。在池明珍開口后,人數更是越聚越多。到現在為止,怕是今天所有被邀請來賞菊的小姑娘,都在這里聚齊了吧?

林枚是真的覺得丟了大臉,一時間又是委屈又是羞憤,竟是捂著咬著帕子呆在原地不動了。

池玲瓏出了口惡氣,倒不想繼續和這樣腦殘的只能充當炮灰的姑娘一般見識;然而,池明瑄畢竟是真正的小姑娘,才十一歲呢,可沒那麼好心性。

因此,即便池明珍給她們出了那口惡氣,池明瑄在池玲瓏拉著她走之前,還是不甘心的又停在原地說了幾句話。

“林枚姑娘教養好,規矩好,以前明瑄不知道,現在卻是知道了。教養不好,規矩不好能越俎代庖訓斥別人家姑娘,給自己充臉面?呵,靖遠伯府教的好規矩,我們忠勇侯府的姑娘今天可真算是長見識了。”

說完這句話,笑瞇瞇的將林枚全身上下掃視一遍,而后揚長而去。

只留下一片原地看熱鬧的姑娘們,一個個不動聲色的咽口口水,由衷的覺得,忠勇侯府的姑娘們,真是一個塞一個的彪悍啊!

這場鬧劇肯定是要傳到各家夫人耳中的。

只是,今天畢竟是在外做客,給主家的臉面還是要留的;且今日江家請來的客人又都是翼州城有頭有臉有體面的人家,世家貴婦們不動聲色的功夫都是修煉了幾十年的。

因而,在知道了靖遠伯府和忠勇侯府姑娘們的吵鬧后,也都微不可見的點點頭,而后繼續和在座的夫人們談笑風生。宛若一幅什麼都不知曉,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

接下來的花宴進行的很順利。

賞花過后,江府安排了蟹宴。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秋風一起,菊黃蟹肥,正是吃蟹賞菊的好時節。江府的花宴既然是名副其實的菊花宴,與之相配的宴席,自然是上等的蟹宴。

一切都安排的恰如其分,賓主盡歡。眼看又是一場成功至極的賞花宴,誰知,就在眾人即將離席告辭時,兩場預謀已久的算計,終于一道搬上了臺面。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1:3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1:37 PM 編輯

065 那人……

江夫人施氏和今日前來參加花宴的貴婦人們,在聽到小丫鬟慌忙的哭著跑來匯報,忠勇侯府的五姑娘池玲瓏和七姑娘池明瑄,被人沖撞,以至于落水了的消息后,全都被驚動的蜂擁往清水湖畔走去。

三夫人江氏口中發苦,還有一點點鐵銹的腥味兒,熏得她幾乎想要當場暈死過去。

落水了,瑄姐兒落水了?

江氏一想到方才聽到的消息,便忍不住心中恨得想殺人。

瑄姐兒雖然性子跳脫,喜歡四處亂竄。但是因為怕水的緣故,平常連家里的湖都不敢靠近,這次怎麼會落水?肯定是有人故意謀害她!

江氏第一時間便想到這是一場預謀,心中當真更恨了一些。

然而,現在畢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再想那麼多也無法讓時間逆流,當瑄姐兒落水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江氏無力憤慨之下,腳下的步伐更快了,腳步邁的快的幾乎想要飛起來。現在落水的是她捧在手心里長大的珍寶,救上來沒有還是個未知數。人命關天的時候,自己的那點子體面休養,那根本全都是垃圾。

索性,江府的清水湖距離方才她們閑聊的花廳路程很近,因而,當江氏,施氏等人到達清水湖畔的時候,距離小姑娘們落水也不過是才過去了片刻的功夫。

湖水邊此刻站滿了丫鬟婆子,七姑娘的大丫頭香草、香菱一看見當先過來的江氏。便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般,也不等江氏喊她們問話,自己便噗通一下跪在了江氏面前。一邊甩淚珠子磕頭,一邊惱恨又羞愧的將方才的事情說了起來。

原來,用過午膳后,靖遠伯府的三姑娘林枚,特意派人找到了池玲瓏和池明瑄,想邀兩人去清水湖畔一趟,她要為中午“出言不遜”。得罪了她們的事情向她們道歉。

池玲瓏和池明瑄原本是不想動彈的,更不想因為林枚所謂的道歉再跑出去一趟。聽一聽小姑娘的解釋和哀求。

但是,侯府里的二姑娘池明琬卻覺得侯府的姑娘們都是大肚能撐船的,要得饒人處且饒人。

且因為林枚是她娘家表妹,池玲瓏和池明瑄又是她的親堂妹。兩家關系是姻親,平常又多有來往。若是因為小孩子家家的口角,導致兩家長輩的不好做人,倒是有些不美。

因而,一聽到林枚派遣來的小丫鬟的說辭,池明琬便特意過來將池玲瓏和池明瑄勸說一番,並親自將兩人帶了出去,想讓三個小姑娘和好如初。

誰知,就在四人剛碰面。走到清水湖畔的時候,不知從哪里沖出來兩個,手中捧著花瓶的莽撞小丫頭。

兩個小丫頭不知腳下踩到了什麼。整個人猛的向池玲瓏和池明瑄的方向一頭撞了過去,且手中的花瓶和菊花也都被撞的飛上了天。

一片兵荒馬亂中,眾人都忙著躲避從天而降的花瓶和菊花之際,便聽到了兩聲“噗通”“噗通”的落水聲。

香草和香菱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便又聽到兩道破空刺耳的小丫頭尖叫,“玲瓏姑娘落水了”“明瑄姑娘落水了”。一時間整個人都被嚇蒙了。

“奴婢們不會水,便急著想去找人救姑娘。誰知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爺慶哥兒,和慶陽伯府的世子爺恰好經過這里,當時便跳進去救人了。夫人,奴婢們沒有護好姑娘,奴婢們罪該萬死!”

香菱和香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額頭都磕的青黑一片了。

三夫人江氏此刻卻頭暈的想要一頭栽倒在地。心中念念不停的卻是:好歹毒的謀算!這是要毀了她的女兒啊!

江氏畢竟是在京城那個大染缸里長大的,各種污穢腌臜事兒經歷的多、也見識的多了。

因此,一聽香草香菱的匯報,江氏便能肯定,這絕對是有心人特意針對玲瓏和瑄姐兒的精心謀算,當下不由恨得后牙槽都咯吱咯吱作響了。

如此粗鄙又上不得臺面的毒計,竟拿來對付她的女兒,這是活生生的要當著眾人的面毀了她女兒的清譽,讓她的瑄兒無路可走啊!

一個只知道四處濫情、性好魚色的慶陽伯府世子爺,一個蠢笨如豬、性狹陰險的靖遠伯府長房嫡孫,不管這兩人中的哪一個和她的瑄兒有了肌膚之親,對她,對她的女兒來說,都是件生不如死的災難。

一陣陣頭重腳輕的暈眩感襲來,口中的鐵銹味兒更濃重了一些,然而江氏此刻卻無從在意,她現在滿心都是滔天的恨意。

周氏,施氏等貴婦人也匆匆趕到了清水湖,二夫人林氏不等眾人開口,便嘰嘰喳喳的叫嚷起來,“五丫頭,七丫頭可是救上來了?我可憐的侄女啊,這是哪個天殺的奴才不長眼,這樣大冷的天將她們撞到了湖里,這救上來不得損半條命啊!”

又哀哀凄凄的捂著帕子作傷心狀,還想再說些風涼話,往江氏心口上捅刀子,卻不防周氏竟是直接厲聲呵斥了她一句,“住嘴。”

二夫人林氏被驚得心肝一跳,還真就吶吶的不敢再出聲了。

周氏和江氏這妯娌兩個,現在一個比一個臉黑,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簡直要殺人。

只是,殺人?

呵呵,再牽連污蔑也黑不到她身上,她可是干凈的狠呢。

倒是這兩位,嗤,今天這一出之后,周氏和江氏各有一個名聲被糟踐了的女兒,看她們兩個以后再她面前還能不能抬起頭,還橫不橫不得起來。

林氏現在著實心花怒放了。

她一邊暗忖著。若池明瑄嫁給慶哥兒她能從中謀取什麼暴利?一邊又細細思索著,琬姐兒剛才告訴她,她已經成功和穆長堯接上了頭。且穆長堯好似對她也很滿意,兩人已經生了情愫。只需再加一把火,她就可以將穆長堯拿下。

如此,五丫頭池玲瓏若是被外男救上來,壞了名聲,倒是正好和穆長堯退親,她的琬兒可就撿了大便宜了。

周氏訓斥了林氏兩句后。便也沒有再說話,但是。她看著林氏的眼神卻著實有點窮兇極惡。

周氏也不是善茬,能當上忠勇侯府的宗婦幾十年,她也不是個傻子,更不是個蠢笨的。

一看林氏那副假惺惺的模樣。和掩蓋在裝腔作勢下的得意忘形,周氏便猜透了七分。

想來,今天這場好戲和林氏是絕對有關系的!

只是,這個蠢貨!她到底知不知道,毀了池玲瓏和池明瑄的閨譽,對池明琬絕對百害而無一利。

難不成她還真以為,池玲瓏沒了名聲,安國公府便會讓她們姐妹易嫁,讓池明琬和穆長堯定親?

嗤。林氏這個腦殘的毒婦,整個忠勇侯府里,安國公府那一家子。怕是除了能看上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兩個嫡長女明珍和明珠,別的姑娘看都懶的看上一眼,更別提定親了!

二房?呵,區區一個忠勇侯府二房嫡女,只能依靠伯父、叔父助力,父親卻只知道留戀花叢美色。對穆長堯今后的仕途又沒有絲毫幫助,安國公和穆謝氏能允許池明琬進門。那才真是天方奇談了。

她之前準備讓明珍取池玲瓏而代之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毀了池玲瓏的名聲。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打傷老鼠還恐傷了玉瓶呢,她又怎會讓池玲瓏牽連了她的嫡女,她的手中寶!

林氏這個無知婦人,這次的所作所為,當真可恨至極。

另外,這個惡婦,當真目光短淺的令人作嘔。

她就不想想,京城有多少個足以和忠勇侯府媲美的侯府、國公府、郡王府,王府,親王府。

安國公府家大勢大,宮里有賢妃娘娘當靠山,有長樂長公主府幫襯,著實鮮花著錦,富貴滔天。

但是,京城里的貴女們和勛貴權豪們也都不是瞎子,他們豈會看不到安國公府的權勢?

心癢難耐之下,豈會不對安國公府未來的世子爺的妻妾之位,做一番謀算?

呵,若真是和忠勇侯府沒了池玲瓏親事的牽絆,穆長堯嫡妻人選可供選擇的范圍,絕對會更寬更闊更優渥。他接下來的妻家助力,絕對會勝過一個名不副實的忠勇侯府二房長女千倍萬倍。

如此簡單的算計,如此差距懸殊的對比,偏林氏腦子一熱看不清現實。

只想著怎樣將池明琬推到安國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上,任憑安國公府那一家子,畫出一個虛無的大餅高高吊起來一誘惑她,她便心甘情願被人各種利用,還傻傻的替他們“出頭”,給人當刀子使,簡直蠢笨至極。

周氏心中將林氏罵的狗血淋頭,那方匆匆趕來的施氏,已經拉著在場的婆子詢問起來。

待知道在兩位姑娘落水后,率先跳下去救人的,不是在場通水性的粗使婆子,而是“碰巧”經過這里的慶陽伯府世子爺謝坤,和靖遠伯府的長房嫡孫林恒,施氏眼前一黑,當真想要吐血三升了。

敢在江府上搞麼蛾子,還拿江府做筏子,這背后設計這一出大戲的人,不管是靖遠伯府還是慶陽伯府,今后江府和這兩府,老死不相往來!

施氏暗恨不已,江氏心里憔悴又心慌意亂,只能又匆匆跑到湖岸邊,眼瞅著在湖水里撲騰個不停,或救人或尋人的男男女女,心里卻恨的將指甲在手心扎出了血。

“哎呀,玲瓏姑娘!”

“明瑄姑娘?”

“這不人好好的在這兒麼?”

“周夫人,江夫人快過來,你們府上的姑娘在這兒呢。”

人群嘩然而動,先是一寂,隨后卻是不敢置信的轟然大作。

周氏和江氏聽到了人群中傳來的“玲瓏姑娘”“明瑄姑娘”的聲音,開始也沒在意,只以為大家在議論落水的兩位侯府千金。

可當她們聽到虛脫又驚慌不定的熟悉女兒聲,帶著哽咽的哭音叫著她們“母親”“嬸娘”的時候,周氏江氏慢動作的回頭,看見那兩個在池玲瓏貼身打丫鬟的服侍下,眼眶紅紅的,一瘸一拐向她們走來的池玲瓏和池明瑄時,周氏和江氏只覺得一顆響雷“轟隆”一聲在她們腦海中爆炸開來。

“你,你們?”江氏唯恐眼前這兩人是幻影,口干舌燥之下,話都不會說了。

“不是說你們落水了?”施氏反應過來后,卻是直接破口出聲,“既然你們相安無事,那,那……落水的又是哪家姑娘?”

對啊!

既然侯府的兩位姑娘平安無事,那為何剛才丫鬟們都在呼喊是這兩人落水了?

是眼花看錯了,還是……有心人的算計?

落水的究竟又是哪家姑娘?

在場的夫人和姑娘們,神態不一。有驚慌不定的,有慌亂至極、六神無主的,有懊惱怨懟的,慶幸舒心的,……

眾人面上的神色變幻莫測,卻誰也沒有注意到,站在人群最邊緣的,忠勇侯府九姑娘池明紓,此刻雙眸中的神情,卻是驚懼又惶恐的恨不能當場暈死過去。

池明紓和她的貼身丫鬟綠蘿,剛好在兩個莽撞的小丫頭沖向池玲瓏和池明瑄的時候,出現在這里。所以,她們看見了兩幕其余人都沒有看見的場景。

一幕是,尾隨謝坤、林恒之后而來的安國公府世子爺穆長堯,朝著兩個侍女的雙腿上各射了一顆彈珠……

另一幕,……在池玲瓏和池明瑄落水那千鈞一發之際,兩個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們兩人救了下來。而后,又將另外兩人,兩人……踢了下去……

池明紓的雙手緊緊的抓在綠蘿的胳膊上,勁道大的讓綠蘿都不由疼痛的叫嚷了一聲。綠蘿驚詫之下,擔憂姑娘是不是看見有人落水,被嚇傻了。

早知道,剛才她就不忙著趁無人注意時,將姑娘被掛爛的裙角縫補好了。若是捂住姑娘的雙眼,姑娘興許就不會被嚇著了。

而此刻的池明紓,絲毫沒有理會綠蘿的憂心。

她好似陷入噩夢一般,腦中一直重復上演著,剛才看到的那名黑衣男子,冷峻雍容到極點華貴的面容。

那張臉,她曾在歷史課本中,看到過無數次的那張臉!

那人,那人……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1:38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2:00 PM 編輯

066 生事

馬車繞過大街小巷,在華燈初上之際,距離忠勇侯府越來越近。

池玲瓏和同坐在一輛馬車內的九姑娘池明紓,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桌內小幾上放著的一盆墨菊,氣氛非常熱鬧。

墨菊多開于老秋,比同類菊花開花要晚。這盆墨菊卻色澤濃而不重,花盤碩大,在色彩繽紛的秋菊的襯托下,凝重不失活潑,華麗不失嬌媚,池明紓幾乎是在第一眼見到這盆墨菊的時候,便開始念念不忘。

然而,墨菊畢竟的是菊中珍品,池明紓清楚自己一介庶女的身份和位置,不敢癡心妄想。因而,盡管在江府時,小施氏曾戲言,喜歡菊花的小姑娘們都可在今日“展覽”的菊花中,挑選一盆作為贈禮,池明紓也強制壓抑下心中的渴望,不敢出口討要。

誰知,從江家離開時,小施氏卻特意讓人將這盆墨菊贈給了她,池明紓當即欣喜若狂。

兩人正就幾十種名貴珍品菊花的生長習性,閑談到那個州最適宜哪一種花卉的生長,卻不想馬車竟是在此刻倏然停止了下來。

耳中聽著外邊越來越響的喧鬧和哭嚎,一把拉住往前載到的池明紓,池玲瓏眉頭微不可見的一蹙。

今日這一場賞花宴下來,她已經足夠提心吊膽,可不想臨回府之前,再出什麼岔子。勞神不說,還累心。

池玲瓏一想到。因為今天自己的自以為是,差點導致她和池明瑄雙雙落入進退兩難的境地,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今天確實是她自大了。

她猜到了池明瑄上一世和林慶火速訂婚的因由。也猜到了這可能是老夫人和池巧娘的有心謀算,原本以為,若是她阻攔了池明瑄往他們的陷阱里跳,老夫人和池巧娘一計不成肯定又要生一計,如此倒不如她將計就計,也好讓池明瑄避過這場劫難。

只是,她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歸根到底。她現在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盡管習的一身好醫術。武力值和身體素質畢竟不過關。她想要當機立斷,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不安好心的人用藥撂翻,卻從來沒想過,若是遇到像今天這樣簡單粗暴卻管用至極的手段。自己該怎樣去保全?

也幸好今日那少年及時出手,不然,不止池明瑄在劫難逃,她也一腳跳進污泥里,再想逃出生天卻是妄想。

池玲瓏想到這里,再一聽外邊車夫的匯報,說是有婦人在鬧事兒,臉色不免更加鐵青。

直覺告訴她,這肯定是老夫人的又一場算計。

只是。鬧事兒都鬧到忠勇侯府了,還是個婦人?真當忠勇侯府門前不敢出現血濺五步的場面麼?

九姑娘池明紓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的神情也漸漸變的凝重。

只是。她向來是個隱形人一樣的角色,行事也小心翼翼,不肯在人前露出一點馬腳,出一點紕漏,引起他人的注意。

因此,即便如今馬車中只有她和池玲瓏兩個主子在。池明紓也垂下頭,將面孔掩映在陰暗的光線下。不肯讓人發覺她面上神色的一點不確定。

馬車中一片靜寂,正在碧云幾人的憤慨聲中,那鬧事婦人的哭嚎聲竟是越來越大,好似直接沖著她們這邊的車隊而來。

“侯夫人,侯夫人,救苦救命的活菩薩,您可要為小婦人做主啊……”

尖叫聲中,池玲瓏瞇著眼,微微掀開一點馬車上的窗簾,透過那一點縫隙,觀察外邊的動靜。

卻見整個忠勇侯府門前此刻人山人海,竟是圍滿了看熱鬧的民眾。

忠勇侯府擴大的朱門前,兩蹲兇惡猙獰的狻猊早已看不見蹤影,反倒是夜色映襯下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頭,看的人一陣心慌意亂。

這麼多的圍觀者,想來,這鬧事兒的人出現的時間也不短了吧……

池玲瓏正在懷疑為何侯府里的大管事,她父親池仲遠身邊的第一等忠奴吳叔,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出面解決這件事。她可不以為,那做了她祖父三十年的副官,后來因為傷了胳膊,才退回到忠勇侯府做了侯府大管家的吳叔,會連一個小婦人都應付不了。

不是解決不了,那應該是……有意為之?

莫不是……這婦人另有蹊蹺?

池玲瓏心思電轉,瞳孔也不由的微縮起來,不免透過車窗,更加仔細的觀察起外邊的動靜。

卻見一個身穿素白衣裙,梳著隨云髻,頭上只簡單的簪了一根木釵,年約二十左右,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猛然闖出了人群,在最前邊的一輛馬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都說“要想俏,一身孝”,這說法果真不假。出現在池玲瓏視野中的女子,身材嬌小玲瓏,扶月彎唇,嫵媚的杏眼兒里似是含了春水,雖她形容狼狽,衣裙也皺褶不堪,然而這卻絲毫不損她溫婉柔美的面容。

那秋水雙瞳,雖是哭著,卻更加映襯的一張小臉梨花帶雨,惹人憐惜,嬌泣的模樣好似芙蓉帶淚,讓一旁圍觀的大老爺們們不覺身子都酥了半邊。倒是很多看熱鬧的婦人,看不得那女子這般風騷入骨的模樣,不知基于什麼心思,倒是都竊竊私語起來。

池玲瓏雖然離的遠,但那一句句的“狐貍精”“不要臉”“狐媚子”也都聽的一清二楚。

碧月幾人自然也聽見了,一時間,到好似被人大庭廣眾之下指指點點,唾罵不已的是她們一樣,一個個羞臊的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侯夫人,小婦人的兒子死的冤枉,您可要為小婦人做主啊!!”這哀嚎聲尖利又刺耳。好似刺透了人的耳膜傳到人的耳朵里,池玲瓏等人當即被嚇得身子一個震顫,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既是因為這婦人的嚎叫實在太凄厲。又是因為她那一聲“兒子死的冤枉”,猛然聽在幾人耳中,不免就覺得背后陰風陣陣,好似真的有亡魂在作祟……

排在最前邊的翠蓋珠纓八寶車里坐著周氏和池明珍、池明珠三母女,此刻池玲瓏便聽到周氏頗為無奈的聲音,帶著難言的厭惡與煩躁的說著:“你口口聲聲要本夫人為你做主,本夫人能為你做那門子主?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人命關天的官司。你不找衙門卻找本夫人,卻是找錯了人了。這位夫人,若你兒子真是出了什麼事故,還請寫了狀紙。去衙門擊鼓鳴冤是好。”

話到這里,周氏的大丫鬟紅綃遞給外邊趕車的媽媽一個荷包,周氏便又開口道:“這里有二十兩銀子,你拿了銀子回家,先將小兒的身后事安排好。不管如何,死者為大,總要讓仵作驗了小公子的死因,好讓小公子及早入土為安。……也罷,既然你求到本夫人面前。本夫人也再給你一個體面,明日便讓人替你到知州大人面前說個情,好讓你能及早過堂……”

周氏這話說的在情在理。

替人鳴冤這事兒。她一介內宅女眷著實插手不能,這不僅僅是不能越俎代庖的問題,還是安分不安分的問題。

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大包大攬的真將這事兒抗下來,若真這樣,別人也不會贊她一句賢惠仁善。怕還會說她牝雞司晨。她的風評等不到明天絕對會臭到臭水溝了。

不僅如此,怕就是這事兒被京城的御史知道了。也要告池仲遠一個管教無方,居心不良的大罪。

圍觀的民眾聽了周氏說的這話,也都贊同的點點頭,其中有幾個儒生,也一邊贊同的點頭,一邊還對跪在地上的小婦人好言相勸道:“小娘子還是拿了銀錢快快回家去吧。若真要為令公子鳴冤,還是讓家里的相公或叔伯兄弟出來的好。你畢竟一介后宅婦人,要安守本分……”

眾人的話說的好聽,其實仔細思索起來,未免沒有責難這女子,今天的行事不該如此莽撞的因素在。

雖然從她的說辭中,眾人知道她喪了子,也能體會到她為人母的痛心,但她今日所行之事,到底是犯了忌諱的。

鳴冤不找衙門,找忠勇侯府夫人?

你將知州大人和這滿城官吏的臉面和體統放在那里?將朝廷的威嚴和律法又放到那里?

不給當地父母官臉面,也就是不給皇帝臉面,仔細追究起來,一個大不敬的帽子一扣,這婦人只有吃官司的份兒。

另有,你跪求忠勇侯夫人替你主持公道,何嘗不是再把忠勇侯府放在火上烤?

人家沒有得罪你,你卻這般“不經心”的把人家一介婦人推出來為你謀算,到底失了仁善的本心。

跪地鳴冤的婦人名叫李美娘,她聽到了眾人的吵吵嚷嚷,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口處,整個人哭的也幾乎要暈倒在地。然而,沒有人看到這病弱的嬌美人,垂頭時眸中閃過的執拗、惶恐和怨憎。

就在眾人以為這小婦人肯定會聽取眾人的意見離去時,卻不想,那小婦人竟是又跪著膝行兩步,一把抓住周氏所坐的馬車車轅,哭的撕心裂肺的道:“侯夫人你大仁大德,你開開恩,替小女子做做主吧。”

在坐在趕車位置的仆婦要下來拉她起來時,那小婦人卻倏地又飆高了聲音,哭的好不凄厲的道:“侯夫人,小婦人是侯府三老爺的外室,小婦人那兒子,是侯府的小公子啊!”

“轟”一聲炸響,這婦人的話一出口,當即看熱鬧的人全都被這顆炸彈炸的傻愣住了。

他們腦子里不停的漂浮旋轉著這婦人尖叫的信息,“侯府三老爺的外室”“侯府的小公子”?

侯府的三老爺池仲禮,剛成了舉人老爺,在此次秋闈中高中解元,那是他們翼州城大名鼎鼎的好相公好父親好才子的模板型人物。和江閣老的麼女成親十幾年也沒納過小妾通房不說。連花街柳巷都不光顧,到現在“風棲梧桐”故事還在翼州傳播呢。

池仲禮啊,那可是翼州城所有丈母娘肖想的好女婿。怎麼讓這婦人一嚎,倒成了一個兩面三刀,奸佞成性,貫會做表面功夫的惡毒小人偽君子了?

是這婦人的信息有誤,還是他們都瞎了眼,誤把毒瘤當成了優質大白菜?

眾人都覺得,這個信息太爆料太出人意料。他們需要花時間去消化……

不說池玲瓏等侯府姐妹被這小婦人的一嗓子,嚎的目瞪口呆了。坐在第三輛馬車中的七姑娘池明瑄,此刻卻被氣的渾身都發抖了。

池明瑄破口就想大罵回去,誰知一句“賤人,妖言惑眾”還沒出口。就被一旁的杜媽媽捂住了嘴。

池明瑄氣的在杜媽媽懷里掙扎個不停,又拍又打,杜媽媽卻捂著她的嘴不松手。

馬車里的氣氛壓抑的讓人大汗淋漓,池明瑄倏然抬頭朝江氏看去,卻見她那個時常如長不大的小姑娘似的母親,此刻眼神凌厲的像似開了刃的刀子一般,正直戳戳的盯著她,好似恨不能在她身上射穿幾個窟窿。

池明瑄掙扎的動作倏然一僵,而后。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杜媽媽懷里,再不敢動彈一下……

江氏卻輕柔的將池明瑄接過來,擁在懷里。說話的語氣輕柔的好似蒲公英在人的心坎里撓癢癢。然而,那語氣越是漫不經心,池明瑄越是感覺膽戰心驚。她好似看到了滿地的血,滿地的殘花凋零……

江氏不緊不慢的道:“傻丫頭,慌什麼?連這點事兒都禁不住,你還好意思說是我和你父親的女兒?”

江氏的語氣太安和。也太不以為意。好似早就預測到了會有這一幕,所以她不慌不忙。只是冷眼旁觀者這一出鬧劇的上演。

然而,池明瑄的心跳的快的,卻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她覺得,……母親一定準備了后手。

第二輛馬車中的二夫人林氏也在訓女。

二夫人一邊輕輕咀嚼著白如玉碧似地千層桂花糕,一邊還對二姑娘池明琬道:“好姑娘,母親今日再教你一招。瞧好了,這一招就叫做……釜底抽薪!”

周氏在第一輛馬車中,聽到那小婦人的話,先是氣的仰到,直覺這婦人肯定是在胡言亂語。

盡管她不見得多待見三房那兩口子,但是,對于池仲禮這個小叔子,相處了十幾二十年,她自認還是了解三分的。

池仲禮這個人,規矩卻不迂腐,最重仁義禮教,是個奉儒家經典為典范的士人。

他在當初迎娶江氏的時候,便做出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這些年和江氏也都好的蜜里調油似,夫妻兩人雖然會紅臉,但第二天肯定又好的一個人一樣。

說二老爺池仲德會養外室她信,畢竟那個小叔子一年里有多半年都宿在花街柳巷,后院里的女人也多不勝數,府里人對他什麼德行都知道。

但若是說池仲禮會養外室,做出如此有損名聲的事兒,她卻是堅決不信。

走仕途的人都重羽毛,何況是池仲禮這個一心想要借科舉,擺脫老夫人禁錮和擺布的庶子?

池仲禮不缺兒子,他兒女雙全,又有個得利的外家。養個外室不說會讓江氏對她離心,讓他之前的承諾如大廈傾塌,在士林中落下不信守承諾的惡名,還會得罪京城的江閣老,他的岳家。

池仲禮這麼有腦子的人,不會干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周氏想通了這幾個環節,說話的底氣就硬了。

雖然外邊的小婦人是來作踐三房的,但是,在現在,她作踐的就不止是三房的名聲,還有整個忠勇侯府的聲譽。

周氏雖然偶爾會因私怨折騰府里的庶女和二房三房,但是,作為一個有教養的勛貴宗婦,她永遠分得清輕重。

“大膽刁婦,你口口聲聲言說你是侯府三老爺的外室,又為侯府誕下小公子,證據呢?朗朗乾坤之下,我三弟的名聲可不是你想侮辱就能侮辱的。膽敢隨意攀誣權歸,按大魏律法,若查明不實,罪加一等,杖刑一百,充為軍妓或奴役。下跪婦人。你可敢講你方才所言再述一遍?”

聲勢威赫,周氏一個勛貴宗婦的體面和威風,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圍觀的民眾大多是過來看熱鬧的普通人。雖有舉子或士人,誰也沒有對律法研究的這麼通透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1:59 PM 編輯

067 池仲遠

此刻一聽周氏的厲喝,眾人口干舌燥的同時,看著忠勇侯府的馬車也更多了幾分忌憚。

到現在他們才更清楚的認識到,權貴永遠是權貴。朝廷賦予權貴們的優待和體面,都是容不得有一點瑕疵,受不得一絲侮辱的!

下跪的李美娘也被嚇得膽戰心驚個不停。她現在著實有些怕了。

她本是一個戲子,隨著班主的爹走南闖北以唱戲為生。本來也是有過一個夫君的。誰知是個短命鬼,成親沒兩年就掉河里淹死了。

來了翼州后,她機緣巧合之下入了靖遠伯的青眼,和他春風一度二度三度無數度。本來是想混過這段日子,好讓靖遠伯接她到府里做個姨娘小妾的。

誰知,就在靖遠伯都開口同意了的當即,那府里的女主子到不樂意了。

她又是哭求又是詛咒發誓對伯爺一往情深,只想混口飯吃,那老刁婆才開口同意給她一條活路,但是卻要求她按她的要求辦成一件事兒。

還好言承諾她,若事成,她不僅讓她進靖遠伯府。還能讓她當貴妾。

她以為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鬼迷了心竅就應了,誰知。竟是這麼個難啃的硬骨頭!

李美娘有些退縮,臉上就有些青白起來,一雙杏仁兒大眼也忽閃忽閃的左顧右盼,不敢直視那坐在馬車外趕車的媽媽的厲眼,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侯夫人周氏的話。

卻也在這時,周氏竟是又開口問道:“你方才還說。你小兒夭折,讓我為你做主。我卻也要問上一問。你確定那小兒是我侯府的小公子?既然是侯府公子,你又是如何讓他無辜損命的?人命關天的事情,你還是想好了再說的好。”

李美娘喉嚨一梗,聽到周圍看熱鬧的男男女女的議論紛紛,以及眾人好奇的問著“怎麼去逝的?”“是病逝還是意外死亡?”

騎虎難下,李美娘當下也一狠心,開口便道:“小兒自然是侯府公子。至于是如何夭折的,卻是,卻是,是……侯府的三老爺親手掐死的!!”

那小兒她沒見過,但是聽靖遠伯夫人說,和侯府的三老爺池仲禮長的極像。她們既然敢那麼說,想來是不會出錯的,李美娘的骨子一硬,話也說的流暢起來,“三老爺將我們母子兩人藏了五年,前兩日三老爺中了舉,怕人知道他養了外室,品性不端,又恐三夫人知道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兒,便決定先解決了我們母子兩。我在忠仆的護持下,才勉強逃過一命,小兒卻直接遭了毒手,侯夫人,您要為我們母子做主啊!”

這是活脫脫要上演一場現實版的“虎毒不食子”的戲碼麼?

圍觀的民眾們在被刷新認識下限的同時,也一個個的目瞪口呆了。

場面一靜,而后卻又轟然雷動,眾人八卦的激情都被挑起來了。

池玲瓏看著那聲色俱佳,演的很是那麼回事兒的小婦人,突然很不忍心將這場戲繼續看下去。

連她都覺得漏洞百出,鄙陋的不忍直視,還想蒙混周氏和江氏這兩個宅斗精英,當真是財迷了眼,連命都不要了麼?

還說什麼忠仆護主?呵,她那三叔若真想要誰的命,會不計劃完全了再動手?

兩個婦人,還想從一個自幼習武的勛貴之弟之手逃脫,玩笑都沒這麼好笑的啊!

池玲瓏忍不住就彎彎唇,笑出聲來。

有些人就是這麼不自量力又自以為是,給們她當笑料都覺得是高看她們了。

九姑娘不知為什麼,也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池玲瓏扭頭看她一眼,九姑娘就對池玲瓏露出一個傻傻的,還有些討好的諂媚的笑,隨即就又自個拿著帕子捂住嘴,像個小倉鼠似地,嗤嗤偷笑去了。

外邊那下跪的小婦人,卻不給周氏質疑的機會,直接大喊了一聲“王媽”,接著,池玲瓏便透過車窗。見到一個頭發花白,穿著破舊的仆婦抱著一個小兒走近了小婦人。

圍觀看熱鬧的民眾,猜測到老婦懷里抱著的指定是小兒的屍體。也一個個躲瘟神似地,連忙往周圍避散開去,那老婦順順當當的走到李美娘跟前,就小心翼翼的將孩子的屍體放在了李美娘的身側。

周圍喧嘩的聲音更大了。池玲瓏距離太遠,看不見那小兒的面容,卻可以清晰的聽到很多婦人不忍和同情的聲音,“死的好慘啊”“兇手連小兒都不放過。真該下地獄”不由抽了兩下嘴角,繼續看戲。

“侯夫人您看看。小兒和三老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真的是侯府的小公子啊。侯夫人您再看看,孩子頸邊還有兩個大人的指印淤痕呢,小婦人身邊這仆人最是忠實。她可以為小婦人作證,我兒真的是被三老爺池仲禮親手掐死的……”啊!

一個“啊”字還沒出口,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知從哪里“嗖”的一下飛竄了過來。“碰”一聲扎在了李美娘的身側,晃了幾晃……

那匕首亮的幾乎能刺瞎人的眼,又好似隱隱的泛著血腥味兒,隨著匕首的晃動,那血腥味兒好似越來越濃,讓人惡心的幾欲作嘔……

原本喧鬧沸騰的場面。一點點詭異的寂靜下來。不到兩個喘息的功夫,一片哄鬧的場景,百多人的大場面。竟是靜的好似掉根針都能聽見。

而在這寂靜的令人感覺壓抑的氣氛中,有十幾道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傳出,那聲音近的好似就在耳側,有力的一個個步子像似邁在人的心里,讓人聽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呼吸變得粗重,雙手在不自覺中握緊。聽著那腳步邁動的韻律,那結實有力的落地聲。繼續等著隨時有可能出現的,來自權威者的審判,就好像在等著死神的降臨。

池玲瓏透過車窗,就著侯府門前的兩個大燈籠氤氳下的光輝,看著那身穿一身黑色輕鎧,緩緩的從人群自動分開的道路上走過來的男人。

朦朧的燈光映襯下,那男子消瘦清雋的面容一點點的清晰。三旬左右,身材頎長瘦削,看背影或許會覺得這人不過是個儒雅文士,然而,這卻是翼州城最高的統治者。

手握三十萬翼州水軍,掌一地最高軍事指揮權,天子近臣,盛寵優渥,忠勇侯池仲遠很少在翼州城民眾面前露面,然而,他的每一次出場,都會有人被嚇得惶恐不迭,直接尿褲子。

“發生了何事?”

涼薄的聲音,從那人口中漫不經心的吐出。他不經意的掃一下整個現場,那一雙狹長的好似涂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的雙眸,便讓人不自覺的背后汗毛倒豎,渾身打顫,連站立都不能。

整個事發地現在只有風吹過,樹葉颯颯作響的聲音。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把呼吸降到最低,唯恐弄出大一點的聲響,就被他那雙冷冽到煞氣遍布的眸子凌遲。

忠勇侯府的大管家吳叔在萬眾矚目中,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恭敬的小跑到池仲遠跟前,低聲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

吳叔講述完畢,池仲遠只微微一點頭。不等他開口吩咐什麼,他身后便有一個四旬左右,面貌粗狂的男子,徑直從池仲遠身后走出,朝李美娘身邊的孩子走去。

李美娘和老仆婦被嚇的癱軟了,那軍士仔細打量了地下已經死亡的“孩童”兩眼,隨后又朝他耳后根摸了幾下。

“侯爺,這孩子帶了面具。”伴隨著軍士那匯報公事一樣冷靜肅穆的一嗓子,伴隨著“刺啦”一聲輕響,眾人便都親眼目睹了很是刷新眾人認知下限的一幕——死亡嬰兒的那張臉是作假的,他帶著人皮面具!

人群都沸騰了。

池玲瓏沒想到事實會是這樣,眉毛也不由的上挑了兩下。

就連一看見她們父親池仲遠出場,便像是看到了什麼大殺器,恨不能躲到馬車底下的九姑娘池明紓,此刻也不由慢慢又挨過來,眸中閃爍著興奮八卦到極點的光芒。

池仲遠聽了那軍士的匯報,還沒有說話,目睹了死亡“嬰兒”真實面容的民眾們,此刻卻真的爆炸開了。

“王結巴!”

“王,王……結巴!侯爺那小孩兒是王結巴……”

王結巴,又名王矮子,王侏儒,就向他的外號中所體現出來的內容一樣。這個外號王結巴、王侏儒的男人,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只是,因為既是結巴,身高又不到成年人腿根,著實是個侏儒,所以,盡管他不是什麼名人,在翼州城也不是了了之輩。

大戶人家的夫人祖母們,知道王結巴這個人,常常用來威脅家中的小公子小姑娘們道,“若是不好好吃飯,長大了也和王結巴一樣高”,久而久之,王結巴這個人就在翼州積累了不少的名氣。

人群在認出死者是王結巴之后,先是一陣嘩然,再是一陣死一樣的寂靜,最后竟是又“哄”一下喧鬧歡騰起來。

有腦子比較靈活的民眾便倏地驚異出聲,好似開玩笑的訝異道:“小娘子你今年芳齡幾何?王結巴今年已經四旬有余了,你要生出他這麼大一個兒子,怕是不可能吧……”

人群一聽這話,也都顧不得池仲遠這個煞神侯爺還在了,竟是都哄堂大笑起來。連池玲瓏和池明紓,以及兩人的丫鬟們,也都不由的捂著嘴哈哈大笑開來。

那王結巴一張臉老的跟樹皮差不多,著實有四十多了,那是什麼“小兒”?

可跪地的小婦人,充其量也是二十有余。二十的婦人要生出四十的兒子,現在不用誰再說些什麼,眾人也都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出鬧劇麼!

興許會是有心人的預謀,要設計陷害污蔑侯府三老爺池仲禮的名聲,只是,這,這最后鬧得也太不像話了。

哈哈,怕是等不到明天,這出鬧劇就要在翼州城“美名遠播”了,今后一個月,不出所料,這絕對是整個翼州城的笑話!

李美娘和老婦人已經徹底傻呆了。事實面前,再多的狡辯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等著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反應過來的李美娘,哪里還顧的上裝可憐、污蔑人啊,已經迫不及待的腦袋“砰砰砰”磕地,向池仲遠求饒起來。

“侯爺饒命啊,饒命啊!是有人指使我們這麼做的,不管小婦人的事兒,侯爺饒命,饒命啊!!”

“攀誣權貴,供認不諱,牽累污蔑,傷人性命,造謠生事,杖刑一百,充為軍妓……”任憑李美娘和那老婦人再如何哭泣哀求,也只等來池仲遠冷的讓人骨頭縫里都止不住冒寒氣的一句發落。

李美娘聽到那句“杖刑一百,充為軍妓”,當即嚇的尿了褲子,身下一灘黃水。

然而,等她醒過神她馬上就要沒命了時,李美娘已經條件反射,一個飛身朝池仲遠離去的身影撲去。卻被池仲遠身后的黑甲護衛,一腳踹的吐血,倒飛了起碼三尺遠才“噗通”一聲落了地。

圍觀的民眾們幾乎都被嚇破了膽子,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上演的這一幕。

李美娘在掙扎無果后,便被兩個軍士拎小雞一樣的拎遠了,然而她仍舊嚎啕不止,涼薄的空氣里,不住的盤旋回響著她那句仿若杜鵑啼血一般,讓人膽戰心驚、浮想聯翩不已的哭嚎,“侯爺我是無辜的”“靖遠伯府的伯爺和夫人才是罪魁禍首”“我是無辜的啊……”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10-5 12:15 AM 編輯

068 體香

池玲瓏在隔天抱著三本山水游記去三房梧桐院時,三夫人江氏正將年僅三歲的小兒子琳哥兒抱在懷里,由杜媽媽一點點的喂著小兒吃蛋羹。追小說哪里快去

琳哥兒是侯府里的八公子,亦是三房中唯二的兩個嫡子之一,在三房所受的重視不言而喻。

然而,小家伙雖然年紀還小,性子也有些靦腆害羞,教養卻十分過關。

一看見池玲瓏這個熟悉的姐姐過來,不用大人提醒,自己便糯糯的喚了一聲“五姐姐”。

小嗓子細聲細氣,說話還帶著奶音,紅撲撲的小臉上綻開一朵羞澀的花,大大的眼睛濕漉漉水汪汪的,小小的身子窩成一團,蜷縮在江氏懷里。那個軟萌的模樣哦,看的池玲瓏心都化了,真恨不能直接伸手去蹂躪蹂躪小家伙蘋果樣的小臉,簡直要把人萌翻了。

“五姐姐你來了,快過來吃些點心。”在一旁拿著剛出爐的點心細嚼慢咽的池明瑄,一看見池玲瓏也激動起來。嘴里還嚼著點心呢,便嗚嗚咽咽的開口說話了。

“好好吃你的,食不言、寢不語,你這規矩都學都狗肚子里去了?”江氏直接一個瞪眼過去,正揮著手朝池玲瓏打招呼的池明瑄便老實了,委委屈屈的坐在小圓凳上,可憐巴巴的看著池玲瓏,等著池玲瓏給江氏說好話解救她,那個小模樣哦,賣萌的跟小包子琳哥兒一模一樣。

“五丫頭快過來。”江氏招呼池玲瓏往她身邊走去。一邊還不停的嘮叨,“你這丫頭,怎麼今天跑出來了?這天冷的。可別把人凍病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場小雨,雨雖小,氣溫卻降了不少。一場秋雨一場寒,這話絕對不是作假的;加之今日里白天有些風,天還陰沉沉的,天氣倒是有了幾分冬日的陰冷。

還不等池玲瓏張口說些什麼,江氏便又忙不迭的吩咐貼身大丫鬟秋桐。“快去給五姑娘煮一碗生姜水,也好驅驅寒。記著,多放些紅糖。”

秋桐響亮的應了一聲,笑盈盈的就要退下去。

池玲瓏將身上系著的朱紅團花披風解下,交給身后的碧月。一把拉住要往外走的秋桐的手,便笑的眉眼彎彎的對江氏道:“不用這麼麻煩了三嬸兒,我出來時才喝了一碗姜湯,現在手腳都熱乎著,暖和的狠,凍不病的。”

又好笑的對秋桐道:“好姐姐,可別這麼忙活了,我過來一趟反倒折騰的你們不安生,那我以后可是不敢再來了。”

秋桐一聽池玲瓏這話。便也捂著帕子輕笑的道:“那奴婢可不管。奴婢只知道,這是夫人吩咐的,奴婢照著夫人吩咐的做就準沒錯。”

又好笑的道:“五姑娘您就別嫌麻煩了。總歸是自個兒的身體重要,您就聽夫人的,等著一會兒喝完姜湯水。”說完便靈巧的掙開了被池玲瓏拉著的手,笑著出去給池玲瓏煮姜糖水了。

池玲瓏無可奈何的笑了出聲,江氏便也薄嗔的道:“你這孩子,既然你還認我是你三嬸兒。你來我這里還客套那些作甚,無端顯得生分了。”話說完又招招手讓她過去。

池玲瓏苦笑兩聲。待感覺身體上的寒意驅散的差不多了,便也徑直走到江氏面前,蹲下身,摸摸琳哥兒的小臉,愛憐的笑著問道:“小琳兒今天好些了麼?還用繼續喝苦苦的藥麼?”

琳哥兒前幾日得了風寒,因為天氣時好時壞,小家伙的病也反復個不停。昨日去江府的時候小家伙身體還好得很呢,誰知夜里一場雨下下來,聽說今日又有些咳了。

“好,不喝,苦苦的。”小家伙一聽池玲瓏說道苦苦的藥,小眉頭都皺成了八字了。一邊嫌棄的往江氏懷里躲,還不忘排斥的將他身體好,不要再喝苦苦的藥的中心思想表達出來。

那不滿的撅著小嘴兒的可愛模樣,當真是個萌包子。

雖然池玲瓏自然自己不是怪阿姨,碰上這樣萌的一塌糊涂的肉團子,也忍不住想要動手動腳占上些便宜。

索性,小家伙一碗兒蛋羹及時吃完了。

江氏給小家伙擦擦嘴,便也一邊對池玲瓏說道:“朱大夫一開始開了藥,只是這小家伙實在挑剔的很,任憑媽媽們怎麼哄也不張口。沒辦法,你三叔只好又讓朱大夫想法將湯藥做成小藥丸,只希望這小祖宗能安安生生的吃下去,可是再別鬧了。”

江氏眼下有著青黑,顯然昨晚上也沒睡好。池玲瓏沒養過孩子,但是也知道,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的道理。

想來,若不是在自己一個小輩兒面前不好說的太多,怕是自己再隨聲附和上兩句,江氏都能抹淚珠子了。

江氏讓杜媽媽將小家伙包好了送去書房給小家伙的父親,讓池仲禮領著小家伙折騰去。她有了閑心,這時才看見池玲瓏身側的丫鬟碧月手里抱著的書。

“可是都看完了?”江氏訝異的問池玲瓏道。不是她訝異,實在是,她這個侄女看書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從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上回來之后,才拿走的書,才幾天功夫,竟是已經看完了?

池玲瓏點點頭,將碧月手中抱著的書接過來,放在身側的小圓幾上。便笑著對江氏說道:“左右白日里除了去閨學也無甚大事,我閑著無聊,就翻著書看解悶。”

江氏豈能信她的說辭?

池玲瓏雖然是大房的庶女,在侯府里也一直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好歹也是她侄女,也是在她眼皮子地下長大的姑娘。江氏雖不清楚池玲瓏到底有幾斤幾兩,單看這丫頭無母護持,還能風風光光的在周氏的眼皮子地下過活。便也只這丫頭不是個簡單的。

這丫頭行事規矩,不出格、不惹事,肚里又自有兩分思量。心思純粹關鍵還無害人之心,這也是她這幾年放心明瑄那丫頭和她要好的緣由。

但是,讓江氏真正對眼前這丫頭更加刮目相看的,卻是這丫頭不管做什麼事兒都有自己的一套章程。

小小年紀,待人接物不卑不亢;言談舉止有條有理。從不倨傲自滿,也不貶低自己,任人作踐。為人該柔則柔。該硬就硬,綿里還藏幾根針。不是個吃得下暗虧的性子。也不會主動攻擊人找茬兒。

池玲瓏在她這里借書看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概是幾年前入了閨學開始,這丫頭不知怎麼就和明瑄好上了。久而久之,來梧桐院也不再客氣。知道她的嫁妝中古籍書冊最多,偶爾也借上幾本。

開始她還擔心小孩子不知書籍珍貴,磨損或撕爛了書冊,有些心疼。但是,在之后,池玲瓏不僅很快又將書還上,且還將書籍磨損的地方進行了精細的修補,她才知道,這個侄女還是很有可取之處的。

那些書籍畢竟都是她的嫁妝。自然任她處理。二房二姑娘池明琬聽說池玲瓏在她這里借書看,也想借去翻看。可惜,她和老太太不對付。和二房更是互相看不對眼,怎麼可能輕易就將書冊借給池明琬?

雖然她的做法未免有些小家子氣,還有些不公道,林氏為此也沒少在老太太面前給她上眼藥,但她就是樂意。她的東西隨她處理,誰能管的了她?

江氏示意身側的秋容將書籍抱下去。便又拉著池玲瓏的手說道:“三嬸兒知道你看書快,只是。這書畢竟是個死物,又不會跑了,三嬸兒又不急著用,你漫漫看就是,何必這麼急慌慌的又還了回來?”又嗔怒的說道:“正在長身體的年紀,你可別又因為看書熬夜,小小年紀熬壞了身子瞎了眼,不然,到時候有你哭的。”

雖然是埋怨的語氣,但是神態中對池玲瓏的此舉卻是滿意的不得了。

池玲瓏自然不可能把江氏的話當真,便也笑著打哈哈的說道:“三嬸兒可是錯怪我了,我哪里是急著還書?分明是那山水游記實在寫得太好了,讓我一翻看便再不忍心擱下。唉,若不是擔心早起請安起不來,侄女兒第一天,就想著將那書通宵看完了再睡覺呢。”

    江氏一邊不贊同的訓斥了她一聲,“你啊!”一邊也說道:“抽空還是要多出來走動走動,你若是不想去其他幾個姐妹哪裡,便來尋瑄姐兒戲耍,小小年紀整天坐在屋裡,遲早要悶出病來。”

    池玲瓏不知道怎麼接話了,便繼續訕訕的笑了兩聲。恰好此刻江氏一眼瞥見了,像個小倉鼠一樣,正一臉享受的一點一點啃糕點的池明瑄,便瞬間從一個溫良賢淑的嬸娘,化身成一個暴怒的女戰士,直接對準了池明瑄開砲,“你個死丫頭,給你說幾遍了,栗子糕吃多了不好克化,說好的最多吃兩塊,你數數你現在吃了幾塊了?”

    周邊侍候的丫鬟,一看女主子發怒,全都把頭垂到了胸口處。她們是記得女主子吩咐的,但是,方才夫人正和五姑娘說話,她們想提醒也不敢冒然插嘴啊?

    且又正好被七姑娘警告的瞥了一眼,得,都裝啞巴了。

    池明瑄被江氏猛的一吼,一口糕點梗在喉嚨處上不來下不去,險些噎死。還是池玲瓏實在看她可憐,才幫她拍了拍背,讓她順過了那口氣。不過,一張臉卻是紅透了。

    “母親,嘻嘻……”池明瑄想打哈哈,將這茬糊弄過去,結果被江氏鐵青的臉嚇著了,也不敢再嘻嘻哈哈。

    不過,卻還是不死心的嘀咕了兩句,“誰讓你和五姐姐說話都不理我?我一個人無聊麼,不然,我才不會吃這麼多糕點呢。人家正在瘦身麼,多吃了兩塊糕點要長不少肉肉呢?”

    這就屬於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那種類型,池玲瓏頭疼捂著額頭,她已經對池明瑄無語至極了。

    江氏也被氣的一個勁兒的大喘氣,胸脯一鼓一鼓的,江氏忍不住就又大聲道:“你要是有你五姐姐這麼向學。我會不理你。你個小討債鬼,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啊。”

    眼見著江氏氣的不輕,池玲瓏可不敢再看熱鬧了。連忙過去給江氏順胸口。池明瑄也不是個傻得,對付江氏自有一套手段,因此,只需池玲瓏一個眼神,池明瑄也安分了,便諂媚的湊到江氏身側,也不提江氏的訓斥。卻是又轉移話題道:“嘻嘻,母親您別氣了。女兒以後再不敢了還不行麼?嘻嘻,母親,誰說我不向學了,五姐姐看的那幾本山水游記。我可是都看過了呢。”

    江氏陪嫁過來的書籍,池明瑄也就只看山水游記了,別的書,她可是連翻一翻都嫌麻煩。

    池明瑄記性也好,知道池玲瓏上一次拿走的是三本九州先生編纂的書,便又開口說道:“母親,我知道那幾本遊記都是九州先生寫的呢。不止如此,我還知道,那遊記可是一個系列。聽說是九州先生在遊歷了大興的十八州以後才寫下來的,九州先生當真有大才。”

    後邊又嘰嘰咕咕說了好些話,綜合起來。大致意思就是,九州先生雖然一生沒有出仕,但卻是個大能。不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奇門遁甲,陰陽五行。兵法農桑,禮樂律數。書畫醫卜也多有涉獵。

    且也不僅僅是粗淺的淺嚐輒止,九州先生在這些行業中,都多有研究,且還有著作傳世。就像是池玲瓏昨天聽到的池明琬向穆長堯說的那樣,她得到了一份古琴譜。

    古琴譜不一定有多貴重,但若是出自三百年前的九州先生手中的琴譜,在現在的大魏朝絕對價值千金,且還屬於有市無價的那種。

    由此,九州先生著作的價值可見一斑。九州先生的大才大能可窺分毫。

    池明瑄說的有趣,江氏也一點點平息下心中的怒火。加之池玲瓏不時的插科打諢,江氏不一會兒就點著池明瑄的腦袋,無奈的嘆了一聲,“你個討債來的小冤家啊。”

    池明瑄咯咯笑,整個人都埋到江氏懷裡了。江氏緩過了那口氣,也覺得因為一兩塊糕點和女兒置氣有些小題大做,便也安然的享受了女兒的撒嬌癡纏,一邊摸著她的頭髮,一邊又悠閒的開口,對兩個小姑娘道:“你方才列舉了一大堆,關於九州先生的生平,知道的卻是太少了。”

    “還少?”

    這次不僅池明瑄訝異的將眼睛瞪的圓滾滾的了,池玲瓏也微不可見的一蹙眉。

    她這些年來看過的書很多,翼州城大小書店的書,隔三差五她就要讓碧雲出去給她買回來。自認為已經對九州先生這個人了解的很全面了,三嬸兒竟然說還太少?

    是她自己的瀏覽面太狹窄,還是因為其餘很多涉及到九州先生的書,根本沒有再市面上流通,都被大世家,或是流傳百餘年的書香世家收藏了?亦或者是……被上位者禁止,或焚燒了?

    池玲瓏直覺,第一個可能性不大,關鍵應該在第二或第三個原因。而江氏接下來的話,卻也讓她證明了,她的直覺果然沒有出錯。

    江氏將所有的事情娓娓道來。她不緊不慢的開口對兩人說道:“你們只知道九州先生乃千古未有之大能,可絕對不知道,九州先生的家族,亦是能人輩出,且不管是他的祖先,或是子孫,都有成就不低於他的大能。”

    “真的?九州先生的家族真的這麼,這麼……”池明瑄激動的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池玲瓏卻想到一個“牛逼”,只是這詞兒太粗俗了,池玲瓏怕她說出來嚇壞了面前這兩人,便也佯作思考的模樣,和池明瑄一起焦急的撓頭。

    池明瑄想不出來,伴作罷,徑直又問道:“母親,那為何我只聽說過九州先生?九州先生的祖先和子孫既然也有大能之士,我卻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肯定是他們沒有九州先生有才能”

    “你個傻丫頭。”江氏就又笑著伸手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繼續說道:“九州先生的祖先子孫,你肯定都聽說過,只是不知道,他們原來是一家人罷了。”

    在池明瑄和池玲瓏愈加納悶疑惑的眼神中,江氏不緊不慢的吐出幾個稱號:“蕭十洲。停君別客,浮翁先生,蓬萊仙。六藝先生……”

    這些全都是人的別號,而非真名,且還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全都出名自大興王朝,且都在歷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各個行業都有建樹,功在千秋。

    蕭十洲乃是九州先生的兒子。歷史記載中,他一手畫工。一手雕工,幾乎出神入化。

    傳說中蕭十洲曾沿著父親九州先生留下的遊記,遊覽了大興王朝的十八個州府,終身未娶。

    然而。其在歷經三十多年的遊歷後,花了足有一年的時間,回到故居親手繪畫了一副長高寬皆三丈有餘的《大興王朝風輿全圖》。其內中山水地形逼真程度,完全符合所有實際,寫實和實用價值,遠遠超過了當時隱秘至極的軍用作戰地圖。

    蕭十洲的這幅畫一經竣工,便被當時皇帝徵用,聽說直到大興王朝覆滅,都一直被層層機關和影衛保護著。懸掛在大興朝帝王辦公的雍和殿裡。

    而有關這幅《大興王朝風輿全圖》的補充和附議,每一個符號所給予的解釋,不僅記載有當地的人文風俗。每條河流在何時進入汛期和枯期,各處田地如何改良經營,蕭十洲都在仔細考察過當地情況下,著書論說。據傳,單只是《大興王朝風輿全圖》的補充和附議,蕭十洲就整整編寫了十本書。

    而這十本書。加之這幅《大興王朝風輿全圖》,無一不成了當時的大興出現一代繁榮的因素。甚至。就因為這一幅畫和十本書的出世,大興王朝也一改之前的經濟疲軟,在見過三百年的歷史上,又延續了兩百年的國姓,絕對是歷史記錄上,建國時間最長的王朝。

    而蕭十洲的成就還遠不僅如此,聽說他還奉皇命,將一塊兒重達五噸的特大玉石,按照《大興王朝風輿全圖》的模樣,雕刻成型。

    期間山川河流,瀑布飛濺,沙漠深淵,逼真的讓人覺得好似親臨。

    而直到蕭十洲雕刻了整十年,這塊兒特大的風輿全圖徹底竣工之時,蕭十洲也吐血而亡。因而,不論是基於這塊兒玉石的實際價值,或是他的意義,無論是在大興,還是現在的大魏,它都被歷代天子安放在太和殿裡,是當之無愧的“鎮國之寶” 。

    停君別客有一手好醫術,聽說可生死人肉白骨,從閻王手中搶命,是當時舉國皆知的神醫。

    浮翁先生一手棋術堪稱絕世。聽說其離世時擺下的,一局結合了奇門遁甲之術的寂滅虛無無生棋局,直到其離世兩百年,才被人破解開來。

    蓬萊仙先生好酒,乃酒中仙。據說三百年前,天子萬金求取都不得的“蓬萊仙”酒,就是由蓬萊仙先生所釀。

    六藝先生精通六藝,亦是古往今來的大儒。聽說他十歲所著《啟蒙讀物》便是現在富貴人家子弟,啟蒙必讀之物。十五歲著《開源論》,二十歲著《國策十篇》,二十五歲著《中庸與治國三十諫》,三十歲著……

    池玲瓏和池明瑄細細回想著,江氏所給出的這幾個人名的成就及生平事蹟,慢慢的就覺得口乾舌燥,連咽一口唾沫都艱難了。

    良久,兩人才從震撼與驚悚中回神。池明瑄不由吶吶的道:“母,母親,你是在,開,開玩笑的吧?”

    這麼多傳世的大儒及名人,怕就是一天私塾也沒入過的叫花子,也能叫出幾個人名。更何況是她們這些從小受家族精心教養的姑娘。她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好麼?

    所以,所以……若這麼些人都是一家的,都是一族傳承下來的的,那麼,這一大家子人的基因,得要極品到什麼地步啊! !

    江氏見到兩個姑娘目瞪口呆的模樣,反倒歡快的笑開了。她在閨中是便喜歡玩鬧逗樂,嫁到忠勇侯府後,才慢慢變的穩重了些。然而,性子中的跳脫卻仍然存在。不得不說,池明瑄的性子,相極了閨閣中的她。

    江氏越發覺得有意思,也不介意讓兩個姑娘再震驚一點。便又緩緩道:“母親怎麼會給你們開玩笑,這些都是真的。”

    “那我們為何從來不,不知道。他們都是一家的?”

    這個問題問的好。池玲瓏默默的為池明瑄點了三十二個贊,也刷怒綱目期待的看著江氏,等著她的回答。

    江氏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便又緩緩將事情因由道來:“因為早在大興王朝567年,也即是大興王朝末帝之時,皇帝看上了他們家的姑娘,想要下旨讓那姑娘入宮為后。大興末帝性驕奢淫逸,且暴戾不堪,誅殺文臣武將,已現亡朝之兆。那家人中有精通占卜的族人。知道姑娘進宮兇多吉少,自然不願;然而到底反抗不了當朝統治者。便將家中長女送入宮中。誰知,不過短短兩年時間,那姑娘便暴斃而亡。”

    “那家人中多大能之仕,看出帝王星將隕。且自家長女已逝,便想要隱退。誰知,有佞臣誣陷,那家人全族被安上通敵造反的罪名,九族皆夷。”

    池明瑄聽到這裡,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池玲瓏卻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異樣,心跳的好快,嘭嘭嘭的,好似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

    江氏沒有在意兩個姑娘的表情。帶著回憶的神情又慢慢道:“你們曾祖父曾給我講過這段歷史,聽說興末帝在誅了那家人的九族後,也將那家人所有傳世的作品進行了焚燒。當然。因為那家人的影響實在深遠,傳世之作自然不可能全都焚毀。但是,也著實大火燒了七天七夜,毀了不少名著。我們今天看到的蕭十洲,或是六藝先生他們的作品,大都是大魏立國後。魏高祖從世家哪裡借閱,並派遣士人傳抄流傳到世面上來的。再說回興末帝。因為懾於興末帝的暴戾,眾人為了保全性命,就不再提及那家人的名號。不過,蕭十洲,九州先生,蓬萊仙這些人是一個家族的,並非什麼秘密。所有家學淵源的書香世家對此都是知道的,你們不知道,只是因為你們還小,家中長輩也沒有特意告訴你們而已……”

    池玲瓏和池明瑄沉浸在久久的心情波蕩中。

    過了好大一會兒,池明瑄才又好奇的問道:“母親,那,那家人到底姓什麼啊?”

    “複姓顓孫,不過,聽說他們都自稱'愚人氏'。唉,仔細說起來,母親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個姓這個姓氏的人。有傳言說,那家人在被夷九族之前,就被家中祖先用秘法,集體體轉移出去,現在都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不知道是真是假。”

池玲瓏幾乎是鬼使神差的開口問了一句,“那...那一家人有什麼特征麼?”

“特征?”江氏眉頭一蹙,不知道池玲瓏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卻還是仔細想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說道:“你要說特征,還真有。我好似記得你們曾祖父給我說過,顓孫氏得天地厚愛,族中多成大器之人。然而,古人有言‘慧極必傷’,那家人中,男子好像很少有長命的。唯一一個活到四十的就是蕭十洲先生,聽說是周游大興時,有什麼奇遇。其余顓孫氏的男子,鮮少能活過四十。”

四十?

對于一個族中有驚世醫術,卻難以為自己族人續命的大族,這樣的情況確實有些悲哀。

池明瑄不僅就長嘆一聲,面上竟可疑的帶上了些英雄遲暮的感慨。這讓注意到女兒神情的江氏好笑不已。還是個丫頭片子呢,哪里就能體會到那樣的悲劇了……

小丫頭強作愁的模樣,真是搞笑。

池玲瓏沒有注意池明瑄母女兩的互動,她現在心亂如麻。胸腔中好似有一股股滾燙炙熱的巖漿在醞釀,就等著找到一個突破口,隨時爆發。

池玲瓏坐臥不寧,再次夢幻般的開口問了江氏一句,“三嬸兒,顓孫氏的女子呢?”

“女子?”沒想到池玲瓏會問這個詭異偏僻的問題,然而江氏倒也沒有隱瞞,竟是直接脫口而出,“你這丫頭倒是關心的仔細。”

嘆一口氣,江氏又道:“顓孫氏的女子,傳說都有傾國之色,且族中女子亦得天神厚賜,生來帶有絕世體香。……但是,上天總是公平的。顓孫氏的女子有傾國傾城顏色不假,卻極難孕育子嗣……”

池玲瓏此刻已經聽不見江氏后邊所說的“極難孕育子嗣”幾個字了,她的思緒已經被“生來帶有絕世體香”這句話牢牢的霸占住。

腦中好似有巖漿從火山中噴發而出,讓她整個人都抑制不住眼前發黑,當場暈了過去。

生來帶有絕世體香……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3:01 PM 編輯

069 熟悉

池玲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距離她在三房梧桐院突然昏迷,不過過去了一刻鐘左右的時間。

但就是這短短的一刻鐘功夫,江氏和池明瑄卻覺得度日如年。

在她們的記憶中,池玲瓏的身體向來不錯,雖然這幾年來一直小病小災不斷,但是攸關生死的大病卻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今,這姑娘竟是在和她們說話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就突然昏厥過去了。可想而知,江氏和池明瑄該有多麼心驚肉跳。

耳邊傳來碧云和姜媽媽焦急的竊竊私語,池明瑄快要急哭了的不停的念叨聲,“朱大夫怎麼還不來?”以及碧月也帶上了哭音的請罪,“媽媽都是我沒看好姑娘”“媽媽都是我的錯”。

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池玲瓏雙眸空洞的,看著頭頂粉紅色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帷幔,腦中卻不住的慢鏡頭回放著,江氏方才給她和池明瑄科普的,有關“顓孫氏”這個家族的信息。

她確信今天確實是她第一次聽到“顓孫”這個家族。但是,心中傳來的莫名的熟悉、悸動和疼痛又是怎麼回事兒?

經歷過暈厥這件事兒,她已經不可能再單純的以為,自己只是因為出于對這個家族的憐憫,才有了那麼大的情緒波動。

她的性子有些涼薄,感情有些慢熱,她不是聖母瑪利亞,不可能僅僅因為一個莫須有的同情或悲天憫人,將自己折騰到這個地步。

她對顓孫氏這個得天獨厚的家族確實起了惻隱之心,但也只是單純的覺得,上天果然還是相對公平的。在賦予你一些東西的時候,總是要拿走什麼作為交換。

顓孫氏的男子驚采絕艷,所以他們大多活不過四十;顓孫氏的女子有傾國傾城之色,生來帶有絕世體香,但是她們很難孕育子嗣……

絕世體香。

絕世體香……

短短的四個字兒,卻好似有什麼難以言說的魔力一般,在她的腦中盤桓漂浮著一直不肯離去,

池玲瓏掩蓋在被下的雙手莫名的攥的緊緊的,那股熟悉的悸動和疼痛好似又竄上了心頭。

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念叨著:不會的,不會那麼湊巧的。這世上生來帶有體香的女子數不勝數,巧合不會那麼多……

但是,……絕世體香……

心里的想法雖然是這樣,然而,那股子發自心里的慌亂和手足無措,卻讓她更加坐臥不寧。

腦中好似有兩個小人兒在掐架,一個不停的說:不要逃避現實;另一個卻也跳腳著譏諷她道:不要自以為是。

不要自以為是……

可是,為什麼她又隱隱的覺得,好似在哪里聽到過“顓孫氏”這個姓氏,或是在哪里看到過?

究竟是在哪里……

池玲瓏懊惱的揉著漲痛的太陽穴,走進內室的姜媽媽看見她蘇醒過來,當即欣喜若狂的直接小跑著撲過來。

嘴里一邊不停的念著“阿彌陀佛”“多謝菩薩保佑”,一邊又給她掖掖被角,滿面激動的抹著淚珠子道:“我的好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這好好的怎麼就昏厥過去了?姑娘你可是不要再嚇媽媽了……”

池玲瓏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又聽到外邊響起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轉眼,江氏竟是親自陪著朱大夫走進了內室。

看她清醒過來,江氏舒了口氣的同時,也接連念了幾聲佛。姜媽媽連忙將她的手腕上覆上了帕子,讓出位置讓朱大夫給她看診。

結果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究竟來的。朱大夫只說她是受了刺激,又有些疲勞過度,體力不支才會如此。

江氏徹底放心的同時,讓秋桐領著朱大夫去開藥,自己卻留下來將池玲瓏好一頓訓斥,半是心疼半是惶恐的道:“你這丫頭,肯定是看書累著了。嬸娘告訴過你,書不急著用,你只管慢慢留著看就是,急惶惶的還來作甚?才說你別把身體累著了,你就昏了過去,你這丫頭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你讓三嬸兒拿你怎麼辦?”

江氏已經自動忽略了,朱大夫所說的,池玲瓏是因為刺激過度才會暈厥的因由。

在她想來,一個小姑娘家,整天就應該想些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的東西,哪里就能受這麼大的刺激,還因為刺激過大昏厥了?

這又不是話本小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就那麼重的心思,哪里就能想那麼多有的沒的事情了?

所以說,肯定是剛才來三房的時候路上受了涼,吹了風,加之這丫頭熬夜看書累著了,才會昏厥的。

江氏一番話下來,姜媽媽忙不迭的又開口請罪。

她是池玲瓏的奶媽媽,又是池玲瓏所居青嵐院最大的管事,讓姑娘累的直接昏厥了,不用說別的,肯定是她這個媽媽當的不應心。

“三嬸兒我知錯了,以后再不敢了。”池玲瓏掙扎著坐起身,一旁的姜媽媽一時也顧不得請罪了,立馬過來侍候她。

池玲瓏又笑嘻嘻的對江氏道:“三嬸兒你看我現在身體已經好了,就別再計較了麼。經這事兒我長了記性,以后就再也不敢了……”

池明瑄看池玲瓏難得的做出小女兒嬌態,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樣,站在江氏身后對著池玲瓏就開始齜牙咧嘴,做起了鬼臉。

“你啊。”到底是侄女,不是自己的親閨女,江氏不好再多加訓斥,只能又將池玲瓏身邊侍候的姜媽媽和碧云碧月幾人,好生敲打了一番,才算是完事兒。

池玲瓏醒過來便算是萬事大吉了。

她現在躺在梧桐院的客房,既然已經蘇醒,便想著起身回青嵐院去。江氏正想著讓她再多歇一會兒,誰知外邊的小丫鬟竟是來報,“二夫人來探望五姑娘了。”

江氏心中當即泛上來一個念頭: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中秋節前池玲瓏過敏的幾天沒起來時,怎麼就沒見林氏去探望這侄女兒?怎麼現在五丫頭昏厥沒多大功夫,她就得了信兒?還破天荒屁顛屁顛的趕過來探望?

嘖,肯定是又想來惹事兒了。

江氏當即就黑了臉。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隨后便又恢復如常,甚至受寵若驚的開口,讓小丫頭們立即將二夫人好生迎進來。

池玲瓏也忍不住當即嘴角抽搐。她有預感,林氏肯定又要拿她做筏子說事兒了。

不過,這麼個活蹦亂跳的二房,這麼調皮精神不安分不做死就會死,真的好麼?

池玲瓏腦洞大開之際,二夫人林氏也帶著成群的丫鬟婆子走了進來。

她今日好像是特意過來耀武揚威的,因此穿著打扮極盡奢華艷麗。

上身穿著玫瑰紅水綢灑金五彩鳳凰紋褙子,下穿一件蜜合色大朵簇錦團花芍藥紋錦馬面裙,頭發梳成高高的云髻,上邊插著一支赤金紅寶石插梳,一支赤金景福長綿鳳釵,耳朵上帶著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耳墜,兩只手腕上也掛著兩只沉甸甸的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一片富貴雍容的打扮,好似隨時準備去參加宮宴的貴婦人。

內室中的姜媽媽,池明瑄等人,被林氏這全套的赤金紅寶石頭面的土豪裝扮,驚得目瞪口呆。連池玲瓏這等定力過人的姑娘,此刻也忍不住眼皮子跳的歡騰。

一片金光閃閃,要把她的雙眼刺瞎了……

江氏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個不停,對這個腦殘自大,偏還以為自己多英明聰慧的二嫂無語至極。

嘖,感情是炫富來了?德行!

就這些過時的花樣設計,她還在閨中的時候都不屑用了。還敢穿著打扮這麼“過時”來給她下馬威?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江氏打心底里看不上二房,更何況經歷了昨天傍晚那場“誣陷”,猜測到幕后黑手肯定是二房和老夫人,因此,當下更不可能給林氏好臉色。

便當著滿屋子丫鬟婆子姑娘的面,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對林氏道:“呦,二嫂可真是稀客,今天吹的是那陣風,竟把您給吹來了?”

看一眼林氏面上略帶不自然的神情,江氏便又笑的無比歡快的吩咐秋容,“快出去看看今天太陽是打那邊出來了?嘖嘖,我猜肯定是打西邊。”

不等秋容和其余人說話,便又一臉自然的對二夫人林氏道:“我說二嫂,說實在的,您今日怎麼就跑到梧桐院來了?興許是弟媳婦我記性不好,我怎麼記得三年前您好像在老夫人跟前發過誓,這輩子要是再踏足三房一步,就自己把眼珠子戳瞎了?”

不等林氏出口反駁,便又連珠炮似地,馬不停蹄的轟炸了過來,“唉,肯定是弟妹我記性不好,將這事兒弄差了。不然,二嫂這麼高貴體面的人,又向來是說到做到的,怎麼會自己說話不算數,這不是打自己的臉麼?”

三年前,因為林氏的嫡次子,當時年僅三歲的琰哥兒,和當時同樣是三歲的,江氏的嫡長子玨哥兒,爭一塊由上等胭脂玉雕刻而成的巴掌大的蛐蛐,琰哥兒爭不過就跑去找林氏哭嚷。

林氏自然為自己兒子出頭,當即派了人從玨哥兒手里把東西搶了去。

江氏知道了這事兒氣的仰到,那羊脂玉蛐蛐本來就是她的陪嫁,聽說還是蕭十洲早年時期的作品。東西本身的價值不菲就不說了,意義和珍貴程度也不是林氏這個破落戶能受用的起的。

不說因為三房和二房的不對付,她不可能將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琰哥兒。單只是林氏這彪悍又蠻不講理的作風,看上的東西就直接下手開搶,這種讓她惡心嘔吐的態度,江氏也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最后事情鬧大,自然又鬧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的偏心那是偏的理所當然又眾所周知,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最后肯定是判定琰哥兒和林氏無罪,而江氏小家子氣不說,還不愛護侄兒,沒有大家之風,落了忠勇侯府的體面。

江氏羞怒,不能對老太太開炮,可不見得能放任林氏如此作為。

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關鍵是江氏不想往小了說。往大了說,自然就是若這樣的先河一開,二房便又會順著桿子往上爬,以后還不將三房所有財產據為己有,想拿就拿,想搶就搶,將三房往死里作踐?

江氏想通了這點就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林氏。以她的口才,她詩書之家出身的才女之身,把林氏說的沒臉能上吊自殺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林氏雖然臉皮厚,但還沒有厚到天下無敵的地步。

當即就一把將羊脂玉蛐蛐猛的摔碎到地上,還一臉高貴的罵了句“什麼破東西!”。更是義正言辭的放出了誓言,以后若再踏入三房一步,她自己把自己的眼珠子戳瞎了。

江氏:“……”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3:0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3:09 PM 編輯

070 作死

林氏進了三房的梧桐院,便感覺渾身不自在,被江氏的丫鬟們“熱情”的迎進內室后,更是感覺渾身好似爬滿了螞蟻一般,癢癢的不得了,讓她難受的緊。

只是,她這點微不足道的別扭心緒,在進了內室,見到了江氏,並被江氏當著這麼多丫鬟婆子的面好一陣擠兌后,林氏的臉都黑了。

方才她聽到房里的丫鬟興高采烈的過來匯報,五丫頭在三房院里突然暈厥,三夫人急忙派人拿了府中的帖子去請朱大夫,便覺得一陣爽快,覺得總算是抓住了三房的把柄,有熱鬧好看了。

當時她還想著,五丫頭是在三房出的事兒,如果那丫頭片子身上被檢查出什麼大毛病,她就借機將這事兒鬧大了。到時候,她不僅可以好生將三房作踐一番,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一口因為昨天那出預謀,沒有按預想達成的悶氣。

為了能夠對江氏當面冷嘲熱諷,底氣更也更足一些,她甚至還特意花了很長時間好生裝扮了一番,就想著過來給江氏添添賭,最好能氣的她個小賤人。

只是,她現在過來是來看熱鬧的,是來作踐三房的,可不是來受氣的。

自知繼續和江氏討論什麼戳瞎眼珠子的話,不過是自找沒臉。林氏大口喘了幾口粗氣后,也不和江氏一般見識,好似沒聽見她的話一般,徑直走到床邊上,挨著池玲瓏坐下。

一邊拉著池玲瓏的手。和藹的問著站在一側的姜媽媽道:“我聽說五丫頭突然暈倒了,這心慌慌的一刻都停不住,換了衣裳就趕緊過來了。朱大夫剛才過來看過說了什麼?五丫頭這是中毒了?還是吃了什麼不干凈的東西?”

不看內室中其余諸人的臉色現在怎樣便秘。林氏將好嬸娘的姿態做的很像那麼回事兒。

也不等姜媽媽開口回話,便又拍拍池玲瓏的手,繼續好整以暇的勸誡著說道:“你這丫頭,可憐見的,怎麼就突然暈過去了?唉,吃這一回悶虧,今后可真要長長記性了。老話說得好: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這丫頭只覺得平常誰跟你親,待你是真心。那都是騙你的,拿你開玩笑的。今后可記好了,不是自己房里的東西別吃,不然。不定那天一閉眼就再醒不過來了;還有,以后沒事兒就待自個兒院子里,可是別再出來四處晃蕩了,某些人啊,就是會做些表面功夫,口上說的好聽,喜歡你這丫頭串門,其實心里指不定怎麼編排你呢。”

巴拉巴拉,后邊又說了好些話。

池玲瓏垂著腦袋。做乖巧裝,其實心里簡直快要嘔死了。

作死的,她這好二嬸兒這是把她當垃圾桶了吧……

池玲瓏嘴角忍不住的抽啊抽的。偶爾一抬頭,瞥見江氏先黑后紅,而后青白紫黑輪番上演,最后卻又歸于面無表情的臉色。不得不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一聲:得,就知道肯定要拿她做筏子說事兒了。

池玲瓏哭笑不得。江氏卻聽不進林氏的話了,也不等林氏再繼續向池玲瓏傳輸些什麼“以后要萬事小心”“別和某些虛偽的小賤.人走太近”的思想。江氏便直截了當的開口道:“哪里來的畜牲,這是幾輩子沒擦牙了。這口臭的,跟放屁似的,要把姑奶奶熏死了。”

一邊說,手里的帕子還作勢往半空中揮了揮,而后掩住口鼻,做干嘔樣,一副被熏得隨時要暈倒過去的模樣。

林氏再出不了聲了,一張臉漲的紅的幾乎要燒起來,看的池明瑄心中暗爽不已。

讓她說,她母親說這話還是客氣了。換她,她指定要不顧教養和孝道直接開口罵回去。

什麼玩意兒!每次見了她們三房都像討債的。

池明瑄是真覺得,二嬸娘林氏這人,生來就是膈應人的。雖然有些話她做小輩的不好開口,也不能和她一般見識,但是,有這樣做長輩的嬸娘,她是真覺的羞得慌。

也幸好母親總是告誡她,不能看二房往死里作,她們也跟她們一樣作死,和她們一樣不顧手段不顧體面的對著干。

那不是本事,那是棄珠玉而就草芥,真正的世家勛貴里教養出來的女兒,是不會做那樣丟了西瓜、撿了芝麻的事情的,那樣太不劃算。

江氏一句話,噎的林氏其余的話再說不出口。

不過,林氏到底沒臉沒皮慣了,倒也光棍的很,臉紅了那麼一陣,竟是又若無其事的回過頭和池玲瓏說話。不過,這回說話的口氣可就陰陽怪氣的多了,加之林氏那目光陰狠又怨毒,讓池玲瓏好一陣吃不消。

她剛剛才暈厥過,現在身體虛弱的直發困呢……

林氏又道:“五丫頭,二嬸兒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可是放在心里,記好了。按說你現在年紀也大了,也定了親,過上幾年就要當家做主母了。所以,以后說話行事自己一定要主意正,可千萬別聽一些小賤人的攛掇。看人看事兒,也不能只看表面,那些會演戲的小妓.子們,哄人的手段可是一等一的好,你可千萬多兩個心眼兒,別讓人輕易糊弄了。”

又道:“等你真嫁了人,也一定要拿捏好自己的相公。可別隨便是個丫鬟都往房里劃拉,都給開了臉。也別被她們一哭一求,就讓她們生下了庶子。那些個庶子啊,一個個最是會做些表面功夫。一個個外表看起來光風霽月,其實內里的心思啊,污穢的比臭水溝里的癩蛤蟆還能熏死人……”

池玲瓏不明白,這話題跳躍的怎麼能這麼快?

明明開口還是讓她學會識人。怎麼轉眼就到了丫鬟開臉,庶子惡毒了?

二嬸兒這指桑罵槐本事著實了得。只是,你寒磣人也就罷了。你好歹在背后說這話啊。

當著江氏的面就這麼一口一個庶子,一個污穢,一個賤人,一個癩蛤蟆的,這是嫌二房、三房現在相看兩厭的局面太安穩,要把大家都拉陰溝里,一塊兒往臭里折騰?

池玲瓏已經徹底無語了。她感覺,跟林氏這個二嬸娘的腦電波。好像怎麼也處不在一個頻道上……

其實也不怪今天林氏話里的怨氣重,眸中的神色狠,她實在是被昨天傍晚那場戲鬧得窩了一肚子火,再不找人發發。她就要氣炸了。

天可憐見的。

大房大伯子那侯爺之位,現在他們搶得艱難;沒想到就想處理個庶出的三房,現在下手也處處受束縛。

昨天那場戲安排的多好啊!

為了能將三房徹底踩下去,以防他們和大房同氣連枝,擋了二房的道兒,她和老太太早一個月池仲禮準備下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謀算了。

只是,原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兒,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三房兩口子再沒了出路。誰知。千防萬防誰也沒算到,竟被個突然出現的大伯子攪渾了。

她是真恨啊。恨的簡直就要吐血了。

昨天回來告訴婆婆這件事,老太太當場被氣得捂著胸口直喊疼。

后來她想著和老太太繼續商量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誰知道,老太太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的竟像是見了鬼。

也顧不上和自己密謀了,也不給自己出人出力出錢了,只顧著給自己打哈哈。見天晚了,更是自己把自己請了出去。

她知道。那老太太是被她那繼子的手段嚇著了。以至于今天早起請安的時候,對周氏的態度。那叫一個好哦。

可她看的心理憋屈啊!老太太吵的最響,當初想要奪忠勇侯府爵位的主意,也是她在一個勁兒的攛掇他們。誰知,現在她的心思上來了,老太太看事情一點不對頭,就想撤退。

這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啊!

林氏恨得幾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不僅是老太太給她添堵,家里那男人也只會花天酒地。昨天知道事情沒辦成,回來了又是甩碟子又是砸花瓶的,還不停的罵自己蠢貨。

蠢貨?

他不蠢!

他要是個能干的,能一見他那大哥就慫的跟鵪鶉似地?

那只會飲酒作樂,外表人模人樣,內里卻一團草包的男人,也只有在女人身上的時候,才能證明他還是個男人,還有那麼點用。別的地方,他簡直連她這個女人都不如!!

林氏氣的心絞痛。

覺得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了池仲德這麼個,性子蠢笨又傲慢自大的男人。

早知道,早知道她當初就是絞了頭發做姑子去,也不跳進這個火坑,和那男人過一輩子啊。

林氏自己不舒服,如此才將注意打到了三房,今天就是故意找茬,來三房撒氣來了。

只是,別說江氏好不好欺負,能不能任她在口頭上占便宜。若是江氏知道,她是因為昨天那事兒氣的一夜沒睡覺,不定會再說上幾句話,再往林氏心口捅上兩把刀子。

嘖,林氏為昨天那事兒氣了不過一個晚上,仔細說起來,她可是氣了有半個多月了。

早在中秋節前,她就知道了老太太和二房的陰謀。

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趕巧了。

當時靖遠伯府的老太太,在茶樓召見昨天那小婦人,並鬼鬼祟祟的讓那小婦人辦成一件事兒,這事兒碰巧讓坐在她們隔壁包廂的他二哥的一個清客聽了個一清二楚。

因而,在第二天明瑄回府的時候,二哥便讓明瑄帶回了一封書信。由此,她和相公才知道了老太太和二房的陰謀。

她知道這事兒后,也好生氣了一場。因此,當中秋節前,皇后娘娘的恩賜分封下來后的那天早起請安的時候,她才特意拿了二伯的姨娘芳華有了三個月身孕的事兒,和周氏一起聯手擠兌林氏,將林氏氣的在老太太的榮壽院前就暈了過去。

當然,就沖著那姑侄兩人惡毒的手段,沒將她們活活氣死,她還覺得自己虧了呢。

不過,仔細說起來,那姑侄兩人雖然是婦道人家,做事兒倒也謹慎,還知道找娘家的人出來辦事,好混淆視聽。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誰讓她們做的事兒太陰損,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呢。

昨天之前,她和相公確實想好了應對之策。不僅秘密找到了那小婦人戲班子里的學徒作證,五年前他們這些人還沒有來翼州。同樣找好了仵作,好指認那孩子不是被掐死而是毒殺。更是控制了昨天那老婦人的孫子,好讓那老婦人能在關鍵時刻反咬一口,為池仲禮洗刷清白。

只是,最后事情的發展,不僅出乎了林氏和老太太的預料。也完全不在她和相公的掌控之中。

第一便是,那死亡“嬰兒”根本不是嬰兒,而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侏儒男人;第二便是,大伯池仲遠出現的太是時候了;第三,聽相公說,大伯治軍有方,卻絕非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之人。

然而,昨天他一口定了那婦人的罪也就算了。竟然對于那小婦人死前哀嚎的“靖遠伯和靖遠伯夫人才是罪魁禍首”也不置之不問。

她不認為大伯會看在林氏和老太太的面子上,不動靖遠伯府那一家子。也不覺得,以靖遠伯府如今的地位,池仲遠會忌憚他們什麼。但是,池仲遠還是直接給那女人定了罪,“杖刑一百,充為軍妓”!

忠勇侯府專門負責行刑的侍衛,手持的完全都是軍杖。普通大男人,挨個五十軍棍都能喪命。一個小婦人,一百庭仗,這是完全沒有生存的可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大伯這樣子做的用意。還是昨晚睡前和相公說了此事,才被相公一言點醒了。

也才知道,這忠勇侯府,終究是大房的!真正的一家之主,還是忠勇侯池仲遠!

所以,發生在侯府里的所有的陰謀詭計他都知道,只是想不想插手的問題。

而昨天老太太和二房的那場算計,顯然不在他能容忍的范圍內。所以,忠勇侯的雷霆手段……真的不是誰都有幸享受並承擔的起的。

老太太想來應該是弄清楚了究竟,因而今天早起請安時,對周氏的態度,那叫一個如沐春風。

而二房?林氏?

江氏不懷好意的看著說的興起的林氏笑了笑。

這樣作死的貨,還想謀奪大房的爵位?還想踐踏小叔子的名聲?早晚有一天讓他們陰溝里翻船,真正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忠勇侯的手段!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3:10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3:36 PM 編輯

071 夜客

夜涼如水,上弦月照耀下的月輝朦朧飄渺。一道道華麗的光線透過疏漏的樹枝空洞,在地下投下一片片斑駁的暗影;加之蛐蛐偶爾發出的一道蟲吟,整個天地瞬間陷入一片空曠的寧謐。

時近三更,池玲瓏睡的很不舒服,她今日做夢了。

眉頭在不知不覺中緊蹙起來,殷紅的唇瓣抿成了一條直線,心跳速度加快,額頭上好似還有細密的冷汗滲出,池玲瓏此刻正深陷在一個真實、荒謬、熟悉到讓她每重復一遍,都要再重新享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般的夢境中掙扎。

那是一個噩夢。

她夢到,因為在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宴上,傳出了她“不安于室”和“水性楊花”的惡名,安國公府和侯府里,秘密的解除了她和穆長堯的婚約。

接下來的事情像似夢趕著夢似地,忠勇侯府和安國公府達成了共識,她也去了莊子上“養病”。

那里荒蕪凄涼,只有姜媽媽和另外兩個貪婪無度的毒婦守著她,把她當成了囚犯禁錮。

短短的兩年時間,她過的像似兩輩子一樣漫長。心無希望,她惶惶不可終日。

終于,她熬到了池明珍及笄要出嫁的時間。她被穆長堯“特意”懇求,以池明珍陪嫁滕妾的身份,一道嫁入安國公府。就在她回府的前一天,見到了已經闊別了兩年,卻每月都和她有書信往來的韶華縣主。

她當時說了什麼?

這是她自己的路。她誰也不怨?

呵,她確實不怨,她只是恨!

姜媽媽在當天晚上失足落井而死。救上來的時候兩眼還死死的緊盯著某處。滿目怨憎。

死不瞑目……

而后發生的事情讓池玲瓏覺得,人生就像是一出鬧劇似地。

穆長堯在來翼州接親的途中,在風州暴斃?!!

她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頭中涌上來的不是傷心,不是無助,不是驚慌,也不是心痛。卻詭異的,竟是一絲歡愉和解脫的快感。

然而並不是所有事情的演進。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樣。

池玲瓏知道這世間人心險惡,卻不知道,她的至親也可以無恥到這個程度。

他們的嘴臉猙獰又惡心,讓她幾次三番忍不住想要作嘔……

原本只是滕妾的她。再一次成了穆長堯的新娘,池明珍這個名義上“嫡妻”好似都被大家選擇性的遺忘了。

呵,真可笑。

婚姻本是結兩姓之好,池玲瓏卻覺得,她結的這份“冥婚”,怕是沒有機會完成這個滑稽的使命了。

穆謝氏對她動輒打罵,說她克父母兄弟連夫婿都能克死,她果真是個掃把星,她怎麼不去死!

她怎麼會死?她還要看著他們的不得好死呢。她要比他們活的更長久。她要看著他們的嘴臉一點點的潰爛,看著他們屍骨無存,看著他們的軀體長滿蛆蟲才能閉眼。

她怎麼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死了?

穆長堯設計陷害她。安國公府,忠勇侯府,慶陽伯府的人冷眼旁觀坐收漁利,都把她當成可有可無,任憑他們玩弄驅使的泥人兒?

可泥人兒還有三分血性呢,他們怎麼就把這點給忘了?

她的后半輩子是在影梅庵度過的。伴著青燈古佛。將滿頭青絲熬成白發。

她以為她等不到了。穆賢妃所出的五皇子隆登大寶,穆家作為新皇外祖和皇后娘家得享潑天富貴。門庭若市。恩賞不斷,儼然成了大魏第一世家。

她恨,積年的仇恨好似毒液一般一點點腐蝕了她的心,那里漸漸融出了一個黑洞,空蕩蕩的,見光就疼到滅頂。

她再一次絕望,但是上天卻終于開了一次眼,在最后憐憫了她一次……

大魏連年天災不斷,民不聊生,各路叛軍雄起,邊疆戰事不斷。突厥大軍攻入京城的那個晚上,十月天下起了鵝毛大雪,她誦了一晚上的經書。

京城里的火光滔天,將暗夜照的亮如白晝,她站在禪房的窗前俯視著滾滾濃煙,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京城女眷在叛軍攻入京城之際俱都以死殉節,三尺白綾了斷了無數花樣似地生命,鴆酒一杯將貴女貴婦們逼上絕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大火在京城燒了三天三夜不止,她也不吃不喝的在窗口站了三天。她的身體本就接近油盡燈枯,一直苦熬著不肯閉眼,不過是不甘心看不見那些人的下場罷了。

終于,她還是強撐著最后一口氣,滿意的從窗子處一躍而下。

大風在她耳際呼嘯而過,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輕的像是一片羽毛。閉眼前最后一刻,見到的竟然是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千軍萬馬。

馬上的中年悍將,一身渾然天成的煞氣。他的雙眸麻木無情而冰冷狠厲,像是冰川雪原上的孤狼。然而,他那張臉,那張臉……

池玲瓏微微驚呼一聲,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了身。

她呼吸粗重而急促,待發現方才經歷過的幾十年的人生,不過是一場噩夢,在放心的舒了口氣的同時,心中竟再次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空洞和疼痛。

她死前所見的最后一人,那張臉,在前日江府的賞花宴上還見到過……

池玲瓏伸出雙手,將一張小臉整個捂住。

那個滿目冷冽煞氣的少年郎,好似和臨死前閉眼之時看到的,那張中年悍將的面孔一點點的重疊,漸漸幻化成了同一個人。

“誰?”

內室中有另一個人清淺的幾不可聞的呼吸聲。床上的帷幔上落下一道修長的黑影。

池玲瓏在經歷過方才那場刻骨銘心的人生驚變之后,再次享受到一場現實版的午夜驚魂,險些要被嚇得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內室中靜寂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那道黑影好似就是一個花架子投射下來的影像,不過一個死物。

但是,池玲瓏知道,那不是一個死物,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且還是一個男人……

隨手將被子掀起披在身上。池玲瓏在提心吊膽的思索了片刻后,便也毅然決然的掀開了床帳。探出了腦袋。

能在這大半夜夜探女兒家閨房,且還探到忠勇侯府五姑娘閨房的人,她只想到了一個……

透光窗外的月光,當池玲瓏看到那有幾分熟悉。還有些陌生,比之月前所見,臉部線條卻明顯要硬朗鋒利上許多的少年郎的面容時,竟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那照舊是一襲黑衣勁裝的少年郎,身材瘦削頎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一雙眸子好似也比之前寒氣更重。但是,任憑她這般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他竟然也沒有被侵犯的不喜。沒有再一次掐住她的脖子,讓她隨時去見閻王?

池玲瓏覺得,人果然是會長大的。人果然都是惜命的。

下了床,穿上鞋子,隨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上,池玲瓏沒有點燈,待眼睛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后,便顧自朝著窗子處放置的小幾旁邊的玫瑰椅上走去。

“這邊坐。”

池玲瓏話落音。那少年郎在遲疑片刻后,竟也直接在她的對面落座。倒是讓池玲瓏頗為訝異他的順從和配合。

“手拿出來我看看。”池玲瓏一直對自己原則性很強這一優點鄙棄不已,同時也對自己惜命和識時務這一點,感覺臉紅羞臊。

她從萬安寺回來,中毒快死時,躺在床上飽受噩夢折磨時,就不止一次在心中計較著:之前答應給他解毒,是因為小命在他手里,若是不同意出手救助他,她可能會當即喪命。

但是,若是再見到這少年,在有準備不會再次被他嵌制住喉嚨之際,她絕不會給他解毒。若是有條件的話,她還要再給他下上點別的什麼毒,也好讓他嘗嘗,生命垂危是什麼滋味兒。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

不知是因為在江府時受了他的恩,不想欠債不還;亦或者是因為方才夢境中,臨死前一刻看到了他的面容,讓她心神恍惚,此刻腦神經竟然不受控制的催眠著自己:不如替他解了毒,將他打發了是好。

不然,若某一天被府里到處都有的暗衛,發現了她房中有個男人出沒,池玲瓏已經可以想象她那便宜老爹,到時候是會直接給她一百庭仗,還是直接送她一杯鴆酒或是三尺白綾?

“娘的,主子,這忠勇侯府簡直快比皇宮還難闖了……”

池玲瓏方才墊著繡帕,將那少年郎的大手握在手心,就又有一個跳脫的少年,一邊唧唧歪歪罵罵咧咧說這話,一邊歡快的蹦起了內室。

聲音有些熟悉,娃娃臉上常年帶笑,臉頰處還有兩個小坑,是名叫阿壬的那個少年。

大概習武的人夜視能力都不同凡人,所以阿壬在一腳踏入內室,渾身便僵硬了似的,腦袋朝著窗子處看過來,雙目中有著池玲瓏看不見的震驚、惶恐和不可置信。

他,他,他看見了什麼?

阿壬少年震驚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瞪的銅鈴一般,面上仿若看到鬼爬墻似的模樣,讓他此刻的形象看起來滑稽而可笑。

可阿壬現在哪里還顧的上,在外人面前維持自己翩翩少年郎、如玉花公子的完美形象?

主子都跟人授受不清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等幾個哥若是知道這情況,會不會驚喜的要活要死啊?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7 03:3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7 03:43 PM 編輯

072 耍流氓

阿壬的震驚和不可思議暫且不提。

卻說此刻正握著那滿面煞氣的少年郎的手的池玲瓏,雖然耳中不停的回響著,名叫阿壬的少年吵吵嚷嚷的那句“忠勇侯府簡直比皇宮還難闖了”的,既大不敬,聽起來又特別意味深長的話,腦海里也一直不停的閃爍著“皇宮”“皇宮”這兩個大字,但是,此刻占據她全部心神的一個念頭,不是闖皇宮這活計有多高深、有多作死,透漏出來的訊息,不是這對主仆有多無謂,身份上有多麼諱莫如深,卻是真真切切、一個腦殘的讓她恨不能給自己兩個耳光的花癡想法。

——這少年的手真冰啊!

涼的入骨。甫一接觸,便像是有一股電流從兩人交疊的手掌發出,傳入四肢百骸,讓她的身體抑制不住的打了一個激靈的同時,就連渾身的毛孔,好似都舒暢的擴張開來。

池玲瓏為自己這短短一瞬間的失神有些羞愧。

她真的不想當顏控!

池玲瓏別扭的眉頭緊蹙了起來,嘴唇也抿成了一道直線。她眼光不善的盯著內室入口處,仍舊做石雕模樣的阿壬,沒好氣的低聲問道:“我房里守夜的丫鬟呢?”

阿壬一邊撓撓頭,一邊小偷小摸的低聲說著,“我把她們都敲暈了!”語氣中的興奮和得意忘形,讓池玲瓏手一緊,只想將這對不省事的主仆也敲暈了丟出去喂狗。

在她的地盤。不經她的允許動她的人,當她是面做的,好欺負不成?

池玲瓏心下不喜。說話的聲音不免也就陰聲怪氣起來。她壓低了聲音,十分捧場的贊揚了阿壬一句,“沒想到,你功夫還挺好的麼。”

“那是,那是。”阿壬忙不迭的回應著池玲瓏的話,一邊墊著腳尖做賊似的湊過來,還一邊賤賤的為池玲瓏的“有眼光”誇獎一番。笑的好不得意的說道:“沒想到你這人長相不怎麼樣,眼光倒是挺好的麼。”

伸著懶腰。扭扭捏捏走過來的姿勢,一副把池玲瓏當知己和同道中人的熱衷口吻,讓池玲瓏一個忍不住就氣笑了。

她就覺得,這人究竟要自戀到什麼程度。才能賤的這麼理所當然呢?

聽不出她說話的語氣是譏諷的麼?

是男人就可以不會看人眼色麼?

池玲瓏冷笑兩聲,不說話了,她怕再一開口,自己會把自己氣死。

不過,池玲瓏可也不想就這麼窩囊的把這口氣咽下去。

她吃飯吃茶吃醋,就是不吃虧;即便是萬不得已一時吃了悶虧,事后總會想方設法報復回去,且總是要加倍的。

池玲瓏的雙眸都微瞇了起來,趁著阿壬走近小幾時。冷不丁的就猛的伸腿,一腳向他踹了過去。

“嗤……”一聲疼的倒抽氣的聲音傳來,隨后就是阿壬惱羞成怒的低吼。“你,你,好個狡詐狠辣的毒婦!”

阿壬絕對沒有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子,竟然敢在兩個武力值遠遠高于她,輕易出手就可以擰斷她的脖子的男子面前動手。

出腳狠辣無情就不說了。力道也大,準頭也高明。阿壬疼的齜牙咧嘴,心中默念:真是陰溝里翻了船了。

只是,誰又能想到現在的閨閣千金,都這麼人前人后兩張臉,嘴皮子殺人,出腳就敢傷人?

阿壬疼的臉都扭曲了,不免就委委屈屈的跟個小可憐似地,眼巴巴的看著自家主子高告黑狀,“主子,把她弄死吧!”

弄死吧弄死吧弄死吧!

池玲瓏現在一張素白的面頰整個都黑了。她現在已經不止是被氣笑那麼簡單了,若是方才被氣死了的話,現在肯定就要被氣活了!

這世上極品她真沒少見,一個老太太,一個二房夫人林氏,一個池巧娘,一個謝嫻,一個韶華縣主,哪一個不是極品中的極品?

可這些人和阿壬比起來,簡直就是個渣!

能極品的這麼有格調,這麼自以為是的男人,她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阿壬眼巴巴看著那少年主子,池玲瓏也不由轉過臉來,透過窗口灑下的月輝,看著少年郎那張冷峻鋒利的面孔,看他現在面上什麼神情,會如何處置她?

池玲瓏毫不避諱的盯著那少年郎的面孔看。這少年的五官輪廓比之萬安寺時所見,確實冷硬鋒利了很多。

他的面容本就冷峻而偏于凌厲,最襯深色。此刻萬丈月輝照耀下,他一動不動的端坐在玫瑰椅上,整個人華麗、雍容、貴氣,像是供奉在佛龕中的,一尊華美高貴的神祗,有種不惹塵埃,讓人敬畏的驚艷絕美。

但是,這神祗卻是毫無生氣的。

池玲瓏目光不受控制的閃了閃。

真要準確的說起來,這少年其實更像是一尊,讓人忍不住退避三舍的煞神銅像。

即便是在如此寧謐的氣氛中,他渾身彌漫的依舊是暴戾涌動的煞氣,濃郁鋒銳的讓人驚心。

池玲瓏不覺得惶恐驚懼,雙眸卻像是受了誘惑一般,慢慢的從那少年郎棱角分明的下巴,抿緊的涼薄嘴唇,一直上移到他的筆挺的鼻梁,冷厲陰霾的雙眸……

雙眸,他在看哪里?

等等!

池玲瓏幾乎是下意思的順著那少年郎的目光斜移下來,結果卻看到他的雙眸,正毫不避諱的看著,看著……她露在外邊的,一只玲瓏有致,白皙光潔,在月輝下好似泛著瑩瑩玉色的小腳丫?!!

池玲瓏一張小臉,像是有煙火盛開一般,在瞬間便爆炸了開來。

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臉,覺得一輩子的臉都在此刻丟盡了。

她是用腳踢的阿壬沒錯,用了大力氣也不假。可是,可是……她究竟是什麼時候把鞋子踢掉了啊?

池玲瓏欲哭無淚,臉上更是滾燙的要冒煙了。

她不是因為在外男面前露了腳丫子感到羞愧,她是因為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踢個人也能把鞋子踢掉,感覺哭笑不得。

不帶這麼玩人的啊!

池玲瓏撇撇嘴,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將沒了鞋的腳丫子藏進了裙子里,丟人丟到太平洋了啊!

池玲瓏方才和阿壬對抗時的底氣,像是被戳破了皮的氣球似的,一下子就漏了個干凈。

阿壬還在像個京巴犬一樣,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祈求著他的主子“把她弄死”,並沒注意她方才縮腳的舉動。

然而,池玲瓏此時卻坐立難安的,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烤焦了!

那玫瑰椅上坐著的少年主子,此時雙目灼灼的緊盯著她的裙子。

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少年郎的眼神冷凝而專注,像是研究什麼稀世珍寶一般,好奇的簡直想用眼刀,將她的腳丫子割下來,好任由他拿在手里,仔細研究賞玩一番。

池玲瓏一個頭兩個大,感覺毛骨悚然的同時,整個人的頭皮都發麻了!

在現在這朝代,看了女兒家的腳是絕對要負責的。她不覺得這少年主子有這麼高的道德情操,當然她也不需要。

所以,男未婚女未嫁,可不可以……稍微收斂一下你那嚇人的眼神,不用露出那麼赤裸裸的感興趣的模樣,讓她背后發涼的,感覺像是被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盯上了啊?

池玲瓏撇撇嘴,壓抑住心底的躁動和驚慌,在椅子上扭了兩下身子,也不理會阿壬要弄死她的厥詞,卻是又一臉坦蕩正氣的問對面坐著的那人,非常專業的說道:“現在解毒的話,快則三月,慢則半……”年。

一眼晃見被自己緊握在掌心的,男子冰涼修長的大手,池玲瓏觸電一般,一把甩了開來。

她竟然把人家的手,當成椅子的扶手一般,抓的牢牢地,中間還饒有興趣的摸了兩把。

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

池玲瓏頭疼的揉著鼓鼓漲漲的太陽穴。覺得,今天晚上碰見這對不正常的主仆,連帶著她都快要被他們同化了。

這才見面多長時間啊,她就又是在人前露腳丫,又是拉人家的手,光明正大的吃豆腐,她這耍的都是些什麼流氓!

池玲瓏崩潰的簡直像買塊豆腐直接撞死算了。

這兩主仆,簡直就是上天派來要毀她的節操的啊!!

池玲瓏自怨自艾,阿壬聽了她的話,卻也顧不上“要她的命了”,卻是一皺眉,一挺胸,一般正經的說道:“解毒的話,你有幾分把握?”小眼神兒控制不住的盯著池玲瓏看,那眼神詭異的,讓池玲瓏更加感覺坐立不安了。

那少年主子沒有開口,池玲瓏便也直接面對著阿壬說道:“五層。”五層是個保守到極點的數據。她有寧氏留下來的醫術,知道解毒之法。但是,要想解毒,最關鍵的是藥草。然而,很多藥草在現在已經絕跡了……

池玲瓏沒有把話說全,因而阿壬聽了這個數據極度不滿。

想來若不是還需要池玲瓏為他主子解毒,這一笑起來,娃娃臉上便露出兩個坑的鄰家少年,指定會一把擰斷她的脖子。

池玲瓏可是親眼目睹過,萬安寺“密謀”結束那晚,這少年為了讓她不敢耍花招,當著她的面,將那只獸瞳為烏金色,叫起來若小兒啼哭的萬安寺黑貓,活生生的將貓頭擰下來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1:30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1:36 PM 編輯

073 柳貞娘

池玲瓏第二日早起起來的時候,眼下全是青黑。

碧月不知道池玲瓏這是因為昨夜被突然到來的夜客“騷擾”了,睡眠不足才會如此。卻以為自家姑娘這幅無精打采的模樣,是因為身體不適,才會出現這樣反常的癥狀。

因此,再給池玲瓏梳發的時候,碧月便也好言勸道:“好姑娘,今日就派人再請朱大夫過來給您把下脈吧。”

不敢明著說讓朱大夫過來給池玲瓏復診的話,畢竟,自家姑娘昨日里平白無故的在三房昏厥過去,雖然事有蹊蹺,更重要的卻是,她們整個都被嚇壞了。

碧月不敢說喪氣的話,但也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池玲瓏的態度,生恐自家姑娘諱疾忌醫。

池玲瓏閉著眼,腦袋一點一點的,聽著碧月的話,也只是囫圇的哼哼唧唧兩句,明顯的只顧著打瞌睡,壓根沒將碧月的話放在心里。

碧月看見姑娘這副模樣,不覺就更加憂心忡忡了。

手中的動作不由一重,卻讓迷糊中的池玲瓏“哎呦”一聲痛呼,徹底的從睡眼惺忪中回過了神。

碧月當下被嚇的就要請罪。池玲瓏哭笑不得的同時,也不由好言安慰這丫頭,“算了,算了。你這丫頭真是,就該跟碧云學學。小小年紀就操碎了心。心思恁多,當心到時候老的快。”

碧月想說,作為主子的貼身大丫鬟。不盡職盡責為主子盡心,那還算忠仆麼?看見姜媽媽親手端了一碗紅棗銀耳羹過來,便也不再說話,反倒喚了一聲“媽媽”,規矩的給姜媽媽見了禮。

池玲瓏梳洗完畢,便也坐在桌前先用些銀耳羹和糕點。

如今天氣冷,老太太身子愈發虛弱。昨日晚間便傳下話來,讓各位姑娘和各方夫人。從今天起,早起去榮壽院請安的時間往后推上兩刻鐘。

池玲瓏對此事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天冷了,她也想賴床。若不是條件實在不允許,又怕落下懶惰和忤逆不孝的罪名。被人將名聲毀壞,她也真想“病”上一整個冬天,好好的貓一個冬。

吃了兩塊糕點,用了一整碗銀耳羹,池玲瓏只感覺渾身都熱乎了。

碧月和碧云下去用餐,姜媽媽讓小丫鬟將桌子收拾了,將屋里侍候的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又一邊給池玲瓏遞茶,讓她漱口。一邊小聲對池玲瓏道:“柳貞娘這幾天確實有些不對勁兒。”

自從碧霄傷好了又重新回來侍候池玲瓏,且那天給她上茶的時候,恰好柳貞娘闖進來。以茶水不是西山泉水泡的,她可能喝不慣為由,一把將她手中的茶盞撞飛了出去,池玲瓏便對柳貞娘這個人真正的感興趣起來。

她到不擔心柳貞娘有二心,畢竟柳貞娘和她那年方三歲的小女兒,她買的時候都是簽的死契。

這樣的奴才。完全就是主子的私有財產。若真有一點不對,主子家隨手打死也就丟在了亂葬崗。連衙門里的大老爺都無緣置喙。

她不擔心柳貞娘窩里反,不擔心她是別人派來她身邊的奸細,她只擔心柳貞娘的身世會不會有什麼不妥,到時候會不會牽連到她?

池玲瓏已經直覺感覺到,柳貞娘這個人想來不止經商天賦驚人,她的身世背景、過去的人生經歷,應該都有段不足為外人道的故事。

池玲瓏漱過了口,將茶水放在桌上。姜媽媽看姑娘好奇的看過來,便也坐在她身邊,將她這幾日的觀察細細說來。

原來,柳貞娘雖不是池玲瓏第一個從外邊買來的奴才,但是,卻是第一個得了大臉面,能讓池玲瓏親自派了身邊大丫鬟碧云,親自“請”進府的媽媽。

但凡池玲瓏做的決定,或是認可的人或事,姜媽媽都絕對贊成。

柳貞娘既然是自家姑娘親自看好的人,姜媽媽只有更器重她的份兒。

而經過她之前的觀察,這柳貞娘果真是個好的。

雖然把守著小廚房,但是姑娘院里的小廚房,不能做膳食,平常也只能給姑娘院里燒個熱水、熬個藥、煮個粥,不是什麼肥差,但比起一般的媽媽卻很有臉面。更何況,不論在何時何地,內院里的小廚房,都是院里主子的心腹才能把守的。

而柳貞娘一進侯府,姑娘就直接甩手將小廚房交給了她,可見姑娘對柳貞娘的信任和看重。

這柳貞娘有了體面,倒也從不目中無人,也不會得意忘形。

對著那些背后說風涼話、寒磣她的丫鬟婆子,不一味忍讓,卻也不會將之視為眼中釘,屢次找人報復,到著實是個安分的。

且觀她行事頗有章法,做事井井有條,不疾不徐,做人也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錯來,到真真是個不錯的,也很是有幾分大家的氣派,讓姜媽媽不止一次贊賞姑娘眼光獨到。

然而,在前幾天得到姑娘的示意,讓她好生觀察下柳貞娘和碧霄,尤其要重點觀察下柳貞娘的時候,姜媽媽卻忍不住心中陡然一沉。

雖然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是她知道,她親手養大的姑娘,從來都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會無緣無故就下這樣莫名其妙的“命令”。

姜媽媽心有戚戚,在懷疑是不是她和姑娘看錯了柳貞娘的為人時,也著實更加緊迫的盯人起來。

姜媽媽著實有幾分手段,且人老了,最是有耐心,真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兒,反倒不急了。

開始她也確實沒有發現什麼貓膩。只是,往后的幾天她卻注意到了柳貞娘和碧霄之間,隱隱的劍拔弩張。

“之前因為姑娘一直喜歡喝碧霄煮的茶。咱們院里的小丫頭沒少在碧霄跟前獻殷勤。也都想著要好生學了碧霄的這手茶技,到時候好頂下碧霄,好在姑娘身邊貼身侍候。只是,碧霄為人雖然木訥,也不是憨傻好欺的。三言兩句就說的那些小丫頭抹著淚都跑了,以后也再沒人上趕著往她跟前湊。”

姜媽媽緩緩道:“我記得就是那次碧霄把人說哭后,接著碧霄就找到了我。說是煮茶要心靜。給姑娘煮的茶更是要全心全意的,容不得半點馬虎。外邊的這些小丫頭太吵。又都覬覦著她的那手茶技,她心神不定,幾次給姑娘煮的茶都不合姑娘的胃口。因而,便請求我說。若是以后她再為姑娘煮茶,便一定要清場,除了她自己以外,周邊不能留任何一個人。”

“老奴也覺得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也就應了她。因此,從那以后,碧霄再煮茶便都是自己一個人窩在小廚房里,任何人不準接近。”

話到這里,姜媽媽不由的嘆了口氣。面上泛出既有些疑惑,還有些不解的神情。“自從那日姑娘讓老奴留意碧霄和柳貞娘的舉動后,老奴私下里便仔細觀察了。要說最明顯的事情。還是柳貞娘竟然再不讓碧霄一個人呆在小廚房了。碧霄說要為姑娘煮茶,要清場,柳貞娘便道,小廚房是她管理的,她白天要在這里當值,不能離開半步。否則就是玩忽職守。”

“碧霄非要趕人,柳貞娘倒也硬氣。竟是寸步不讓。碧霄后來告狀告到了老奴這里,說柳貞娘這是在監視她,是在偷學她的手藝,要老奴為她做主,老奴也打馬虎眼,將這事兒糊弄了過去。”

“老奴還以為,碧霄回去指定還要和柳貞娘好一頓吵鬧,誰知竟是兩廂相安無事。不過,柳貞娘家那三歲的小丫頭,倒是不知道什麼緣故,大前天夜里竟然開始拉肚子,一天一夜沒止住,小丫頭臉都拉黃了。老奴當時還心疼的讓柳貞娘給小丫頭請個大夫,柳貞娘倒是說,孩子脾胃弱,少吃藥為好;還勸著老奴莫憂心,過一日肯定就好了。”

“說來倒也真巧,那小丫頭隔日果真就好了。不過,老奴今日早起倒是聽說,碧霄那丫頭今早上也開始拉肚子了,癥狀和那小丫頭一模一樣。院里的丫頭婆子都擔心是不是什麼疫病,反倒是和碧霄一個屋里的青衣,方才跑過來跟老奴說,碧霄一直罵罵咧咧,說這都是柳貞娘在害她……”

姜媽媽話到這里,卻是再說不下去了。

碧霄這丫頭之前她也以為是個好的,雖然她是老夫人送到池玲瓏身邊的人,且老夫人絕對沒安好心,但是碧霄長相木訥,看上去又老實忠厚,一眼所見便讓人心生這是個忠仆的念想,她也安心的將這個丫頭留了下來。

因為這丫頭規矩,又不挑事兒,不背后道人是非,她打心底里喜歡這丫頭,平時對她也多有看顧。

只是,直到碧空被老夫人賣到了窯.子里,碧霄也被侯夫人打了板子,當天在老夫人榮壽堂的事情全都傳到了她耳中,姜媽媽才知道,這哪里是個護主的忠犬,分明是條會掩飾自己的毒蛇啊!

姜媽媽對碧霄恨得咬牙切齒,自從碧霄傷好又重新回到池玲瓏身邊侍候后,暗地里也沒少盯著她。

在姑娘又特地吩咐了她好生盯著柳貞娘和碧霄后,姜媽媽更是開始了全天候盯人。

而經過這短短幾天的監視,姜媽媽從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的細枝末節中,也不難推斷出,柳貞娘那小丫頭,八層是碧霄那丫頭出手害的。

能因為幾句爭執,就對一個剛滿三歲的小丫頭動手,可見碧霄的心毒辣到什麼地步。

她以前眼瞎,錯把毒蛇當瑞獸,恐怕前幾年姑娘每年不斷的小病小災也是碧霄的手段!

姜媽媽現在著實悔啊,簡直悔恨的腸子都青了。

但是,再想起姑娘讓自己多多留心的柳貞娘,姜媽媽卻不由的心神又狠狠的跳動起來。

直覺告訴她,那也不是個好惹的!

姜媽媽現在對池玲瓏身邊貼身侍候的幾個人,包括她親手帶起了的碧云碧月都有了懷疑,對柳貞娘這個后來者,且明顯行事手段更加老辣果斷的婦人,更是心生警惕。

雖然她不相信青衣早起過來的告密,也不太願意相信,碧霄所言的“是柳貞娘在害她”。但是,姜媽媽又忍不住往深里細想,若真是碧霄出于對柳貞娘的嫉恨,而對柳貞娘的小丫頭下藥謀害,那柳貞娘若是猜到了事實,肯定也是要回擊的。

若是如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碧霄也嘗嘗小丫頭拉肚子的苦楚,的確是柳貞娘的性子能做出來的事兒。

而柳貞娘不僅能神奇的預言,小丫頭“過一日就會好”,且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碧霄和小丫頭的癥狀一模一樣,也讓姜媽媽心中某個不願意承認的猜測越來越證據確鑿。

姜媽媽不由就沉聲對池玲瓏慢慢道:“姑娘,柳貞娘怕是會醫術。而且……醫術恐怕還不低……”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1:42 PM 編輯

074 動機不純

池玲瓏大早起聽了姜媽媽的一番言辭后,只點點頭,表示所有事情她都記在心里了,而后卻是沒有再追究其它,更沒有發下什麼處置柳貞娘或碧霄的命令。

看著時間快到了,池玲瓏便也直接去了榮壽院給老夫人請過安,就去了閨學。

這一日上午前一個時辰學習《女戒》,后一個時辰照舊上琴課。

池明瑄在教習《女戒》的嬤嬤離開后,便急慌慌的從池玲瓏身后竄了上來,一屁股在池玲瓏身側的蒲團上坐下。

她一邊小聲的和池玲瓏嘀咕著,“這兩天想和你說幾句悄悄話都沒時間。本來想要昨天晚上去探望你的,結果母親說你白日里才昏厥過去,要多休息,嫌我太鬧騰,不讓我過去看你。”

池明瑄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不滿的將面頰鼓的跟小倉鼠似地,“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問你麼。”池明瑄一邊抱怨,一邊用伸出手指捅捅池玲瓏的胳膊,將聲音壓倒最低,小心翼翼的問道:“五姐姐,你知不知道在江府救我們的兩個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大眼睛卡巴卡巴個不停,池明瑄因為這事兒,鬧心的接連著兩天都沒睡好覺了。

她是真的好奇,真的想知道誰那麼英勇,關鍵時刻出來救了她和五姐姐一命。

她倒是知道好歹的,也知道輕重,倒是沒想著要怎麼去報答人家。但是,連救命恩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很忘恩負義好不好?

池明瑄努力用這個義正言辭的借口催眠著自己。努力忽略著心頭貓抓似地欲探秘的癢癢。得不到滿意答案,被人蒙在鼓里當傻子的感覺,讓她很不爽啊。

池玲瓏早知道池明瑄會有這麼一問,原本昨天去梧桐院就是想著自己主動出擊,徹底打消她對那兩人的好奇心的。

依她這麼多年和池明瑄的相交,自然知道池明瑄什麼尿性,雖然在江府的時候。她就警告過池明瑄不要露出馬腳,更不要將她們兩個分別被那少年主子和阿壬救下來的事情說出去。

有了肌膚之親。女兒家的閨名受損,最后吃虧的肯定會是她們兩人。

只是當時太亂,她們又心有戚戚,心慌的誰都沒空顧忌其它。池明瑄會一口應下她的安排在她的意料之中。同樣的,等池明瑄回過了神,會找她來八卦她也一點都不意外。

池玲瓏想著之前早就想好的說辭,面上露出糾結而好奇的神色,猜測著說道:“我也想不出來,誰會在那個時候救我們。不過,既然在關鍵時刻幫了我們一把,事后也沒留名姓就立即離開了,想來也是不想我們深究的吧。”

“是這樣麼?”池明瑄聽了池玲瓏這話。面上露出不知是失望還是更加好奇的表情,她偷偷的瞥一眼池玲瓏,小嘴嘟的高高的。

池明瑄此刻非常想給池玲瓏說一句:那我為何覺得那兩人對你很熟悉啊?他們臨走的時候還看了你好幾眼呢!

這個念頭在池明瑄心中閃啊閃的。閃的她眼皮子直跳,讓她心神更加不寧了。

只是,雖然覺得自己的直覺不會出問題,池明瑄也按照邏輯思維進行了多次推理。

——五姐姐和兩個陌生的黑衣人會有交情?

呃,這不可能啊!

五姐姐多老實啊,平時可是連青嵐院的院門都不愛出的。再說。一個姑娘家,和一個明顯勛貴出身的少年。怎麼可能會有接觸?

肯定是她想多了。

池明瑄搖搖頭,努力把自己腦海里不切實際的想法甩開了去。

她和五姐姐自來要好,現在竟然懷疑起她的人品和作風問題了,這種心態實在要不得。

池明瑄一再在腦中重復著五姐姐是清白的這個念想,便也把那兩個黑衣人,可能和池玲瓏有交情的猜測拋開了。但是,心底里那股子探秘的欲望卻更加濃烈了,偏偏又一直得不到滿意答案,池明瑄有些悶悶不樂。

池玲瓏自然看出了池明瑄的那點糾結的小心思,心中暗自一樂的同時,眸子也變得彎彎的了。她湊近了池明瑄,和池明瑄咬著耳朵說,“興許……那兩人是父親,派在我們身邊的暗衛?”

暗衛?

暗衛!

“你是說?……”池明瑄震驚又興奮,還有一絲發現了秘密的詭異的不知所措,小臉都抑制不住激動的變得紅彤彤的了。

傳說中的暗衛啊,母親說,她未出閣前,外祖父也在她身邊派了兩個暗衛,還是女衛,后來因為那兩個女衛年紀大了,帶來翼州不方便,外祖父就又給母親找了兩個和母親年齡差不多大的女衛,以貼身大丫鬟的名義侍候在了身邊,便是秋桐和秋容。

池明瑄沒有見識過秋桐和秋容的武力,一直以來心中都有些郁悶。但是,有了前日見到的那兩個黑衣人的身手,她此刻已經抑制不住的開始在腦中浮想聯翩起來了。

暗衛啊,果然和話本中描寫的一模一樣,既神出鬼沒,又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如果她也能學會武藝,當一當暗衛就好了。唔,如果不能當暗衛,當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客也可以啊……

池明瑄白日做夢做的歡暢,嘴角都裂開了,那笑容傻乎乎的,她嘴角還流出可疑的亮晶晶的液體,讓池玲瓏看的哭笑不得。

池玲瓏笑著搖頭,正想將池明瑄喚醒,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誰知,微微一側首,便恰好看見了正在用一種復雜至極的眼光,將她進行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掃描的九姑娘池明紓。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朝她看過去。池明紓臉上糾結郁悶的表情倏地一僵。繼而回過神來,又甜甜的朝池玲瓏露出一個有點憨傻,還有點討巧賣乖的笑容?

池玲瓏眉頭微不可見的一皺。迅速反應過來后,也對著池明瑄露出一個明媚的笑臉,做出一副好姐妹的場面。

然而,此刻她心中想的卻是:不急,總有一天她會弄清楚,池明紓看她的眼神為何會既憐憫又惶恐,既敬畏又崇拜的。

藏得再深的秘密。也總會有大白于天下之日。

嗯,她一點也不急……

今天的琴課。吳嬤嬤教授的是一首新曲子。曲子名為《閑庭落花》,是一首宴客時姑娘可以當眾表演的曲子。

曲子格調風雅,琴律優美,略帶幾分哀婉閑愁。吳嬤嬤當堂表演一番,忠勇侯府的幾個姑娘臉上,便都出現了怔忪哀婉的神情。

池玲瓏做不出這種花季少女拈花聽雨閑說愁的神情,一邊表情木然的聽著曲子,思緒卻是跑遠了。

唔,昨天晚上她好似警告告訴那主仆兩人,忠勇侯府確實比皇宮好闖不到哪里!

府里機關林立不說,還到處都是暗衛,他們兩個命大。才能夠安然無恙闖入她的閨房。只是,希望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落到陷阱里才好……

池玲瓏再次回神的時候。卻是被池明瑄扯住了袖子。

池玲瓏一扭過頭,思緒一回來,當即條件反射的就想問:下課了麼?

——上學時期留下的毛病已經徹底養成了,不好改啊!

只是,一注意到現在課堂上靜寂的場面,池玲瓏的嘴巴便倏地又閉緊了。

好險沒有丟人。池玲瓏當即沒好氣的瞪了池明瑄一眼,不明白一邊上課這丫頭又偷偷摸摸的做什麼小動作?

池明瑄委屈的撇撇嘴。隨后卻給她做了口型,又是仰下巴,讓她往前邊看。

排在這間課堂最前邊的三張琴案,分別屬于二姑娘池明琬,三姑娘池明珍,六姑娘池明珠。此刻,池明琬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正在和吳嬤嬤談論著什麼。

池玲瓏靜下心來,池明琬的聲音便清晰的傳入耳中。

“嬤嬤,《閑庭落花》雖然適合女兒家彈奏,弟子卻覺得此曲太過哀怨;我等侯府嫡出貴女,生來便榮享富貴,生活安泰驕矜,彈奏此曲倒是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虛偽造作,實非大家女子所為。”

吳嬤嬤被池明琬這番直白的嗆詞,弄得臉面上難免有些下不來。

然而她到底在宮廷的歌舞坊供職多年,心態早就被鍛煉了出來。因而,即便心中不舒服,對池明琬此舉有些不喜,面上倒仍舊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說出的話也一如既往的溫婉柔和,“既然《閑庭落花》登不上大雅之堂,那你覺得那首曲子,才適合你等大家閨秀宴飲獻藝?”

池明琬好似沒有聽出吳嬤嬤話語中輕微的諷刺,一聽吳嬤嬤的問話,卻是笑的眉目都舒展開來。她笑語盈盈的道:“嬤嬤毋惱,弟子前幾日確實得了一首古譜,自覺比之《閑庭落花》要高雅許多。”

“古譜,誰人所作?”吳嬤嬤心中一跳,也顧不上池明琬今天的舉動的不合宜之處了,卻是迫不及待的開口問話。

池明琬見了吳嬤嬤這期待又好奇的神情,也不再繼續吊人胃口,卻是帶著一股高傲與自得的口吻笑著說道:“九州先生所作《興湖秋月》。”

吳嬤嬤失態的手中的琴弦猛的傳來一聲驚響,整間教室也因為吳嬤嬤此舉,靜的仿佛掉根針都能聽見。

池明琬卻不在意吳嬤嬤震撼不已的神情,卻是又笑著說道:“弟子前幾日精心習練了一番,無奈技拙手笨,有多處地方彈奏的不恰如人意。今日懇請嬤嬤指導弟子一番可好?”

接下來的時間,就成了池明琬的專場。

剛柔並濟的琴曲聲隨后便在課堂內響了起來,池玲瓏手托著腮,一邊看著前邊撫琴的池明琬,一臉惱怒的瞪著池明琬的池明珍,耳中聽著池明瑄小聲的嘰嘰咕咕,“她就是個無利不早起的。哼,這次練好了曲子,指不定又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池明瑄一臉的不喜和嫌棄。

池玲瓏聽著她的抱怨,這次卻沒有命令制止她,也沒有再一次警告她“要慎言”“小心禍從口出”。她現在就覺得,池明瑄方才那句話說的,簡直太對了!

無利不早起?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若不是此刻的場合不合適,池玲瓏真想抱著池明瑄啃兩口,再對池明瑄的慧眼識人,和撥開云霧看真相的功力好生贊揚上一番。

她的好二姐可不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麼!

人家可是做好了全副準備,要將她的未婚夫勾過去呢。

池玲瓏心中想著在江府時,站在妖艷綻放的四季海棠花叢中,面對著穆長堯一臉嬌不勝羞的少女,再看看此刻全副心神都沉浸在琴曲中的池明琬,心中漠然的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自己做的孽自己嘗,但願吞下了那枚苦果子后,池明琬能消化得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1:49 PM 編輯

075 執棋人

長樂長公主的嫡次子穆長緒,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過后不久,便奉了太后懿旨,帶了兩百鐵衛,親自來翼州城迎接韶華縣主回京。

在九月上旬的時候,這支隊伍終于到達了翼州。

池玲瓏在接到韶華縣主宴請帖子的時候,絲毫不吃驚,早在幾日之前,她就已經預料到會有今日這一行。

今日前去慶陽伯府參加韶華縣主離別宴的,除了忠勇侯府的所有女眷外,其余諸如靖遠伯府,江府,知州彭大人的家眷,及其他翼州城的勛貴和當權者家中的女眷,都有接到帖子前去拜見。

忠勇侯府的馬車到了慶陽伯府的時候,這里已經人聲鼎沸。馬車直接駛進了慶陽伯府,在二門處,眾人才換乘了小轎,往內院行去。

池玲瓏已經有幾天時間沒見到韶華縣主了,這方一踏入慶陽伯府老夫人宴客的花廳,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上身著一件華貴的紫華蹙金廣綾鳳越牡丹錦衣,下配一件紫紅色的牡丹薄水煙曳地長裙,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金黃宮絳雙橫比目玫瑰佩,笑盈盈的坐在慶陽伯府老夫人下首位置上的韶華縣主。

韶華縣主今日的穿著打扮,極盡雍容奢華,將一個頗受聖上和太后疼寵的縣主儀態,表現的淋漓盡致;將皇家的尊貴和大氣演繹的讓人心生忌憚。

這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女。便是京城貴婦小姐穿衣打扮的風向標,雖然她身量還有些單薄,然而她的一舉一動。都完美無瑕的堪為世間女子表率。

池玲瓏微瞇著眸,逆著光看著和周圍貴婦人們談笑風生的韶華縣主,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翹了翹。

韶華縣主相貌美,容色正,笑語盈盈間,真可謂姝色照人。

池玲瓏即便尚且離的遠,也可以聽到周圍女眷私下的紛紛議論。她們對這位一向“深居簡出”的縣主的贊嘆。

“嘖嘖,這哪里是縣主之尊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里的哪位公主娘娘來了呢。”

“嘁,這你就消息落后了吧,公主娘娘也沒這位縣主娘娘受寵的。”

“不知道到時候又便宜哪家勛貴的小子了……”

池玲瓏聽到眾人的嘖嘖稱嘆。眼眸不由彎了彎,也不發表什麼意見,卻是跟在周氏等人身后,徑直走過去,向慶陽伯府老夫人,韶華縣主問了安。

她是穆長堯的未婚妻,身份自然和眾人不同。

慶陽伯府老夫人看見她過來,便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好一陣念叨。

池玲瓏含笑聽著這位慈和的老人家的埋怨。心里卻覺得溫暖,這大概是這世間,唯一一個真心覺得她和穆長堯是良配的老人家了。

下首眾人看著慶陽伯府老夫人。對外孫媳如此看重,一個個也都笑鬧著打趣,“這般好的姑娘,我看了也喜歡的緊。”“老夫人好福氣啊。”“長得好,性情好,聽說繡工也出色。和三公子真真是良配。”……

池明珍和池明琬的臉色都綠了,穆謝氏臉上的笑容也有幾分僵硬。

好不容易韶華縣主替池玲瓏解了圍。池玲瓏這才滿面羞意的離了老夫人,轉而向穆謝氏問了安。

看見穆謝氏冷淡疏離,還隱隱有些厭惡嫉恨的眸光,池玲瓏做看不見狀,卻是羞得小臉通紅的小聲道:“聽說嬸娘后日就要啟程回京了,玲瓏特意為嬸娘做了些繡帕,抹額,繡鞋和披風,也為國公爺做了一些,已經交給嬸娘身邊的霜兒姐姐了。”

話到這里,一張小臉滾燙的幾乎要冒煙了,“做的不好,還請嬸娘不要嫌棄……”

穆謝氏臉上吃了蒼蠅似地既憋屈又憤恨的神情一閃而過,轉而卻皮笑肉不笑的拉著池玲瓏的手,好言安慰道:“好孩子,你費心了……”

池玲瓏羞得腦袋都要垂到胸口了,卻不再說些別的什麼。恰好韶華縣主出言想要帶著小姐妹們過去美人閣說說知心話,慶陽伯府老婦人也爽快的笑著應下了。

一行人出了慶陽伯老夫人的院子,往韶華縣主所居住的美人閣走去。

池玲瓏墜在人群最后邊,慢慢的,慶陽伯府二姑娘謝暉也落在了人后,和池玲瓏並肩走在了一起。

“這次只有姨母和韶華縣主回去,三表哥還要在翼州盤桓數日。”謝暉甫一開口,便是一個出人意料的大消息。

池玲瓏條件發射的就問了一句,“什麼?”

待徹底反應過來謝暉話中的意思的時候,整個人驚愕的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歪了腳,摔一跤。

“姑娘小心。”

“小心。”

碧月和身側的謝暉都及時的扶了池玲瓏一把,謝暉好笑的說了一句,“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你至于麼?”

池玲瓏回過了神,緩緩平復下呼吸,將碧月和身周侍候的丫鬟們都打發到后邊去。這才低嘆一聲,又問謝暉道:“他為何不回去?”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上輩子穆謝氏,穆長堯和韶華縣主,都是隨著穆長緒的大部隊,一道回京的。

這次因為什麼沒回去?

會不會是因為……還...沒有徹底把她解決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再想想穆長堯一副,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不順他心意,便決不罷休的陰狠個性,心中有些亂的同時,池玲瓏眸中鋒利的光芒也開始閃爍不定起來。

她這個人有個優點,也有個缺點,就是太惜命……

謝暉好似沒有看見她面上五顏六色輪番上演的表情,卻是又漫不經心的說道:“三表兄對外宣稱,說是好不容易得了鳳鳴先生的青睞,他想留在翼州,好生向鳳鳴先生學習一番。至于真實理由,誰知道呢……”

鳳鳴先生也是當世大儒,雖然從未出世過,聽說卻有大才。然而此人為人孤僻,性子也非常人所能容忍,因而,即便有很多慕名而來想拜在鳳鳴先生名下求學,最后也都無功而返。

池玲瓏在感嘆穆長堯手段層出不窮,所想所謀之事大多能順心如意的同時,心里對此人的忌憚也更深了幾分。

這麼個一心想要對付自己的未婚夫,早已鐵了心的和她解除婚約,之前幾計不成,怕是穆長堯心中惱恨的同時,也更堅決除掉她的決心了。甚至還為了她,盤桓在翼州不去,這對她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池玲瓏皺緊了眉,心中想著,回去之后,確實應該好生謀劃一下退路了。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再這般懈怠的等著穆長堯出擊,妄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不定那一天她的小命,都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陪到里邊去。

“不管如何,多謝你了。”池玲瓏看著謝暉,真心感謝道。

雖然即便謝暉不告訴她,最遲后天韶華縣主離開時她也會知道這個消息;但是,謝暉願意主動賣她這個人情,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不懂感恩之人。

“不用謝。”謝暉嘴角翹了翹,眸中也帶了暖色。然而,轉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眼中又有異光閃爍,看著池玲瓏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你直說。不管什麼事兒,我總會信你多一些。”

謝暉點點頭,聽了池玲瓏這話,臉部的線條好似都柔和了許多,“你靠近一些。”

謝暉將池玲瓏拉近,雖然兩人的丫鬟婆子全都遠遠的跟在后邊,謝暉還是壓低了聲音,小小聲的告訴池玲瓏道:“我剛才看見池明珍左手腕上帶著的鐲子,有些熟悉。”

池玲瓏整個人一怔,僵在原地不動了。

鐲子,池明珍左手上的鐲子?

謝暉微皺起眉,不確定的道:“我離得遠,倒是沒仔細看清楚。不過那樣式我看著倒是有些熟悉,和我大嫂過門后,早起敬茶的時候,母親給她的見面禮有點相似。”

又抿抿唇,躊躇不定的說道:“聽說,那鐲子原本有一對,是慶陽伯府的傳家寶,亦是嫡長媳的信物。聽我母親說,之前姨母出嫁的時候,祖母舍了一只給姨母,另一只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又傳給了我大嫂……”

謝暉含糊不清的說了這麼多內容,池玲瓏的腦袋,卻差點被這些突然涌進腦海中的信息擠爆了。

謝暉話說的云里霧里,但是池玲瓏何等聰慧過人。雖然謝暉說的含糊,但是,她卻已經可以肯定,池明珍今天左手上帶著的鐲子,八成就是原本慶陽伯府的東西無疑。

兩只鐲子,一只高氏傳給了長媳,一只在穆謝氏手中,怎麼說都不會到池明珍這個外人手里。

可現在它就在池明珍手上了,那只有一個可能,無論是穆長堯送給了池明珍,或是穆謝氏先給了周氏,周氏后給了池明珍,這都代表著一個意思,——之前周氏和穆謝氏的預謀,已經在進行中了!

如此這般,她這個明面上的“未婚妻”又該何去何從?

池玲瓏知道自己會成為棄子,但是這件事真的猝不及防發生了,池玲瓏心中也終于遲來的漫上了一絲惶恐。

她不要做廢棋,更不要做任她人擺布的棋子,這次,就讓她來做一次執棋人!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1:59 PM 編輯

076 復寵

“你真的想好了,這次不隨我們一同進京?”

韶華縣主看著面前坐著的少女,眸中異彩連連。

忠勇侯府出好女,翼州城同樣美女眾多,但是,興許是兒時的執念,亦或者是池玲瓏這雙眸子長的太過勾魂,韶華縣主覺得,即便是她前世今生兩輩子,見識過數不勝數的貌美佳人,貴婦,宮妃,世家千金,白領麗人,歌姬舞女,但是,說到“風情”和“風流”四字,她還是覺得池玲瓏更勝一籌。

坐在她身側的池玲瓏,只是淡掃蛾眉,不施脂粉,便已是素面清絕的瀲灩容光,偏生一雙烏黑眸子霧蒙蒙的,帶著水汽,透著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柔軟的嫵媚嬌艷,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看清她到底是清麗絕倫,還是嫵媚無雙。

那一襲很少出現在她身上的,華麗的縷金百蝶百褶鳳尾裙,在她顯見的人間麗色的映照下,好似都顯得寡淡了。

“反正你過兩年也同樣要嫁入京城,早點過去也能早點適應那邊的習慣風俗。我也好帶著你出門交際,結識幾個閨中姐妹,以后成親了才不會過的無聊孤寂。”

韶華縣主嘴角微微翹起,掩飾住眸中帶有的驚艷和掠奪之色,又好生勸慰池玲瓏道:“你也別怕到時候會有人說閑話,我只對外宣稱,是我想找個好姐妹做伴兒,才將你接入京城的。你以后也會一直住在長公主府。不會有人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韶華縣主極力想將池玲瓏帶去京城。

她來一次翼州不容易,這次又待了這麼長時間,錯過了中秋節的宮宴不說。這都進了九月了,還遲遲不回京城,怕是外祖母和母親都有些著惱了。

自己此番回去,肯定會受到一番責難,以后要再來翼州,恐怕也難如登天。

韶華縣主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了起來,她是真的想將池玲瓏這個小家伙帶入京城。

以她兩輩子看女人的眼光來說。池玲瓏小小年紀,已經有此姝色。且身段如此玲瓏曼妙,長大了也一定是個絕世尤物。

這樣的姑娘,弄不到她的床上,可是太可惜了……

“多謝姐姐好意。玲瓏想來想去,還是不去了。”池玲瓏努力忍受著身側韶華縣主,落在她身上的極富侵略性的惡心視線,笑的略帶著委屈和小心翼翼的回著韶華縣主的話。

她若真是豆蔻少女,說不定真就信了韶華縣主所說的,提前和她一道去京城,既可以利用地理之便,早些討了穆謝氏和穆長堯的歡心;又可以早些適應了京城的環境,結下人脈。

但是。她不是真正的十二歲少女,她豈能不清楚,此番若真應了韶華縣主的邀約。不說周氏和老夫人知道后,因為她的不規矩和自作主張,心大和丟了侯府臉面,會怎麼磋磨她,會不會直接讓她暴斃?

另有一種設想,卻是周氏百般無奈。只能血呑下她和韶華縣主的約定,讓她去了京城。她還能真住到長樂長公主府不成?

長公主的長子和次子都未成親。她一個和人家無親無舊,而且還是訂了親的姑娘住過去,算怎麼回事兒?她的體面還要不要?忠勇侯府的臉面直接就被她給丟盡了。

池玲瓏對韶華縣主的覬覦之心,一直都是知道的。

上輩子,之所以穆長堯會在結親的途中暴斃,不過是因為韶華縣主覺得,若是她以貴妾之身,嫁入安國公府,成了她名義上的“小堂嫂”,整日被拘束在內院,她就再沒了將她當“寵物”玩弄的機會;且又因她一直覬覦著安國公府的世子之位,想要自己的親大哥將穆長堯取而代之,韶華縣主才會一不做二不休,利用食物相克之理,直接在風州弄死了穆長堯。

這些都是后來韶華縣主去佛堂的時候告訴她的。

包括穆長堯后來暴斃后,聽說原本安國公府,因為不想和忠勇侯府結仇,是想直接將那段婚事作罷的;還是韶華縣主臨時獻計,說穆長堯死的可憐,總要為他結一門親事,以后到了地下,也好有人服侍他,而她就是最佳人選。

于是,她又和穆長堯結了冥婚。

韶華縣主算準了穆謝氏對她的仇恨,又幾次三番從中挑撥離間,她在穆謝氏手中活的生不如死,韶華縣主又出來做好人,請求穆謝氏把她打發到家廟里,為穆長堯念經拜佛一輩子。

而韶華縣主原本的計劃,也是想把“家廟”,當成她們“偷情”的場所。

可惜“她”不識好歹,對于韶華縣主的“青睞”和“招攬”又怒又罵,最后終于惹怒了那個瘋狂執拗又變態的女人,她才被直接發落到,專門關押處置勛貴權豪之家犯了錯的女人的影梅庵。

池玲瓏心思電轉,轉眼面上的神色卻更加凄楚和不安忐忑起來,“玲瓏知道姐姐是一片好心,只是,家里祖母和父母親都還健在,玲瓏若自己去京城享福,怕會惹母親和祖母怪罪。”

韶華縣主聽到池玲瓏直接把池林氏和周氏推出來當擋箭牌,原本想好的說辭一下子憋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自古對于男兒的要求,尚且還是“父母在不遠游”。對于女子,這時代的教條更為苛刻,別說遠游了,...甚至一輩子連二門都沒出過的大家閨秀,也數不勝數……

韶華縣主不屑的撇撇嘴,對這個落后時代的規矩,以及對女子的束縛恨得咬牙切齒。

只是,她能在這里活的風光恣意,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因為她投了個好胎,有一個和皇帝一母同胞的長公主母親,還有一個天下最高的女人太后是外祖母;另一個原因,何嘗不是她自己知書達理,明倫慧雅,乖巧謙和,最重規矩。

規矩?

呵,總有一天,她也要站在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將一切規矩踩在腳下。

韶華縣主眸中劃過戾然和瘋狂熱烈的光狂,扭曲而猙獰。池玲瓏看在眼里,卻權作一副沒看到的模樣。

她將視線往一側尋去,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她的好九妹池明紓,此刻果真又在不動聲色的觀察她。

呃,觀察她?

好像有些不對!

九姑娘池明紓此刻沒有看她,看的卻是正陷入自己思緒中的韶華縣主。

她看韶華縣主的眼神,怎麼說呢?

池玲瓏感覺,池明紓看韶華縣主的眼神,帶著一種探究和好奇,難以壓抑的忐忑和亢奮。

她雙眸亮晶晶的,充滿了八卦狗血和崇拜的味道,讓池玲瓏莫名就有種感覺,池明紓好似對韶華縣主很熟悉,她好似在通過韶華縣主,看一段已知的、未來的歷史,這讓池玲瓏心中莫名的有些古怪和別扭。

這個九妹的秘密,好似有趣的有點過了頭了……

池玲瓏皺著眉在回想著,池明紓給她的感覺到底屬于哪一種,此刻外邊卻傳來少女們嘰嘰喳喳,歡快而又激動的笑鬧聲。

“外邊發生了何事?”回過神的韶華縣主開口問身邊的妙心道。

妙心還沒來得及去外邊看個究竟,卻另有一個捧了茶水過來的丫頭,笑盈盈的回了一句,“是今日前來伯府的公子們在汀水湖畔彈琴呢。現在是長堯公子在演奏,聽說彈奏的是九州先生所作的《興湖秋月》,好多姑娘都過去看了呢。”

說話的丫頭身段豐滿有致,身上還散發著一股“熟女”的妖嬈氣息。一扭腰一甩胯,一眨眼一顰眉,風騷之感盡顯。

這丫鬟出乎池玲瓏的意料,竟然是個熟人。

只是,池玲瓏沒想到有一日,韶華縣主還能想起這丫頭,還能將她召回來,這是……準備帶她回京?

池玲瓏對著朝她敬茶的小南音,露出一個矜持的笑。

之前她為了報復小南音掐她胳膊那一下,她在她身上下了狐臭的藥,以至小南音后來被韶華縣主發落去了莊子上,現在這是……又復寵了?

不過看來還是沒有學聰明啊!

對著韶華縣主自以為隱秘的拋著媚眼兒,對她則投以暗恨、鄙夷和高高在上的得意眸光,池玲瓏但笑不語。

這樣的貨色,收拾起來她真嫌掉份兒。

“哦,還有此事?玲瓏可也想過去看一看?”韶華縣主聽了小南音的回話,卻是興奮不已,不等池玲瓏回話,便站起身牽著她的手,朝外邊走去。

汀水湖畔果然圍聚了很多貴公子,以及一些隔湖遠遠看熱鬧,三五成群咬著耳朵,紅著小臉說悄悄話的姑娘們。

池玲瓏和韶華縣主到了那里的時候,恰好聽到府里的八姑娘池明緋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我二姐姐也會彈奏《興湖秋月》呢。”

八姑娘池明緋說這話的聲音小,卻足以讓在場所有的姑娘都聽見。

場面一靜,之后便有人不知是出于看熱鬧,還是別的什麼心理,都開始一致的起哄道:“忠勇侯府的二姑娘也會這首曲子?”“不知道有沒有穆三公子彈得好?”“拉出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一時間眾人又鼓動吆喝著池明琬也彈一曲《興湖秋月》,和穆三公子比個高低。

韶華縣主面上含笑,嫵媚的眸子閃了兩下,之后便也笑著吩咐妙心道:“去將我那把鳳尾琴取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2:00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2:05 PM 編輯

077 輪番

妙心很快捧來了手韶華縣主的鳳尾琴。

這把鳳尾琴原名其實並不叫“風吟焦尾”,而是被叫做“六藝琴”;相傳原本是大興王朝時期,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皆通的“六藝先生”親手制作的名琴。

后來在六藝先生病逝后,當時皇帝將之收入皇宮,送與愛琴成癡的結發之妻的孝文聖武皇后,並正式賜名“風吟焦尾”。

之后,這把名琴更是在孝文聖武皇后薨逝后,隨同孝文聖武皇后的棺槨一同下葬,一道入了皇陵。

可惜,到了大興王朝末年,諸侯興戰,天下大亂,各路叛軍雄起,連當時的孝文聖武皇后的墓葬,都在行軍的時候,被人發現以至于盜搶一空。

大魏立國后,魏高祖皇帝將從各路叛軍手中,收剮來的古董文物、金錢古籍,統一收入國庫,其中便有這一把風吟焦尾琴。

再往后,這把琴便成了中宮的所有物。成了當朝皇帝在恩封皇后的加冕禮上,除了賜予“皇后之寶璽”外,另一樣必要賜予的“信物”。

只可惜,到了弘遠帝這一代,因為太后疼寵長樂長公主至甚,長樂長公主又尤為喜愛風吟焦尾琴,太后便磨來了皇帝的恩準,將“風吟焦尾”賜予了長樂長公主;直至后來,又被長樂長公主送與了愛女,成了韶華縣主的心愛之物。

汀水湖畔的姑娘們,在聽到韶華縣主讓身邊的丫鬟去取“鳳尾琴”的時候,就已經又是激動又是忐忑的小聲竊竊私語起來,“是我以為的那把鳳尾琴麼?”“應該是吧,聽說太后賜給了韶華縣主的母親長樂長公主呢。”“嗯,只在傳說中聽說過,我還沒有真的見過呢。”

人群議論紛紛,直至看到妙心捧著一把通體烏黑,只有成人兩個巴掌那麼長,一個巴掌那麼寬,小巧玲瓏,看起來卻又古樸而又別有一番雅韻的古琴出來時,整個都轟動起來了。

“果真是風吟焦尾,快來看,這還蓋了御用寶璽呢……”

“今天看這一眼,我這輩子可算是沒白活了。”

“要是能摸一摸,用這把風吟焦尾彈奏一首曲子,那才算是沒白活呢。這可是皇后娘娘的專用琴啊……”

韶華縣主聽著眾人羨慕嫉妒恨的言辭,卻是不以為意,眸中的神采熠熠生光。她招手向池明琬示意,等池明琬來到她跟前,韶華縣主才笑著說道:“吶,聽說你會彈奏《興湖秋月》,我可是把工具都給你找來了。好妹妹你也去彈奏一曲,最好能把我那好三哥比下來,也讓對面那群公子哥兒知道,我們女子可絲毫不比他們差,我們可是能比他們做的更好……”

池明琬興奮的小臉漲紅,整個人都手足無措起來,激動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池明珍看著大出風頭,被眾人用奉承又羨慕的口吻相勸的池明琬,卻嫉妒的眼睛都快變成紅色的了。

一個二房破落戶的女兒,竟然搶了她的風頭,憑什麼啊?

池明珍無意識的轉著左手上的鐲子,思緒卻燥亂不堪。

早有丫鬟有眼色的抬了琴案過來,不僅如此,還在琴案一側放上了一只插瓶,一只熏著上等浮樓香的仙鶴騰空的小香爐,極盡風雅之能事。

池明琬開始彈奏,她的琴聲卻是從半道上開始的,沒有從《興湖秋月》的開始彈奏,卻是恰好和了穆長堯的琴聲,兩道琴聲重疊在了一起。

這琴聲猛的一起,湖兩岸整個都徹底的靜寂下來……

韶華縣主站在池明琬的身后,看著朝這邊看過來的湖對岸的公子哥們,嘴角微微一挑。

謝暉在不知不覺中又出現在了池玲瓏身側,小聲說道:“你說,她這是想干什麼?”

“她”不知道到底指的是池明琬,還是韶華縣主。

池玲瓏看一眼謝暉露出鄙夷和不屑神色的面孔,也好笑的揚起眉,“誰知道呢。”

一曲叮叮咚咚終于到了尾聲,眾人都沉浸在,這樣好似能夠洗滌掉人心神上所有污穢的琴聲中不可自拔。

良久之后,湖對面才傳來一道男子擊掌贊嘆的聲音,“好曲!好琴!好音!人生難得一知己,以在下看,長堯兄卻是和對面那位姑娘配合的極度默契,當真妙極!”

一時間便又有人隨聲附和著笑著說道,“當真好曲,長堯兄琴技過人,我等自愧不如。”說完,又略微頓了頓,用放低了的嗓子,卻足以讓眾人都聽到的聲音說道:“只不知道,對面也能彈奏出《興湖秋月》這等名曲,無論手法還是意境,都能和長堯兄不相上下的,卻是那位姑娘?”

眾位公子哥聽了這話,都沉默了。唯有湖對岸的韶華縣主,聽了那人的話,卻笑著放聲回了一句,“乃是忠勇侯府二姑娘所奏,你等是否甘拜下風?”

“拜服,拜服。”

“自愧不如。”

“輸給忠勇侯府千金,誠惶誠恐……”

一時間人群在鬧了片刻后,又都慢慢的散了去。

“你好生看著吧,興許等不了宴散,你們府里這位才女就要才名遠揚了。”謝暉又漠然著臉,譏誚著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止如此。”池玲瓏笑了笑,也漫不經心的說了句,“興許還要再傳出幾句,二姐姐和三公子乃人生知己。兩人以琴會曲,互訴衷腸。嗯,好一對癡男怨女……”

“……”謝暉好大一會兒開不了口,最后才吶吶的說了一句,“你倒是想的通透。”

“不是我想的通透,只是,若這是某些人的有意算計,我也阻止不了。”看一眼韶華縣主,又勾勾唇,笑著對謝暉說道,“而有人,明知這不是什麼好事兒,也願意賭這一把,即便代價是毀了自己的閨譽。”又轉過頭來,看向興奮的眼睛發亮的池明琬,池玲瓏轉身要走。

然而,還沒有走兩步,卻看見一個小丫頭,鬼鬼祟祟的繞過湖岸上種植的四季薔薇花,就要往對面公子哥戲耍的那處過去。

池玲瓏瞇瞇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才拉拉謝暉的袖子,朝她努努嘴,說道:“你看那個丫頭,是不是謝嫻身邊的二等丫鬟?”

謝暉一聽池玲瓏這話,猛的抬頭向那身著水青色褙子的丫頭看去,這一眼下去,便連小巧精致的下頜都整個繃緊了。

謝暉一邊冷冰冰的說出兩個字“是她。”一邊又喚來她的大丫鬟畫錦,小聲對畫錦吩咐了幾句,待畫錦離開,謝暉才又冷嗤一聲說道:“不怕你笑話,我那好大姐,到如今還沒有對池晟瑾死心,整天就做著當你們侯府世子夫人的美夢呢。”

池玲瓏臉上的表情先是一僵,繼而卻又哭笑不得,“那她這是,……派丫頭去尋我大哥了?”

謝暉冷冷的看她一眼,卻是不再說話。池玲瓏好笑的摸摸鼻子,也搖頭失笑。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韶華縣主領著諸人準備離開,池玲瓏也想著隨大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誰知,這時謝暉又開了口。

“她不死心又能怎麼樣,母親已經和靖遠伯府里商定好了,連她和林恒的更貼都互相換過了。她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這件事兒,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白日夢中不願蘇醒,就她現在這副德行,呵,不用我再動手,她遲早也要把自己作死。”

又微嘆一口氣,緩緩說道:“也是因為林枚進了府,入了我大哥的后院,現在正和她的好堂姐,我大嫂林嬌娘斗得歡。也就是大哥房里的事兒讓母親操碎了心,又有成哥兒這幾日生病反復不停,母親才沒精力顧及她,不然,都被拔了翅膀、剪了羽翼的畜牲了,她還能怎麼蹦跶?”

成哥兒便是林嬌娘在慶陽伯府老夫人的壽宴那天,誕下來的慶陽伯府的第四代長孫,取名謝成。

至于說林枚,在江府她落水,后來陰差陽錯被謝坤救起后,靖遠伯府就打落牙齒和血吞,吃了這個啞巴虧,將林枚一頂小轎送進了靖遠伯府,做了貴妾。

林枚之前和林嬌娘關系好,是嫡親的堂姐妹兩,處的卻和親姐妹差不多。結果姐妹共侍一夫了,到天雷勾地火,鬧個不消停了。

林枚年紀還小,才十二歲,還沒辦法和謝坤圓房。但她顏色新,又是個愛嬌愛耍小性子的,不知怎麼就對了謝坤的胃口。以至于自從林枚進府后,謝坤被勾的日日待在林枚房中不出來。用下頭小丫鬟的閑言碎語就是說,不知道兩人在房里干什麼上不得臺面的勾當呢。

林嬌娘雖然還在月子里,對這個堂妹卻忌憚起來了,她的手段自然也不是誰都能承受的起的,但林枚有謝坤護著,于是,大房整個就鬧將起來了。

謝暉和池玲瓏說起這些,臉上的神色依舊漠然無情,池玲瓏卻敏感的發現,謝暉的表情好似更冷了。

及至謝暉離去,池玲瓏也準備去宴會廳的時候,卻又有一個小丫鬟過來了。

池玲瓏拿著手中那方和穆長堯訂婚時玉佩的花樣子,腦中盤旋著那丫頭說的話,——穆長堯要見她?

哈……

私會過了池明珍,勾引過了池明琬,現在終于輪到她了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2:0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2:11 PM 編輯

078 無恥至極

慶陽伯府的宴席散的比較晚,池玲瓏等人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夜幕整個都降臨下來。

九月初的天氣,夜涼如水。明明中午的時候,穿一件褙子還讓人熱的鼻尖冒汗,到了晚上,卻恨不能再穿上一件夾衣,好捂捂暖。

池玲瓏洗漱完畢,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從凈房中走出來。

內室中溫暖如春,地上鋪著的杏子紅金心閃緞地氈,穿著軟底繡鞋走上去,軟綿綿的,落地無聲不說,還能讓人打心底里覺得,嚴寒好似都被關在了窗外。

碧云和碧月見池玲瓏披著濕漉漉的秀發走出凈房,趕緊上前兩步,一人將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一人拿了干燥的帕子,準備給她絞發。

“先將頭發包起來吧,一會兒再絞。”池玲瓏說著話,就坐在了梳妝鏡前。

碧月應了一聲,看見姑娘自己開始往臉上,手上,胳膊上,細細的抹著所謂“護膚”的東西,也不由笑著說道:“我看外邊賣的胭脂,以及一些潤膚的,搽臉的,熏香的女兒家用品,還沒有姑娘自己制的好。奴婢還說這兩天天氣有些干了,昨天用了姑娘給的一盒潤膚膏,今天又涂了一點,到現在臉都潤潤的呢。

翼州雖然地處大魏腹地,氣候溫潤潮濕,然而每到秋季,從西陵峽谷處吹過來的風,卻干燥鋒利的吹得人面疼。

碧月雖然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就知道姑娘做的一手好胭脂。但是,這次嘗試用了以后,才發現。遠比外邊幾十兩銀子一盒的潤膚膏,可要好的沒邊了。

池玲瓏聽了碧月這話,以及碧云附和的“就是就是”,不由笑罵了兩人一句,“別拍馬屁。你們只看東西好用,怎麼就沒看里邊都加了什麼藥材。”

池玲瓏心血來潮,自己又開始根據寧氏留下來的“遺物”。研究脂粉和潤膚膏的制作,倒是沒想到。玩著玩著就真的把這所謂的“潤膚膏”給做出來了。

女人愛美是天性,不論哪個年紀,那個行業,那個時代。女人骨子里都是喜歡把自己打扮的亮亮堂堂的。

池玲瓏雖然性子有些懶散,但也是個愛美的。

況且,寧氏手稿里也說了,這些所謂的脂粉和潤膚膏,因為大多由中藥材研制而成,女子越早使用越好,對身體到沒有什麼副作用。

池玲瓏將全身上下都仔細涂抹了一遍,這才又吩咐碧月給她絞發。

碧云勤快的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去鋪床,猛的在池玲瓏枕下。掀出一只根雕的黃色薔薇花的時候,還納悶的問了一句,“姑娘怎麼把這東西放這……”里?

想起這東西的來歷。碧云整個人都傻呆了,看著池玲瓏朝她看過去,碧云臉上的表情整個都僵硬住了,露出一個欲哭無淚,要冤死了的神情。

池玲瓏卻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碧云,隨后才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看著雕工不錯,就賞玩了兩天。”話到這里一頓。繼而又說道:“明天把這東西,和之前三公子送的根雕筆筒放一起,留著壓箱底吧。”

這話說得要多隨意就有多隨意,碧云偷偷撇嘴觀察,見池玲瓏臉上沒有露出類似陰冷和鄙棄的神情,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響亮的應了一聲后,又好心情的繼續鋪床去了。

池玲瓏不說話,碧月看著腦神經粗的,能和一捆筷子相提並論的碧云,卻是哭笑不得。

當然,在察覺到自家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若有似無的冷氣的時候,碧月的神態也更加恭敬和小心翼翼起來。

因為碧云提及了那個人,姑娘的心情現在絕對稱不上好。

雖然姑娘向來賞罰分明,不會無辜打罵懲罰她們,平常也很好性子;但是,在姑娘糟心的時候,還是別惹她動怒為好。

想想今天上午三公子約見姑娘的事情,碧月止不住手中的動作一頓,眉頭整個都蹙了起來。

雖然她不知道三公子到底和姑娘說了什麼,但是,姑娘離開的時候,臉色絕對稱不上好。

碧月雖然早就知曉,三公子和姑娘的親事怕是成不了了,然而,眼看著一對男才女貌的“未婚夫妻”徹底鬧翻,心里也覺得不好受。

當然,更多的,還是為姑娘的以后憂心。

被安國公府退了親,又是一介庶女,祖母不慈,嫡母厭棄,姑娘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難了。

碧月在心里為池玲瓏憂慮惋惜,池玲瓏卻手指饒有韻律的敲擊著方踏,思緒也跑到了今天上午和穆長堯的那一場會面。

倏地,她嘴角露出一絲陰冷不屑鄙夷的笑,嘴角整個都變得彎彎的了。

雖然早就知道那少年不是好的,夢境中更是多有見識,但是,所有的一切感官和心里體會,都遠遠比不上自己的親身經歷。

想到穆長堯借以威脅她的舉動,池玲瓏嘴角的笑容更加詭異起來。

今天上午,她拿著和穆長堯訂婚玉佩的花樣子這樣的“信物”,帶著碧月去一處僻靜之地見了穆長堯。

那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玉樹臨風,高冠博帶的模樣,將世家公子的優雅和華貴雍容,展露的淋漓盡致。

他看著她笑,眉眼溫潤,笑容溫文爾雅,氣質柔和干凈,君子如玉一般讓人如沐春風。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俊美秀頎,優秀絕倫的讓人覺得高不可攀的人物。

而不論是他的言行,還是他的舉止,好似也都著重向她強調一個信息。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池玲瓏抿抿唇。笑的一臉淡然。

仔細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比之中秋節外出賞燈之時,他們兩個的距離還要近得多。

穆長堯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未婚妻”,並沒有他調查中的那樣謙卑怯懦、膽小怕事。

看到她面上淡然柔和的淺笑,他整個人的眉頭好似都皺的打了結。

穆長堯貫來有些強迫癥,還有些著意強調的高高在上,在他的人生里,不允許出一點意外。

但是,顯然。七年前的那場意外,將他的自以為是和目無下塵的心理。打擊的支離破碎。

他雙眸幽深的俯視著眼前的池玲瓏,眸底深處,是再難以掩飾的狠辣和陰毒,執拗和瘋狂。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就因為她,他淪為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不過,還好,這個污點,很快就要被他親手除去了。

“五姑娘?”穆長堯雙唇抿成一道直線,冷漠而涼薄的問。

池玲瓏看著面前少年,不再故作謙和溫潤的姿態,他眸中的神情,卻依舊讓她感覺虛偽惡心的想吐。

池玲瓏努力抑制住心中冷笑。矜持萬分的回了一句:“不知三公子相邀,有何事見教?”

話問的輕巧,池玲瓏胸中卻有一股股的惡心感襲上心頭。

他們兩個。大概是這世上,最恨不能對方死的未婚夫妻。

兩人之間從頭到尾沒有一丁點的甜蜜和對對方的期待,卻都恨不能將對方送入無間地獄,這就是他們早已名存實亡的親事。

“……五姑娘和我調查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穆長堯抿口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譏諷卑劣的弧度。就在池玲瓏的挑眉和鄙夷中。他卻又繼續道:“不過,不管你出什麼花招。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咱們的親事,也不可能再繼續下去。”

“五姑娘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麼做了麼?”

池玲瓏也借由喝茶的動作,掩飾住抽搐個不停的嘴角,卻好似沒聽懂穆長堯這自戀至極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般,追根究底要問個清楚,“三公子有話不妨直說,玲瓏為人粗鄙,腦子又笨,三公子此話何意,玲瓏卻是聽不懂。”

該怎麼做?

呵,難不成還妄想讓她善解人意的,有自知之明的,率先提出解除和他的婚事?

嗤,她池玲瓏什麼時候這麼高大,這麼舍己為人了?

冷玲瓏心中冷笑,努力忍住要潑眼前人一臉茶水的沖動。

比起昨天不經允許就闖入她閨房的一對主仆的舉動,這位好像更加無恥至極!

一再的刷新他的無恥下限,池玲瓏當真覺得,所謂的世家公子,其實,背地里全都是些不知所謂又高高在上,自以為自己是高嶺之花,多麼高不可攀的傻十三吧!

穆長堯看池玲瓏如此不配合,臉上的面具終于破裂。

他陰沉著臉,笑的諷刺至極的,帶著一種被人挑釁了威嚴的壓抑不喜,和一種詭異的,萬事盡在掌握中的強大的自信和高傲,冷嗤一聲,卻對池玲瓏說起了另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聽說五姑娘對各色香料都有研究,恰好在下這里也有段香料,五姑娘看這香料如何?”說著話,從袖籠中取出一段,由油紙包裹的香料,遞給池玲瓏。

池玲瓏不明白穆長堯這舉動什麼意思?話里賣的什麼關子?又給她下了什麼套兒?

卻也知道這人從來不做無關緊要的事兒,不打無把握的仗。因此,面上雖云淡風輕,心里卻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也不接穆長堯遞過來的東西,只推脫著淺笑著說道:“三公子這話卻說說的不妥,玲瓏……”

不待池玲瓏接下來的話說出口,穆長堯卻是又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我看,還是五姑娘慎言吧。”

一邊又動作優雅,不緊不慢的將包裹著香料的油紙拆開,將那段香料遞到池玲瓏面前。穆長堯笑的又矜貴鄙夷起來,“五姑娘好好看看,這香料的味道,……熟悉麼?”

熟悉麼?

呵,肯定是熟悉的。

中秋節賞燈那晚,謝暉被綁架,她為了救謝暉,在沒有把握將那些匪徒全都撂翻的情況下,只能做了最無賴的準備。

——在那些匪徒唧唧歪歪的時候,爬進了巷子另一側的矮墻的,點燃了見效最快的迷香,將那些人全部藥翻了去。

她原本以為,這迷香藥味清淡,過來很長時間才趕去的穆長堯和池晟瑾,在看到匪徒都是被砸中了腦袋的情況下,肯定也不會再在意巷子里僅剩下的一點香味。

誰知,還是讓穆長堯抓住了把柄。

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上,謝暉告訴她,穆長堯用迷香試探她的消息,她還不以為意。沒想到,這人竟然會用“迷香”這樣的把柄,來威脅她主動退親?

池玲瓏抿唇笑,只做不知所謂狀,還將香料拿在鼻下,嗅了嗅味道,后又慢悠悠的說:“這香料我確實沒有見過呢。”

“……呵,五姑娘若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好歹,死不認賬,那接下來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可別怪他人心狠手辣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2:19 PM 編輯

079 夜半再來客

池玲瓏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待雙眸適應了了夜晚的光線,看到投落在床頭帷幔上的黑影,聽到內室中,若有似乎、低淺綿長的呼吸聲時,反倒有了一種,終于等到了“第二只靴子”落下來了的,塵埃落定的詭異的踏實感。

池玲瓏一邊拿起床頭的外衣披上,下床趿了鞋子,一邊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往昨天晚上坐著的,靠窗的玫瑰抑上走去。口中還嘶啞著嗓子,含糊不清的問道:“藥材都找齊了?”

她的聲音有著剛睡醒的喑啞,澀澀的,還有些嬌氣的呢喃,像是嬌憨的小娃娃在不滿嘀咕抱怨著什麼。

那聲音嬌嬌軟軟糯糯的,聽在人耳中,卻奇異的讓人心底莫名的就竄上來一股悸動的電流。那電流通過經脈流通至四肢百骸,讓人的整顆心都變得不可思議的躁動紊亂起來。

床頭站著的身姿挺拔的少年,沒有回池玲瓏的話。

他微瞇著狹長的眸子,看著她一邊前傾著身子,走到昨天的位置上坐下,一邊又像只困倦的動物幼仔一般,整個人窩成了小小的一團,蜷縮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椅子上,腦袋還小雞啄米似地,一點點的往下垂,幽深的風眸更加暗沉的,猶如一片無底的深淵一般,黑沉的看不到邊際。

良久,內室中都沒有絲毫人聲。

池玲瓏正打著瞌睡,卻倏地感覺內室中的氣氛不對。條件反射的抬起頭。便見那少年主子,竟是又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打瞌睡的模樣?!

池玲瓏還在迷糊狀態下的腦子,不免有些怒了。

這人。莫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癖好?

大晚上闖入女子閨房本就犯了大忌諱,這事兒就不說了。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干了,她也管不住人家。但是,你若是進了閨房,能不能弄出點動靜,打個招呼,把主人家驚醒了啊?

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盯著姑娘家睡覺的帷幔直勾勾的看。若不是她膽子大,死人都被嚇活了好麼?

池玲瓏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出手指抹著眼角的淚珠子。看著那人還像個筆桿子似地,直挺挺的站在方才的地方,沒有移動半步,不由惱道:“你過來這邊坐不行啊?”

那少年主子的眉頭。在夜色的掩映下皺的更緊了,要夾死只蚊子似地。與此同時,他眸中的冷光好似更暴戾冷冽了一些。

池玲瓏看不見夜色下那少年郎的面部表情,卻敏感的察覺到,內室中的空氣好似更涼薄了兩分。

心思電轉,再又緊了緊身上的外衣的同時,池玲瓏也又磕磕巴巴的開口了,“呃,若你覺得站在那里舒服。還是站在……”那里吧。

池玲瓏絕對不承認自己是怕死。然而,看到那少年,竟然邁步朝著他昨天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過去時,也撇撇嘴不說話了。

她昨天晚上就沒睡好,今天白天還提心吊膽應酬了一天,現在大半夜又起來待客,池玲瓏是真困的想要直接趴在床上蒙頭大睡。

然而,再又一次打了哈欠。伸手去抹眼角淚珠子的同時,眼角余光瞥見那少年郎坐的筆挺肅穆、嚴正以待的好似隨時要上戰場的身姿時。池玲瓏手下的動作突然就再不做下去了。

人和人的差別果真就這麼大麼?

少年郎正襟危坐,神情威嚴剛凜的模樣,像是隨時要去參加國宴的勛貴皇親,反觀她,懶散的就和一只貪睡的貓兒差不多。

池玲瓏舔舔嘴唇,已經粉碎性骨折了的,那點少見的少女的羞恥心,終于又隱隱有了復蘇的跡象。

然而,還沒等池玲瓏想好如何扭轉自己的形象,卻又恍恍惚惚的好似看見,那少年的雙眸,正嚴正凜然的、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腳丫子看?!

池玲瓏看見這幕場景,腦袋中猝不及防就再次將昨天晚上,自己干的糗事兒想了出來,一時間,整張小臉倏地就爆炸一般整個紅透了。

唔……

池玲瓏羞愧的用雙手捂住臉,郁悶的簡直不想出來見人了。

她小臉火燒火燎的,那溫度高的,滾燙滾燙的,池玲瓏覺得,她都要被燒的冒煙了。

只是……現在好似是那人在占她便宜吧?!

回過神來的池玲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整個人都炸毛了。

想也不想就直接脫口而出一句話,“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的腳丫子麼?”

那人的神情,在她的話落音至極,好似更冷了兩分。鋒利的五官線條,在月色的照耀下,也好似更加棱角分明。

他的薄唇緊緊抿成了一道直線,眸中的光芒更加冷厲鋒銳、麻木無情,看的池玲瓏一陣心驚肉跳。

然而,詭異的,那少年的嘴角抿的更緊的同時,卻也皺緊了眉,在沉默了很大一會兒后,竟是直接說了三個字,“……沒見過。”

池玲瓏:“……”

池玲瓏還沒來得及和這少年郎,就“有沒有看過女人的腳丫子”這個問題,進行深一步的探討,阿壬終于又歡快的蹦進了內室。

好似沒有注意到室內寂靜的有點詭異的氣氛,也好似沒有在意她這個外人的存在,或者是,早已把她當成了死人。阿壬竟是開口便罵罵咧咧的將該說的、不該說的話,毫無忌諱的全倒了出來。

“奶奶的,主子我差點就回不來了。娘的,不就一個忠勇侯府的后院麼,有必要整的和皇帝老兒的后宮有的一拼麼?主子,你說池仲遠把這麼多暗衛放在女人堆里干麼,防著她們造反麼?”

阿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拉著他主子的手又是賣萌又是聲討,“主子,剛才要不是我聰明。直接找了棵書爬上去,在上邊貓了兩柱香功夫,說不定現在早就被他們逮住了!!”

看見池玲瓏撇嘴不屑的模樣,阿壬整個人更是氣得跳腳起來。

他不敢在池仲遠的地盤上撒野,怕被逮了宰了,但他總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欺負他閨女。拿她閨女出氣吧?

阿壬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指著池玲瓏的鼻子就叫囂道:“什麼破侯府,竟敢把老子當兔子追,你讓你爹等著,總有一天。老子要在你們侯府里充幾天大王。”

是山大王麼?

池玲瓏忍不住,嘴角抽搐的好似更厲害了。

阿壬卻又拉著那少年主子的手,嚎喪似地干哭不掉淚起來,“主子,不行咱們就把這丑女人直接偷出去吧。總這麼夜闖忠勇侯府,被池仲遠知道了可怎麼辦?主子,那人可不是吃素的,他是吃肉的啊!”

又哀怨的看著池玲瓏,嚎的憋氣又郁悶的道:“反正主子的毒一兩日也解不了。咱們也最多只能在翼州呆十日。哼,這女人反正早晚都是要跟著咱們一起走的,主子。咱們直接把她偷走吧,這樣就一了百了了。”

阿壬對忠勇侯府的布防深嚴,以至于讓他大意之下,差點陰溝里翻船這一點,不滿的怨氣都快沖天了。

然而,想到了造成他這麼狼狽的罪魁禍首。阿壬...

又不禁怒罵道:“都是凈悟這個不識抬舉的老和尚。四處打洞,到處亂竄。若不是他不安生,主子也不用受這麼大罪,都這時候了,還往翼州跑……”

后邊唧唧歪歪又是一大堆,話多的就和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偏阿壬沒有自知之明,將所有他能想到的人都怒罵了一遍,從她那便宜老爹池仲遠,到她,凈悟老和尚,當朝弘遠帝,他二哥,小五哥,八哥……

池玲瓏仔細梳理著阿壬這些話中所透漏出來的信息,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越來越沉。

看來,在沒有妥善的脫身之計之前,她還是安分些好,不要想些做些有的沒的。

不然,怕是保命都是問題……

阿壬將所有人都怒罵了一遍,肚子里的邪火總算出的差不多了。

他心情好了,看著池玲瓏也順眼了許多。

不過,當想起來他們今天過來的正事兒的時候,阿壬看著池玲瓏的眼神,便又百般挑剔起來,簡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喂,我說你到底會不會解我們主子的毒啊?不會是為了保命說謊話故意逗我們玩兒的吧?”

看到池玲瓏面上的神色一點點冷了下來,阿壬說話的語氣一僵,好似有些心虛,但是之后氣焰卻更加高漲起來。

他直接將昨天池玲瓏給他寫的,那張羅列了,所有解毒需要用到的藥材的紙張拿出來,指著上邊四種藥材便沒好氣的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兩個,你給我解釋清楚,這真的是藥材麼?”

看池玲瓏不動聲色,冷眼斜睨他的冷艷高貴模樣,底氣好似又不足了。阿壬委屈的扭頭看一眼,貌似正看著……眼前這女人腳丫子的主子?

腳丫子?唔,他眼花了!

阿壬委屈巴巴的又道:“老子找了多少老大夫,都說聽都沒聽說過這幾種藥材,你敢發誓這不是你信口胡謅的?”

“信不信隨你。”池玲瓏聽了阿壬的質疑,倒也不怒,反倒冷笑兩聲,又好整以暇的說道,“搞清楚了,是你們求著我給你們主子解毒的,這可不是我求來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2:26 PM 編輯

080 把未婚夫換了吧

看阿壬隱忍著怒氣,一張娃娃臉都被氣得扭曲了。池玲瓏又不屑的冷嗤兩聲道:“解毒方子就是這個,不信你們可以不用。至于藥材找不到,呵,還用我再說些什麼嗎?”

“你,你,你!”阿壬又開始“你,你”個不停了,被池玲瓏這話嗆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阿壬是真覺得憋屈啊,一張娃娃臉上的臉色都變成了五色調盤了,青紅藍綠紫輪番上演,那叫一個精彩!

可恨池玲瓏偏還用看白癡、蠢貨一樣赤果果的眼神不屑的斜睨著他,阿壬真是被氣的,險些要吐血了。

然而,偏偏這人身系主子安危,主子的毒還要賴她去解,他又不敢真的拿她怎麼樣,阿壬當即就被氣得跳腳起來,郁悶的直拿腦袋往茶幾上磕。

心里還止不住的哀嚎:老天爺啊,怎麼就不降道雷,直接把這女人給劈死了啊!

池玲瓏看阿壬這幅又是燥亂又是郁悶,偏還對她束手無策的做派,嘴角忍不住愉快的斜勾了起來,繼而又拿起她羅列了藥材的那張藥方看了起來。

金絲靈線草,朱雷花,炙心果,千年血靈芝,這四樣便是阿壬找不到的東西。

前三樣可能即便是經年行醫的老大夫都沒有聽說過,后一項千年血靈芝,卻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東西。現實中,即便是皇帝和太后的私庫中。都不見得有這樣的稀世奇珍。

“我確定我沒有記錯藥方。”池玲瓏盯著這四樣藥草緩緩道。

給這少年主子解毒的程序雖然復雜,耗費時間也可能比較長,但是。最難為的還是解毒所需要的草藥不一定能找的到。之前她便告訴過他們,解毒只有五分把握,這五分看的是她的能耐,另五分,全看草藥。

“你現在來質問我,我還是這句話,藥方沒問題。只要你能找到解藥,我就能給你主子解毒。”

看一眼那雙眸麻木無情。靜坐著月輝下出神的,神態冰冷淡漠的少年郎,池玲瓏又看著阿壬道:“興許你可以去找些年逾古稀的老大夫,不一定非要出身太醫院或者杏林世家。鄉野間的腳行醫,總也有幾分能耐,興許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你們多派出些人手明察暗訪,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的。”

阿壬撇撇嘴,欲哭不哭,惱怒的瞪著池玲瓏的模樣,傲嬌又別扭。

池玲瓏可不想酸情的聽人說什麼感激之詞,卻是又漫不經心的道:“不過。這些都只是我個人的見解,至于到底能不能找到這幾樣藥草,什麼時候找到。可就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了。所以……”

若是這期間你們主子突然毒發身亡,我可是無辜的很,千萬不要把因果都推到我身上,我可不想后半輩子,背負上一條人命過活。

“你,你!”阿壬對池玲瓏才產生的那一絲半點的好感。一聽池玲瓏這幸災樂禍、不負責任的話,霎時間就全飛了。

他一雙大眼睛瞪得銅鈴似的。虎視眈眈的瞅著池玲瓏看,好似只等待一個時機,就要咬斷她的脖子。

興許是阿壬的視線太“火辣”了,一直以來都裝著隱形人的少年主子,倏地就開口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阿壬”,語氣平淡不帶絲毫情感起伏,嗓音也是一層不變的冰冷木然,然而,他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睜開,渾身暴戾又陰郁的氣息,卻好似倏地就從天際四方涌來,一層層的在他身周匯聚,將他裹成一個繭蛹;將所有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全都和他徹底隔絕開來。

他就是像是一個生存在獨立空間的個體,他將自己隱藏在一個密封的匣子里,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走不進去。背影孤寂陰戾,讓池玲瓏看的莫名的眉頭直皺。

池玲瓏抿緊唇,看著他白皙的臉龐,在月輝的映照下,線條好似都溫潤了許多。

窗外蛐蛐細碎的蟲吟,和院子后的竹林,因風吹過的颯颯聲傳入內室,不知為何,在這種靜謐的、安詳而詭異的氣氛中,他那張冰冷堅硬的面容,竟奇特的柔和了更多,淡化了一直以來的冷厲陰霾。

然而,當他一開口,一切的柔和溫潤,都像似一道脆弱不堪的、虛假單薄的水面一樣,只需要用小小的一點力氣,就可以讓那些假象支離破碎,扭曲的全城了虛妄。

池玲瓏看著那少年主子擰緊了眉頭,嘴唇在無意識中,也抿的更緊了。

這是一個哪怕只做出一點動作,就能成為所有人的焦點的男人。即便他現在年歲還小,還是個未加冠的少年郎,但是,他身上久居高位的凜然大氣和戾氣,卻宛若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岳一般,一經降臨,便讓人壓抑的感覺呼吸都困難,連腰都抬不起來。

這少年郎只說了兩個字“阿壬”,然而,這話卻管用的,讓阿壬不得不訕訕的將“仇視”池玲瓏的目光收了回來。

然而,又因為主子替一個外人說話,阿壬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

池玲瓏沒有再說什麼,該說的她都說了,該交代的她都交代了。接連兩天沒有好好睡覺,現在是真的困的不行了,她捂著嘴秀氣的打著哈欠,一邊抹掉眼角亮晶晶的淚珠,一邊也直接開口送客,對阿壬道:“還有別的什麼事情麼?”

潛意思是,沒別的事兒的話,你可以滾了!

古埃及法老王說過的一句話特別有哲理:打擾別人睡覺是要下地獄的!

所以說,嗯,如果沒有別的事兒的話,你們可以下地獄去了……

阿壬長這麼大,就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有人,把他們這對兒主仆往外趕。一時間回不過味兒來,更是整個人都氣的鼻子要冒煙了。

從來都只有別人緊著扒著他們的,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把他們往外推的。這女人,簡直太沒有眼光,太不識抬舉了!

阿壬想找茬,腦子只一轉,便計上心來。

想到了什麼,他也不生氣了,反倒笑嘻嘻的對池玲瓏道:“不急,不急。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和你談談心多虧啊。”

池玲瓏:“……”

——少年,這麼勾搭未出閣的小姑娘真的好麼?你難道不知道禮義廉恥,不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麼?話這麼多,你確定你屬性不是八婆麼?

池玲瓏嘴角又開始不停的抽搐了,然而,不等她開口制止,阿壬已經巴拉巴拉又開口說起話來。

他興致很高昂,還嘿嘿笑,“嘿,我倒是沒想到,你竟然就是穆長堯那小庶女的未婚妻啊。”

池玲瓏手中動作一頓,抬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阿壬問道:“什麼意思?”

阿壬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她面前,拿出了知心姐姐談心的架勢,又絮絮叨叨的開說了,“意思就是,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只是,以前沒想過和你這麼有緣分,還能見到你的真人,你長的也不是很丑麼……”

又義正言辭、義憤填膺的替池玲瓏打抱不平,“你不知道吧?你早就是京城的名人了。京城里關于你的傳說,多的都可以編書了。不過,有一個說法倒是大家都贊同的。說是,穆長堯幼時定下的未婚妻,長了四條胳膊、八條腿,四只眼睛,兩張嘴,你簡直就神了!”

阿壬雙眸亮晶晶的看著池玲瓏,眸中的戲謔、奸詐,狡猾和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笑意,絲毫不掩飾。

池玲瓏滿頭黑線,阿壬又繼續爆料,“你肯定不知道吧,每年去大悲寺上香的時候,有多少小姑娘都詛咒你早死早超生呢。嗯嗯,我還聽說有人扎你小人兒呢。可惜人家姑娘沒你的生辰八字,只能在布娃娃上寫了你的名字充數,要不然,你哪能到現在,還活的這麼活蹦亂跳的啊。”

池玲瓏努力忽略掉阿壬眸中,所謂的“娃娃上沒有你的生辰八字,多可惜啊”的眼神,又聽阿壬八公似地嘰嘰喳喳繼續說道:“咦,你肯定不知道穆長堯在京城多受歡迎吧?嘖嘖,那臭小子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就是會做表面功夫。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其實背地里陰著呢,簡直就是個歹毒又無恥的偽君子。不過,大家都不會透過現象看事實,姑娘家迷戀他迷戀的,甚至不惜毀了自己的名聲給他傳方勝,嘖嘖,那小子艷福可真不淺啊!”

又裝模作樣的將池玲瓏從上到下打量一邊,阿壬惋惜的嘆聲道:“你這樣的,嘖嘖,別說我打擊你,要相貌沒相貌,要家世沒家世,不用說和五公主搶人了,也別想著和平陽郡主打擂臺了,單只是一個顯國公府的嫡出三姑娘,一根指頭都能把你碾滅了。所以……”

阿壬最后嘆息著總結道:“你還是別進京了,否則,……小命堪憂啊!”

看池玲瓏一張清麗逼人的小臉已經徹底的黑了,阿壬吶吶兩聲,懾于她好似恨不能將自己千刀萬剮的凌厲眸光,不知為何,最后竟又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一句話,“瘦田沒人耕,耕開人人爭,穆長堯就是個渣,不然,你就把未婚夫換了吧。……嗯,我們主子就不錯噠……”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8 02:33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8 02:38 PM 編輯

081 墨乙

東方的啟明星將亮的時候,兩道黑衣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陣煙似地從忠勇侯府的青嵐院里一竄而出。

有睡的雙眼惺忪的婆子,一歪一斜著身子從房里走出來去上茅房的時候,看見那黑影一閃而過,睜開眼仔細一看,四周靜寂的什麼東西都沒有,也只能納悶的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唧唧歪歪的咕噥一聲,“又眼花了。”

那兩道黑衣人影好似閃電從空中掠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人影。

跳出忠勇侯府,饒了大半個翼州城,終于,在家家戶戶的廚房中都冒出炊煙的時候,那兩個身穿黑衣勁裝的少年郎,才敲開了一棟隱藏在翼州城花街柳巷之后的,兩進宅子的大門。

開門的是個年約八、九歲的小郎,看見面前兩張身上帶著潮氣的熟悉面孔,嘴巴一咧,露出一個憨憨傻傻的笑容。

這小二郎小命叫虎子,祖上世代都替主家看守著這幢不大不小的宅子。從虎子的高祖爺爺,太爺爺,爺爺,現在又到了虎子的父親這一代。

“公子您回來了?嘻嘻,娘正在廚下做早膳呢,主子您先回去洗漱,一會兒就可以用飯了。虎子一邊笑的憨傻的說著話,一邊讓開地方,讓兩人進來。

阿壬走在后邊,見他們進來后,虎子又探著腦袋,將外邊巡視一遍,看到外邊空無一人,他們沒有被人監視或跟蹤后。便又笑瞇瞇的將大門嚴嚴實實的關好,不由心頭一樂。

這態度小心翼翼的,呵呵。跟在家里窩藏了個通緝犯差不多。

阿壬就笑瞇瞇的朝著虎子招手,“虎子,過來過來,哥哥給你糕點吃。”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袖籠中取出幾塊兒由繡帕包著的糕點。

糕點拿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碎了,是翼州城糕點鋪子里沒有出售的千層蜂蜜桂花糕。不過。即便形狀都不完整了,只聞著香味。虎子也知道,這糕點肯定也不是平凡人家的吃食。

虎子糾結的皺了兩下粗粗的眉頭,隨后還是憨憨傻傻的一邊咽著口水,接了糕點。一邊笑嘻嘻的說道,“謝謝小哥哥。”接著聽到母親的一聲喚,便捧著糕點歡快的跑開了。

阿壬看的可樂,得意的搖頭擺腦。猛一扭過頭,準備繼續跟著自家主子回房梳洗更衣,卻冷不丁的看見自家主子,正雙目暗沉的盯著他的袖籠看。

阿壬當即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不好意思的攏了攏袖子,眼睛四處看。就是不敢對上自己主子那深邃的看不見底的雙眸。

阿壬結結巴巴道:“那什麼,什麼,呃。我就是看那小姑娘房里擺著的糕點都冷了,今天丫鬟肯定又會給她換新的,這些糕點丟了可惜,就,就順手拿過來,過來給虎子吃……”

沒好意思說自己嘴饞。但是阿壬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后悔了,剛才為什麼要把那糕點給虎子啊。即便要給,自己也可以給自己留兩塊麼,也可以不當著主子的面給麼?

唔,不動聲色偷人家姑娘房里的東西什麼的,他業務不熟練,這真的是第一次啊。

阿壬一張娃娃臉徹底皺成了苦瓜臉,他還覺得自己平白擔了個罪名,好處又沒落在自己肚子里挺委屈的。

但是,一抬頭看見自家主子那冷凝的雙眸,暗沉的好似要滴出水來的臉色,阿壬被嚇得險些要撇嘴哭出來了。

冤死了……

初生的太陽灑在小院里,將世間的萬物都染成了金黃,氣溫好似都在慢慢升高,然而,眼前這年僅十五、六歲,面容俊美白皙,干凈如斯的少年,眸子卻似千年不化的冰山幽潭一般幽暗無邊,冷冽的沒有絲毫溫度。

這少年長的面如冠玉,豐神俊朗,在白日里看起來,他面容更是俊美的讓人驚心。

然而,他此刻看向阿壬的眼神,卻端的深邃懾人。好似攜著雷霆閃電,漠然又凌厲的讓阿壬一邊委屈的哭喪著臉,一邊卻也控制不住將腰背瞬間挺的筆直,好似正在嚴陣等待著檢驗的將士。

“下不為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從他抿成了一道冷峻的直線的薄唇中說出。少年郎鋒利的五官線條在此刻更是繃得緊緊的,他下頜的弧度鋒利而倨傲,渾身的氣息洶涌狂暴的好似暴風雨來襲。頎長瘦削的身子站成了一道威武的長槍,他就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劍,隱于內的鋒芒,有種沉靜中的霸道強悍。

阿壬心中的委屈不平,倏地就瞬間被這四個字抹平了。端正了臉色,肅穆高亢的回了一個字“是”。

直到自家主子的臉色又慢慢緩和下來,阿壬才又一撇嘴,訕訕的舉高了袖子,去抹就在方才那瞬間,遍布在額頭上的細細密密的汗珠。

要被嚇死了……

“呵呵。”不遠處傳來男子無奈的輕笑聲,阿壬抬手擦汗的動作一僵,繼而抬頭向左側一看,瞬間,一張娃娃臉上便漫上了難掩驚喜的笑容。

“二哥!”

“又做錯事兒了吧?”正大步朝著阿壬和那少年主子走過來的男子,年約二十左右。

他長相溫潤,五官線條柔和淡雅,面上常年帶著如水靜逸的...笑,即便身上也穿著和阿壬兩人一模一樣的黑色勁裝,他的形象也不像個將士、刺客或是別的武職人員,而是就像是玉面風流的貴公子。

可以章臺走馬,詩酒風流,攜妓游玩,真真的留戀山水而忘憂的高門隱士……

墨乙好笑的看著阿壬,像個嗷嗷待哺的幼鳥一般,一看見他,便激動的飛一樣撲在他身上。臉上溫潤的笑意中,好似又添上了幾分無奈何和好笑。

“行了,總這麼長不大,下一次可是再不讓你跟著主子出來了。”墨乙笑著說著話,話說的漫不經心,卻像是掐準了阿壬的七寸一般,讓阿壬整個人都觸電似的一下跳腳起來。

哪里還顧得上和墨乙親熱啊,早義正言辭的聲討墨乙這個二哥不仗義了。

墨乙倒也好脾氣,當然,也好手段。只是一句話,便讓阿壬徹底老實了,“那剛才誰惹了主子?嗯,那桂花糕確實挺香的,阿壬出息了,下一次故地重游的時候,別忘了給二哥也帶些回來。”

阿壬:“……”

阿壬找個角落蹲在地上一邊畫圈圈,一邊苦逼的詛咒墨乙墨丙墨丁,幾個哥哥就會欺負他這個老實人……

“主子……”墨乙走到少年郎跟前,看著眼前少年好似比一個月前分別時,顯得更加冷厲和棱角分明的五官,眸中閃爍著千思萬緒,卻再也開不了口說不出什麼話。

“回來就好。”少年郎冰冷的聲音,此刻也好似溫潤了許多,話語中多了幾分感情。

墨乙就嘆息著又笑著說道:“可惜,屬下雖然后來追到了凈悟大師,大師卻說‘桃花醉’他只在玄空大師留下的手札中看到過一些描述,他知道這種毒中毒后的情形,卻不知道怎麼解……”

話落音,眸中一閃而過黯然沉痛的神色。

他們兄弟十個全是老主子為主子挑選的“侍讀”,從小一起長大,十幾年來幾乎從來沒分開過。

只可惜,一遭家變,老主子家里只留下這一根獨苗。如今,怕是連著唯一一點骨血,也不知道那一天就要斷了……

墨乙心中痛的好似刀刮,看著少年那好似永遠沒有感情波動,永遠暗沉如淵的雙眸,卻又強打起精神,笑的愉悅的說道:“不過,也有一個好消息。凈悟大師說了,主子的機緣不在他那里,就在這翼州城,主子命不該絕,自有貴人相助。”

墨乙早在收到凈悟大師去萬安寺講經的消息后,便和主子以及其余一些兄弟,快馬加鞭從惠州趕去了萬安寺。只是,沒想到中途遇到連番刺殺,主子到了萬安寺的時候,凈悟大師已經離去,到底晚了一步。

雖然后來據阿壬回報說,忠勇侯府的五姑娘有把握解主子的毒。然而那樣連及笄都沒有的小姑娘,他如何能信?

倒是直接又快馬循著凈悟大師的行蹤追蹤而去。

這一追就追了半個多月,直至凈悟大師斷言主子命中的貴人確實不是他,而是在大魏腹地之中南翼州,他才又不得不快馬趕回。

但是,在翼州,主子命中的貴人就真的是忠勇侯府的五姑娘麼?

不管到底是不是,墨乙也是抱了最后一點希望的。其實他心里更絕望。

自古佛門大師都精通醫理,有些醫術高深的,連太醫院中的太醫都多有不如。大悲寺的前任方丈,也既是凈悟大師的師傅玄空大師,便醫術高深,堪為一代神醫,凈悟大師得了玄空大師的全部傳承,醫術自然也不差。

然而,如今連凈悟大師都斷定自己解不了主子的毒,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真的有把握麼?

沒把握也一定要有把握了!!

墨乙面上露出璀璨奪目的笑,“主子,屬下想抽空和忠勇侯府的五姑娘探討一下醫術。”

看到少年郎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墨乙面上的笑容更加溫潤了,“主子,您知道的,墨乙師承先帝時期,百年杏林世家出身的楊原判。……興許,能給五姑娘打下下手。”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1:4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1:51 AM 編輯

082 染恙

池玲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又被人惦記上了,興許不日之后,她這小院兒里又將迎來另一個陌生的不速之客。

只是,她沒有預言能力,因此也就預測不到,自己即將到來的麻煩。

好似五更的梆子才剛剛響過,池玲瓏就被碧月從睡夢中喊醒過來。

太陽穴突突直跳,漲得疼痛,池玲瓏迷糊的披衣坐起來的時候,只覺的一陣頭重腳輕,直接一下又撲到在床上。這下也不起了,池玲瓏直接將腦袋窩在枕頭里,嗡嗡的問碧月道:“什麼時辰了?”

“卯時初了,姑娘,該起了。”

碧月看到姑娘坐都坐不穩的模樣,嚇得整個人都慌了神了。再一聽池玲瓏嗓音中一片濃重的鼻音,自己忍不住就心疼;看姑娘困倦的,兩只眼睛都好似被膠水兒粘上了,睜都睜不開的模樣,更是心肝兒都不舒服起來。

可還是不能順著自己的心意,讓姑娘繼續睡下去。不然,給老夫人請安晚了,姑娘肯定又得吃排頭。

“姑娘,可是昨夜里又沒睡好?怎麼好生生的就又染了風寒了?奴婢讓碧云去煮點姜糖水,姑娘且忍忍,等請安回來了,奴婢就去請朱大夫過來給姑娘看診。”

內室中的羊角宮燈散發出溫潤的光輝,將室內映照的暖融融的。池玲瓏擁著被子艱難的坐起身,看一眼窗外還黑沉的夜幕。心里的怨念,簡直快要比得上深宮里冤死的亡魂了。

她躺下才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才感覺一眨眼。就又要起床,池玲瓏對這個封建落后的朝代從來沒有喜歡過。可這種煩躁和郁悶感,在每天早起,趁著夜色就要起來,無論春夏秋冬,都要按時去給長輩問安的時候,就被擴大到最大化!

她是真的想賴床啊!

即便不賴床。能讓她睡覺睡到自然醒,她也謝天謝地!

碧云端著一盞蜂蜜水。后邊跟著幾個或端著熱水盆,或拿著帕子,或是拿著青鹽等洗漱用品的小丫鬟接連走進內室,姜媽媽走在最后。將池玲瓏今天要穿的衣物,烤的熱乎乎的暖在懷里。

一進屋看見池玲瓏仍舊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眼下還一片青黑的模樣,還甕聲甕氣的喚著她“媽媽”,那濃重的鼻音,和那副可憐巴巴的幾乎要哭的神情,可是把姜媽媽嚇得腳不沾地的就小跑了過來。

一邊指責碧月不會侍候人,姜媽媽也一邊大刀闊斧的做了決定。讓池玲瓏先安心歇著,碧云去榮壽院給老夫人告個假,讓柳貞娘親自拿了侯府的帖子。去請朱大夫。

吩咐完這一切,看見池玲瓏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雙眸泛著紅血絲的可憐模樣,姜媽媽更受不住了。一邊抹淚珠子,一邊又哭泣道:“姑娘晚上是不是又踢被子了?都怪老奴這身體不爭氣。任憑老奴身體好一點,晚上也要自己守著姑娘。碧月和碧云幾個丫頭正是困覺的年紀。讓她們給姑娘守夜,她們自己到睡得好,連累的姑娘晚上被凍病了都沒人知道,這幾個丫頭片子,這次老奴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們。”

池玲瓏訕訕的笑,吸一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她是凍著了不假,不過卻絕對不是因為踢了被子,她兩晚上都沒怎麼挨床了好麼?可這話也不能告訴姜媽媽。

畢竟,若是讓姜媽媽知道,碧月幾個晚上被人敲暈了去,以至于自己睡到一半就起來待客,吹了夜風,衣服又穿的單薄,這才會導致染上了風寒,姜媽媽說不定從今天起,就真的要徹夜不休的在她房里扎根了。

這實在太要不得了。

“媽媽我睡會兒,等姜糖水煮好了,你再叫我。”池玲瓏說著話,就暈暈乎乎的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看一眼屋里的沙漏,時間已經到了午時初。這一覺睡了足足兩個時辰,池玲瓏現在倒是感覺,除了鼻子不透氣外,身上倒是輕松了很多,連帶的精神都煥發了。

“碧月,給我倒杯水來。”碧月就坐在靠窗的地方,膝蓋上放著個小簸籮,里面裝了各色針線綢緞,手里也拿了一方水藍色的棉質布料,正在給池玲瓏做小衣。

猛一聽見池玲瓏的聲音,碧月條件反射扭過頭來,看見姑娘正自己斜倚在床頭上看著她笑,臉色也紅潤了許多。碧月當即興奮的對著外邊的碧云高喊了一聲,“快告訴姜媽媽,就說姑娘醒了。”一邊也連忙起身,給池玲瓏到了溫水,小心的喂著池玲瓏喝了半盞。

“怎麼也沒人喊我起來?朱大夫可是已經請過脈了?”

“嗯嗯,請過了。”碧月心情很好的說道:“姑娘睡著沒多久,朱大夫就過來了。朱大夫也說,姑娘這是得了風寒,另外還有些睡眠不足,說是勞累過度,要多休息,吃兩幅藥,最多三日就能痊愈了,不是什麼大病。”

又不滿的小聲埋怨道:“都是姑娘前幾日,晚上不聽勸,非要熬夜給安國公夫人繡披風,帕子,抹額了,要不然姑娘豈能累病了?偏她們還……”

“不知好歹”幾個字,即便借碧月幾個膽子,碧月也是說不出來的。不過,對安國公府的不滿情緒還是導致了她狠狠的哼了一聲,又憤憤的給池玲瓏出主意道:“以后但凡繡活兒姑娘就別做了,凡事有我們呢……”

恰此刻姜媽媽也端了一碗白粥進來,看池玲瓏精神頭還不錯,心里吊著的那塊兒石頭也落了地。不過,因為也把池玲瓏“勞累病倒”的原因歸咎到安國公夫人身上,姜媽媽的臉色也從頭到尾都有些不好看。

在她心中,即便是皇帝菩薩,都沒有自家的姑娘大,沒有姑娘重要。

姜媽媽倒也不像碧月似地明說,以后別再給未來婆婆做衣衫,去孝敬她們。卻是委婉的提醒池玲瓏道:“姑娘大了,要著力學習管家了。”所以,所謂的針頭線腦,有繡娘和丫鬟們呢,姑娘可千萬不能再受累了。

池玲瓏聽懂了姜媽媽的言外之意,很是乖巧的笑著應了,姜媽媽的臉上當即就泛上了幾絲欣慰和憐愛之色。

吃了多半碗白粥,又喝了藥,池玲瓏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綿長,好似要把昨天和前天兩晚上缺了的覺,一氣兒給補過來似地,直睡到華燈初上,內室中的羊角宮燈又亮了起來,池玲瓏才又蘇醒。

渾身的骨頭都軟了,池玲瓏的精神此刻更好了些。

晚飯池玲瓏照舊又用了一碗粥,喝了一碗黑乎乎的藥,到了準備就寢的時候,池玲瓏卻是精神的再睡不著了。

碧月和碧云見姑娘臉上沒有疲色,也興高采烈的圍坐在她床邊,一邊吃著池玲瓏賞給她們的瓜子以及各色堅果小吃,一邊巴拉巴拉說著今天忠勇侯府發生的“大事兒”。

碧云一臉八卦的說道:“今天早起請安的時候,可是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兒呢,可惜姑娘沒去,咱們都沒看著熱鬧。”

又亢奮的小臉紅彤彤的道:“先說三房,三夫人今天對老夫人說,他父親,也就是現在的江閣老來信了,信上說,讓三老爺帶著三夫人,以及兩兒一女,抽個天暖氣清的日子,盡快上京呢。”

“三夫人還說,左右三老爺還要參加明年的春闈,現在也是該進京打點了。早一步晚一步上京差別可大了,如果去京城去的早的話,還能多結識幾個同鄉友人,或是同一屆的舉子,打聽清楚主考官的喜好,和現在的政治大事,無論對三老爺來年春闈的應試,還是三老爺以后仕途都有大幫助呢。”

碧云侃侃而談,好似對所謂的及早進京,能有什麼好處知道的很詳細,她知識很淵博,小丫頭很了不起一般。

池玲瓏和碧月看她這副臭屁的模樣,不由樂的都把眉眼笑的彎彎的了。

“老夫人怎麼說,可是應了?”池玲瓏笑著點頭,接過碧云的話頭,繼續問話。

碧云小腦袋點的小雞啄米似地,“應了,三夫人把理兒都說的這麼清楚了,老夫人要是不想當個不慈的嫡母,肯定是要應了的麼。”

說到老夫人“應了”這句話時,碧云的嘴角很明顯的抽了抽。池玲瓏猜測,老夫人應該還有后手,或是別的什麼要求。依老夫人的為人,是不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就同意,三房從她的手心里蹦出去的。

鯉魚躍出了龍門,就不再是一只,隨隨便便就能任人拿捏的小魚兒了。

果真,就聽碧云又憤憤的說道:“不過,老夫人只同意三老爺進京。至于三夫人,老夫人說,三老爺是去考狀元的,三夫人又幫不上三老爺什麼忙,還是安分的呆著侯府是好。七姑娘年紀也不小了,且既然已經私底下給定了親,七姑娘就更加不好出去拋頭露面。四公子和八公子還小,一個六歲一個三歲,從翼州到京城,走水路快的話也要半個月時間,老夫人說孫兒還小,不能這麼折騰,怕有個好歹;還說,她老了,現在正是要兒孫承歡膝下的時候,她一天都離不得幾個孫子孫女……”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1:52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1:56 AM 編輯

083 死路

池玲瓏看著碧云學著老夫人的作態,一副高冷的又是撇嘴又是不屑的模樣,好似就看見了今天請安時,老夫人坐在榮壽堂高高在上的位置,敲打江氏的場景。

再一仔細回想老夫人說的“疼愛兒孫”,“一步也離不開幾個孫子孫女”的話,直接就被氣笑了。

老夫人的無恥和自以為是,這麼多年來下她早就深有了解。只是,從來沒有想過,老夫人能空口說白話到這個地步。

疼愛兒孫?一步不能離?

哈,這話說的,簡直比兔子要吃老虎還更加滑天下之大稽。

池玲瓏不覺就笑的眉眼都彎成了月牙狀。

她白皙的面頰瑩白如玉,在暈黃的燭光的照耀下,更有幾分溫潤柔美的光澤。容姿秀麗,仿若珠玉生輝,美玉熒光,看得碧月和碧云一陣驚艷和目瞪口呆。

池玲瓏本身長相就出色,遠山眉靈氣逼人,黑亮明媚的雙眸瀲灩驚鴻,眼稍微挑,眸子細長,只是那麼一彎,那雙宛若黑曜石一般,黑的純粹清透的眸子,就像是會說話了一般,勾魂奪魄的讓人的小心肝兒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

因為睡眠充足,且現在精神頭正好,她斜倚在床頭上,神態更多了幾分,平日里不會有的慵懶恣意、散漫和恬淡。那雙笑的彎彎的眸子,也增添了幾分很少在她眸中出現的,不屬于她這個年齡段少女該有的嫵媚和風情。

狹長的眸子一挑。顧盼神飛間,就像是裁剪了三分天地的媚色入她的眼一般,每一寸眼波。都是一段秋情。粉唇斜勾,不笑自帶三分嗔,一笑便開三春顏,當真稱得上是一笑百媚生,讓人恨不能骨頭都酥了。

碧月和碧云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家姑娘這幅風流到骨子里的模樣,一時間。兩人的雙眸都瞪的更大了。直勾勾的盯著池玲瓏那張淺笑恣意的小臉兒看,那副怔然的模樣。渾然是見了天鵝的兩個土鴨子,簡直遜暴了。

池玲瓏看見這兩個小丫頭這般不經逗的模樣,也笑開了。一人額頭上賞了一個爆栗,池玲瓏哭笑不得的說道:“傻了不是?”

碧云哼哼唧唧不說話。看著池玲瓏只知道傻笑,好一會兒了,才別別扭扭的說一句,“姑娘你真好看。”還沒等池玲瓏說什麼,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著小臉羞愧的滿面通紅了。

碧月和池玲瓏一呆,而后卻是抑制不住的爆笑起來。碧云這厚臉皮也會害羞?月亮莫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池玲瓏就深沉的一點頭,說一句,“我確實很好看。”

而后,自己也被自己的無恥打到了。沒有調侃到碧云,池玲瓏自己卻笑的肚子疼了。

三人一番笑鬧,隨后碧云又興致勃勃的說道:“老夫人不願意三房都去京城。三夫人心里肯定也是有算計的。因此,早就想好對策了。原來三夫人的父親江閣老,不僅給三老爺三夫人寫了信,給侯爺也寫了一封。這邊三夫人也不在意老夫人的陰陽怪氣,二夫人還準備看熱鬧呢,三老爺就派丫鬟過來尋三夫人了。說是侯爺的吩咐。讓三夫人早些回去收拾行裝,過幾日三房早些上京。”

話到這里。碧云意猶未盡的砸吧砸吧嘴兒,最后又點睛似地來了一句。“聽說老夫人當時就被氣得頭疼肚子疼腿疼腳脖子疼,全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話都說不出來了……”

池玲瓏和碧月努力想象著當時那鬧劇似地一幕,也都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誰知,今天早起發生的大事兒,可不止這一件。三房將老夫人氣的仰到,二房和大房又怎麼會示弱?

碧云小小聲的湊到池玲瓏跟前道:“姑娘,您昨天讓奴婢傳出去的謠言,奴婢都傳出去了,今天二房和大房就鬧起來了呢。”

“二夫人知道是侯爺這次給三房撐了腰,心里不舒坦,就陰陽怪氣的擠兌大夫人。大夫人也惱了,直接說了一句,‘琬姐兒不知檢點,和外男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沒得把侯府姑娘們的臉面都落盡了’。”

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含蓄,就差直接撕破臉了。不過周氏這話說的也是實情,林氏辯解不了,當時又羞又惱,臉皮子都丟盡了。

二姑娘池明琬昨日在慶陽伯府確實出了大風頭,不到宴散,所有參加宴會的勛貴和權豪,都知道了忠勇侯府有這樣一個才女。

可如果一個才女的名聲,是建立在和一個外男的勾搭牽連上的,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其實二姑娘這謠言,奴婢雖然也盡了力,但是,真正在里邊出大力氣的,也不是奴婢。”碧云糾結的眉頭都皺起來了,昨天沒來得及給姑娘說這消息,不知道現在說晚不晚?

“奴婢昨天想誘導幾個小丫鬟,說二姑娘是非的時候,那幾個小丫鬟自己已經說出來了。奴婢暗地里排查了源頭,原來是韶華縣主身邊的一個三等小丫鬟放出的消息呢。”

池玲瓏眉頭一蹙,身上的氣息有幾分冷了。若是她猜測的不錯,韶華縣主的目的她應該是了解了。左右不過是經過幾個周折,最后讓讓穆長堯另結“新歡”,拋了她這個“舊愛”,毀了他們的婚事。

唔,原來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啊!池玲瓏勾勾唇,面上的笑意更濃郁了一些。

碧云又巴巴的道:“不過二夫人也不是好惹的,見不得大夫人那副又是鄙夷又是嫌棄的模樣,二夫人也就直接回了大夫人一句,‘珍姐兒學的好規矩,也學得好手段,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勾搭在一起就不說了。還私相授受,接受了人家長媳的信物。大嫂,你教養的好女兒呢’。”

又激情滂湃的說道:“大夫人當時還說二夫人胡言亂語、血口噴人。結果二夫人就直接問三姑娘,她說的話有一個錯字兒沒有?聽說,當時三姑娘整張臉都通紅了,結結巴巴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可不就證明二夫人說的沒錯?更何況,那只‘私相授受’的鐲子還在她手腕上帶著呢。大夫人發現了之后,當場就被氣的翻了白眼兒,暈死過去了……”

碧云沒有說的是。她原本還怕二夫人藏著這個消息,等著以后寒磣周氏。

那樣的話。姑娘昨天交給自己的,一定要讓大房和二房,各自道聽途說,知道對方閨女辦的“好事兒”的任務。就算是沒有完成了。

可喜的是,二夫人是個沉不住氣的,把池明珍辦的齷齪事兒也給揭露了出來。如此,大房和二房的姑娘都有了污點,都要被流言非語指指點點,倒是給姑娘出了好大一口氣呢。

哼,說得好聽都是好姐妹,結果,還不是一個、兩個就無恥的打起了“妹夫”的主意。好厚的臉皮呢!!

池玲瓏見碧月和碧云面上都是一副大仇得報的,喜氣洋洋的神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昨天確實讓碧云放出去了兩個消息:一個是池明珍和穆長堯私相授受;一個是池明琬和穆長堯情意相投。

原本以為池明珍左手上的鐲子。是穆謝氏先給了周氏,周氏又給了池明珍做“信物”的。這一番試探下來,倒沒想到,卻是池明珍和穆長堯,背著長輩私下里勾搭在了一起。

呵,倒真是一對兒情意相投的“狗男女”。

池玲瓏原本是不想大家都撕破臉的。她知道在這個朝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這個教條無論在哪里都適應。

當然,若是一個家族有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壞了閨譽。其余的也都會受牽連,以后的親事上都會有磋磨,想要嫁個如意郎君,當然更是難上加難。

她原本是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池明珍和池明琬斗的,只是,穆長堯的心太大了!

她沒想真的嫁進安國公府,也做好了退親的準備,自己也在一步步籌謀。但是,在她沒有找好退路,為自己后半輩子的生活做好打算,或者是,沒有在退親這件事情中,牢牢占據一個受害者的地位,得到應有的補償和利益的時候,她也是不會輕而易舉就退婚的。

在這個朝代,退了親的女子聲譽盡毀不說,說不定還會因為受不了他人的指指點點和流言蜚語,直接自戕。

她自然不會糊里糊涂的就結束了這一世的性命,但是,入鄉隨俗,她也要為退親后的生活,做好十足的準備。

她也惡心穆長堯,也想早點解除了和穆長堯的婚事,讓自己干干凈凈了,不再和這樣一個惡毒的偽君子有絲毫牽扯。

但是,穆長堯不該用迷香的事情,出口威脅她!更不應該用她的小命做籌碼,將她逼到絕境!

狗急了還跳墻呢,兔子急了也咬人,穆長堯只想著她按照他的意思做了,效果會怎樣;怎麼就沒有想過,她會不會聽她的?她反噬起來,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至于牽連上池明珍和池明琬,呵,還能用“牽連”麼?即便是她不把她們點出來,這兩人的名聲也早就臭了。

池明琬是因為昨天“彈琴”那件事,讓人看出了貓膩。

而池明珍,早在中秋節親,皇后娘娘賞賜下來,周氏公開打二房的臉的時候,其實原因就是因為,老夫人和二房知道了池明珍對穆長堯的心意。池明珍在珍瑯閣的哭喊,更是傳到了她們耳朵里。

因此,那幾日侯府里一直流傳著池明珍各種“心高”“陰損”“惡毒”的流言,這種留言雖然被周氏嚴令禁止了,也處罰了幾個饒舌的仆婦,給了警告。但是,到底傳到了翼州城耳聰目明的夫人們耳朵里。

世家大院里,從來藏不住真正的秘密。

雖然大家懾于忠勇侯府的威名和權勢,不敢將這事兒擺在明面上說道,私下里,指不定怎麼編排池明珍呢。

池玲瓏對于把池明珍和池明琬牽扯起來,不以為意。這完全是她們的罪有應得。

穆長堯也好不到哪里去。公然和忠勇侯府的三個姑娘有了牽扯,不說他以后的名聲會怎樣,她那個便宜老爹,雖說基本對后院的事情不管不顧,可也絕對不會任由穆長堯,在他池仲遠的閨女里挑挑揀揀!

穆長堯在翼州的好日子已經不多。

她一直在等著池仲遠的“不得不”出手……

池玲瓏忍不住嘴角彎了起來。但是,再一想因為她這一舉動,而備受牽連的大姐姐,四姐姐,以及下邊幾個妹妹,池玲瓏心里到底泛上來幾...分愧疚。

不過,那愧疚也只是一轉而逝。

不怪她,即便沒有她昨天的吩咐,穆長堯也已經把侯府姑娘們的出路,都給堵死了啊……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1:57 A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03 PM 編輯

084 親事

隔天,池玲瓏躺在床上,拿著話本細細翻看的時候。碧云從外邊進來,給她帶來了三個消息。

第一個,韶華縣主和安國公夫人穆謝氏,在今日辰時初的時候,就被長樂長公主的嫡次子穆長緒帶領的鐵甲衛保護著,上了通往京城的樓船。約莫快則十五日,慢則二十日將會抵達。

第二,三姑娘池明珍和二姑娘池明琬,同時被大夫人發落到家廟里,為老夫人“祈福”去了。時間為三個月,大早起就輕車簡從的出發了。

第三,大姑娘池明纖的親事,可能有著落了。

池玲瓏聽了前兩個消息尚且無動于衷,聽到最后一個消息的時候,卻忍不住怔愣了一下,問碧云,“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大姐姐的親事定了?誰定的?是母親?老夫人還是二夫人?”

不是池玲瓏心焦這個問題,實在是大姑娘池明纖的親事,爆出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昨天池明珍和池明琬都做下了傷風敗俗的丑事,雖然忌憚與勇侯府的權威,流傳在翼州城內的謠言不會傳的太難聽。

但是,忠勇侯府姑娘們的名譽,畢竟是帶上了污點了。

她昨天晚上還擔憂,因為把池明珍和池明琬拉下水,導致侯府姑娘們的親事艱難,以后再找不到好人家,心生愧疚。

沒想到說話不及,就有人上門給大姐姐說親了?!

池玲瓏不知不覺間眉頭皺的更緊了。

若這親事是周氏做主的。她多少還能放心些,畢竟池明纖沒有礙著周氏的利益。

但是,若是老夫人而二夫人要插手的。這親事怕不見得能上得了臺面。

池玲瓏想到這里,臉上又凝重了兩分,越想越覺得,池明纖的親事肯定是二夫人操持的。畢竟池明纖是二房的庶女,林氏是她的嫡母,周氏不好越俎代庖,去做一個侄女的主的。

池玲瓏幾句問話一溜煙的出了口。碧云喘口氣,接過碧月遞過來的溫茶。一口氣灌了一杯。

才又一臉興致勃勃的對池玲瓏道:“我聽老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鶯歌說的。不過這事兒也只是剛有了點苗頭,還不太確定。聽說是有兩家人,同時請托來給大姑娘說親呢。一家是咱們府城從六品州同知李大人家的夫人,她想為家里的兒子定下咱們大姑娘。另一家請托的是同知大人家的吳夫人。她是給王主簿家的小兒子說親的。”

這兩戶人家,從六品州同知李大人的兒子雖然是庶子,然而,因為李夫人只生育了兩個女兒,且生小女兒的時候還傷了身子,因而便將家里這個唯一出自丫鬟肚子里的男丁,從小抱養到了自己身邊,且記在了自己名下。

可以說,這位大少爺。現在也算是李家的嫡長子了。大姑娘若嫁到李家去,便是長媳,以后自然有好日子過。

且李家以詩書傳家。那李大少爺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卻已經有了秀才功名,倒是個上進的。更有李家家風純樸,大姑娘性子謹小慎微,又膽小怯懦,嫁入這樣的低門小戶做正經媳婦到還有條活路;若是嫁到深宅大院的大戶人家。做庶子媳婦,指不定兩、三天就被里邊的丫鬟姨娘給磋磨死了。

池玲瓏點點頭。對碧月和碧云說:“這戶人家倒是不錯。”又問碧云:“另一家呢?”

王主簿家里有良田萬傾,店鋪無數,祖上兩輩兒做的都是糧食買賣的生意。五年前,現在的王主簿大手筆的全都將資金回籠,在翼州以及翼州附近的風州,林州等地都置了大量田地。

雖然以前士農工商王家排最末,經常被人貶為下賤之人,但是王家“家有黃金萬兩”的傳言,可是翼州城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知道的。

換句話說,王家雖然是個土包子,也是個暴發戶,但是人家有錢,家里窮的就只剩下錢了!

有錢了就想要改換門庭,王家自然也是這樣。他們不是耕讀傳家,王老爺卻也想謀個官職,換個出身,讓自家兒孫以后多條出路。

因而便花了幾千兩銀子,捐了個正九品的主簿。雖然不管事兒,只是個閑職,但在翼州城這個權貴不算多的地方,大小也算是有個出身了。

王主簿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早已成親,且已經有了兩兒一女,現在管著家中所有的產業,倒是一把好手。

“奴婢聽鶯歌說,王主簿家的大兒子還算出息,小兒子卻是被家里的祖母養歪了。整天遛鳥斗狗,又是逛賭場又是逛窯,子的,雖然還沒成親,家里已經有了十幾個通房。外邊謠言多得是,都說王二公子最是憐香惜玉,對這些通房寵愛異常,還曾公開宣言說,等了新夫人進門,就要將這些通房都抬成姨娘呢。”

碧云撇撇嘴,繼而又笑的一臉亢奮的說道:“說起來,這王二公子咱們之前都是聽說過他的。”

“聽說過他?”碧月微微挑高了聲。

她覺得,若是她們之前聽說過這王二公子,,那這王二公子的人品行事肯定是極品的沒法說了。

因為整個青嵐院的消息大多來自碧云,而碧云說的最多的就是各種八卦,和各種讓人忍俊不禁,聽了就捧腹大笑的事兒,這王二公子……不會真的這麼上不得臺面吧?

碧云嘻嘻笑,像只偷了腥的貓,對同樣皺著眉的池玲瓏道:“姑娘您忘了?這還是今年年初發生的事兒呢,距離現在也不過九個多月。”

又一臉詭笑的說,“就是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爺慶哥兒,過年的時候去逛窯子的那事兒。那次不是說表少爺因為和一個公子。爭搶春香樓芳華姑娘的開苞夜大打出手,結果被對方狠揍了一頓,還被人譏諷了幾句。呃……”

碧云臉漲的通紅通紅的,接下來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但是看著池玲瓏和碧月好奇的眼神,也不由咬咬牙,努力做出一副正經的不得了的模樣,繼續道:“那人不是說表少爺‘毛都沒長齊還想玩女人,早點回家吃奶去吧’,這句話。呃,就是這位王二公子說的。”

池玲瓏和碧月聽到這里。先是忍不住一陣嘴角抽搐,繼而卻是滿頭黑線。

碧云一說這事兒,她們還真想起來了。

王二公子和林慶因為一個清官兒大打出手這件事兒,因為正好發生在年初。正是翼州城大肅清的時候,兩人在“公開場合”大打出手,還引來了官兵。雖然事后王家和靖遠伯府都把人保出來了,但是這兩人算是年開頭就給大家奉上笑料了。

更讓人無語的事情還在后邊,便是那春香樓的紅牌芳華姑娘,開苞夜竟然被侯府的二老爺大手筆的競拍下了。

舅舅和外甥爭女人,尤其還是一個青樓妓子,這事情傳出去,侯府和靖遠伯府的名聲都絕對說不上好聽。

更何況事后不久。又傳出侯府二老爺池仲德,要死要活的,非要將芳華納進門不說。還非要給人家個體面,讓芳華做正經的貴妾。

這好戲一出接著一出,讓人都要看不過來了。

當然,也就是因為池仲德這個二叔,后來無恥的刷了下存在感,池玲瓏對先前鬧事的兩人記憶才更深刻了些。沒想到現在才發現。這王二公子和忠勇侯府還真有淵源。

碧月看著自家姑娘冷笑的模樣,就也皺著眉說。“這王家怕不是良配。”

看姑娘看過來,碧月就又揪緊了帕子低聲說道:“先不說王家一片烏煙瘴氣,王二公子又不爭氣,大姑娘嫁過去肯定沒好日子過。單是讓奴婢看,王家的門第就太低了。”

一個暴發戶,不過捐了個九品官,就連忠勇侯府的大姑娘都敢肖想了?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大姑娘好歹也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從小也是千嬌萬貴的長大,雖然是庶女,不可能嫁去豪門勛貴做正頭夫人,但是,好出路也不是沒有。嫁入勛貴世家做繼室填房也不錯,……”

有喪偶的權貴鰥夫,一般有點體面的同等勛貴的世家,都不會把自家的嫡女嫁過去做繼室,但是庶女嫁過去的話就正合適。

身份上說的過去,教養也上得了臺面,學得好規矩,也掌的了家。

碧月又道:“當然,若是可以,還是低嫁到家世清白、夫婿又有前途的家里才是最好的出路。”

這樣的親事,因為是男方高攀女方,女方在婆家就不會太受婆婆訓導。

心里有幾分計較的人家,想到兒今后兒子的出路全在媳婦身上,也會把這樣的媳婦供起來。這樣成親后才會有好日子過。比之嫁入勛貴世家做繼室填房,出路更好。

權貴家的庶女,最好的出路不外乎就這兩個。想要嫁入世家,做正兒八經的當家夫人根本不可能,做原配嫡妻更是猶如癡人說夢。

池玲瓏是庶女,卻奇異的有門自小定下的好親事,且未婚夫家也是豪門權貴,甚至比忠勇侯府的門第還高。這幾乎就是嫡女也求不來的婚事,如此,這才是隨著侯府姐妹們年紀越來越大,池玲瓏也越來越受排擠的原因。

碧月的話說完,碧云就也忙不迭的點頭,贊成道:“所以啊,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覺得州同知李大人家的公子堪為良配,至于王二公子,哼,虧她們也好意思托人上門求親。”

碧云話說的恨恨,有幾分鄙夷,也有幾分嘲諷不屑,當然更有幾分幸災樂禍,好似已經看到了,王家被退親后灰頭土臉的日子。

但是,池玲瓏此刻卻搖搖頭,微抿了抿唇角說道:“那可未必。”

“嗯?姑娘您說什麼?”碧云問道。

“我說,若是這兩門親事讓二嬸兒和老夫人做主,李家是肯定沒希望了,王二公子倒是有可能。”

碧云和碧月瞪大眼,碧云憤憤道,“怎麼可能?!姑娘,您猜錯了吧?”

池玲瓏在碧云額頭上敲了一個爆栗,笑罵道:“笨丫頭。”

碧云不忿,嘟著嘴和池玲瓏辯解,“怎麼可能是王二公子?這絕對不可能了。王家的門第多低啊,二夫人肯定會看不上眼的。”

碧月也皺眉沉思道:“奴婢也覺得王家不可能,……雖說二夫人不待見房里的幾個庶女,但是好歹大姑娘是侯府里第一個定親,也是要第一個成親的姑娘。第一個女婿的門檻都這麼低,這不是故意落咱們侯府的臉面麼?這事兒若傳出去,不定別人怎麼說二夫人苛待庶女,老夫人祖母不慈,大夫人管家不利呢。更甚者,興許還會有人污蔑,會不會是大姑娘身體有什麼毛病,這才故意低嫁,選王家這門親事?姑娘,二夫人若這樣做,不論對二房,還是對侯府,都百害而無一利。”

“但是王家有錢。”

池玲瓏卻漫不經心的,冷冷的,擲地有聲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話落音,碧月和碧云兩人先是怔傻,隨后臉色卻有些鐵青和躊躇不定起來。

碧云更是一邊咽口口水,一邊艱難的擰著帕子問池玲瓏道:“姑娘,二夫人不會因為……王家出的聘禮豐厚,就,就……將大姑娘賣了吧?”

將大姑娘賣出個好價錢麼?

不可能麼?

為什麼不可能!

林氏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記錄,她又不是沒有做過這樣見錢眼開的事兒。

想當年周氏懷了第一胎的時候,林氏便攛掇著老夫人,趁機剝奪了周氏的管家權。

兩人在周氏懷孕待產、生子和休養的這一年多的時間里,貪了府里公賬上的五萬兩銀子不說,還將忠勇侯府的一些永業田和祖傳的生財的鋪子,或販賣或改了房主名諱,或自己貪,或往娘家拿,可是沒少折騰呢,

連侯府公賬上的銀子都敢動,連永業田都敢賣了換銀子,還敢欠債不還,讓她賣女二夫人又不是做不出來?

更何況二房的幾個庶女在林氏眼中全是礙眼的貨,全是她的眼中釘,處理出去還能大賺一筆銀錢,這麼一本萬利的買賣,林氏傻了才會不做!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0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08 PM 編輯

085 出手

這邊池玲瓏還在為大姐姐池明纖的親事憂心,誰知,中午才剛午休起來,池玲瓏還在怔愣出神,碧云竟是火急火燎的回到青嵐院,一把掀開內室的簾子撲進來,又給她報上了三個勁爆的,差點要把她眼珠子都驚掉了的消息。

第一個,大夫人周氏,今天將三姑娘池明珍去家廟為祖母“祈福”離去后,留下的兩個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貼身大丫環白芨、白蘞,一人打了一百大板,當著珍瑯閣、紫薇苑和六姑娘所居珠綺樓里,所有丫鬟婆子的面,當場打死。

兩人的老子娘,以及其余其它在忠勇侯府當差的哥哥嫂子、姐妹兄弟,不準帶侯府的一針一線,在一個時辰前,全被趕出侯府。

第二個,安國公府的三公子穆長堯,今日在和鳳鳴先生學琴的當即,鳳鳴先生不知因為何故,當場暴斃!

當時只有三公子穆長堯一人在場。

且仵作檢查半天,找不出鳳鳴先生的死因。

三公子被列為第一嫌疑人,有謀殺鳳鳴先生的嫌疑,現已被捕快帶入衙門候審。

第三個消息,大夫人周氏下達命令給青嵐院,池玲瓏閉門思過一月,期間不許外出,《女戒》《女德》《女論語》各抄一百遍!懲罰原因未知。

碧云說完了這個消息,一時間,不論是后邊跑進內室的姜媽媽,還是本來就在內室侍候著池玲瓏的碧月,全都被驚的面無人色。

碧云雖然話多,也愛嘮叨,但是膽子卻最小。

當時在老夫人的榮壽院,親眼看見碧空被打了五十大板后,便接連做了兩晚上的噩夢。

這次她貪玩,大中午跑去紫薇園哪里,找小姐妹嘮嗑,誰知竟是又親眼目睹到,平日里在三姑娘面前,甚至在周氏,在整個忠勇侯府里,都頗有幾分臉面的,三姑娘池明珍身邊從小侍候著長大的貼身大丫鬟白芨、白蘞,竟當著珍瑯閣、紫薇苑和珠綺樓所有丫鬟婆子的面,被活活打死。

碧云磕磕巴巴的說完消息后,手腳還在不停的打顫。

臉上的表情慘白又僵硬,偏一雙大大的眼睛瞪的銅鈴一般,闔都闔不住,這幅狼狽的模樣,活像是見了鬼似地。

碧云手腳冰冷,腦子里好似還在不停的回響著,白芨和白蘞死前痛苦的哀嚎。

那聲音尖利刺耳,讓她的心肝兒都控制不住的打著戰栗。

好似冰天雪地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一般,冷氣從腳底板涌起,經過全身經脈,傳達肺腑,再到五臟。

碧云手腳發軟,說完這幾句話說,再也忍不住受到的刺激,白眼一翻,真正被嚇的暈死過去。

“碧云,碧云……”碧月及時抱住了碧云往下滑的身體,自己卻也因為之前被嚇的手腳無力,以至于連碧云也抱不住,兩人一起滾到在了室內地上。

姜媽媽聽了碧云方才說的幾個消息,也被嚇得面色鐵青,看到眼前這幕場景,額頭上的太陽穴更是控制不住的突突直跳。

一邊喊了小丫鬟過來,將碧云攙扶下去,去請了大夫過來,給碧云診脈開藥。姜媽媽而后也一屁股坐在池玲瓏旁邊,一把拉住還在發愣的池玲瓏冰冷的雙手,哽咽著嗓子問道:“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姜媽媽不知道她問的什麼如何是好?不知道針對的是碧云方才提及的哪一個問題。

當然,也更加不知道,現在應該去做什麼?

池玲瓏手腳也冰冷的好似在冰窖里被冰凍了十天半月似地,她感覺渾身發冷,甚至連骨子里的血液,都快要被凍僵了。

碧云說的白芨、白蘞被當場打死的消息,給她帶來的沖擊太大。

本來沒有親眼目睹那幕場景,她是不會有這麼大情緒波動的。

但是,白蘞白芨給她的印象太深了,碧云方才那副死了人的模樣,也把她徹底的震懾住了。她的情緒當時就被碧云感染了,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和思緒了。

來了這個朝代已經將近七年,她已經習慣了視人命如草芥。侯府每年無故消失的丫鬟婆子不計其數,她也不以為意。

但是,知道那些人被主子發賣了、打死了,她聽聽,過耳也就忘了。然而這次,如此直接面血腥后的殘暴和戰栗,心悸和惶恐,她胸口卻控制不住的,泛上一股股惡心欲吐的感覺。

池玲瓏捂著胸口,努力笑的平靜的對姜媽媽道:“媽媽別擔心,不就是閉門思過麼。我正想躲懶呢,母親這是順了我的心。最起碼一個月都不用去榮壽院給老夫人請安呢,媽媽,這是好消息,要高興。”

高興?姜媽媽現在不哭出來已經不錯了,哪里又高興的起來?

一想到方才碧云說的,鳳鳴先生暴斃,三公子是當時唯一在場的當事人,且現在已經被衙役關押進了衙門,姜媽媽就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生死離別她見的多了,且對白芨、白蘞兩個丫頭也不是太熟悉,因而即便碧云說的可怕,姜媽媽見慣了這樣的場景,心硬了,也就不以為意了。

姑娘雖然被大夫人懲罰要閉門思過,但是,姑娘從小到大因為各種原因,被罰閉門思過,抄書抄佛經的次數多了,姜媽媽更是不介意。甚至,還隱隱的因為姑娘不用每天大早起去榮壽院給老夫人請安,受折磨受排擠,打從心底里高興。

她擔心的是三公子的名聲!

雖然她也覺得鳳鳴先生的突然暴斃,和三公子應該沒有關系,但是,當時在場的就只有三公子一個人,說三公子是冤枉的,誰信啊?

有這麼一回事兒,三公子真是跳進清水湖也洗不清了。

這以后背負上一條人命,還能有什麼出息啊?

還有姑娘和三公子的親事。姜媽媽現在真擔心,三公子這次若真是被人污了名聲,以后怕是會成為別人攻擊他的把柄。姑娘本就不得三公子喜歡,三公子絕對會因為對翼州的印象大跌,連帶著對姑娘也更加不喜的!

她命苦的姑娘啊!!

姜媽媽越想越深,越想越覺得這事情糟糕的已經沒有回轉的余地了,不由就悲從心起,又是怨憤又是替姑娘惋惜的,無助的低泣起來。

池玲瓏雙眸怔怔的看著姜媽媽抹著眼淚珠子,思緒卻早已經跑遠了。

周氏當著眾人的面,公開杖斃了池明珍身邊大小服侍的白芨,白蘞,且連帶著她們各自的家人也毫不留情的發落了,原因她大致已經想到了。

左不過是因為,這兩人在池明珍和穆長堯的“私相授受”中,出了大力氣,幫著主子做下這等不規矩的事兒,將池明珍往歪里帶。

更甚者,說不定這兩人,在事后還一直暗中幫著池明珍和穆長堯暗地里往來,或傳信,或私會,總之,肯定是遠遠超過了周氏的承受下限。

如今,池明珍和穆長堯“私相授受”的事情被查明屬實,池明珍不知是因為老夫人要求,或是他那便宜父親的插手,直接被送到了家廟。

周氏惶恐又憤怒之下,不將這兩個“罪魁禍首”打死出氣,池玲瓏都要覺得她不正常。

不過,興許,這才僅是開始。

畢竟,周氏那口氣可真不是好消的。

以她對周氏的了解,怕是今日斃命的是白芨,白蘞,明日池明珍身邊的二等丫鬟也都要保不住了。

再過幾日,說不定整個珍瑯閣,都要被里里外外、徹徹底底的清洗換血了。

再說鳳鳴先生暴斃的消息。

說實話,方才真正讓池玲瓏覺得手腳冰涼的因素,有一部分固然是因為覺得,人命如草芥,這會兒還說說笑笑的人,說不定下一會兒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有種世事無常、生命如此脆弱的感嘆;另一部原因,卻也是因為,被她那便宜父親,出手如此之雷霆迅猛,手段之狠辣無情徹底的震懾住了。

池玲瓏算好了她那便宜父親,不可能任由穆長堯在他的女兒和侄女中挑挑揀揀,把忠勇侯府的姑娘們當成猴兒戲耍,想要就要,想調戲就調戲,想勾搭想勾搭,想一腳踹了也就踹了。

池仲遠這個人極端無情,手段極端陰狠,他為人極端自負,卻也極端護短。

平日里她那父親,半年、一年她們都不一定能見的上一面,他對于她們的死活更是不在意。但是,只要是個男人,怕都不能容忍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在自己的地盤上蹦跶挑釁。

穆長堯把池仲遠當成死人了,亦或者是,他的算計里根本就沒有這個手握三十萬水軍,天子近臣的侯爺。沒想到他會插手后院,更沒想到池仲遠說讓人死,就真的拿把刀往人的心口上捅,完全不給人防備的機會,事前更沒有給人絲毫提醒警告。

他就像是一只酣睡中的森林之王,可惜穆長堯這個長了兩顆門牙,就想充當兇獸的小白兔,太自大,太自負,太自以為是,也太忘乎所以的把忠勇侯府的姑娘,當成他盤里的菜。

而如今,池仲遠不出手則以,出手卻完全可以要他的性命。他設的圈套歹毒又陰狠,簡單粗暴的禁不起絲毫推敲,然而,卻完全可以讓穆長堯人毫無反擊之力。

翼州城,說到底是忠勇侯府的地盤,挑釁了地頭蛇,終歸是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1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14 PM 編輯

086 圖謀

而如今,穆長堯更是被逮捕進了府衙,成了殺害鳳鳴先生的嫌疑人。不管兇手是不是他,他的名聲都已經受損。

穆長堯這是真的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了,可惜他還翻身無能。

任憑自己有千百般手段,這里不是他能橫行的京城,這里是忠勇侯府一家獨大的翼州!

雖然無論是礙于安國公府的臉面,長樂長公主府的顏面,還是翼州慶陽伯府的臉面,亦或者是忠勇侯府的名聲,最后穆長堯都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殺人兇手,背下“弒師”的千古罵名。

但是,讓他吃點苦頭,受點教訓,讓他知道,他還嫩的狠,在翅膀沒長硬之前,還是不要妄圖在忠勇侯府的地盤上,挑釁忠勇侯府的威嚴的好。

后果太沉重,他可絕對承擔不起。

池玲瓏手指漫不經心的敲打著桌面,一下下的,那拍子和著某種歌舞的韻律,倒是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成分。然而,此刻的池玲瓏卻不免還是有些心慌氣躁。

她在考慮穆長堯會在什麼時候被洗白,什麼時候被無罪釋放?

她那便宜父親此舉也只是為了給了穆長堯一個痛擊,讓他長點記性,並沒有把他往死里逼的意思,穆長堯最后肯定會安然無恙。

但是,釋放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這其中有一個時間差。

連碧云這等內宅丫鬟。都知道鳳鳴先生在教導穆長堯的時候暴斃,想來現在翼州城但凡有些消息渠道的人家,應該都知道了吧?

呵。怕是這件事現在已經在翼州城轟炸開來,成為最新出門的焦點新聞了。

嗯,……忠勇侯府肯定不會置“未來女婿”于不顧,不會坐視他真的犯下弒師大罪,牽連侯府姑娘的名聲的,畢竟忠勇侯府還要臉,池仲遠還要官聲。

但是。這次啞巴虧穆長堯肯定是吃定了。

而且,若是他聰明的話。想來今晚之前肯定會有所表示的。拖過了今晚,雖然他的名聲還是會洗白,但是這次罪名恐怕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到京城,傳的人盡皆知。盡管最后穆長堯還是清白的。但是先入為主的概念,穆長堯已經落下薄恩寡義、心狠手辣的名聲了,這對于以后還要承爵的他來說絕對不是好事兒。

池玲瓏想到這些,不由就對便宜父親池仲遠的手段更加佩服。盡管他的計劃里沒有將她這個女兒未來的生活放在眼里,也沒有考慮過,經過今天這件事兒,若她及笄之后真的嫁給安國公府,穆長堯會不會因為此事而遷怒于她,會不會讓她沒好日子過。

嗯。池仲遠肯定是不會想到這些事情的。或許,他想到了,但是不以為意……

池玲瓏也不在意。但是。當她的思緒從穆長堯這次載了的沾沾自喜中回轉過來的時候,她瞬間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翼州城,穆長堯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不論是池明琬或是池明珍,穆長堯也再沒有機會謀取了!

基于這兩個結論之后,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推理。——若是想透了他這次禍事是忠勇侯府給他的警告,而迎娶池明珍或池明琬也無望了。且自己還是個“廢物”,是個占了好位置的“死棋”。那麼,……她是不是也應該挪一挪地方了?

想起穆長堯的手段,和他對她的威脅,池玲瓏的臉色就控制不住的一變再變。

不過,再又細想了一會兒,想清楚明白了穆長堯可能的計謀和算計之后,池玲瓏的心跳便也緩緩平穩下來。

她慢悠悠的出聲道:“媽媽,你把柳貞娘先調去給你幫手,小廚房暫時就隨便派個小丫鬟看管就是。”

第三個消息中,周氏只懲罰了她閉門思過外加抄書,卻沒有明令克扣她的月俸,更沒有對碧云或碧月懲罰或毒打,亦沒有對她青嵐院的丫鬟婆子進行處置,想來周氏還沒有查清楚是她在背后推了一把,放出了池明珍和池明琬的消息。不然,依照周氏的手段和心性,她受的懲罰肯定不會輕。

但是她又確實“莫名其妙”的被處罰了。池玲瓏瞳孔微縮,她應該想到的,應該是那便宜父親查到了什麼了麼?

應該是吧!

畢竟,翼州城他能只手遮天,她的舉動想來也絕對逃不過他的眼。

不過,好在周氏還不知道……

姜媽媽聽了池玲瓏的話卻被嚇的不輕。把柳貞娘先調去她身邊幫手?小廚房隨便派個丫鬟?!

姜媽媽有些想不通了。

經過之前她對柳貞娘這個人的觀察,也推測出來柳貞娘這人顯然是個懂藥的。

她簽了死契,肯定不敢謀害姑娘,且辦事妥帖謹慎小心,看管小廚房最是適宜。

但是,若說姑娘對她信任,應該會有一些,但說姑娘對她毫無防范之心,卻絕對不見得。

姜媽媽眉頭微微皺了皺。能到她身邊當幫手的,也是要受她調教的,最后的出路肯定就是像碧云碧月一樣貼身服侍姑娘。

然而,姑娘柳貞娘來到青嵐院還不到一個月,這晉升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姜媽媽自覺姑娘做事不會這麼莽撞。

何況,院里的小廚房隨便交給一個小丫鬟?

姜媽媽可是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碧霄那丫頭有些不正派,是個黑心的貨色。整天鬼鬼祟祟的要求的自己一個人呆在小廚房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要出些謀財害命的麼蛾子了!

既然知道碧霄不好,還這麼給她犯罪的時機,這麼縱容她的惡念,姑娘到底想做什麼?

姜媽媽心慌慌。額頭上的細汗都要出來了。她本就兩鬢花白,此刻因為擔心,面頰更顯凄楚。

池玲瓏看出了姜媽媽的憂慮。倒是笑著握住了姜媽媽的手,輕聲說道:“媽媽,信我。”

簡簡單單四個字,就讓姜媽媽那顆燥亂不安的心,慢慢的平定下來了。

不過一會兒功夫,姜媽媽就一握拳,一咬牙。站起身對池玲瓏道:“姑娘,那老奴先去辦事了。”

池玲瓏送走了姜媽媽。而后又坐到桌前,若有所思的品著茶,雙眸卻直勾勾的盯著內室角落里,懨懨的沒有一點精神的白色小倉鼠。

她自然知道碧霄不是個好的。把小廚房單獨留給她肯定不妥。

只是,碧霄行事謹慎,現在又被柳貞娘發現了秘密,被柳貞娘嚴防死守著。她若不把柳貞娘調開,給她作案的機會,碧霄這顆釘子她又要怎麼拔出來!!

三年了,碧霄在她房里待得時間夠久了……

不說池玲瓏又在心里謀劃著什麼,卻說聽了姜媽媽吩咐的柳貞娘和碧霄,此刻兩人卻都震驚不已。

不過。碧霄的眸中的驚中夾雜著難以言說的喜氣。

她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僵硬著臉的柳貞娘,低垂的眸中劃過解氣的快.感。

碧霄對于柳貞娘的不識抬舉早就恨得牙癢癢了。因為之前被柳貞娘撞翻了姑娘的茶,她唯恐柳貞娘發現她在姑娘的茶里加了料。更何況,那件事之后,柳貞娘確實也對她嚴防死守的。

不過,好在她做事謹慎,沒有讓柳貞娘抓住把柄。

然而,因為這人的死心眼兒。她這段時間都再沒機會在姑娘茶水點心里加料了。

這可是老夫人的吩咐,斷了一天她的賞錢就要少那麼幾兩。索性老夫人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失手”,不然,她肯定沒好果子吃。

而且,她還敢肯定柳貞娘對她下過藥,讓她拉肚子拉到虛脫。這事情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總有一天要報復回來。

不過,眼下這臭娘們要被調走了,以后這小廚房就又是自己一個人的天下了。

碧霄極力忍住想要出口的大笑。一邊在心里暗恨道,等這邊成了事兒,她回了榮壽院,成了老夫人身邊的得用奴才,一定要把柳貞娘打死解氣。

一邊卻也不由偷瞄姜媽媽一眼,吶吶的開口問道:“是柳姐姐犯了什麼錯麼?姑娘怎麼要把柳媽媽調開呢?”

姜媽媽老成精的人了,若是沒點手段,也不可能在這深宅大院,把小小的池玲瓏護持到大。

之前是因為被碧霄這丫頭老實憨厚的長相蒙蔽了,她才會覺得這是個好的,對她多有照看。然而,在發現了這丫頭的惡毒和心狠手辣,以及已經黑了、不安分的心思后,姜媽媽哪里還能不對這丫頭心生防備的?

只是,姜媽媽又哪里能讓碧霄發現她心里對她的警惕?

姜媽媽卻是拉起柳貞娘的手,笑著說道:“哪里就是犯了錯了?是你們柳媽媽得了姑娘歡心,姑娘要把真娘調到我身邊給我打下手呢。”

姜媽媽笑的一臉慈祥,眉眼都擠到一處了,又對柳貞娘道:“我年紀大了,人老了,許多事兒都記不住,你在我身邊,給我提個醒,打個助手。好妹妹你可別嫌棄姐姐羅嗦。”

給姜媽媽打助手?這是姜媽媽在培養,以后姑娘院里大管事兒的節奏麼?

原本還暗喜不已的碧霄頓時臉色有些僵硬,還有些陰狠的扭曲了。

而原本來了青嵐院幾年,一直做著各種雜事的粗使婆子,看到柳貞娘短短一個月時間不到,就成了姑娘的心腹,各個羨慕嫉妒恨的恨不能把后牙槽都咬碎了。

偏還要喜氣洋洋的給柳貞娘賀喜,眾人更加覺得牙酸眼疼的。

“恭喜妹妹了,以后就在姜媽媽身邊侍候了,妹妹真是好福氣。”

“就說妹妹是個有福運的,這一步步往上升的快喲,妹妹今后可別忘了提攜提攜咱們老姐們。”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的熱熱鬧鬧的,柳貞娘臉上的表情卻是僵硬的不能再僵硬了。

她說不出唯心的喜氣的話,只能嘴角扯開一點弧度,僵硬的“哪里,哪里”個不停。

這態度有些敷衍,還有些冷淡漠然,一眾丫鬟婆子們都是人精,看到柳貞娘這幅做派,一個個的臉上的表情可都有點不好看了。

便又幾個年長的婆子,面上笑意盈盈,肚里就止不住的暗罵著“拽什麼拽,再拽還能上天不成”“丑婆子多作怪,怎麼不把自己作死了”“還沒離地呢兒,就不認人了,果然是個臭不要臉的!”

然而,她們也只敢在心里把柳貞娘往死里唾罵,真要讓她們當面和柳貞娘翻臉,她們現在還真不敢。

人家已經抱上大腿了,盡管她們對她不喜,現在不還是要趕緊的也抱緊了這丑婆子的腿,好讓他也能把她們帶一帶,讓她們也能得主子的青眼。

眾人把能去姜媽媽身邊當成了通天的捷徑,然而柳貞娘心里卻掙扎苦悶的不行。

如今這一攤子事兒,小廚房里還有個心思不軌的,不把那心思黑的丫頭及早揪出來,她哪里就能安心的去姜媽媽身邊當差了?

柳貞娘確實懂些黃岐之術,且還不僅僅是簡單的入門那麼簡單。她的天賦在當時的家族那一代是最高的,可惜身為女兒身。

然而,父親終歸不想埋沒了她的天分,暗中也教她些醫術。卻沒想到,她能比作為未來家主培養的大哥,學的還要快、要好。

作為一個習醫十余載,且出身杏林世家的千金,碧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出麼蛾子,一次兩次她興許發現不了,但是三次、四次、五次之后,她總歸是要發現一些貓膩的。

那麼淺淡的藥粉味兒,若是別人興許嗅都嗅不到,她生來對藥物敏感,豈能發現不?

然而,碧霄那丫頭不僅手段陰狠,做事兒謹慎,手腳也干凈。

她只能發現她給姑娘茶里下藥,卻不知道那藥到底有什麼作用,會不會要人命?

在沒有確切的證據能將碧霄徹底打下去之前,她不想打草驚蛇,讓這丫頭有了防范之心。

池玲瓏對她們母女有救命之恩,她自然也想著拿命去還,怎麼會容忍她的丫鬟暗中謀害她?

柳貞娘也想著將碧霄行為不妥這件事兒告訴池玲瓏。但是,碧霄在池玲瓏身邊,已經貼身侍候三年了,她這個后來著,說實話,若不是姑娘慈悲,說不定和女兒現在都一命黃泉了。

姑娘可憐她,卻不一定全然信任她。

柳貞娘不敢拿著那一點微妙的“特殊對待”,去賭姑娘的心思。她現在手里也沒有確切的碧霄犯事兒的證據,看來一切只能徐徐圖謀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1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23 PM 編輯

087 被綁架了

這日當晚,池玲瓏第三次在睡夢中驚醒。追小說哪里快去然而,這次她卻沒有了惺忪和回神的時間。

池玲瓏在被驚醒的當即,就發現了,再次有一個男人,在神不知鬼不覺中,闖入了她的閨房!且就在她猛的睜開雙眸的剎那,那人的一雙大腳也幾乎腳不沾地的踏進了內室。

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這個男人不是有過前科,趁著夜半無人時,闖入過她內室的便宜父親池仲遠,也不是前兩日晚上來“拜訪”她的那對主仆,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氣息。

池玲瓏當即一下從上坐起來,與此同時,手中鐲子的機關被輕巧的打開,一聲低呵,“誰?”從口中發出,池玲瓏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其他防備和攻擊的動作,竟是被人一把捂住口鼻,鉗制住了肩膀。

“姑娘莫嚷,不會傷你性命。”男子的聲音有些冷肅,還有些陰狠的涼薄。

池玲瓏渾身一僵,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此刻都凝固住了。她瞪大了雙眸,極力想要看清楚這黑夜中的男子,一顆心被嚇的狂跳不已,速度猛烈而激蕩,簡直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

“姑娘……”那男子語氣有些焦急,他壓低了聲音想要繼續開口說話,然而,此刻內室打開的窗子處,卻突然又有一個黑衣人從外邊輕巧的跳了進來。

這人卻是個熟人。

黑衣勁裝的少年蒙著面,他從外邊蹦進來,雙眸還沒來得及適應內室的光線,也沒有看見窗幔處的劍拔弩張,聽見內室處毫無動靜,少年卻不由將聲音壓得低低的,迫不及待的先是喚了一聲“二哥。”繼而卻是焦心的直接擰著嗓子吼了一句話,“還磨蹭什麼,趕緊把人敲暈了帶走。”

阿壬……

這少年的聲音池玲瓏經過前兩晚的接觸,已經徹底熟悉起來了。她怔愣了片刻,眸子雖然還有些愕然,然而身體卻在當即緩緩的放松下來。

是熟人,暫時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池玲瓏遲鈍的腦子還在回響著阿壬方才的幾句話,還沒有徹底旋轉起來,還在納悶著那聲“二哥”,然而,腦后猝不及防傳來一陣悶痛,伴隨著一道低沉的男聲“姑娘得罪了”,池玲瓏眼前一黑,便暈死過去。

池玲瓏再次醒來的時候,距離她方才暈倒過去不過才過了短短半盞茶的功夫。

腦后脖頸處的骨骼好似僵硬的都在“咯吱”“咯吱”作響,后腦勺還傳來一陣陣鈍痛,她的思緒還有些暈暈乎乎,閉合的眸子卻好似感覺到眼前些許的亮光,耳中也聽到了熟悉的、暴躁的男聲。

這男聲還是阿壬的。

“二哥,你快給她扎針,快點讓她醒過來,主子,主子都暈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這聲音狂亂油暴躁,腳步踏在地上的聲音瑣碎又凌亂,力道大的好似恨不能將地面踏穿。

池玲瓏感覺胳膊上一陣劇痛,渾身的神經線都在此刻緊繃起來。她痛苦的呻.吟一聲,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昏迷前最后聽到的那道男聲又響了起來,“莫急,這不是醒過來了。”

又有兩道陌生的男子先后開口說話,“小九,先別慌,這事兒急不來。”

“主子的毒發作起來時間越來越長了,半月前還是一個半時辰,這次都將近兩個時辰了還沒完……”

“你醒了,你醒了對不對?”池玲瓏正怔忪著回想著暈倒之前發生的事情,胳膊卻猛地一下被人狠狠的抓在了手里。繼而,她像是一只小雞仔兒似地,被人提著肩膀,輕而易舉的從上拎了起來。

那黑衣勁裝的少年,一張熟悉的娃娃臉,在她眼前晃啊晃的,見了她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鷹,見到了老鷹似地,喜氣又激動,還含有幾分殷切的祈求和察覺不到的惶恐。

帶著哭音的嗓子嗷嗷個沒玩沒了,“你醒了,快,快點給主子解毒,主子毒又發作了,你快點救他啊……”

阿壬碎碎念個不停,偏這時他沒了忌諱,也沒人約束他,他的聲音即暴躁又慌亂,吼得池玲瓏耳膜嗡嗡作響,腦子都快要被他震暈了。

幸好此時之前將她敲暈的那黑衣“二哥”,及時將幾乎要發瘋的阿壬攔住了,還將阿壬牽制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一點點的掰開,無奈無語又心疼好笑的道:“阿壬你先放開這位姑娘,不然她怎麼給主子解毒?”

阿壬聽了這話,面上有一刻的僵硬,繼而卻條件發射似地將她的胳膊松開了。那動作快速又迅猛,像是在拋什麼病毒一般,甩的池玲瓏胳膊一陣陣發麻。

“這里是什麼地方?”池玲瓏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和疼痛的后腦勺,看著屋內的四個身穿一摸一樣的黑色勁裝的男子開口問道。

拉住阿壬的男子,年約二十,容貌清俊,雖然身穿黑衣勁裝,整個人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出身世家名門的翩翩佳公子。

腦子回轉著這男子的嗓音和他說的話,池玲瓏不由多看了這男子幾眼,想來這應該是阿壬的“二哥”了。

這是一間男子的臥室,她是從貴妃塌上被阿壬拉起來的,而在她對面,這房間那張墨黑大的左右,各站著一個長相一摸一樣的雙生兄弟。

年紀應該和“二哥”差不多大,一個面上有著和商人有幾分相似的圓滑奸詐的笑,一個卻是個典型的黑臉包公,那張臉肅穆冰冷的,讓人看了便心里發怵。嗯,和池仲遠比起來,還嫩的很。

“這是我們主子在翼州城,暫時落腳的地方。”開口說這話的,果然不出池玲瓏所料,就是那滿面奸詐笑意的年輕男子。

池玲瓏繼續旁若無人的揉了揉疼痛的后腦勺,抬頭看向那帶著一臉假笑的男子,便又聽他道:“將姑娘打暈了帶過來,著實有些冒犯姑娘。然而事出無奈,還請姑娘原諒則個。”

繼而又滿面悲痛的一嘆,走上前來兩步對池玲瓏躬身行了一禮,道:“聽阿壬說姑娘醫術高明,方才主子毒發,我等無措之下,只能出此下策。現給姑娘請罪,還請姑娘看在我等態度誠懇的份兒上,出手救我主子一命。”

之后又是巴拉巴拉好一通說辭,從禮義廉恥說到軍國大義,各種條條框框和高帽子全都戴在了池玲瓏的腦袋上。

池玲瓏對這人的口才和學識淵博著實心生敬服,然而,腦后傳來的一陣陣悶痛卻又讓她止不住心中冷笑,說話的口氣不免就帶上了些許嗆聲和細微的一絲嘲諷,“公子說這麼多?終歸不過是要讓我給你們主子解毒,是也不是?”

男子臉上的笑一僵,挑眉看一眼池玲瓏,口中說的是,“還請姑娘施以援手。”看著池玲瓏的眼神,卻在瞬間暗沉了許多。

池玲瓏心下好氣又好笑,是他們在求她?怎麼感覺好像她占了大便宜似地。

池玲瓏面上的神情當即就有些似笑非笑起來。

然而,到底是又看了屋內的幾個年輕男子一眼,而后才又漫不經心的說出了兩個字,“好啊。”

池玲瓏向來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是個什麼意思。

不就是解毒麼,她解!

嗤,總不能命都快沒了,還裝什麼高潔,喊什麼大義,因為一個莫須有的“貞潔有損”,以及和外男“共處一室”,還有什麼“你們敲暈了我,總得讓我報復回來”,就和這些人硬抗到底?

呵,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純傻人!多得是趨炎附勢、見風使舵,隨波逐流的偽君子。

何況她連君子都不是,只是個小女人,現在被人看重那是她有本事,若這點本事還不能為這些人所用,管你是侯府的千金,還是權貴家的閨女,還不都是一個死字。

池玲瓏嗅著內室中若隱若現的血腥味兒,邁步向墨黑大處走去。

內室中的幾個黑衣勁裝的男子,想來都沒想到她會這麼識時務,面上都出現片刻的怔愣。然而,在瞬間反應過來了,一個個的對她的態度也更加熱烈了許多。

阿壬被“二哥”禁錮在懷里蹦跶的歡,口里還不住的喊著,“臭丫頭謝謝你,把我們公子救醒了我給你一千兩黃金。”

“二哥”哭笑不得的拍一下阿壬的腦袋,笑罵道:“你未來十年的俸祿不是都輸給主子了?你現在還有錢麼?有錢還不還債?我可是記得清,你還欠了小五、小八一人一百兩銀子呢。”

阿壬當即臉色扭曲,徹底老實了。

笑的跟個狐貍似的男子,一邊看著阿壬不消停,一邊看著池玲瓏的眼神,帶著幾分藏的深的不能再深的探究、審視和警惕。

而那黑臉包公,他眼里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全身心的就只盯著躺在墨黑大上,已經暈過去足有兩刻鐘的主子。

那少年主子原本就白皙的面孔,此刻更是慘白的猶如一張金紙,偏他面容俊逸,此刻一雙緊抿的薄唇又添上了青紫色。五官線條在“熟睡”中柔和下來,此刻這少年郎看起來和往日大有不同。

那份刻入骨髓的高高在上不在,反倒多了幾分顯露在外的妖嬈,倒是更添幾分讓人驚艷的邪魅之色。

池玲瓏坐在邊無聲的給那少年把這脈。入骨的皮膚沒有人體應有的溫度,卻冰冷的好似一個已經斷了氣的死人。

池玲瓏當下心中一驚,眉頭微不可見的往上一挑,嘴唇卻不由抿的緊緊的。

“他今日和人動手了?”池玲瓏開口的嗓音有些冷。

之前那兩晚他給這少年診過脈,他現在中了“桃花醉”已經半年有余,毒素早就入了肺腑。現在還敢運功,加速毒素在體內循環,是真的嫌命長了,連接下來的半年壽命也不願意要了是不是?

池玲瓏不僅就控制不住的冷冷一笑。

房內的四人顯然沒想到,她說話時竟然會是這幅表情,一時間,眾人臉色的神情都有些不好看,繼而看著她的視線卻都有些冷了。

阿壬直接掙脫了“二哥”的束縛,蹦到了她跟前,氣的鼻子冒煙,“你那是什麼見鬼的表情?告訴你,別說那些有些沒得,今天醫不醒我們主子,你就給我們主子陪葬。”

“放心,你們主子命大的很,一時半會還死不了。不過,若是再這麼運幾次功,興許等不到你們第二次去忠勇侯府綁架我,你們就可以直接為你們主子發喪了。”

阿壬當即臉都青了,其余幾人也都臉色大變,整張臉比暈死過去的少年主子還要慘白。

池玲瓏對這些人今天做了什麼事兒,和什麼人動的手不在意,她只是發泄似的嗤笑了兩聲,也不顧其余幾人像盯犯人似的盯著她的目光,卻是又顧自拿起男子的右手看了起來。

五瓣桃花,兩天前還是紫紅色,現在卻快要成了紫黑色了。

等這桃花徹底的黑透了,他們就再也不用想著解毒了!

池玲瓏隨口要了一副銀針,那黑臉包公卻是第一時間將銀針遞給了她。池玲瓏看他一眼,隨后又皺著眉吩咐人將這少年主子的上衣扒了,開始施針起來。

她的醫術完全是自學的。包括診脈,針灸,用藥,完全是這些年自己摸索,在青嵐院里養的小物身上試驗出來的。

要將這少年郎的毒性暫時壓制住不難,只要知道解毒之法,隨便是個腳行醫都可以替他解毒。

只是,她不敢將寧氏留下的“遺物”拿出來見人,讓別人替代她解這個毒,直覺告訴她,那都是要命的東西。

期門,扶突,溫溜,偏歷……

等池玲瓏施完針已經是一炷香以后的事情了。渾身汗濕的像是從熱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池玲瓏頭頂冒著騰騰的熱氣,面頰卻不是紅潤的粉紅,卻是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緩緩的將銀針全部拔起來,池玲瓏坐在原位平復良久,才說了一句,“好了”。

這少年主子的毒只是暫時壓制住了,想解毒,還是只能靠她之前給他們列出的那些藥材。

沒有那些藥材,終歸還是一個死……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2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28 PM 編輯

088 一起上京吧

那少年主子泛著青紫色的嘴唇,在池玲瓏給他施過針后,便一點點的恢復過來。

當池玲瓏緩過了勁兒,用了一碗一個小婦人送來的雞湯,體力恢復了大半的時候,那少年主子的嘴唇已經成了粉白色。

雖然那色澤還是有些不健康,但是那少年郎現在呼吸的韻律均勻,身上的氣息平淡,連帶著臉色都好看了許多。由此可見,池玲瓏方才那頓折騰,多少也是有些效果的。

室內一片靜寂,但是與方才的氣氛相比,現在其余幾個男子面上的神色都放松了很多。

他們不再用像防備敵人一樣的眼神,滿含敵意的、警戒的盯著她,然而,偶爾掃向她的視線,卻還是帶上了幾分隱晦的審視、深思和忖度。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過一刻半鐘天就該大亮了。小女兒一夜未歸終究有些不妥,還請諸位現在送小女子回去可好?”

池玲瓏現在說話的語氣倒是好聲好氣的,她話是說給這四人聽的,然而,雙眸卻灼灼的看著阿壬。

那眼神火熱的,讓阿壬都有種被野獸盯了的感覺,倏然就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你,你看我干麼?”阿壬撇著嘴,結結巴巴的問話。倏爾他晶亮的大眼睛一眨,直接意味深長的、拉著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接著又激動的說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我送你回去對不對?”

池玲瓏眨眨眼。一笑。她確實想讓阿壬送她回去。

畢竟,比起另兩個笑面虎,她還是覺得阿壬這個熟人。更安全一些。

阿壬興奮的手舞足蹈,趾高氣揚的看了看笑的俊逸灑脫的二哥、一臉面談狀的四哥、奸詐可恥的五哥,覺得終于揚眉吐氣了一把。

哈哈,他也有出風頭的時候!他也不是那麼沒用麼!!

哈哈,踩著幾個哥哥的頭上作威作福的滋味兒,真是太爽了。

阿壬笑的口水都出來了,屋內的三個男子看他一眼。有不忍直視直接扭過去臉的,有滿頭黑線的。還有一個比阿壬更無恥,更能刷人下限的。

只見那笑的一臉圓滑奸詐的年輕男子,便齜了齜大白牙,對阿壬露出一個陰險邪惡的笑。隨后又說道:“這都多少年了,才被人重視一回,怎麼樣,感覺還不錯吧?”

這是實打實的在往人心口捅刀子啊!

阿壬臉上的神情當即一僵,好大一會兒口中才蹦出了三個字兒,“戊小五!!!”

這少年主子身邊從小一起長大的有十個兄弟,原本都是孤兒。當時被少年主子的父親,也即是老家主收養后,便賜了主家姓。而后名諱中第二字統一為“墨”,第三字則按照“十天干”的順序,依次往下命名。

這間內室中的四個男子。阿壬名諱便是墨壬,“二哥”為墨乙,四、五為雙生兄弟,面癱臉包公為四哥墨丁,五哥便是一臉狐貍狀,笑的奸詐又狡猾的墨戊。

阿壬脾氣向來暴躁。偏偏又是“十天干”中的第九,是當之無愧的小弟。因為排名靠后。在這群兄弟中可沒少受捉弄。當然,也因為年紀小,也最受寵,倒是被養成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眼看著阿壬又要發飆了,內室中的幾個男人都不由苦惱的將眉頭皺的緊緊的,做一臉頭痛的模樣。

好在最后還是墨丁一個冷眼掃過來,阿壬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才又徹底老實了。

狐貍墨戊無奈的笑著搖搖頭,繼而卻又對池玲瓏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一邊站起身,一邊還對池玲瓏說道:“在下還件事情想和姑娘商討,只耽誤姑娘片刻功夫,勞煩姑娘移駕可好。”說完話,雙眸別含意味的從沉睡的少年主子身上一掃而過。

池玲瓏知道這人是怕打擾他們主子休息的意思,因此,當下便也笑笑站起身,跟著那男子往隔壁的房間走去。

阿壬和墨乙自然是一跟過來了,倒是面癱臉包公沒見出房門,想來還在守護他主子。

隔壁的房間布置的像是一間會客室,池玲瓏自然的在圓桌旁的另一張凳子上坐下,便也漫不經心的笑著開口問道:“不知公子想和小女子談什麼?”

劍拔弩張也要看情況,解毒前那是被逼無奈;現在這些人對她的態度好了,她也不會讓人下不來臺。

她這人向來最識抬舉。

墨戊看她一副笑語盈盈的模樣,不管出自真心假意,心里到底舒坦了許多。他也看出來了,這少女聰慧的緊,當時,最要緊的是識時務。

因此,當下也不浪費時間繞彎兒,墨戊卻是直接開口說道:“姑娘也看到了,我家主子現在毒已深入肺腑,解毒怕不是一日、兩日功夫;按照姑娘之前的斷言,主子現在的毒,若要解的話,短則三月,多則需要半年。”

墨戊說著話,眉頭卻不由緩緩皺了起來,“不瞞姑娘,我們本是京城人士,且我家主子身上擔著爵位,離京十天半月尚且需要多番籌謀,若是三月、半年不在聖前,怕是……”

后邊的話沒有說出來,池玲瓏卻也可以很明確的理解到什麼意思。

大魏朝的法令對于在職的藩王,以及其他身上有俸祿的勛貴權豪都拘束的緊。

其實不止是大魏朝,大魏朝之前的歷朝歷代,律法對于官員和勛貴“不得擅離轄區”這一點都有明確規定。

但凡駐守邊境的武將,還需要將家眷留在京城充當“人質”,一個身上還擔著爵位的勛貴或高官,若是不經聖上允許,就幾次三番不聲不響的離京。不被人發現還好,若是被人舉報,那可是少則撤職。大則殺頭的大罪;更甚者,若是被人按上有“不臣之心”,或是“私下籌備武器軍餉”的罪名,那可是可以夷九族的大罪。

池玲瓏早就知道這其中的干系,現在聽到墨戊提起來,也不意外,只是淡笑著點點頭。“所以呢?公子想說什麼?”

墨戊看她一眼,見她面色平靜。做無事狀,雙眸不僅微微瞇起,瞳孔也控制不住的收縮起來。然而,不過片刻功夫。墨戊就又笑開了,當然,與之前奸詐又狡猾的笑比起來,現在他眸中的笑意中更有幾分毫不掩飾的算計。

墨戊笑的灑脫的道:“古語說的好,‘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姑娘,如今我家主子不日將回京,他身上擔著干系,更有數百上千條人命牽扯。不好公然違抗法令,幾下翼州。倒是姑娘,呵呵。還請姑娘移駕京城如何?”

墨戊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池玲瓏的嘴角已經控制不住的抽搐起來了。她猜到這人會有好手段、好算計,卻沒猜到,這人還好無恥!!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哈哈,古語是這麼說的沒假。可古語可絕對不是這麼扭曲的理解它的意思的!

墨乙看池玲瓏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可能也覺得墨戊的話說的太牽強無恥了。因此當下一張俊臉也泛紅了,只能假裝著喝茶,掩飾住嘴角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麼欺負一個連及笄都沒有的小姑娘,墨乙到底覺得臉紅耳臊,有些做不出來這種事兒。

當然,若是他的話,他也就不和池玲瓏商量了,直接在出發前將這姑娘打暈了偷出來,帶到京城一了百了。

不過,到時候這姑娘可就徹底“死了”,即便以后又“活了”,回到忠勇侯府,想來等著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當然,墨乙並不是擔心這姑娘回了侯府后沒活路,他純粹是想著,若是到時候這姑娘想通了她的處境,知道她再沒有娘家靠山了,她今日擁有的一切都成了昨日黃花,怕是寧肯魚死網破,也不肯替主子解毒了,左右還能拉個王爺一同上路,死了也算值大發了。

阿壬沒有他這兩個哥哥心眼兒多,因而,在聽到墨戊無恥之極的言辭后,倒是背過身,偷笑個不停了。那肩膀抖的,活像是得了羊癲瘋似的。

池玲瓏看著阿壬的模樣覺得好笑,轉而看向墨戊的時候,眼里的光芒卻多了幾分譏誚,“公子倒是好算計。只是,你們主子爺的命重要,我侯府女兒家的聲譽,想來也不是幾條人命的干系那麼簡單。公子倒是想讓小女子上京,找什麼理由呢?這不是出去燒香拜佛,隨便在佛寺里住幾日那麼簡單。要知道,貴主子的毒現在最起碼要花半年時間去解,我一個閨閣女兒家,京城又無親無故的,公子以為家里人會放行?”

說完抿抿嘴唇,一雙美眸里的笑意更濃厚了,“小女子自認是沒有辦法得到家里長輩的認可,孤身上京的。”

看其余三人的臉色都暗沉下來,池玲瓏不由又輕笑著加上了一句,“當然,若是幾位公子,能夠為小女子想好脫身之計,小女子自然不介意到時候親自上京為貴主子解毒。”

心里恨得牙癢癢,然而面上還不得不做出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池玲瓏真覺得,自從萬安寺一行后,她的運道簡直要背到家了。

什麼“親自上京”,什麼“為貴主子解毒”?池玲瓏現在心里火燒火燎的,簡直要被自己現在還能談笑風生的說出這麼一番“有見解”的話,給氣笑了。

見鬼的要上京了!!

京城有什麼?

一個貪得無厭的韶華縣主!一個吃人的安國公府!還要馬上要回京的,不把她搞死不罷休的未婚夫!

京城那簡直就是個毒窩!是個魔窟!是個火坑!

她躲都躲不及呢,現在還讓她自己主動往里邊跳?

見鬼的上京,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池玲瓏是真覺的苦逼啊。想她現在翼州的日子,雖然不是事事順心,但最起碼小命有保證,在自己的地盤,還能怎麼舒服怎麼來。

但是去了京城她能怎麼樣?

她能安心的吃那府里的東西麼?確定沒毒了?丫鬟婆子都是自己人麼?不會背后下黑手麼?確定半夜沒人玩刺殺麼?出門馬車不會驚架麼?出了門還有命回去麼?

京城刷的不是存在感,是生命值啊!!!

池玲瓏心中苦笑不已。

她不是沒想過上京的可能。

早在前幾天第一晚送走了那主仆二人后,她睡不著便開始胡思亂想。

隱隱猜到了這主仆幾個的身份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謀劃以后的路該怎麼走了。

當然,她心中最好的預想,莫過于那少年主子不想讓外人知道他中毒,便瞞著眾人,想法子出京,來翼州。

雖然她只能半夜里給他解毒,但是總好過要離開翼州半年、三月。

她是真不喜歡京城。

那里是“她”上輩子葬身的地方,斷送了她最好的青春年華。

“她”在哪里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京城留給“她”的印象,除了無止境的折磨和痛苦,便是無盡的等待和滔天的恨意。

池玲瓏可是沒忘記,她身體內還有那要走不走的一點殘魂呢。

早在見到穆長堯的時候,就激動的讓她控制不住情緒,若真是回了京城那個傷心地,一不小心“她”長了,她消了,這買賣可就太不劃算了。

但是,池玲瓏也知道,這事情最后要怎麼樣還真不是她能做主的。

就像她最壞的預想那樣,如果這些人在臨上京之際,將那打暈了往馬車里一塞,別說“失蹤”三、五個月,就是“失蹤”了三、五天,她還敢回侯府麼?

怕是周氏一個為了維護忠勇侯府女兒家閨譽的大帽子扣下來,她妥妥的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好麼?

池玲瓏自然不想死,也不想把路走絕了。

因而剛才和墨戊說話時,才會加了最后那麼一句委婉的說辭。

她說的是真的。若是這些人真的能給她找好順利上京的借口,她真的不介意直接跟了他們上京。

盡管她對京城深惡痛絕,但總好過成了“活死人”,以后再沒了娘家靠山的強。

忠勇侯府到底是翼州一霸,雖然不見得能多照看得了她這個庶女。但是,在這個朝代,這個時空,真正沒了娘家的女人,不說以后過的會多悲摧,但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憐,以后也絕對長命不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29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36 PM 編輯

089 早晚要上京

池玲瓏考慮著上京的可能性,卻不想第二天,七姑娘池明瑄在中午午休的空當,也來到了青嵐院,想要誘惑她和她們一道上京。

“五姐姐,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左右你再有幾年也要及笄了,很快就要嫁到京城去了。早點過去京城,還能早點適應那里的人文風俗,結下幾個閨中密友,到時候無論是探聽消息還是出府交際,都有幾個談得來的。總好過你到時候,直接蒙著腦袋嫁進安國公府,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要好的多吧?”

池明瑄拉著池玲瓏的手,努力和池玲瓏分析早點上京的好處。

“之前韶華縣主邀你早點上京,你推遲了,還說什麼在京城里無親無故,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孤身離開長輩不成體統。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呀!”

池明瑄小聲的和池玲瓏咬耳朵道:“我外祖父給我母親來信中說,只要這次父親能夠中進士,外祖父肯定是要上下打點,將父親留在京城任職的。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這幾年也都要留在京城。五姐姐,這下咱們在京城有了落腳之地,你就和我們一道上京吧好不好?”

池明瑄沒有說出口的是,她覺得若是自己一走,整個忠勇侯府,怕是池玲瓏連個能說上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侯府里的姑娘雖然多。一個個的,單看外表也都溫婉賢淑的不得了,平常見面也都喚著“姐姐妹妹”。親熱的緊。

但那都是假的,虛的,做不得數也擋不了饑渴的東西,不過都是些面子情罷了。難不成五姐姐還真能指望和那幫子人交心?讓她們能在關鍵時刻為她說話,救她的命不成?

她們不落井下石,趁機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她就要燒高香了。

池明瑄想想這兩天傳的人盡皆知的幾條謠言,就覺得更加不能把池玲瓏自己留在翼州。

不然。嘖嘖,池明珍和池明琬這兩個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貨!

一個胸大無腦。受點刺激就要拿鞭子抽人;雖然好算計,隨便設個套都能把她陰死,但是她的武力值高,靠山也硬。五姐姐和她對上,只有等死的份兒;另一個整天和你好妹妹來好姐姐去的,別提多善解人意,但是往你胸口捅刀子的時候,也不見她眨眨眼,也不見她手軟過!

嗤,外表上光風霽月,內里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還有一個更不是東西的玩意兒,五姐姐那未婚夫簡直就是個禽獸不如的死貨。

嘖。沒眼光的臭男人!只知道算計來算計去的,還總想著拉女人上陣給自己充底氣,沒手段還偏要裝高明。自以為自己多麼人見人愛啊?嘖,怎麼就不拿把鏡子,照一照自己是個什麼狗德性?簡直快要把人惡心死了!

池明瑄想著池玲瓏身邊這幾個糟心貨,更加覺得把池玲瓏帶往京城這件事兒勢在必行。

他們不是愛鬧騰麼?嘖,五姐姐這下都善解人意的給她們挪地方了,這下他們這三個賤男惡女。應該能打開場子,比出個高低了吧?

池明瑄撇撇嘴。便又鄙棄的道:“五姐姐你放心,我能說服父親讓你和我們一同上京的,只要你點頭了,父親也一定會同意的,母親到時候肯定也沒意見。”

池明瑄想的簡單,只想著自己要離開了,最后臨走也要把池玲瓏拖出這個火坑。然而,她到底沒有想到,經過鳳鳴先生無故暴斃那件事,昨天傍晚才被從牢獄中放出來的穆長堯,還有沒有臉、有沒有可能在翼州繼續待下去?

池玲瓏聽著池明瑄瑣碎的嘮嘮叨叨,心下覺得好笑也覺得溫暖。

如今進京這件事兒真的提上日程了,她現在想不正兒八經的考慮都不成了。

只是,現在上不上京這件事真的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只是一個無力反抗,現在只能任人魚肉的小棋子罷了。

執棋人掌控著她的生殺大權,難不成她還真的能為了,看不見、摸不著的“骨氣”兩字兒,連小命都不要了?

她可沒那麼不識抬舉。

所以說,她和墨戊幾人的交談中,才會表現的那麼識時務。一個原因固然是因為能看得清自己現在所處的形勢,另一個原因,卻也是因為,在她的記憶中,再過不到兩年時間,她那便宜父親也要被聖上調往京城任職了。

上一世忠勇侯府接到聖上旨意的時候,就在穆長堯剛暴斃,她和一個死人結了“冥婚”后不久。當時池明珍及笄不過剛半年,她才剛滿十四歲。

然而,有了昨天那出“惡作劇”,池明珍、池明琬兩人也被罰去了家廟,想來穆長堯不管多麼手段百出,在見識過了她那便宜父親的雷霆手段,明曉了侯府絕對不會讓池明珍和池明琬姐妹易嫁的時候,也該死了那條謀取侯府嫡女的心思。

不過,熄了讓池明珍代替她嫁入安國公府的念頭,可不見得穆長堯會乖乖認了她這個庶女嫡妻。他那般執拗又陰狠的變態,可不會完全任人擺布。

然而,不管她能不能在十四歲之前,和穆長堯成功解除婚約,到了忠勇侯府闔家搬往京城之日,她也是一定要隨著大部隊上京的。

池玲瓏心思電轉,轉而看向仍舊一副巴巴的,祈求的模樣看著她的池明瑄,不由好笑的摸摸她的頭,開口說道:“我知道若是我開口應承了這事兒,三叔肯定會答應帶我一同上京。但是,瑄姐兒,姐姐說句實在話,你也知道你們這次上京,老夫人心里本來就老大不樂意,這幾天更是‘病’的都起不來床了,她這是在無聲的向你們抗議呢。”

低嘆一聲,又似笑非笑的繼續說道:“老太太心里窩著火兒呢。因為父親和你外祖父聯手擺了她一道,她迫不得已不得不答應三叔和三嬸兒進京,但是,若是再加上一個我,瑄姐兒你信不信,這可是捅了馬蜂窩了。若是三叔真把這事兒給老夫人說了,老夫人指不定要怎麼發作三叔,說三房忤逆不孝,膽大包天,心思惡毒呢。難不成你真要讓三叔這把年紀了,還要去嫡母面前聽訓,臨走還要再被她鬧心一次?”

其實池玲瓏更想把“鬧心”兩字兒,換成“惡心”。

那老太太,她們把她當長輩敬,可她卻絲毫不把她們這些從“小娼婦”肚子里爬出來的孽障,當子孫看。

池明瑄聽了池玲瓏這番掏心窩子的話,一時間臉色也青了、紫了,而后卻是變得漲紅的不得了。

她眼睛里帶了水兒,黑漆漆的雙眸亮晶晶的,宛若最上等的珠寶,璀璨絢爛,耀目的不得了。

然而,她眸中卻在瞬間閃過掙扎、不舍、倔強、愧疚等等情緒,眼神閃閃爍爍,都不敢看池玲瓏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池明瑄帶著哭腔的嗓音才又響起,她吶吶的道:“五姐姐,對不起。”

這卻是想清楚,確實不好帶她上京了。

“有什麼對不起的?”池玲瓏就又好笑的說道:“你也知道的,我這人懶散慣...翼州是咱們從小長大的地方,都十幾年了,我住慣了。現在你若是冷不丁的再讓我跑到京城去,單只是想想要走半個月水路,我就頭暈。”

池明瑄聽了這話,抑制不住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后卻又不舍的抱著池玲瓏痛哭出聲。

池明瑄離開不過才片刻功夫,姜媽媽就一臉凝重的進了內室。湊到池玲瓏耳朵旁低語說了幾句話。

池玲瓏聽了先是一怔,隨后面上卻又綻開了似笑非笑的笑容,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話,“看清楚了?這事兒媽媽交給誰辦的?是青衣麼?”

姜媽媽看著自家姑娘此刻還笑的出來,心里卻是又痛又恨。

即疼痛姑娘這般“老實”一個人兒,平日里謹慎小心從不找事兒,規矩的連青嵐院的大門也不出,就這還有人幾次三番要謀害她的性命。又恨府里那老貨不省心,心黑手狠的連一個小小的庶女都不放過,都敢害命。

老天爺,這還給不給姑娘活路了?

姜媽媽氣恨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拳頭擰的死緊。若是那老不死的賤人現在在她跟前的話,姜媽媽真能一口撕下她身上一塊肉來。

活該被天打雷劈的狗東西啊!她怎麼就還不下地獄!

姜媽媽就滿面悲痛和壓抑不住的氣憤說道:“老奴把這事兒交給青衣辦的。那丫頭沉得住氣,性子也穩重,恰好她又和碧霄住同一屋,不容易暴露,老奴便讓她監視碧霄的一舉一動。”

在罷了柳貞娘的小廚房總管的職位后,池玲瓏也讓姜媽媽安排了人將碧霄盯死了。沒想到才一天功夫,那邊就有人忍不住要行動了。

姜媽媽又恨得咬牙切齒的說道:“青衣說,碧霄今日借口上茅房,消失了有半盞茶功夫。她悄悄跟了去,才發現碧霄先是換了衣裳去了浣洗院,隨后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瑪瑙交給了她一個紙包,她才有回來了。”

當然,碧霄是老夫人的人,和老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接觸也不是多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可是,狠就狠在,——“青衣偷出來一點,找了大夫驗看了,說里邊都是些見血封喉的毒藥。”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12:4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12:47 PM 編輯

090 回擊

忠勇侯府里,這兩天一片風聲鶴唳的寂靜。

尤其是在侯夫人周氏,以雷霆手段,血腥的處死了三姑娘池明珍身邊的十幾個大小丫鬟和婆子后,侯府里不管是管事兒的媽媽,還是跑腿的丫鬟小廝,無不將腦袋系在了褲腰帶上,小心翼翼的低調做人。

每天走路的時候都恨不能墊著腳尖,呼吸都不敢大聲,就怕無意中弄出一點動靜,惹了周氏煩心,直接拉出去亂棍打死,那樣死的可就太冤枉了。

原本以為就這麼熬過這幾天高壓,日子便又會好過起來。

誰知道,就在這日早間,被侯夫人周氏莫名其妙罰了閉門思過的,忠勇侯府五姑娘池玲瓏養了三年的寵物小倉鼠,不知何故,在瘋魔似地尖叫了片刻后,竟然轟然暴斃。

五姑娘哭的淚人似的,特意派人拿了侯府的帖子請了朱大夫過府診治,誰知,經過朱大夫查看,竟發現,那小倉鼠,竟是服用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之物,被當場活活毒死的!!

靜的詭異的忠勇侯府,突然就像是被人空投下了一顆爆炸力極強的定時炸彈一般,在此刻轟一聲爆發開來,炸開了一汪江水,洪水滔天而下,將掩蓋在平靜的水面下的所有污穢,都翻卷到了臺面上。

侯府里諸人在口耳相傳了這個消息,一個個被震驚的軟了腿、結巴了舌頭的時候,下毒的真兇也被朱大夫揪了出來。

——兇手竟然是五姑娘的貼身大丫鬟碧霄!!!

原來。碧霄狼子野心,竟在五姑娘的茶水里下了劇毒之物。

索性五姑娘今日胃口不好,便將那茶水喂了小倉鼠。卻沒想到那小玩意兒因此當場斃命,五姑娘卻僥幸得以保全。

這事情傳的沸沸揚揚,越傳就越是奇特神秘,傳到后來,小倉鼠都快要被神化了。

眾人在聽了這曲曲折折的一場大戲后,就發自肺腑的覺得,這簡直就像是茶館里那些專門說書的先生。曾經講述過的,花妖狐媚化作人形前來救主報恩的傳奇故事一般詭秘。

一時間流言紛紛。任憑侯夫人周氏再如何禁言,手段如何鐵血狠辣,也壓制不住這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通過忠勇侯府。一點點的向整個翼州城流傳。

卻說此時受了大委屈,沒有被毒死,卻僥幸逃過一命的五姑娘池玲瓏,此刻卻哭的簡直要暈死過去了。

侯府內的大小女主子,大夫人周氏,二夫人林氏,三夫人江氏,連帶著除了池明珍和池明琬這兩個嫡女外,侯府所有的姑娘。在片刻功夫,全都聞聲聚集到了老夫人所在的榮壽院,準備仔細聽聽這一樁公案。

不說這些大小主子們。連帶著曾經的太醫院原判,現在的朱大夫,也特意被侯夫人周氏挽留住,請到了榮壽院里的花廳落座,只等過一會兒需要他時,能夠幫忙給五姑娘做個人證。將事情說清楚。

榮壽堂內,老夫人陰冷著一張老臉。坐在上位,看著滿屋子各懷心思的媳婦孫女,一雙渾濁的老眼里不住的往外冒著鬼火。

尤其是在看到同樣鐵青著臉的二夫人林氏,以及跪著池玲瓏身后,整個人徹底癱軟傻呆,渾渾噩噩的模樣宛若得了失心瘋一樣的碧霄的時候,老夫人雙眸中的毒辣和怨恨,更加澎湃激蕩的好似要從地底深淵中噴發出來的巖漿一般炙熱。

連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簡直都是些蠢貨!!

老夫人簡直恨不能咬碎了后槽牙,耳朵里更像是有擂鼓在轟鳴一般嗡嗡作響。這讓她心慌意亂的,心跳的快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呼吸一陣陣粗重急促,老夫人覺得,她現在簡直要被眼前這兩個蠢貨給活活氣死過去了。

“祖母,您可要為孫女做主啊。孫女原想著今日沒有胃口,便將那玫瑰花茶喂了那小玩意兒,誰想到卻將那小玩意一下子毒死了。”

“祖母,這若是孫女今天直接喝了那杯茶,毒死的就不是那小東西,就成了孫女了!孫女雖然只是個庶女,但大小也算是這侯府里的一個主子。碧霄這丫頭這是黑了心肝了,她連自個的主子都敢下毒,她這真是根本沒把人命放在眼里,沒將孫女這個主子放在心上,她這是對孫女生了惡心了。”

“祖母,碧霄是您賞賜給孫女兒的丫頭,孫女敬她是祖母手下出來的二等丫鬟,從來不敢薄待她,怎麼她就突然狼心狗肺的要弒主了?”

“祖母,不管如何,碧霄這等惡仆孫女是再不敢留了。不然,下一次這丫頭想毒死的可能就不是孫女自個兒了,而是整個青嵐院的人命,整個侯府的大小主子奴才。孫女的命不值錢,孫女一死也不要緊,可這樣賣主的惡仆,這樣禍家的奴才,孫女是萬萬不敢留了。祖母您要為孫女主持公道啊!!!”

隨著池玲瓏哭聲越來越凄厲悲慘,一時間,整個榮壽堂里所有的主子和丫鬟婆子,臉色全都不好看了。

池玲瓏話說的簡單。但是,她話里未盡的含義,這危言聳聽的后果,卻把這些惜命的、從小長在富貴窩里的主子們,嚇的一個個臉都白了。

這可不是深宅大院里常搞的那些個,你把我推到水里,我在你的飯菜中下了絕子散,你在我的衣服上薰上小產的秘藥,我在你必經的路上撒點黃豆綠豆什麼的。

那都是小打小鬧的玩意兒,雖然也能搞出來人命,但都是未長成的小豆丁,眨眼就被眾人忘了。可眼前這可是實打實的,被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藥的姑娘啊!!

別說朱大夫來的這麼快,都沒趕得上將那小玩意兒救下來;那是個畜牲,死了也就死了,總歸沒什麼大不了。可若是個大活人,這一杯毒茶喝下去,這輩子可就真完了!

管你什麼出身,有什麼大能耐,哪怕是皇帝老兒,鴆酒一杯也妥妥的能送你去地下見祖宗啊!

連萬萬歲的萬歲爺都禁不住小小一杯毒茶,凡夫俗子們喝了還不是也只能兩眼一閉,兩腿兒一蹬,渾身光棍的走個干凈。

再多的榮華富貴,沒命享受,那還不是枉然?

那簡直都是白扯!!

不管是坐著站著的大小主子們,腦子在轉了一圈后,面上的神情就更加不好看了。

尤其是在她們又體會了池玲瓏話中未盡的深意后,一個個更是緊抿了唇,臉色青白交加。

她們可是還沒忘了,這碧霄可是三年前,眼前這老太太賜給池玲瓏的。

池玲瓏的話問的好,她不曾薄待了碧霄,這丫頭今日為何要對她這個主子下毒?池玲瓏若真被毒死了,這丫頭能有什麼好出路?

呵,若是連主子都看顧不好,那這丫頭根本就沒有留下的必要。就像是死了還沒兩天的白芨、白蘞,不好好跟著主子,現在還不是被扔到亂葬崗喂狗了。

這教訓難道還不夠血腥慘痛?還不夠直接震撼?碧霄難道就沒從這里邊學到什麼?

能在姑娘們身邊做大丫頭的都不是笨人。想來,這丫頭若是沒有完全能夠保命的后手,也不敢這麼光明正大的給主子下毒。

而她的背景靠山,到時候能救她性命的主子,只能是眼前這個心黑手辣的老虐婆!!

這點貓膩,常年混跡在后宅的周氏和林氏,幾乎是不點就通。

但是,讓她們更加感覺身子發冷,頭皮發麻的原因,卻不是碧霄的膽大包天,而是老夫人的無法無天!

若是看不順眼的人便想直接一包毒藥下去,讓人瞬間消失了,老夫人能這麼對付池玲瓏這個小庶女,是不是有一天不耐煩了,實在被她們惹怒的很樂,也會這麼對付她們?

周氏額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讓她心慌意亂的同時,心好似也更加冰冷了。

她好似又想到了和池仲遠成親頭三年的事情。

當時她被老夫人和二房聯手下了藥,成了不會生蛋的母雞,在侯府里沒有立足之地。短短三年時間,如花似玉的安順侯府的嫡長女,險些被逼的直接在這后院里抑郁死去!

這老虐婆是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性子,為了她所謂的利益和好處,人命在她手里連根雜草都不如。

也幸好她的身份地位她還有所顧忌,她還是池仲遠的嫡妻,這老虐婆才不敢把她往死里作踐,直接讓她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一命嗚呼。不然,若真是這老刁婆一個不耐煩,也灌她一杯毒酒……

周氏的雙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滔天的怨懟和從腳底下涌上來,將她的五臟六腑都充斥的滿滿的惶恐和狠厲,讓她的面容也出現了一瞬間的猙獰。

端莊的面容出現扭曲,周氏垂眸看著癱軟成了一條蟲似的碧霄,心中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這丫頭今天一定要死!

不為卸老夫人一條臂膀,她只是要當眾扇她一個耳光!

碧空的事兒過去還沒多久,她心底本就存了怨氣,這次,是你們自己撞上來的。

結局是頭破血流還是一命黃泉,這次,也讓她做做主!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20 PM 編輯

091 狗東西

周氏心里有了成算,當下便垂眸看一眼她那哭的一臉悲情的庶女。

雖然每次看到池玲瓏和寧氏長的越來越相似的面容,她心里就恨不能拿把刀子直接剮了她,可是,她不能!!

寧氏雖然死了,可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她心里清楚,老太太和二房心里也清楚。不管到底因為什麼原因,她都不能再讓池玲瓏也莫名其妙的在侯府里被人整死。

她還需要她活著,好好的活著,讓她那便宜父親池仲遠看清楚明白了,歸根到底,只有她周氏才能當好這個侯府的當家主母,做好這個宗婦;只有她,即便到死她也只能是他的嫡妻。其余任何人妄想取她而代之,都只是癡人說夢,那事情即便是她死了,都不可能發生。

周氏心思電轉,回過了神之后開口說話,語氣漫不經心,話里的內容卻殺伐果決的蘊含著濃濃的血腥味。

“既然是這麼個膽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奴才,來人!”

榮壽堂的其余主子們還沒反應過來周氏想要做什麼,便見從外邊涌進來四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她們進來便直接朝周氏行禮,“夫人有什麼吩咐?”

這幾個婆子是周氏嫁來忠勇侯府的時候,便帶著身邊的。規矩學的好,然而體格卻比一般漢子還要肥粗壯碩,加之她們說話嗓門高,只這麼往門口一站,便給人無限壓迫。讓人感覺呼氣兒都困難。

榮壽堂上坐著的老夫人不說話,林氏一臉鐵青,江氏面上也閃過厲色。周氏卻道:“把這個膽敢謀害主子的奴才。給我拉出去,亂棍打死!”

輪棍打死!輪棍打死!輪棍打死……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兒,卻像是有無窮魔力一般,那話撞擊在墻面上,聲波又反擊過來,傳到人耳膜里,刺得人腦袋生疼。

室內幾個還未及笄的姑娘。一聽周氏這狠辣無情的吩咐,便都抑制不住的渾身哆嗦起來。更有二房的庶女。長期臥病在床的十姑娘,和膽小怯懦成性的大姑娘,身子搖搖欲墜,要不是身邊丫鬟及時把人扶住。險些就要暈倒在地。

那四個粗壯婆子聽了周氏的話,便直接大聲應了一聲“是”,接著就邁著大步子朝碧霄走去。

碧霄此刻終于從怔忪和驚嚇中回了神。看見眼前這個水桶大漢模樣的婆子朝她走來,當即就慌了。也不管現在什麼場合,她是不是可以大聲吵鬧,便直接一邊瘋了似地雙手亂舞的驅逐著來抓她胳膊的婆子,一邊還不忘委屈的尖叫喊冤。

“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一向安守本分,怎麼可能做得出謀害主子的事情?這肯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奴婢的。老夫人您可一定要給奴婢主子,還奴婢清白啊!”

碧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額頭因為砰砰砰的往地上磕,不過一會兒功夫,腦門便青紫了。

然而她還哭個沒玩沒了。向老夫人求情也就罷了,甚至還跪爬到池玲瓏跟前,一把抱著池玲瓏的腿哭的凄慘。“姑娘,奴婢侍候您三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姑娘您就看在奴婢兢兢業業侍候您一場的份兒上。幫奴婢求個請吧,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

站在二夫人林氏身后的八姑娘。看到這幕場景,眼里的譏諷和冷笑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

看看,這就是侯府長輩們賜下的奴才,就是這樣的刁奴!比姑娘們還身嬌肉貴,受不得一點委屈,有了點靠山就更加恨不能爬到主子頭上撒野了。

當真是好不要臉的東西!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呵呵,一個幾兩銀子買來的奴才,侍候自個兒的主子難道不是本分?嗤,即便就是為主子喪了命,那也是理所應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怎麼按規矩就該做的事情,到現在反而還說起苦勞了?哈哈,當真是被慣的瞇了眼,看不清現實,極力要作死的狗東西。

池玲瓏聽了身后側碧霄的痛苦祈求,心里也止不住一陣冷笑。

看看,她養在身邊三年的玩意兒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吃里爬外,心狠手辣,內力藏奸,死不悔改,最后的最后了,還不見棺材不掉淚,妄圖替自己翻供。

哈,她今天要的就是碧霄死,又怎麼會讓她繼續在這世上活?

她沒有養毒蛇的喜好,更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四個粗實婆子在周氏的眼神示意下,又站在了門口處,聽候傳喚。倒是周氏,聽了碧霄哭哭啼啼不休的哭喊后,反倒不急著發落她了。

她道:“你冤枉?呵呵,好啊。有什麼冤屈只管說,有什麼能給你翻供的證據你也只管往外邊拿。只要你能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本夫人不介意放你一馬。只是……”

話到這里,周氏面上的神情猛的一變,眼神銳利的跟開了光的刀子似的,霍霍發涼,“若你不能找出洗清自己的證據,偏還死不認罪,今天本夫人不僅要將你輪棍打死,還要將你的屍體丟出去喂狗。你可想清楚了?”

碧霄戰戰兢兢,臉色青白交加,像是見了鬼一樣倉惶。然而,池玲瓏平日里喝的茶水一直都是她泡的,今天那茶水又是她自己端進去的。而這一連串的動作里,全都沒有假他人之手,若說茶水有毒,那只能是從外邊購買來的玫瑰花茶本身就有毒。

碧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碧月提前在小倉鼠飲水的小盞中,涂了毒藥。

她此刻還想著,老夫人雖然昨天也命瑪瑙給了她見血封喉的毒藥,讓她瞅準時機下到姑娘茶水里,將五姑娘解決了。

可是,雖然這些年來,她也一直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在姑娘茶中下一些慢性毒藥,可那東西到底不會當即就死人。她雖然心里有愧,然而財利動人心,在自己可能得到的利益和好處面前,五姑娘池玲瓏這條人命她確實看不在眼里。

但是,若是直接就將人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藥毒死了,那種血腥的場面她僅是想想便覺得膽戰心驚。

心里最后一點良心讓她掙扎不已,又唯恐到時候老夫人不能按照之前的允諾,成功的將她從五姑娘暴斃的火坑里拖出來,保她平安無事。

她遲疑的不敢將那毒藥下下去,誰知今日那小倉鼠在喝了姑娘喂的茶水后,會突然毒發暴斃?!!

老夫人給她的毒藥她確實藏得好好的,暫時還沒有拿出來的打算!她更是還沒想好要何時行動。所以,池玲瓏這次差點中毒的事件確實和她毫無關系,她確實是無辜的啊!!

碧霄哭的打嗝,臉上的妝容都花了,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狼狽不堪。然而,沒有人同情她,更沒有人想要在此刻出來幫她一把。

碧霄知道興許自己這是跳進了誰設計的圈套里了,可是,她在青嵐院的人緣向來不好,得罪的人也多,這次到底是誰看她不順眼,要害她的命她更是想都想不到。

碧霄就哭嚎著說道:“姑娘,奴婢發誓,姑娘茶水里的毒確實不是奴婢下的。奴婢全程看守著那茶,半分差池都不敢……”出。

“碧霄你個賤人,都這時候了你竟然還不承認,連姑娘都敢毒害,你這個黑心的毒婦,我跟你拼了。”

碧霄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在這道尖利的女聲的嘶喊中,便再也說不出來了。接著,眼前一黑,碧霄還沒有看清是誰過來了,她就被人整個壓彎了身子,摁在地下好一頓亂打。

碧云被人制止住,將身子扯起來的時候,頭發已經散亂了。然而,對比起被她揍得眼圈青黑,嘴角都裂開了,流出鮮血的碧霄來說,碧云簡直就沒有受到絲毫損傷。

可是,看到被她揍得吐血的碧霄,榮壽堂內的丫鬟婆子和姑娘夫人們,卻都忍不住眼皮子直跳,感覺……可真肉疼啊!!!

她們知道青嵐院有個護主的姜媽媽,慣常能把作孽的丫鬟當成死人捶,倒是沒想到,碧云這丫頭,笑起來甜甜的,一副毫無攻擊力的模樣,誰知道,打起人來簡直就得了姜媽媽的真傳,力氣那叫一個大,下手那叫一個狠,那叫一個黑。

碧云吐了一口吐沫在碧霄身上,滿面猙獰的神色,“你個賤人,姑娘對你那麼好,你吃里爬外的受點挑唆,就敢謀害姑娘,現在證據都找到了,你還敢不承認,我打死你個畜牲。”

說著就還想動手,卻被碧月一把拉住了。恰此刻,走在碧云身后的,老夫人身邊貼身侍候的韓媽媽,和周氏身邊貼身侍候的何媽媽一道進來了。

何媽媽身后跟著的小丫鬟手里端著個小托盤,里邊放了雜七雜八的四、五個白色的藥包。

何媽媽沒有在意室內現在的情景,卻是直接朗聲對周氏匯報道:“夫人,這些藥包都是在碧霄的包裹里找出來的。有韓媽媽,五姑娘身邊的姜媽媽,以及帶去的幾個丫鬟可以作證。”

話到這里,何媽媽又莫名其妙的加了一句,“只是,奴婢不知這些藥粉有什麼作用。”

不知道藥粉有什麼作用,換句話也就是說,雖然碧霄有嫌疑,但是,還是不能武斷的就確定,碧霄就是毒害五姑娘的兇手。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24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30 PM 編輯

092 死

何媽媽看一眼一臉死灰色的碧霄,再抬頭看一眼臉黑的好似烏云罩定的老夫人,微微一笑。

韓媽媽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看一眼地上跪著的五姑娘池玲瓏,又看一眼一臉震驚和死寂的碧霄,扯扯嘴角朝老夫人走去。

這麼明顯的栽贓陷害,她在宮里見的多了,那里邊黑的,吃人不帶吐骨頭的。

和那些宮妃皇后們耍起的手段相比,眼下這忠勇侯府后院雖然也亂,姑娘們也不消停,可大家能玩的起來的陰謀算計,左不過也就那麼幾種,看一眼就知道主謀是誰,在她眼里,這些都不過是些小兒科罷了。

韓媽媽走到老夫人跟前,直接對老夫人行了個禮,喚了聲“老夫人”后,便也奕奕然的站到了老夫人身邊去。眼觀鼻,鼻觀心,韓媽媽做出一副呆板冷硬的宮嬤模樣,卻也不再向池玲瓏那方多看一眼。

片刻功夫,派遣去讓朱大夫驗看,從碧霄包裹里收羅出來的藥粉,都有什麼作用的兩個丫鬟回來了。

其中一個口舌伶俐的丫鬟便拿出一包包藥粉,給諸人做著介紹道:“朱大夫說了,這一包是逍遙粉,服用少許,有止痛功效,長時間服用會讓人全身酸軟無力,精神不濟,還會讓人產生依賴作用,以后再離不得這東西。”

逍遙粉是舶來品的一種,在這個是時空被叫做逍遙粉,其實也就是現代俗稱的大麻、罌粟或是毒粉。

這東西確實有止痛的功效。但是,自從沿海州府的大夫,查明這藥粉大量服用的弊端后。朝廷便出了通告,命令禁止逍遙粉在大魏流傳。

這在大魏朝儼然屬于禁藥一系,若是被人發現有人使用,輕則說不定要自己掉腦袋,重則,絕對會牽連到整個家族。

榮壽堂內的諸人,聽了那丫頭說的這話。當即便一個個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她們此刻心里都想著,這藥粉碧霄是從哪里弄來的?她是不是把這藥粉用在了池玲瓏身上?她控制池玲瓏又想謀劃設計。從侯府里得到些什麼?

這個作死的惡奴,看她長相憨厚老實,是個值得培養的奴才,倒是沒想到。內里一顆心,顏色卻是黑色的,且黑的簡直要流油了!

周氏想來也沒猜到碧霄一個小小的丫頭手里,還有這種連她都搞不來的要命的東西,因此,一時間臉色青白黑紫輪番變換個不停,她眸光冷冷的看著碧霄,眼刀子泛著烈烈的銳光,好似恨不能將這丫鬟千刀萬剮。

當然。周氏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看老夫人的。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上去給這老刁婆兩個耳光。

盡管知道這老刁婆才是罪魁禍首,知道這不做死就不會死的老家伙。這是又在拖忠勇侯府的后腿,可誰讓她是池仲遠的繼母,是老侯爺八抬大轎娶進門的繼室。因此,盡管她不著調,他們都恨不能她早點咽氣,可是在這老家伙閉眼之前。他們還是要當好孝子賢孫,給這老家伙收拾爛攤子。替她擦屁股。

周氏越想越憋氣,心里窩的那股邪火蹭蹭的往上竄,燒的她心焦氣短的,簡直恨不能直接暈死過去。

可是,不把這丫頭收拾了,回擊這老刁婆一個耳光,報了碧空的仇,她如何能甘心?

最后,周氏幾經壓抑自己身上的怒氣,索性一咬牙,閉起眼,誰都不看了。

全是些糟心的貨!

那小丫鬟卻又道:“朱大夫說,這一包是牛蒡和巴豆混合粉,用處就是,呃,服用少些可通腸胃,若是不慎服用多了,便會,便會……腹瀉不止,甚至直接讓人拉肚子拉到虛脫。”

這可實打實的不是好東西!

因而,當下,不僅各位主子看碧霄的眼神宛若看一條毒蛇了,碧云碧月以及其他青嵐院的丫鬟,更是止不住的渾身發冷,看著碧霄的眼神也閃閃爍爍個不停。有的膽小的,甚至狠狠的往后退了一步,將自己掩藏在身前的姐姐妹妹們后邊,嘴唇泛白,都被咬出牙齒印了。

她們幾乎是在瞬間就想到了柳貞娘家的小丫頭,才三歲的小姑娘,前幾天拉肚子拉了一天一夜,這事情,莫不是……真的是碧霄在其中搞得鬼?

眾人的神情更加隱晦不定起來。

小丫頭又拿起另一包藥粉道:“這一包是能讓人臉上起毒瘡的藥粉……這一包……”

當小丫頭終于拿起最后一包的時候,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現在都感覺骨頭縫里都開始冒寒氣了。

這哪里是毒蛇啊,這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啊。她那里還有一點人性啊,根本就是還沒進化的畜牲啊!!

不說周氏都控制不住的抿緊了嘴唇,雙手攥緊成拳了,這個時候,連老夫人身邊站著的韓媽媽,也感覺有一股子涼氣,從腳底板往上竄。

她只想著忠勇侯府這幾個小的鬧騰不起來,可她怎麼就忘了,這老的可是個心黑手狠的。

韓媽媽不著痕跡的也捏緊了拳頭,她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忍不住長嘆一聲道:看來,她是應該開始找條后路了。

這老夫人雖然也沒有苛待她,有什麼小事兒也不瞞她,可這動輒要人命的大事兒,個頂個的人命官司,她是真的不想再沾染了。

一腳踏進棺材里的人了,什麼事情都看的開了,她現在不求名不求利,只想在她走的時候,能干干凈凈的。

這老夫人占著孝道的大義,無論如何這府里的侯爺也會給她把爛攤子收拾好,不會給她難看。可收拾不了老的,可不見的能坐看她這個“軍師”在一邊“挑唆”。

韓媽媽直覺。若是她繼續跟在這老太太身邊,晚節不保不說,說不定最后她連老命都保不住。

看來。她確實應該為自己謀一條后路了。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那小丫頭終于拿出了最后一包藥粉。她涂著紅色丹蔻的指甲只掐住那藥包的一點邊角,將那藥粉包遠遠的舉高,遠離自己,這次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

“朱大夫說,這里邊是鶴腸散,是。是見血封喉的劇毒。只要有綠豆粒那麼大一點入口,便會。會……當場斃命。”

小丫頭說著這種“陰狠毒辣”的話,面色一變再變,簡直忍不住要哭了。

其實這小丫頭不知道的是,朱大夫在交代給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后邊還有一句沒有說,那便是——這鶴腸散是見血封喉的劇毒不假,人若服用了也會當場斃命,但是,這玩意在害死人后,屍體在瞬間便會開始往外散發惡臭。

當然,不止是被毒死的人是這種癥狀,動物也是。

五姑娘池玲瓏的愛寵雖然也是被毒死的,可是。小倉鼠中的毒,和從碧霄包裹中收羅出來的劇毒,明顯不是一個品種。

換句話說。那毒確實不是碧霄下的。

朱大夫心里有譜,卻也知道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

其實,早在方才進了青嵐院,發現五姑娘池玲瓏的倉鼠是被毒死的之后,他便猜測到。自己從那刻起,已經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了。

至于那下棋的人。朱大夫心里明曉,也嘆息。

不管是在哪里,宮廷也好,權貴府里也罷,這種明爭暗斗,只要人不死,就永遠不會消停啊!

朱大夫斟酌了言辭,便也把最后那句不該說的給自動省略了。

府里的主子想要處置一個犯上的奴才,那這奴才即便暫時能脫身,最后總歸也是一條死路。

他賣池玲瓏一個面子,何嘗不是識時務的在給自己解一份善緣。

總之,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早。他都是做祖父的人了,還是聾著啞著,做好自己的阿翁要緊……

鐵證如山,碧霄即便還想說自己是冤枉的,最后也已經無路可走。

她雙眸猩紅的看著上座的老夫人,不住的磕著頭,妄圖讓老夫人救她一命。可是,她等來的,到了最后,也只是周氏的一句“把人拖走”,二夫人的一句“這種作死的奴才,趕緊拖出去是正經,可別留在這里污人的眼了”,老夫人的一句,“輪棍打死!”

碧霄聽到老夫人惡狠狠的說出那四個字的時候,只感覺天斗要塌了。她滿目不敢置信的神色看著老夫人,卻只見那老刁婆滿眼厭惡和鄙棄的,像看個死人似地看著她,外加又冷冷的丟出一句,“動作快點!”

碧霄徹底的傻眼了。

然而,臨到死了,人的潛能卻被無限的激發出來。

她幾乎是在當即,便明白了自己成了老夫人手中的棄子,她已經徹底沒用了!!

然而,她可是因為幾次三番按照這老太婆的吩咐辦事兒,最后才把自己搞到如今這副孤立無援的處境的啊!她怎麼能說拋棄舊把自己拋棄了呢?

碧霄當場便見尖叫起來,“老刁婆都是你害的我。是你誘惑我按照你的吩咐辦事,給五姑娘下慢性毒藥的。”又朝著周氏和池玲瓏嘶吼道:“夫人你信我!姑娘奴婢對不起你,奴婢一直按照老夫人吩咐,給你平常飲用的茶水中下了慢性毒藥。已經下了三年了,姑娘,你現在已經壽命不多了!!”

轟……

好似另一顆炸彈爆開了一樣,在場的丫鬟婆子和大小主子們,臉上浮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的同時,一個個也都露出滿目駭然的表情。

按照老夫人吩咐?慢性毒藥?三年?壽命不長?

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麼?

一時間,榮壽堂內眾人臉上的神情更加青紅交加了。她們不敢光明正大的質疑老夫人,但是,她們的手腳此刻卻是冰涼的,眼神是慌亂的,臉上的神情,更是充斥了滿滿的驚疑和惶恐。

這府里后院地位最高的老太君,原來,竟是個殺人狂魔,她連親孫女都要毒害!!

“胡言亂語!臨死了還要妖言惑眾。拉出去拉出去,給我打,狠狠地打,輪棍打死!!”

老夫人哆嗦著身子,在一片亂糟糟的氣氛中法號著司令。幾個粗實婆子聽到老夫人惱羞成怒的尖叫,一時間也顧不上去思索這件事兒到底是真是假了,卻是直接動手,粗魯的一把將碧霄擰了出去。

榮壽院外響起碧霄刺耳痛苦的哀嚎,那聲音中夾雜著痛罵和懺悔,聲音初時高亢,繼而越來越低,直至最后,天地間只余下風吹過的颯颯聲,再沒有了任何其它的動靜……

這場基于池玲瓏設計的陰謀陷害,和不願意坐以待斃,直接出手斷了碧霄的性命一事,在此刻終于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3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36 PM 編輯

093反應

去榮壽院的時候,青嵐院的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去了足有數十個,吵吵鬧鬧的好似有幾千只鴨子在叫喚。

可是,現在回程的途中,十幾個人簇擁在池玲瓏身后,卻一個個都只顧著悶著頭,屏著呼息走路,提心吊膽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一點動靜也不敢鬧騰出來。

進了內室,池玲瓏在碧月的服侍下換上了舒適的衣物,才又開始抄寫《女戒》。

她還被周氏罰著閉門思過呢。

碧月見姑娘專心致志的抄著書,也開始無聲的研起磨來。直到池玲瓏又開口問了她一句話,碧月才又恍恍惚惚的抬起頭,條件發射的問了一句,“姑娘您說什麼?”

“這兩天值夜的時候,你再叫上一個小丫頭和你作伴,夜里警醒著點,別睡太死。”

池玲瓏漫不經心的說著這好似無關緊要的話,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停。一手雅致的簪花小楷從她手中流瀉而出,那字體婉約中帶了幾分少女初成的風骨,看上去讓人眼前一亮,然而,卻不是池玲瓏最喜歡的行書。

“姑、姑娘,為什麼?”

碧月的臉色又有些變了。姑娘從不是多言的人,她下的每一個指令,看起來無關緊要,但在關鍵時刻總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姑娘是個懶人,從不喜歡折騰,每次她特意囑咐一些事情的時候,別看她當時說話的態度是多麼敷衍和漫不經心,里邊深藏的含義都足以讓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池玲瓏聽了碧月這話,手中的動作一頓。她抬頭看一眼碧月,嘴唇蠕動像是想說些什麼,最后還只是輕嘆的說了一句:“……沒什麼,興許是我想多了。”

想多了?

是啊!她也希望是她想多了。

只是,老夫人已經給碧霄送了毒藥了,她怎麼可能想多了呢?

池玲瓏雙眸直直的看著,書房窗臺上擺著的兩盆開的艷麗的菊花。

古龍須金黃色的花蕊酣暢的舒展著,像是夜空中突然炸開來的煙花,姿容耀目絢麗;金紅交輝重瓣云疊,花團錦簇的模樣,將這內室也烘托的暖意融融,好似連秋天的嚴寒也在這房中變的淺薄了。

池玲瓏在想穆長堯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動作?

是的。她已經猜出來了,雖然是老夫人讓瑪瑙給碧霄送來的劇毒,想要直接讓她斃命,但是,不管基于什麼考慮,她都覺得老夫人不會是這麼莽撞的人。

碧霄這個暗樁老夫人已經安插在她身邊三年了,期間小動作不斷,大動作卻從來沒有。

且按照碧霄給她下的那慢性毒藥頻率和藥性,按照時間估算,即便碧霄沒有今天的動作,那慢性毒藥,若是她真的服藥了的話,最多再有一年的功夫,她也會一命嗚呼。

老夫人顯然很有耐性,想要慢慢磨死她。所以,她這突然而來的大動作,里邊絕對是藏了貓膩了。

早不動晚不動,偏偏在穆長堯要離開翼州這當即行動?

池玲瓏不覺的老夫人會做這麼腦殘的事兒。

然而,她還是這麼做了。

那麼,除非,她能從這件事情中得到最直觀的好處,而那好處還是她肖想依已久的。

她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一個穆長堯。

想到了是因為穆長堯馬上就要離開翼州,忠勇侯府又斷絕了他姐妹易嫁的念想,他不甘心讓她這個庶女繼續霸占著他未婚妻的名分,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池明珍或池明琬那里下手,慫恿允諾她們以安國公府未來世子夫人的名分,和她們勾結起來,在侯府里對她下手。

池明珍自然是不可能的。自從爆出了她和穆長堯“私相授受”的丑事,池明珍被發落去了家廟后,周氏便將自己身邊貼身侍候的另一個心腹王媽媽也送了過去。

王媽媽算是周氏的奶娘,資歷比周氏身邊的何媽媽還高的多。

這人向來是個隱形人,但是,在周氏的院子里,威嚴卻重的很。

且因為王媽媽是從安順侯府出來的,最重規矩,平日里周氏紫薇苑里的丫頭,三姑娘池明珍和六姑娘池明珠身邊所用的丫頭,也全都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

這次王媽媽羞愧與白芨、白蘞這丫頭辦的蠢事兒,便直接請罪,跟著池明珍去了家廟。有這麼個老嬤嬤在跟前看守著,身邊又全是周氏的人,池明珍就是想和穆長堯再勾勾搭搭也絕對找不到機會。

倒是池明琬,因為莫名其妙的和穆長堯“心意相通”一事,也被牽連到了家廟里,肯定是不甘心的。若是這個時候穆長堯去私會她,許以利益好處,池明琬絕對會腦袋一蒙,直接和二夫人通信,進而讓老夫人出謀劃策除了她。

她之前就是因為有這個思量,才將柳貞娘調離了小廚房,準備給碧霄犯罪的機會。原本只是想試試水,沒想到真的把大魚釣上來了。

只是,她突然又不想坐以待斃、等著碧霄行動后再反擊她們了,因而,便設了這麼一個局,將碧霄除了去。

方才她讓碧月晚上值夜時驚醒一點,卻是又想到了穆長堯一擊不成,肯定還要有別的算計。

他這人極端執拗,也極端自負,心性狡詐,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以她對他的了解,穆長堯肯定還會有后手的。

而她現在被罰閉門思過,等閑出不了忠勇侯府的大門,身邊的暗樁又被除去了,且因為忠勇侯府的管理內緊外松,穆長堯的勢力一時半刻根本滲透不進來;穆長堯沒了別的對她下手的機會,那麼,若是他還想要她的小命,只剩下唯一一條途徑,——刺殺!

但願……是她想多了。

池玲瓏心神不安,接下來抄寫的《女戒》,字體不免就浮躁許多。

她心慌慌的,總覺得,也許她也應該準備些防御措施了。

而此刻的慶陽伯府,謝暉、謝歡和穆長堯三人,在陪著慶陽伯府老夫人打了半個時辰左右的葉子牌后,看老人家面上出現了疲容,也都識趣兒的告退了出來。

謝歡今天方把之前臉上一直帶著的面紗摘下來。一張小臉在日光的照耀下水嫩嫩的,皮膚清透細膩,只是簡單的撲了一些脂粉,便將那些本就粉粉的疤痕給整個掩蓋住了。

謝歡面上的疤痕愈合的很好,因而心情也很舒暢,她挽著謝暉的胳膊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便猛地止住腳步,腦袋轉向一邊,看著身邊長身玉立、風華冠絕整個翼州的少年郎,好奇又不舍的問道:“三表哥,你不會真的要離開翼州吧?”

這是一早過來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穆長堯說的事情。打了半個時辰的葉子牌,只顧著哄著老夫人說說笑笑了,她險些把這件大事兒給忘了。

謝歡嘟嘟嘴,有些舍不得。

穆長堯在她心里可真是一位好哥哥,比大房的謝坤大堂哥還要得她的眼。

因為穆長堯不僅長得好、脾氣好,外出歸來還不忘給她們買些小玩意兒,以及好吃的零嘴;平常還會抽出時間,給她們講些京城的稀罕事兒,從來不會嫌棄她們煩,也不會因為她們是小姑娘就應付或糊弄她們,因為這些事情,謝歡現在已經成了穆長堯的忠實粉絲了。

但是,又一想到害的穆長堯不能在翼州城再待下去的原因,謝歡就怒了,小嘴兒嘟的高的簡直可以掛油瓶了。

“哼,都是鳳鳴先生識人不清,收養了那樣一個丫鬟在身邊,雖然無父無母是可憐,但是那丫頭心也太黑了。把鳳鳴先生毒害了就不說了,還連累了三表哥的名聲,害的三表哥都入了獄。哼,也幸好忠勇侯爺手下能人異士多,才那麼快查明了真相,給表哥洗刷了冤屈,要不然,哼……”

鳳鳴先生無故身亡一案,最終的判決是穆長堯無罪釋放。兇手據說是鳳鳴先生身邊貼身侍候的一個小丫鬟,因為怨恨鳳鳴先生收了和她一同進府的奴婢為通房,對她的癡心一片卻置之不理,就心生恨意,直接瞅準了時機,將鳳鳴先生毒死了。

當然,那丫頭的罪證是忠勇侯府派人查找出來的,穆長堯無辜的消息是翼州府衙放出來的。無論如何,穆長堯是清白了。

但是,考慮到他終究被牽連到這件人命案中,對他以后的名聲不利。且若他一直留在翼州,這事情也不好消散。現任慶陽伯府的伯爺,也就是穆長堯的大舅便告訴他,讓他暫且離開翼州回京城,等以后這事情都過去了,若是他還想在翼州游學,可以再回來。

不管基于什麼心思,穆長堯同意了那個提議,今天請安的時候,也和老夫人說了五日后將啟程回京的事情,可惜謝歡這個表妹對他是真心喜歡,現在就開始舍不得他離去了。

謝歡只顧著耍小性子了,倒是沒看見,穆長堯在她到她說起“忠勇侯府”四個字的時候,面上一閃而過的僵硬和冷凝的神色。

不過,那神情也只是一閃而過,若不是謝暉一直不著痕跡的注意著他的神情,險些就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左右離京也這麼長時間了,也是該回去盡孝了。歡姐兒若是不舍得表哥,等年后天氣轉暖,我便讓母親派人接你和暉姐兒去京城住段時間,如何?”

“真的麼?”謝歡一聽她也可以上京這話,便控制不住的蹦了起來。小姑娘因為這事兒笑的眉眼彎彎的,嘴巴都興奮的合不攏了。

也就在謝歡搖晃著穆長堯的胳膊,一再警告著他,不要把這事情給忘了的功,從遠處急慌慌的跑來了一個丫頭。那丫頭穿著水粉色的褙子,腰間束著青色腰帶,做一等大丫鬟打扮,卻是謝暉身邊的另一個貼身大丫頭畫屏。

謝暉看一眼畫屏慌慌張張的神色,眉頭一皺,問她,“發生了何事?”

“姑、姑娘,外邊現在謠言紛紛,都說,說忠勇侯府五姑娘身邊,一個貼身侍候的大丫鬟,今天被抓到往五姑娘茶里下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呢!!”

“什麼?”

“你說什麼?”

謝暉和謝歡先后不敢置信的驚異出聲。謝暉尤其震驚,一把拉住畫屏的手,便驚慌不已的開口問道:“這事兒你從哪兒聽來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五姑娘呢?是不是中毒了?請大夫了沒有?”

一連串的問話,幾乎想都沒想便忙不迭的脫口而出。此刻的謝暉面上的神情再不復往日的清冷,而是有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忐忑和驚慌,她是真的把池玲瓏當朋友了。

謝歡等不來畫屏的回答,也在謝暉話落音后,急切的開口問道:“是五姑娘身邊那個丫鬟,我認識麼?”問了這兩句話,臉上的神情一厲,低呵了一句,“這些吃里爬外的賤婢。”

新仇加舊恨,謝歡現在對這些背主的奴才恨得牙癢癢的。先是一個連累了表哥的,鳳鳴先生身邊的貼身丫鬟,現在又有一個池玲瓏身邊的丫鬟坐下這等天理不容的惡事兒。

這些個不要臉的小賤.人,就該被全部打死。

畫屏緩口氣,便安撫似地拍了拍謝歡的手,笑著說道:“姑娘您別急。”

又扭過頭來對謝暉說道:“奴婢打聽到,是玲瓏姑娘身邊一個叫碧霄的丫頭坐下的這等子惡事。不過,玲瓏姑娘命大,可是有天神保佑著呢。那杯茶她恰好沒喝,倒是喂了她養的那只小寵物。那小寵物當即毒發斃命,玲瓏姑娘反倒因此逃過了一劫。真是可喜可……”賀呢。

畫屏面上洋溢著喜氣洋洋的笑,她的話還沒講完,誰知,竟在這功夫,旁邊倏地傳來一聲折扇被攔腰折斷的聲音。

“哢嚓!”

謝歡訝異之下循聲看來,繼而不可思議的長大了黑漆漆的眸子,滿面震驚的看著穆長堯,驚呼出聲,“三表哥你怎麼了?你怎麼把這把折扇弄折了?這,這你不是你最喜歡的那把山水風輿扇子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37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40 PM 編輯

094 從死人下手

二更的梆子才剛剛響過,漆黑的沒有一星燭光的青嵐院內,倏地閃進去了三道鬼魅般的人影。黑魆魆的夜晚,寂靜的只有丫鬟婆子們有韻律的呼吸聲時不時的響起,青嵐院在此刻卻又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池玲瓏像是早有了防備一般,一身衣物完完整整的穿在身上,在聽到室內傳來的清淺的腳步聲時,便奕奕然的從上坐起身。隨口問了一句,“來了?”

墨乙:“……”

墨戊:“……”

阿壬:“……”

這樣仿若待客一般從容自然的態度,一點也不驚奇,一點也沒有震驚,一定也不意外,這究竟是在鬧那般?

任憑墨戊臉皮這麼厚的男人,在眼前這穿戴整齊的少女的視線壓迫下,好似也突然覺得有些心虛氣短起來。

這姑娘宛若黑曜石一般黑的深邃幽暗的眸光,看的他一陣陣底氣不足,好似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兒一般。

墨戊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張口說話,竟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結巴,“來,來了。”

來什麼來了?又不是來偷窺人家姑娘洗澡的,又不是來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兒的,他們可是來為這姑娘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的,怎麼就這麼覺得對不住人家了呢?

墨戊臉色一黑再黑,覺得,嗯,他的心態不對,果斷的需要調整!

而此刻,阿壬卻已經蹦蹦跳跳的在池玲瓏身邊的圓凳上落座了。好奇的瞅了瞅池玲瓏身上穿戴完好的衣物,阿壬的小眼神賊亮賊亮的,問道:“唉,我說,你知道我們要過來?你在等我們?”

池玲瓏:“……”她能告訴他們,她只是在等刺客麼?

算了,這話說出來,怕不僅嚇不著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反而會讓這人更興奮的不樂意回去。

池玲瓏微微挑挑眉,便也一臉淡然的說道:“嗯,猜到了。”

阿壬一聽池玲瓏這話,小眼神更亮了。若不是在他身側坐著的墨乙及時拉住他,這人現在已經想不起他們今天晚上過來的目的,轉而和眼前的姑娘開始投契的促膝長談了。

阿壬和墨乙都不在說話,池玲瓏便也順著他們的目光,將視線投向一臉“老大狀”的墨戊身上。

便見墨戊果然先是假意的咳嗽了兩聲,隨后便對她開口道:“姑娘知道我們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池玲瓏搖搖頭,態度非常配合的說了句,“你說。”

墨戊:“……”這種總是吃癟的感覺難道是他的錯覺麼?墨戊的嘴角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了。

索性他這人也是個心寬的,因此當下便也正了正神色,又對池玲瓏道:“我們前來為的還是昨晚和姑娘商量的事兒,不知道姑娘考慮的怎麼樣了?”

“上京麼?”池玲瓏問道。

三個男人一同點頭。

池玲瓏倏地就嗤笑了一聲,“我的意見重要麼?若是我真不願意去京城,你們確定你們願意尊重我的意見?”

墨戊臉色一僵,墨乙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阿壬的性子最是跳脫,一聽池玲瓏這意思是不想去,便忍不住站起身,想要問一句“你這話什麼意思?”索性,最后還是被墨乙鎮壓住了。

池玲瓏看眼前三個男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心里不可避免的閃過些報復后的快意。但是,她心里也清楚,上京這件事不是她想不去就不去的,這件事,她做不了主。

因此,當下也不再挑釁三個,池玲瓏卻又緩緩說道:“說,你們過來到底想說什麼?”

幾人頓時又沉默住了,片刻功夫,還是作為代表的墨戊開口,“我們希望姑娘能夠和我們一同進京。”話到這里一停,在池玲瓏的挑眉詢問中,墨戊又接著說了一句話,“時間大概在五日后左右。”

“五日后?”池玲瓏這下徹底驚住了。

“怎麼?姑娘覺得這個時間不妥?”墨戊好商量的問道。

池玲瓏搖搖頭又點點頭,“這個時間太趕了。”

五天時間,讓她說服周氏和老夫人同意她上京,外加整理行裝,確實太趕了。行禮這事兒可以放一放,但是,要想辦法說服周氏和老夫人,她都不能確定,這五日時間夠不夠。

池玲瓏毫不猶豫的又再次重復一遍剛才所說的話,且還特意加重了語氣,“五日時間,確實太趕了。”

看其余三人一副不以為意和早知會如此的模樣,池玲瓏抑制不住的心神一跳,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一句話,“你們是不是想好讓我脫身的辦法了?”

墨戊和墨乙同時為這姑娘敏銳的直覺,眉峰不可抑制的狠狠跳動了幾下。反倒是阿壬,好似沒有猜到池玲瓏會這麼聰明。因此,嘴巴都震驚的長大了,好久才委屈又埋怨的說出一句話,“你也不是那麼笨麼。”

池玲瓏瞥一眼阿壬,又轉過頭來看墨戊。面色沉了沉,開口問他,“你們想到了什麼辦法?”

她的眼神在此刻有些冰涼,說話的口吻語氣說是在詢問,不如說是在質疑。換句話就是說,她不信任他們,她也不覺得他們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池玲瓏一臉防備和警惕的看著墨戊。

果然,就見墨戊又假咳了兩聲,才用手虛掩住嘴,輕聲的嘀咕了一句,“我們查到,呃,你母親在從京城回來后,不久就懷上了你弟弟……”

墨戊說話的聲音太低,若不是此刻暗夜里靜寂無聲,池玲瓏又是全副心神都在聽著他說話,險些聽不清墨戊說的是什麼。

但是,池玲瓏到底是聽清了。

因而,也只在瞬間功夫,她本來還只是警惕的面容,瞬間全成了冷硬和冰涼。

她的視線轉為鋒利,漆黑的眸中射出一道道幾乎能將人千刀萬剮的利光,這眸光太過鋒銳,太冷冽,即便是墨戊這三個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大男人,也不得不承認,在被這小姑娘的眼神一掃而過的時候,身體竟然不受控制的狠狠僵住了。

他們竟然懾于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的威懾,直接……慫了?

墨戊的臉色在這瞬間也黑了。他不能忍受,自己被一個連及笄都沒有的小姑娘給嚇住了的事實,因而,臉色在此刻簡直比池玲瓏還要更難看。

而池玲瓏幾乎是在墨戊說出方才那句話的時候,便想到了這群人可能的打算。

她的姨娘寧氏,的確是在一次陪同池仲遠上京述職回來后不久,就又懷上了身孕。

在這之前,寧氏在京城中的時候,去了兩趟京郊的影梅庵,在從哪里回來的路上救了原本的安國公府老夫人,也因此定下了她和穆長堯的親事。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影梅庵雖然是皇親勛貴世家,用來關押府里犯了錯的女人的地方,但是,又因為影梅庵一開始便是由大魏朝的開國皇后,以后的靜敏孝慈皇太后修建,並且還是她晚年清修的場所,因而,影梅庵除了規矩嚴苛聞名于世外,也一直被世人認為是受了皇家蔭庇,在其中許願祈佛大多可以達成所願。

寧氏腹中后來懷上的孩子,無論是忠勇侯府的主子還是奴才,都認為是寧氏在影梅庵潛心祈求,才得了觀音娘娘賜福。

但是,寧氏后來卻難產血崩而亡,生下的兒子更是一個死胎?!!

大世家里的污穢自然不在少數,池玲瓏曾經也懷疑過寧氏的死,其中還有些別的不能說的秘密。或是老夫人在其中動了手腳,或是周氏也在其中摻和了一手……

但是,在沒有能力在不驚動他人,查清楚這其中的貓膩之時,她都不會輕易動手。

眼前這三人,是已經……知道了別的什麼了麼

他們是想借著寧氏,和她連齒序都沒能入的弟弟的事情,當契機,讓老夫人和周氏……做賊心虛,好讓她能夠成功上京?

池玲瓏心里大概已經理清了思路,因而,臉色的神色更加冰冷的生人勿近了。

墨乙和阿壬不說話,墨戊可能也覺得,拿人家小姑娘已經去世的生母和弟弟說事兒,有些太不人道,還有些殘忍。但是,這是眼下他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而且,這辦法雖然陰損了點,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麼?

最起碼,在他看來對眼前這小姑娘就挺有好處的。

雖然他認識這小丫頭也沒幾天時間,但是也知道這不是個省心的。

別看外表乖乖巧巧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彎彎道道呢。哼,要他說,也就是他能算計得了這姑娘,不然,換阿壬和墨乙上場,這兩人在這姑娘手里絕對走不了兩下,就要被忽悠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墨戊就又正了正神色,著池玲瓏說道:“我覺得,若是你真想找出害死你生母和弟弟的兇手,不妨按我們的計劃試一試。敲山震虎這一招,有時候還是很管用的。”

雖然墨戊直覺這小姑娘姨娘的死肯定和周氏,或者是這府里的老夫人脫不了干系,他們也確實朝著這個方向查了。

但是,很可惜,當年寧氏生產那天所用的產婆,大夫,丫鬟,婆子,早幾年已經全都死光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41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44 PM 編輯

095 送別禮

第二天一大早,當侯府里所有的女性主子再次來到榮壽堂外,準備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卻見老夫人身邊貼身侍候的韓媽媽一人從榮壽堂中走出來,並好言的對她們交代了一句,“諸位主子請先回去吧。……老夫人身子不適,今日請安就免了。”

老夫人昨日才要求大家按規矩給她請安,今日又免了?……

若不是池玲瓏知道其中的貓膩,絕對會以為,這是老太太始又開始作死的討人嫌了。但是,池玲瓏知道這其中另有原因,所以,當時她面上什麼表情也沒露,反倒按照規矩,老老實實的在門外給老太太行了個福禮,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走到榮壽堂院門外的時候,三夫人江氏領著七姑娘池明瑄也恰好走到了那里。

池玲瓏截住了兩人,將韓媽媽方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江氏便朝她點了點頭,順手扶正了她頭上簪帶的有些歪了的珠花,笑著說了句,“好孩子,既然不用給祖母請安了,便早些回青嵐院用早膳去吧。你這孩子瘦的,是不是這幾日又沒有好好用飯?”

池玲瓏訕笑了兩下,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反倒是池明瑄,此刻倒是拉著池玲瓏唧唧歪歪的咬耳朵了。

“你說老夫人什麼意思?”

“昨天才說要按規矩辦事呢?今天又不請安了?”

“耍人很好玩麼?”

池玲瓏聽著池明瑄不滿的嘀嘀咕咕。只感覺哭笑不得,江氏直接一巴掌拍在女兒背上,笑罵了一句“臭丫頭”。又用眼神警告她說,“死丫頭片子,再說話這麼沒把門,等去了京城,看母親不讓你外祖母給你找幾個厲害的嬤嬤教你規矩。”

池明瑄一聽江氏這話,小臉上就便露出一個心有戚戚和不可思議的哀怨神情,好似在問。這真的是她親生母親麼?對女兒這麼下的去手,確定不是繼母麼?!

江氏和池玲瓏都被池明瑄這幅惡搞的模樣逗笑了。池玲瓏無語的捂著帕子輕笑。江氏則和池玲瓏打了招呼后,就拉著池明瑄準備回梧桐院。

“五姐姐,今日休假,你哪兒也別去。我一會兒過去找你說話啊。”池明瑄走出幾步后,突然又回頭朝池玲瓏喊了這麼一句話,倒是更讓池玲瓏哭笑不得。

忠勇侯府的閨學,是每九日可休息一天,今天恰逢休假。池玲瓏安撫似地朝池明瑄點點頭,便也回梧桐院去了。

果然,才剛剛用過早膳,池明瑄就帶著兩個丫鬟大搖大擺的來了青嵐院。

隨手接過身后丫鬟抱在懷里的匣子,池明瑄一把放在身旁的小圓幾上。

池玲瓏訝異的問:“里邊裝的什麼東西?你拿這個過來干什麼?”

“吶。里邊有我喜歡的頭面珠花,還有一些你也喜歡的小玩意兒,另一些是我帶不走的好寶貝。都給你了。”池明瑄打開匣子,池玲瓏差點沒被里邊金光閃閃的一片光輝給刺瞎了眼。

坐在池明瑄身邊,隨手從匣子里取出兩個物件,便見一個是池明瑄中秋節前,才打造的半月型鑲珊瑚玳瑁蜜蠟梳蓖,一個是一顆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東珠。

這兩樣東西里邊。蜜蠟梳篦當時定制的時候她也在場,雖然便宜。但是也花了江氏足有一百八十兩銀子;放在普通人家眼里,足夠八、九年嚼用的了。

而這顆如嬰兒拳頭大小的東珠,外表瑩潤光滑,泛著華麗幽然的明光,在暗夜里完全可以照明用,這才是真正價值連城的寶貝,完全的有市無價。

聽說這東珠本是番邦進貢的貢品,總數也不過五十顆。當今聖上賞賜了一部分給后宮妃嬪,其余的全都恩賜給了天子近臣們。江閣老作為皇帝的心腹,自然也得了兩顆。

而江閣老府中的這兩顆東珠,便是去年六月池明瑄十歲的生辰禮。

若是池玲瓏不知道這東珠的價值和含義的話,說不定就收下了池明瑄的離別禮了,但是,這不是普通的玩意兒。

池玲瓏當即就又哭笑不得的往池明瑄打開的匣子里看了看,果不其然,就發現這匣子里大約有一半東西,都是些名貴的能叫的出來號的。

有江氏每年給她置辦的首飾,她外祖父母和舅舅舅母們,給她送來的節禮和生辰禮,還有一些是由三叔陪著,在翼州城的書齋和寶閣以及古玩市場中,淘來的寶貝。

池玲瓏當即就好笑的道:“你把這些東西都送到我這里干什麼?留著給我換錢花麼?”

看池明瑄像是炸了毛的貓一般,怒氣沖沖的瞪大了一雙杏仁眼兒,池玲瓏就又笑的唇角彎彎的說道:“我又不缺這些東西。……你不知道,我姨娘也給我留下了很多銀錢,我又不是個愛俏愛打扮的,你把這些東西放在我這里,可真是明珠蒙塵了。”

忠勇侯府中的人都不知道寧姨娘的來歷,只以為她是池仲遠外出打仗的時候收用的孤女,只是,池玲瓏卻知道,寧氏的身份絕對不止是孤兒那麼簡單。

她給她留了醫術,暗器,還給她留了幾輩子也花用不完的銀錢。

這些東西她不知道池仲遠知不知道,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說出去的打算,眼下因為池明瑄這窩心的舉動,她倒是不想再繼續瞞著了。

因而,池玲瓏便也在池明瑄“你別騙我”和“你不收也得收”的凌厲眼神中,好笑的又繼續說道:“再說了,這些寶貝你放在我這里我也不一定能看管的住,你知道的,池明珍肖想你手中的東珠很久了,她暗示了你幾次,你都沒給她。若是以后她知道你把這東西送了我,你說我還有安生日子過麼?”

又苦笑著勸道:“這些東西不重,又不占地方。你帶去京城吧。總歸是你外祖父母送你的生辰禮,你說你隨手就送了我,以后她們知道了要多傷心啊?”

又無奈的再次強調道:“我真不缺錢,你別想著拿這些東西貼補我,你知道的,我從不和你客氣,缺什麼我都是直接開口問你要的。”

也正是因為手里有銀錢。她底氣才足。因而,即便周氏三不五時就要讓她閉門思過。或是克扣罰沒她的月俸,她的日子過得也是一如既往的安然。

這麼多年來,她每年連一半的月俸都拿不到,若不是手里還有寧氏留下的“遺產”周轉。即便不被餓死,也被磋磨死了。

池明瑄還沒多說什麼呢,就見池玲瓏劈里啪啦的一大串話已經說了出來,且她還瞬間就將她的打算猜透了,池明瑄不樂意了,但是,心里又隱隱的有一股,好心被人理解的歡喜和欣慰。

不過,她還是沒打算將東西帶回去。母親都同意她送這些給五姐姐了呢。五姐姐敢不收?

池明瑄便氣咻咻的說道:“這事兒母親也知道,母親都答應了。你不收,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去了京城,你以后就不想和我好了?”

兩只眼睛濕漉漉水汪汪的瞪著池玲瓏,像是一只被人拋棄了的小奶狗一般,眸子里盡是委屈。

池玲瓏卻不上這當,只指著那東珠,和里邊另一串。有皇家標記的血紅色蜜蠟手串問池明瑄,“當真?這兩樣東西。你放里邊的時候三嬸兒也知道?”

池明瑄臉上的神情先是一僵,繼而又想梗著脖子說“當然知道”,可是,眼睛一瞄池玲瓏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池明瑄就蔫了。

這兩樣東西,母親確實不知道。

池明瑄到底斗不過池玲瓏,不過她一心想給池玲瓏留些好東西,最后雖然同意將一些御賜的貢品取走,大部分首飾和小玩意兒,到底強硬的讓碧月搬去了池玲瓏的小庫房。

等把這事兒解決了,將房里的丫鬟都趕了出去,池明瑄又拉著池玲瓏開始咬耳朵。

她一臉八卦和興奮的對池玲瓏說道:“五姐姐,我方才去打聽消息了,你知道老夫人今天為什麼不讓咱們去請安麼?你知道麼?”

池明瑄一臉的“我知道”“你快問我啊”的亢奮表情,池玲瓏對她這幅得瑟的模樣不以為意,卻也笑著順著她的意思,開口問了一句,“老夫人身子不是不舒服麼?”

看一眼激動的跟打了雞血似的池明瑄,池玲瓏又好笑的道:“你又查到什麼消息了?”

池玲瓏和池明瑄在私底下的時候,從來沒有稱呼過榮壽院那老太太為祖母,都是以老夫人稱之。這習慣一開始只有池玲瓏有,誰知道池明瑄后來也就跟著她一樣稱呼了。

“嘻嘻,五姐姐我這次可是查到大消息了。哼哼,你不是說,是韓媽媽說的老夫人身子不適麼?哼,你以為那老太太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身子不適的?”

小偷小摸的看一下四周,才又巴巴的小聲和池玲瓏竊竊私語道:“我聽榮壽院的三等小丫鬟聽荷說,是因為老夫人昨晚上,從三更左右開始就不停的做惡夢,說夢話呢。當時老夫人的動靜鬧的挺大的,把她們都驚醒了。聽荷還說,老夫人一直嚷嚷著什麼‘不是我害你,是你該死!’又罵什麼‘小賤人’‘小孽障,還說什麼‘你就不該懷孕,這也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的種’。”

池明瑄激動的說完這些,也不看池玲瓏面上的神情,便又興奮的滿臉通紅的問道:“五姐姐,你說老夫人這是又做什麼噩夢了?她是不是夢中還想著害人呢?嘖,要我說,八成是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做了孽,害了人命了,現在那苦主跑到她夢里,來討債來了。”

池明瑄說著這些驚異恐怖小說似的故事,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還因為自己的猜測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肯定是猜到了原委了,老夫人肯定是害了人,現在那死人做了鬼,也不消停,這是來找她索命了。

興奮的滿眼亮晶晶的池明瑄,只顧著自己得瑟了,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身旁坐著的池玲瓏,面上的神色越來越冷,眼中的幽光越來越暗。

池玲瓏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

雖然不是寧氏的親生女兒,可血脈之間那微妙的一絲聯系,卻讓她此刻止不住的渾身發冷。

這麼輕易就試探出來了麼?

真的是老夫人下的手麼?

她昨晚上制止了墨戊對周氏下藥,外加一些外力的引誘,好讓周氏也夢到死去的寧氏。

她制止的原因,不是因為覺得寧氏的死,周氏沒有一點干系,而是怕驚動了池仲遠。

而如今,老夫人僅因為一點藥,就驚魂不定了,那是不是今晚上,她也該配合他們演一場戲了?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45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49 PM 編輯

096 大條了

忠勇侯府這兩天怪事不斷,亂七八糟的糟心事也不斷。

先是五姑娘池玲瓏身邊的丫鬟,給五姑娘下毒被抓,以至于被輪棍打死。接著,不過第二天的功夫,府里老太太不知以為什麼原因,晚上竟做起了噩夢,說起了夢話。

開始這情況還不嚴重,但是,當這事兒持續了兩天,且今天早起老夫人連起身都起不了,高燒不下不說,昏迷不醒中,口里還不住的尖叫著“你走開”“不是我害的你”的時候,事情終于大條了。

朱大夫再次見到忠勇侯府的二總管的時候,瘦弱的微微有點駝的身子略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

他今年已經六十花甲有余了,看來,這一遭忠勇侯府之行過后,是應該考慮正式歸隱的事情了。

人老了,他還想再清清靜靜的活幾年,忠勇侯府這種世家大族,知道的秘密多了,他性命難保。惹不起,他總歸還是想著要躲一躲的。

榮壽院中,周氏,林氏,江氏,連帶著侯府內除了池明珍和池明琬外,所有的姑娘全都聚集在了這里。

不僅如此,連三老爺池仲禮,都停止了和同僚友人的告別宴,一心守在嫡母病榻前不說,平日很少露面的二老爺池仲德,也被林氏從青樓楚館紅牌們的肚皮上派人請了回來,現在在榮壽堂中來來回回不停的踱著步子。

二老爺池仲德性好魚色,又貪婪奸猾,在翼州城絕對是典型的二世祖代表人物。

但是,池仲德雖然貪戀美色,又貪財受賄,常借用侯府的名頭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還算好的一點就是,這人總歸打心底里對大哥池仲遠發怵,因而也只是耍些小聰明,掙些玩女人的銀錢,卻從不敢在大事兒上打馬虎眼,以免再一次被池仲遠丟到軍中,直接賞賜他一百廷仗。

嘖,他幼時有過兩次那樣的經歷,那廷仗結實的,簡直能把他的屁股打爛了。

“怎麼還不來?都去了一炷香功夫了,不是吩咐了讓他們騎馬快點把人請過來?”池仲德急吼吼的在室內來回踱著步子。

他長相和池仲遠卻有五、六分相似,雖然年近三旬,身材也沒有走形,看起來也是一副玉樹臨風的富貴老爺模樣。

然而,和池仲遠身上散發出的威嚴凜然,一副剛毅鐵血的將軍氣勢聲威不同,池仲德眼底下卻有著青黑。他腳步虛浮,很明顯的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加之身上陰柔的氣質,到著實不愧忠勇侯府的祖老們,用“斯文敗類”四個字來評價他。

池玲瓏和池明瑄坐在角落的位置。她現在面色慘白,黑眼圈重的即便微微涂了粉,也還是掩蓋不住臉上的青黑和疲憊之色。

池明瑄看她今天一副心不在焉,和難受的好似隨時要暈倒的病態模樣,不免憂心的開口問她,“五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昨晚上沒睡好?”

旁邊幾位姑娘聽了池明瑄此言,也都齊刷刷扭頭過來看池玲瓏。見她果然一副羸弱病態,還強撐著咬著慘白的唇不說話的模樣,幾位姑娘便也嘰嘰喳喳問了起來,“五姐姐可是身子不適?”“不舒服怎麼不早說一聲?”“要不要先回青嵐院去休息一下?”

池玲瓏勉強虛笑了一下,“無事……”后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又聽到內室中傳來老夫人痛苦尖銳的一道哀嚎聲,“不要過來,啊,寧氏你不要過來,不是我要害你,那小孽障的死不管我的事……”

“啪!”

“砰!”

先后兩聲驚響,周氏手中端著的藥碗和林氏手中拿著的茶盞,先后不受控制的脫手而出,直接啪啪兩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池玲瓏以及房中的諸人聽見此聲,條件反射的看了過去,卻正好看見周氏鐵青著臉,滿面倉皇無措,而林氏的臉色則青白交加,好似見了鬼一般難看的表情。

她們面上的震驚惶恐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她們的手腳此刻也控制不住的顫抖個不停。盡管早就聽下人匯報說,老夫人睡夢中一直在喊著“寧氏”和她腹中的“小孽障”,但是,猛一直面這種場景,周氏和林氏還是掩不的滿目驚駭。

此刻她們心中好似有萬丈驚濤在洶涌一般,那浪頭在狂風的肆虐下,瘋狂的向她們席卷而來。而她們卻宛若一葉孤舟,茫然無措的在雷電霍霍的暗夜大海上逃生,卻總沒有出路。

周氏和林氏此刻是真的怕了。

人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事實是,她們確實是做了虧心事的。她們手上的血腥味兒,濃厚刺鼻的嗆人,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而再聽著老夫人不停的尖叫著“寧氏”這兩個字,她們更是止不住的心肝兒打顫。好似又想到了七年前,那個雷電交加,大雨瓢潑的夜晚……

脖頸后好似有一陣陣陰風吹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似有厲鬼在她們身周尖叫盤旋。

寧氏!!

周氏和林氏面上閃爍著心虛、警惕,還有濃濃的后怕等神色。她們的眼神漂浮不定,閃閃爍爍,卻一點不都敢抬頭看其余諸人現在面上是什麼神情,她們現在惶恐的一顆心好似都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

池玲瓏見到此景,慘白的嘴唇忍不住微翹了翹。然而,眸中的光芒卻越來越暗,眼神越來越涼,直至轉化為徹骨的冰冷。

有了這樣直白的反應,其它再多的狡辯,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朱大夫終于在萬眾矚目中姍姍來遲,他先是為老夫人診了脈。

頭發已經花白了的老大夫,一開始面色便有些凝重,然而,等他真的開始為老夫人看診的時候,面上卻在瞬間閃過訝異、震驚、不敢置信、惶恐乃至最后的面如死灰……

“朱大夫,我母親到底什麼情況?還請您直說,您,您……”池仲德看見朱大夫面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的時候,本就焦急難耐的心情此刻更是宛若被烙鐵焚烙一般,火急火燎不說,還有些疼痛難忍。他雖然混賬,終究還是個難得的孝子。

“二哥,你先別出聲,等朱大夫診完脈再說。”池仲禮及時將池仲德扯到一邊。池仲德急得要上火罵人,然而,看了內室中現在的情景一眼,到底冷哼一聲,再沒有說話。

“老夫人……這是邪風如體,外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引發噩夢高燒不斷。不是什麼大病,開兩劑藥,喝上幾天,便可安好。”朱大夫皺著眉頭,診了足有半刻鐘的脈,最終才又極力壓制住,內心的澎湃激蕩的幾乎能在瞬間將他淹沒的洶涌海潮,遲疑著、斟酌著,說出了這麼一個萬金油地借口。

“只是,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此番折騰下來,身子虧損的厲害,以后怕是于生活上有礙,想要恢復如初,怕是不能。”朱大夫就差明著說一句,老夫人這身子現在已經空了,以后只能拿好藥吊著命了。再想讓她還如以前一樣健健康康的,那簡直無異于癡人說夢。

“什麼?”

“怎麼可能?”

“還請朱大夫再好生診治一番,但凡能救母親性命,我等萬死不辭。”

林氏和二老爺池仲德,三老爺池仲禮幾乎是在同時開口。然而,回應他們的,只是朱大夫無能為力的一個搖頭嘆息,“老夫現在為老夫人施針,將老夫人喚醒,至于今后老夫人的調養,老夫只能盡力而為。”

接下來,侯府眾人便又都閉了口,靜等著朱大夫將老夫人喚醒。包括池玲瓏在內,眾人面上都是一副心焦忐忑的模樣,然而,比他們內心更加焦躁不安的,卻是此刻一臉不動如山表情的朱大夫。

“魂牽一夢”,這是現如今,當朝弘遠帝最寵愛的嵐貴妃,親手研制出來的秘藥!

這種秘藥聽說是做成熏香模樣,人若長時間嗅著其味,便會陷入無窮的噩夢中不可自拔。這些都是他以前的徒弟,在太醫院供職三十余年,如今卻還只是一個太醫院從九品吏目的方自明,幾年前偶然得知而傳信告訴他的一個消息。

當朝嵐貴妃在后宮的風頭幾乎蓋過了當朝皇后,然而,若不是方自明的一個偶然發現,幾乎沒有人知道,嵐貴妃此人竟還懷有驚天醫術。

至于他能確定老夫人是中了魂牽一夢的原因,卻是老夫人內室窗臺上,擺放的這盆蒼耳子。

蒼耳子為魂牽一夢的誘發藥草,若單只是嗅著了魂牽一夢的藥味兒,老夫人段不至于大白天還在噩夢中不得清醒。

然而,魂牽一夢到底只掌控在嵐貴妃手中,若是其余人手里還有的話,只可能在當朝弘遠帝手里。

曾在宮中供職了半輩子的朱大夫,幾十年的政治覺悟在他腦中驚鳴,他此刻已經在懷疑,老夫人此番遭難,會不會是上位者布下的另一個大局?

朱大夫心思電轉,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

轉眼間,老夫人的面上泛上了絲絲紅潤的色澤,朱大夫慘白著面孔,顫微著身子站起身,對前來攙扶他的池仲禮行了一個禮,便又說道:“大概兩刻鐘后,老夫人便會蘇醒。”

低嘆一聲:“罷了。”朱大夫又道:“老夫這就去給老夫人開些安神退燒的藥,……還望提醒老夫人,今后勿要多思多慮。”

池仲德和池仲禮又好生感謝一番,便準備將朱大夫請到外室去開藥方。朱大夫面上閃過掙扎的神色,拳頭也在不自不覺中握了幾握,有心想提醒幾句,把窗臺上的那盆蒼耳子撤去,又考慮到家里的幾百條人命,心中惶惶,到底不敢貿然開口。

然而,幾十年的醫德作祟,老大夫到底不能視人命如草芥。最后,還是狠閉了幾下眼,又好似漫不經心似地隨便交代了一句,“老夫人此番身子需要好好調養,一些常用的熏香對人體無益,便也撤去吧。且要保持室內日日通風,不要有異味兒流竄……”

朱大夫開了藥,身邊侍候的小童背上了藥箱,正準備離去。此刻,一直拉著池玲瓏手的池明瑄,卻倏然開口。

“朱大夫,索性您也來了一趟,便麻煩您再幫我五姐姐也診一下脈吧。五姐姐今日臉色看著不大好,您看她身子可是有什麼不適?”

朱大夫訝異的看向池玲瓏,卻見這位前天設計謀算了他一把,最后卻又給了他一張百年前就已絕跡的藥方,作為封口之物的姑娘,果真臉色慘白。

雖然覺得這姑娘小小年紀心思恁多,心里有些忌諱,然而,考慮到這姑娘自身的處境,朱大夫到底輕聲一嘆,說了句,“那便也診一下脈吧。”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50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1:55 PM 編輯

097 寧氏回來了

榮壽堂中,周氏、二老爺池仲禮,三房夫婦,連帶著各位姑娘,在老夫人清醒過來后,便都被又羞又怒的老夫人怒罵一通,沒好氣的全都趕了出去,只留下二夫人一個人單獨在內室中侍候。

人都走了個干凈,老夫人又吩咐韓媽媽等人全都退出去,距離榮壽堂遠遠的,待聽見四周再沒有了其他動靜后,老夫人才像是忽然爆發的火山一般,一邊潑婦似的,死命的錘著身上蓋的被子,一邊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口口聲聲的控訴著二夫人,“都是你出的餿主意,我當時就說她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娼婦,留著她還能膈應周氏,偏你要謀害她性命,還妄圖嫁禍給周氏,你看現在好了,那小賤人來找我老婆子索命來了!她口口聲聲要我還她的命,還她兒子的命啊!!”

老夫人此刻哪里還有,以往展現在諸位媳婦和孫女面前的尊貴雍容?此刻她就好像是一個受了承受不住的打擊,被刺激的險些就要瘋了的老婦人一般。

她原本花白的頭發,只在這兩日功夫,就徹底的變成了雪白;一張老臉干枯的好像樹皮,徹底的失去了水分;雙眸深深的往里凹陷著,那雙眸子渾濁又滿載著驚疑不定的惶恐駭厲,渾身抑制不住哆嗦震顫,好似直到現在,她腦中還不住的回蕩著,噩夢中那一臉血肉模糊形狀的寧氏。那凄厲尖銳的、好似要將她的眼珠子都震爆了的哀嚎。

她讓她還她性命,還她兒子的命來啊!

老夫人戰戰兢兢的將身子全都埋在被子里,只留下兩只眼睛惶恐不安的掃描著四方。簡直就是一副快要被嚇得精神失常的表現。

偏她不知看到了那里,倏地又發出一道凄厲的尖叫,那聲音尖利的好像能穿透屋頂,震得人頭皮發麻,

老夫人卻好似真的見到了鬼一般,嘴里喃喃著“鬼”“鬼”個不停,一副草木皆兵的作態。別說她快要把自己嚇死了,她險些也要把一旁的二夫人。嚇得肝膽都破裂了。

二夫人僵硬著臉,想要笑著安撫她這個親姑姑一下,無奈臉上的肌肉,好似都被冰凍成了冰疙瘩。動一下都不能。

她用盡力氣扯了扯嘴角,最后還是只能擠出一個詭異又刻板的笑,艱難的咽著唾沫,吞吞吐吐的道:“姑姑,這,您,您肯定是想,想多了,了。寧氏都死了七...七年了,骨頭都快化,化了。她那還能,還能找您索命,命啊?”

說出這句話,林氏好似心中也慢慢的有了底氣一般,她又捏了捏袖籠中的拳頭,努力笑的更柔和一些。對驚駭的,眼睛瞪得好似銅鈴一般大的老夫人道:“再...再說,當時寧氏的死,也不能全怪在咱們頭上不是?要不是,要不是周氏那賤人阻了大夫過來,寧氏說不定也能安然生產啊……”

二夫人還想再說些什麼借口,妄圖把自己和老夫人從寧氏死亡這件事情中摘出來。可倏地,老夫人又尖利的叫了一聲,“啊!鬼!鬼!”

她將整個腦袋都蒙在了被子里,偏還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二夫人的背后,把二夫人林氏嚇得直接從椅子上上蹦了起來,也跟著凄厲的哀嚎了一聲。

“啊!”

內室中接連幾道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尖叫傳出,靜候在榮壽堂外的韓媽媽,以及二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們,早就耐不住了。一個個前仆后繼的的一窩蜂涌上來,偏也不敢不經主子吩咐往內室闖,只能焦急的在門外大喊著,“老夫人您沒事兒吧?”“夫人您怎麼了?”

“滾一邊去,統統都給我滾得遠遠的!!”

二夫人也被嚇得渾身抖得跟篩糠似地,她用盡了全力嘶吼出聲,好像自己的嗓門大一點,底氣就會足很多似的。

二夫人現在就感覺寧氏也正在這間內室,而她此刻正用那雙流著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脖頸處有陰風一陣陣吹來,二夫人簡直怕的要被嚇尿了。

她現在后悔了,是真的悔了!

早知如此,當初她才不會那麼賤,給老夫人出這餿主意,以至于謀害了寧氏的性命,一點好處沒撈著,還落得一身騷。她這麼費盡心思折騰,到底是為什麼啊?

雖然最后周氏不可避免的也插了一腳,讓她們抓住了把柄,但是,周氏想必也猜到她們在其中也動了手腳。兩廂默契將寧氏的死這件事擱置不提,可是,她們都把池仲遠那個煞星給忘了。

直到現在,她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她那大伯回來,看到死不瞑目的寧氏,以及渾身紫黑色,已經死亡了的嬰兒的時候,雙眼血紅,宛若地獄羅剎似的鬼樣子。

他當時整個人就好像魔怔了一般,舉起劍就將整個寒霄院的所有奴才都屠宰了個干凈。殘肢斷骸在雷電霹靂,大雨滂沱的夜里橫飛,那血腥又殘暴的一幕,她做了這麼幾年的夢,忘記不了那片雨水斗沖刷不掉的血紅色……

而當時若不是她及時反映過來,拉著老夫人跑出了寒霄院,怕是早已經被池仲遠剁成了肉泥了。

她這輩子身上沒少染血,手上人命也有不少,但她害的全是些,在她面前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和嬰孩兒。

像寧氏這樣有大背景,大靠山的,她真以為自己當時是腦子里糊了漿糊了,才想要去謀害算計她,偏還陰差陽錯成功了。以至于從那以后,她日日都要過得膽戰心驚,夜夜都唯恐被她那冷血無情的大伯,查出了寧氏慘死的隱秘,殺了她償命!!

林氏惶恐的呼吸粗重。眼神中滿含驚懼。尤其是在想到,今天朱大夫給老夫人開過藥方后,又給池玲瓏診了脈。結果那小賤人也說了句,這兩晚上也接連不斷的做惡夢,猛到慘死的姨娘,以及她那早夭的弟弟,林氏更是抑制不住的全身發抖。

她是真的怕死啊!!

林氏越想越怕,最后卻又不得不強制壓抑住自己鎮靜下來,去想一想這件事的解決辦法。

神佛她自然也是信的。所以,才更悔恨后怕啊!

也不管老夫人還猛著被子裝隱形人了。林氏直接一把將老夫人頭上的被子掀開,不等老夫人去搶,便遠遠的扔到一邊,並一把鉗制住老夫人。說道:“姑姑,我們請法師來給寧氏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場,我們把她好好送走,再給她多燒些銀錢,會沒事的,我們肯定會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她是要我的命啊,她不要錢!她說我害了她,害了她的兒子還不夠,還想要毒死她唯一的女兒。她說我是老毒婦,她還說要讓她女兒替她報仇,她們要我的命啊……”

老夫人又凄厲的哀嚎一聲。

而林氏一聽老夫人話里透漏出來的信息。卻抑制不住的又是倉皇又是驚駭,全身都冰涼了。

原來,此番寧氏來索命,是因為她知道了,她們要毒殺池玲瓏?!

原來,寧氏自己當惡鬼來嚇老夫人還不算。她還要讓池玲瓏替她們母子報仇?

林氏此刻哪里還想著要好好為寧氏做場道場贖罪啊?她現在就只想著,池玲瓏是個禍根。她們一定要在事情還沒有鬧得不可收拾之前,將這臭丫頭給收拾了。

能一下要了她的命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看到眼前老夫人這個下場,此刻二夫人卻不敢對池玲瓏下那個殺手了。

她怕她們現在的一言一行都在寧氏的注視下,她怕她們再有一點對池玲瓏不利的舉動,寧氏今晚要索命的人,就不僅僅只是老夫人,還會再加上一個她了!

二夫人心慌不已的,嘴唇抿的死緊,下嘴唇都咬出血痕了。甚至連被她捏著手中的帕子,也都在她的不知不覺中,被她擰爛了。

二夫人此刻卻想著,不能要池玲瓏的命,那一定要把池玲瓏送走,把她送的遠遠地,打發的遠遠的,好吃好喝的供她一輩子,說不定寧氏滿意她們的安排,又為了看顧女兒,就真的跟著池玲瓏離開忠勇侯府了,那麼她們以后就安全了。

“姑姑,我們把五丫頭送走,送她去家廟,寺院,什麼地方都行,我們打發她遠遠的!她不是也夢到寧氏和她弟弟了麼,讓她去為她們祈佛,給她們誦經,我們把她送走……”

林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急,尾音越來越高,話到最后的時候,她的語氣凌厲又殺伐果斷,已經不是在和老夫人商量的語氣了,而是直接的命令。

而老夫人渾濁的雙眼迷迷蒙蒙的看著林氏,口中無意識的重復著,“送走”“把她送走”的話。

突然之間,老夫人腦中好似忽然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她竟然一把拉住了林氏的手,緊緊的攥住,力氣大的好似鐵鉗銅箍一般,她激動的對林氏嘶吼著,“送走,把她送走,送的遠遠的,讓她這輩子都別回來!!”

紫薇苑中。

周氏打發走了丫鬟婆子們,只留下貼身侍候的何媽媽。待屋里人都走了個干凈后,周氏面上一直端著的端莊得體的面容,再也維持不住。

她像個困獸一般,不停的在內室中走來走去,額頭上滲出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周氏面上的神色倉皇不已。何媽媽端了茶水進來,周氏一把將那茶盞往地上一揮,雙手牢牢的抓住何媽媽的手,雙眸被濃濃的掩飾不住的驚懼和害怕充斥著。

她不停的碎碎念,“阿榴,寧氏回來了,那小賤人回來了。她回來了,她來索命來了啊!今天是那老刁婆,明天,明天說不定林氏,就是我!!阿榴,阿榴你說我們要怎麼辦,要怎麼辦才好?”

話說的越來越急,周氏的嗓音里隱隱的已經帶上了哭音。她惶惶不可終日的道:“阿榴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阿榴我后悔了,我是真的悔了。寧氏不爭不搶的,相公雖然偏愛她,可也沒越過我這個嫡妻去。阿榴,我當初是豬油蒙了心了,才想著要謀她和她腹中胎兒性命。阿榴,寧氏她這次是來要我們的命來了,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阿榴我們這次死定了!”

周氏哭的臉上的狀全都花了,她臉上一塊兒白一塊兒黑一塊兒紅的,看起來滑稽不已。可何媽媽看著這樣大驚失色的主子,心里雖然痛心惋惜,又何嘗沒有傷感無奈?

早在周氏極力要謀害寧氏的時候,她就屢次勸過主子不要輕舉妄動。可主子當時魔怔了一樣,非得要寧氏死。

寧氏是死了,可主子也沒有得了侯爺的心,反倒還和侯爺離了心,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現在又說寧氏回來了?后悔了?可這不早就晚了麼?

這世上,畢竟是沒有賣后悔藥的啊!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1:56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2:00 PM 編輯

098 刺殺

夜里三更,伴隨著一道刺耳的男子尖叫,忠勇侯府內無論大小主子的院內,燭光在瞬間全都亮了起來。

“刺客!有刺客!”

“快來抓刺客!”

“啊!”

接連不斷的幾聲女子慘叫,和破空的驚叫從青嵐院中傳出,讓小雨淅淅、靜寂無聲的暗夜倏地就熱鬧起來。

池玲瓏身上披著外衣,被渾身戰栗不已的姜媽媽抱在懷里。雖然僥幸逃過了一劫,眸中的驚駭過了良久也沒有散去。她一顆心跳的“砰砰砰”直響,那聲音大的,傳到她耳朵里,宛若擂鼓在轟鳴。

池玲瓏控制不住身上冰寒的,又將身子往姜媽媽的懷中縮了縮。

她是真被嚇怕了!

雖然預想到穆長堯會來刺殺她,她接連三晚上也一直做好了各種防備,可是,想起方才她僵硬的躺在床上,屏制住呼息,小心翼翼的扣動的手腕上袖箭的機關,並且果真的出其不意的射中了一名黑衣人的時候,她仍是被從那人胸口處,泉水一般猛的噴濺在臉上的一股滾燙的鮮血嚇的半死。

前世今生兩輩子,她都不算是個出格的姑娘,自小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大家貴族式的淑女教育。她玩過槍,騎過馬,射過箭,甚至在叛逆期的時候,也曾學過幾招功夫,但那都是在俱樂部里,學的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拳腳。真正的動手傷人。且險些要了人命,她這是第一次……

室外一陣刀槍交接的劈啪聲接連響起,伴隨著刺客們痛苦的呻.吟和哀嚎。只在短短一瞬間的功夫,做黑衣蒙面人打扮的五名刺客,便被忠勇侯府聞風而來的暗衛們團團包圍住。

就在五名刺客還在做困獸之斗,妄圖破陣而出的時候,青嵐院外又邁步進來了一位身著墨色直綴兒,身板瘦小,眼神卻銳利如鷹鷲的老者。

這卻是忠勇侯府的大管家。整個侯府內,只聽從池仲遠一人吩咐。在侯府的地位,不是主子勝似主子,甚至比池明珍這等嫡女的地位還要高的多的吳伯。

吳伯走到距離池玲瓏三尺多遠的地方,先是恭敬的對池玲瓏行了禮。喚了聲“五姑娘”。池玲瓏哪里敢受他的禮,趕緊起身避開了,轉而又恭敬的對吳伯回了半禮,“吳伯。”

吳伯坦坦蕩蕩的受了池玲瓏她的禮,接著卻是勸慰池玲瓏道:“姑娘還是先回內室吧,這場面血腥,姑娘看了未免晚上會做噩夢。”

又好言對姜媽媽等人道:“秋夜里天冷,今日又下了雨,朱大夫白天才說過姑娘的身子需好生調養著。你等且先扶姑娘回房安置。”

姜媽媽和碧云碧月等人,自然是忙不迭的應了。碧月想起方才慌亂之下,竟然真的忘了姑娘現在身子不適。當即也顧不得其它了,連忙又讓柳貞娘陪著她一同去小廚房,給姑娘煮碗姜湯。姜媽媽則和碧云一道,陪著池玲瓏回了內室。

方才在圓桌前坐下,手中被姜媽媽塞進了一杯茶,池玲瓏便聽見院里傳來吳伯剛嚴凜冽的一道低呵。“一個不留!”

手中一個顫抖,溫熱的茶水便全都傾灑出來。把衣衫打濕了。姜媽媽連聲埋怨自己沒有等姑娘接穩了茶再松手,池玲瓏卻僵硬的笑了兩下,接著在姜媽媽和碧云的服侍下,又連忙回內室換了一身衣服。

院子內的血腥味兒一股股的傳到內室,姜媽媽青白著臉,卻還是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姿態。她一會兒吩咐碧云去關窗子,一會兒又讓小丫鬟給池玲瓏重新上茶,忙忙碌碌的模樣,好似只要忙一點,手中不閑,就能將青嵐院里,刺耳的男子哀嚎聲隔絕在外。

時間過得很快,不等碧月將姜湯煮好,整個青嵐院便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池玲瓏靜下心神仔細聽,卻只聽見外邊淅淅瀝瀝小雨下個不停的聲音,別的再沒有任何動靜。

“姑,姑娘,吳管事求見。”池玲瓏正在出神,外邊便響起另一個小丫頭帶著了些驚駭和哭音的匯報聲。

池玲瓏回過神,便連忙吩咐道:“快請吳伯進來用茶。”接著自己忙不迭的整理好行裝,也去了外室。

又是一番見禮過后,池玲瓏先落了座,繼而也請吳伯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伯倒也不推遲,坐下后便直接開口問池玲瓏道:“方才來的匆忙,倒是忘了問姑娘,老奴聽院里的小丫頭說,今日夜里是姑娘先發現了刺客,不知姑娘此番可有受傷?可需請大夫?”

池玲瓏忙搖了搖頭,說了句,“不曾。”

吳伯滿意的點點頭,然而眼神卻好像更銳利了一些。

池玲瓏自然知道吳伯在懷疑些什麼,雖然他沒有明說出來,但是,池玲瓏卻從吳伯的眼神中看出來幾個訊息。

他在質疑她,既然那些刺客是沖她來的,她又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在直面刺客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發現就已經不錯了,若是還能安然無恙的從刺客手下脫身,這顯然有些不符合常理,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池玲瓏心中惶惶然,然而面上還是極力做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模樣。

她將屋里的丫頭都揮退出去,只留下姜媽媽和碧云在身旁服侍,等屋里又清靜下來,池玲瓏才又道:“吳伯知道的,我這兩日晚上一直做惡夢,睡也睡不好。今晚上我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才一更天,外邊剛下雨;第二次醒來的時候,也才剛過了二更不久,我本想著要起夜的……”

話到這里,池玲瓏臉紅了紅,好歹是個姑娘家。張口在外男面前說“起夜”這個詞兒,她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吳伯到底是長輩。又是名副其實的“管事兒”的,池玲瓏最后還是佯作羞澀的抿了抿唇,老實對吳伯交代道:“誰知道就聽見了腳步聲。我這屋里,夜里慣常是只有碧云碧月兩個人守夜的,其余的丫鬟我都不喜歡她們進來。偏今晚那腳步聲我聽著不熟悉,那腳步又沉重,聽起來也不像女子的腳步。我心下害怕。擔心是有歹人,又不敢輕舉妄動。索性就,就……”

說到這里,池玲瓏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嘴唇都沒有血色了。一副被嚇的不輕的模樣。

她看一眼面上仍舊不露聲色的吳伯,便一狠心,將右手腕上帶著的鐲子取了下來。親自在吳伯面前演示了一遍,從鐲子變袖箭,又從一無是處的首飾,到出其不意的殺人利器的轉變過程。

看到吳伯面上,終于一閃而過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神色,轉而又恢復如常,池玲瓏微不可見的舒了一口氣。將鐲子放在了圓桌上,推到了吳伯面前,吶吶的說了句。“這,這是我姨娘留給我的。我,我這是第一次用……”

知道是刺客闖進來后的場景,不需要池玲瓏再交代什麼,眾人都可以自己腦補完成了。

吳伯也沒有再問什麼。

對于那幾個莫名其妙來刺殺她的刺客,吳伯想來是要說些什麼的。只是,最后只是囁嚅了兩下嘴唇。到底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朝池玲瓏點點頭,取了池玲瓏的鐲子,又對池玲瓏說了句,“如此,便不打擾姑娘休息了。……今日之事,姑娘不必擔憂,老夫會全全稟報侯爺,交與侯爺處理。至于姑娘這只鐲子,老奴怕是要先借用一下了。”

池玲瓏自然是忙不迭的應了。吳伯告辭離去后,姜媽媽和碧云僵硬的身子,瞬間放松了下來。

恰此刻碧月端著姜湯過來,幾人便一人喝了一碗姜湯,池玲瓏才又在姜媽媽等人的服侍下,安睡了過去。

而私以為已經解決了穆長堯,穆長堯再沒有能力設計她的池玲瓏,片刻間便酣然入夢,全然不知道,從青嵐院離去的吳伯,沒有等到第二日再去拜見她那便宜父親,卻是出了青嵐院后,便徑直往青云堂走去。

夜雨淅淅瀝瀝,暗夜靜寂的除了這些聲音外,再沒有一點動靜。

青云堂自來清靜,不管逢年過節,或是侯府中有了喪事喜事,這里從七年前開始,便是烈焰都焚燒不開的死寂。

在青云堂里,坐落在最中間的一間書房中,奇異的竟然有悉悉索索的雨打芭蕉的輕微響動。

吳伯躬著腰,朝著那面朝著窗出神,只留給他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的男子行禮。

他垂首恭恭敬敬的將方才青嵐院中發生的事情匯報一遍。

神態恭敬肅穆,面色冷凝的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然而,聽著窗外那熟悉又陌生的雨打芭蕉的聲音,吳伯心中卻不免,泛上來一陣陣難以言說的苦澀滋味。

生長在書房窗下的那株芭蕉樹,栽種在九年前,那是早已經過逝的寧姨娘,親手種下的……

書房內到處都是凄清的味道,布置老舊又簡單,這里的所有物事,自從寧姨娘過逝后,便不曾再更換過……

吳伯一度痛心過侯爺現在過的這種類似苦行僧的孤寂生活,然而,每次面對著那雙麻木冷厲的,沒有絲毫感情的雙眼的時候,有再多的肺腑之言,也都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

最后心中微嘆一聲,吳伯到底又說出了一句,“老奴懷疑,那刺客,……是安國公府三公子派來的。”

將從刺客身上收來的五塊兒巴掌大的漆黑令牌,放在了身側的小幾上,吳伯又道:“老奴不敢肯定,五姑娘是不是私下里與穆三公子有怨,但是,以老奴觀察,五姑娘怕是也早已知道三公子會來害她,……且還自己做好了防備……”

說著,便又將自己的推理和證據一一道了出來。

吳伯說的不緊不慢,但是,每一條他闡述的原因,都條理清晰,邏輯分明,一言中的,直指要害。

若是池玲瓏知道吳伯從青嵐院離開后,又對她那便宜父親說出這麼一番,刷新她在她那便宜老爹心中認識下限的話,想來早就忐忑的睡不著覺了。

她還以為自己的一番惺惺作態,不能說完全將吳伯糊弄住,最起碼也會讓吳伯對她的疑慮打消那麼一點點。

誰知,一切做的都只不過是無用功。

池玲瓏只知道吳伯是池仲遠的副將,受了傷才來了忠勇侯府。她不知道的是,吳伯雖然有一身不錯的功夫,但是他偵查追蹤和刑訊問詢等本事,那才是最讓人忌憚的。

還妄圖在一個當了三十年老兵的面前打哈哈,企圖蒙混過關,池玲瓏簡直是異想天開。

吳伯一炷香后,才出了青云堂。

青云堂的書房中還是靜寂的沒有一點聲音,那道宛若儒雅文士一般清高瘦削的身影,也一直面對著窗子站立,至始至終沒有移動過一點位置,沒有做出第二個動作,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孤寂的背影,好似已經和整個暗夜溶為一體。

天際的雨水嘩啦啦的落下來,從小到大,先前還是淅淅瀝瀝,宛若六月江南的輕柔纏綿,轉而卻大雨滂沱,肆虐狂暴的,好似要沖刷盡,這世間所有的血腥和污穢。

轟隆一道驚雷霹靂而下,整個天際都被照的亮如白晝。那道劃破夜幕的閃電,從東連貫到西,將池仲遠一張慘白冷硬的毫無血色的面孔,在夜幕下映襯的清晰至極。

然而,他眸子還是冷的,嘴唇還是緊抿的,他身上的氣息至始至終都是死寂的,他就好像是一個沒有了感情和思想的人,即便此刻驚雷滾滾,也不能將他拉回到現實……

只是,先不論池仲遠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他現在的副將汪清,在聽了吳伯方才的那段匯報后,心中卻是一陣陣的浪涌滔天。

汪清覺得,青嵐院真是個熱鬧的好地方。

先是當朝秦王爺屢次到訪,現在安國公府連刺客都派出來了?!

嘖嘖,真都當他們是聾子瞎子,不知道他們這些小貓仔們在玩什麼麼?

小樣!

呵,老虎睡著了他還是老虎,打個盹的氣息都能將人噴死。三、兩只作怪的小貓仔還妄圖翻天了?嘖,你們問過地頭蛇願不願意了麼!
作者: stonialin    時間: 2015-11-19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stonialin 於 2015-11-19 02:05 PM 編輯

099 把池玲瓏送家廟?

大雨下下來,老夫人的病別說好轉了,反而比昨日更加沉重了很多。

朱大夫又給老夫人施了針,待老夫人蘇醒后,無奈的看一眼依然在老夫人內室窗臺上,安然擺放的那盆蒼耳子,苦澀的搖了搖頭,任憑二老爺池仲德怒罵了他幾聲“庸醫”,朱大夫也不反駁,反而臉紅耳騷的行了個禮,起身離去了。

他雖然也想救老夫人,但是,幾十年的宮廷生活下來,“明哲保身”這四個字早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里。

他不敢貿然出手從嵐貴妃或聖上手里搶人命,更不敢拿自家幾百口的人命做賭注,所以只能眼看著老夫人被夢靨折磨。

他心里也愧疚,也因為自己丟了老祖宗傳下來的醫德,愁腸百結。但是,他老了,不想多折騰了,也折騰不起了。

朱大夫才剛剛踏出榮壽院的院門,榮壽堂里邊就鬧騰了起來。

老夫人一醒來便尖叫著“鬼,鬼”個不停,看見了池玲瓏后,更是宛若看見了真的鬼一般,一邊大吼著“寧氏你別過來”,一邊掀開被子,惶恐的只拿腦袋往被窩里埋。

她這副惶恐驚駭的模樣,加上雪白的頭發,深凹的眼窩,泛著紅血絲的眼珠子,以及眼下的青黑,臉色的面無人色,把二老爺池仲德心疼的肝肉疼的。

一把就抱住了好似已經瘋癲了的老夫人,二老爺一邊哽咽著嗓子喚著“母親”,一邊安撫似地,動作僵硬的拍著老夫人的背,苦澀的說道:“母親,孩兒在這里。沒有鬼,沒有鬼,母親別怕……”

池仲德面上滿是心疼愧疚之色,為以往自己只顧著花天酒地,置母親身體與不顧懊悔萬分。三旬的老男人了,向來狼心狗肺,此刻卻哭的狼狽的跟什麼似地。

反觀周氏和林氏兩人,現在面上的神情青白交加,可絕對說不上好。

昨天下了雨,兩人也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興許果真是寧氏的冤魂在作祟,又或者是昨天白天老夫人那幾嗓子,把她們嚇得恨了,而昨天夜里那大雨瓢潑的場景,又相極了寧氏血崩而亡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幕,以至于周氏和林氏整整都在噩夢中掙扎,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她們夢到披著長發,眼里流著血淚,腹部卻是個大窟窿,不住的往下噴涌著鮮血的寧氏,她身邊還飄著一個和池仲遠長的極為相似的七、八歲男童,兩人一人手中舉著利刃,一人拿著索命的繩索,勒著她們的脖子,將她們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削下來,直到全身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周氏和林氏此刻是真的是怕的要死了。

若是時間可以倒流的話,就是給她們幾千萬兩黃金,她們也再不敢去謀害寧氏了。

可現在,寧氏都快作古了,還這麼陰魂不散的纏著她們,她們不介意和姨娘小妾妯娌們斗,可又怎麼能和一個看不見、莫不著的鬼斗起來?

周氏眼圈底下一圈青黑,林氏更是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漲得生疼。

她們本來就被寧氏嚇得要肝膽俱裂了,偏老夫人還叫魂兒似地,冷不丁的一會兒一聲“寧氏”,一會兒一聲“鬼”。那聲音凄厲又富有穿透力,嚇得周氏和林氏渾身抖個不停,手腳都冰冷了。

池仲德看見老夫人趴在他懷里,跟個受了驚嚇的孩子似地,不敢出來;好不容易哄了好大一會兒,老夫人終于敢抬起腦袋了,卻又看見了站在榮壽堂內室角落里,沖著她無聲冷笑的池玲瓏,那熟悉的面容,眼里好似唰的一下就流出了血淚,老夫人當即就又受了大刺激了。

這次不是尖叫著“有鬼”了,而是雙目瞠裂的嘶吼了一聲“寧氏!”再

然后,老夫人就猛的雙眼一閉,徹底的又昏死過去了。

老夫人最后一聲的叫喚實在太凄厲,以至于榮壽堂中不管主子丫頭,全被嚇得頭腦一蒙。尤其是周氏和林氏,條件發射的順著老夫人的視線看過去,卻也正好看見池玲瓏那張,和寧氏已經有了八分像的面容,因此,當下也都被嚇得手一抖,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榮壽堂內因為三個主子的暈厥,徹底亂成了一鍋粥。早有丫鬟跑出去追趕,走了還沒多久的朱大夫,而同樣被嚇得面色慘白的池玲瓏,則在江氏的摟抱下,昏昏沉沉的一步步走出了榮壽院。

“好孩子,里邊亂,你身體又不好,先回青嵐院休息是正經。”江氏臉色陰沉,卻還是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溫婉的對池玲瓏說著勸慰的話。

這幾天府里動靜大,尤其是老夫人這里,更是鬧得跟打仗似的,一出又一出的。

江氏不是傻子,更不是被父母嬌養的什麼都不知道的無知蠢貨。她心思通透,從老夫人這三天的作為里,自然看出了寧氏的死有蹊蹺,而老夫人八成在里邊動了手。

當年她就覺得寧氏的死不對勁,可惜她和寧氏不熟悉,而因為寧氏的死,池仲遠幾乎瘋魔,短短三日功夫,忠勇侯府被徹底清洗。

因為死的人太多,之后寧氏的死就成了整個忠勇侯府的禁忌,再沒有任何人敢提。

如今,沉寂了七年之久的真相,是終于就要浮出水面了麼?

江氏安撫好了池玲瓏,又讓池明瑄陪著池明瑄回青嵐院,轉身嘴角微翹,心里卻止不住冷笑的又回了榮壽堂。

她還想看看,她那作死的婆婆和妯娌,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周氏和林氏沒過多久就蘇醒了,而老夫人卻直到華燈初上,才再次醒過來。

晚飯才剛剛用過,二房兩夫妻,三房夫妻,加之大房的周氏和池晟瑾,就都聚集到了榮壽堂。

府里的內務池仲遠向來是不插手的。不僅如此,他的行蹤也向來成謎。

即便親近如周氏這等嫡妻和枕邊人,尋常也是不知道池仲遠到底是在軍營還是在府里的。不僅不知道,即便有時候想詢問,都打聽不出來究竟。

這侯府里,說到底還是姓池的。池仲遠,他終究才是一家之主。

池仲遠不在,大房的池晟瑾既為世子爺,且年已十六,已經能管事了;因而,但凡府里有需要三房共同打主意的事情,池仲遠不參加,池晟瑾便會過來湊數。

“大嫂,三弟三弟妹,還有瑾哥兒。”池仲德皺著眉頭,先是將室內其余兩房這幾人都稱呼了一遍,斟酌了良久,才又開口道:“今日把大家都召集過來,卻是因為母親的事。”

幾人點點頭,狀若無事的飲著茶,卻是不開口說出。只用眼光示意二老爺池仲德,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池仲德倒是不以為意,直接就開口道:“大家都知道,母親這病……說是心病,也不完全是心病。”池仲德說到這里,臉上也泛上掩飾不住的懊惱和羞愧之色。

他自然是知道母親和妻子脾氣不好,在這府里因為受著周氏的窩囊氣,便常拿那些丫鬟婆子們出氣,動輒罰月俸打耳光,草菅人命更是常事。但是,他以前她們只是在二房作威作福,卻從來沒想過,他們還敢在大哥的房里動手腳。

池仲德貌似儒雅俊逸的白皙面孔上,不可抑制的泛上紅暈。

一方面是怕的,一方面卻是羞愧的。他怕大哥池仲遠知道了寧氏慘死的真相,將二房往死里作踐,那二房以后可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他是個沒本事的,雖然也肖想著府里的爵位,可是也只是敢想想,真讓他動手去搶,大哥就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

一方面羞愧卻是因為,老娘媳婦都不是省心的。貪得無厭,草菅人命就不說了,但是,連形勢都看不透,還妄想動大房的人,這不是活膩了麼?還果真害死了大哥的妾和剛出世的兒子?!大哥雖然看不上他,可一直以來待他也不薄,池仲德這幾天良心作祟,竟然有些不敢見他那大哥了。

偏現在要說的事情。不僅對不起大哥,更對不起被他老娘和媳婦害死的寧氏,以及她留下來的那唯一的一點血脈。池仲德一個向來沒臉沒皮的大老爺們,此刻也感覺臉燒得慌了。

“什麼,你說什麼?要把五丫頭送到家廟里?”

池仲德把為了老夫人安康,侯府里應該怎麼做的打算,一股腦全說了。別的什麼各房要輪流侍候著老夫人這是人之常情,就不說了,可有一點——把池玲瓏送到家廟?

江氏率先坐不住了。直接開口就沖池仲德問了一句,“二伯這話什麼意思?為了不讓母親再夢到寧氏,就要把五丫頭送家廟?就是因為五丫頭那張臉麼?”

不等其余人開口說話,江氏又劈里啪啦丟出一大段話來。“母親若真是因為寧氏受了刺激,只管把五丫頭拘在院里,不讓她出來或是不讓她進榮壽院都可以,恰好她現在還被大嫂罰閉門思過抄書著,即便不來給祖母侍疾、獻這點孝心,也是使得。何苦就要把這孩子往家廟里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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